十二
艾格尼丝气喘吁吁地赶回帝都银行时，警车已将附近的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银行的卷闸门被拉起，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将几个劫匪押向警车。警车车顶的红蓝灯闪得晃眼，她隔着黄色警戒带搜寻了好一会，才见到孩子们的身影。
“抱、抱歉——我认识那几个孩子——”
径直将警戒条拉过头顶，匆匆越过尝试阻止她的几个警官，她如释重负地，一把拥住了尚未反应过来的灰原。
“你们没事就好——”
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松了口气般揉了揉灰原柔软的茶色头发。
“失踪了快两个小时，打你电话也不接，事件解决了才出现——”
灰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依旧不忘嘴上毒舌。
“江户川差点就成枪下亡魂了。”
“抱、抱歉......我被一些事情拖住了，没能帮上忙......”
艾格尼丝惭愧至极地垂下眸子，将脸埋进灰原落满雪的肩头。她主动提出代替阿笠博士带孩子们来银行，却又让他们遭遇了危险。若不是冲矢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直播，打电话问她孩子们是否安好，她或许现在还不知道帝都银行发生了人（和谐）质劫（和谐）持事件。
失职的愧疚感，再加上刚刚经历的一切，她又感觉特别委屈，委屈到骨子里了。她今天也过得不容易——在过去的两小时中，她险些被公（和谐）安追捕，还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
“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艾格尼丝眼角酸酸的，反而将灰原抱得更紧了。
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志保了。
感到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艾格尼丝在灰原肩上蹭了蹭，就是不愿撒手。灰原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大人般拍拍她的后脑勺，安抚道：
“行了，大家都没事就好。元太还惦记着寿喜烧呢，你该不会忘了吧？”
“嗯......”
“我也饿了。待江户川做完笔录，还有时间去吧？”
“嗯，柯南都轻车熟路了，应该很快，不耽误事。”
躲着灰原的目光，艾格尼丝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行了，有什么好哭的。”
“......我没哭。”
“先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吧，我想喝热巧克力，步美他们也累了。”
强忍下差些又被灰原激出来的眼泪，艾格尼丝点点头，想着，别说热巧克力，孩子们想去吃米其林三星她也会答应，只要能弥补些什么。在那栋废弃的公寓楼中接到冲矢的电话后，她一秒也没犹豫，立即折返，生怕孩子们又被卷入什么麻烦的事件中——上次在那黑沉沉的洞窟中与几个持枪的杀人犯周旋，仍让她记忆犹新。
遗憾的是，她好不容易才将那名不知身份的狙（和谐）击手堵在了楼中，但也只好放弃了。若现在她返回那栋废弃的公寓楼，估计他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今想来，当时，她可能距离那名狙（和谐）击手只有几步之遥——那个破罐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滚下楼梯，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狙（和谐）击手躲藏在四楼与五楼之间的楼梯间拐角处，亲手将锡罐推向在四楼停滞不前的她。
——心理战。然而她竟然还中计了，被吓得顿在了四楼好久，甚至还产生了不敢继续上楼的念头——真是丢脸。若她能及时冷静下来，不自己吓自己，或许她已逮住了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
满腹的疑惑挥之不去，她牵起灰原小小的手，招呼步美、光彦和元太去咖啡厅。嗯，虽然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雪又下大了，还是先带孩子们去暖和些的地方，让他们喝些热乎乎的东西压压惊。
而正当他们要离开警戒线时，艾格尼丝却被目暮警官叫住了。
“啊，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位博士带他们来银行的。”
艾格尼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说有人在银行中开（和谐）枪射（和谐）伤了其中一个劫匪，特警听到动静才突入了银行。想起自己曾因为“过度防卫”被目暮警官批评过，看着目暮警官严肃的神色，她有些心虚。
“柯南已经同我说过详细情况了——事件发生时，你不在银行里，是么？”
“......是的。所以不是我开的枪。”
“哎，不是问你这个。”
目暮警官按了按头顶的黄帽子，一副极其焦心的样子。
“事件发生时，你在银行外面——有没有注意到什么行迹可疑的人？”
艾格尼丝诚实地摇摇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除了那帮气势汹汹的公（和谐）安和那名突然出现的神秘狙（和谐）击手。
“哎......真是麻烦。”
深感棘手般，目暮警官皱了皱眉。
“特警那边丢了一支狙（和谐）击枪，还有一盒子弹——现场比较混乱，若是被有犯罪意图的人偷走了就不好了。”
艾格尼丝惊讶地眨眨眼。
狙（和谐）击枪？
难道——是那个狙（和谐）击手——
“目暮警官！”
高木警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正朝目暮警官挥着手。
“找到那支狙（和谐）击枪了！就在防暴车的副驾驶座上，几分钟前还没有——是刚刚放回来的！”
“说明他还在附近！立即搜寻周边的可疑人物，并检查狙（和谐）击枪上有没有留下线索——”
艾格尼丝牵着灰原的手一紧，不安地望向四周。
那名狙（和谐）击手先是取了特警的枪，然后刚刚还回来——
他就在附近——
“怎么了，安德尔曼？”
“没、没什么——”
她的视线在厚厚的人群中游移，先前滞塞不通的思路顿时晓畅。
那名狙（和谐）击手如此鲁莽地去“借用”特警的枪，这说明他的准备也并不充分——他大概是一直尾随着她，然后发现公（和谐）安的人要对她不利，才临时起意要出面救她。
但是，这也有矛盾——她被Bourbon引向老城区时，银行劫（和谐）持事件还未发生；而特警专用的狙（和谐）击枪，是在劫（和谐）持事件发生之后才送到了银行门口——这意味着跟踪她的这名狙（和谐）击手当时手上并没有可供使用的狙（和谐）击枪。而她遇上公（和谐）安，到被公（和谐）安抓住，期间也就短短的一刻钟——那名狙（和谐）击手根本没有时间折返至银行门口，悄无声息地顺走一支狙（和谐）击枪，然后攀至那栋公寓的最高层，并迅速在复杂的巷道中找到她的位置。
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没有人能完成这一系列行动——
不，有可能。
若那名狙（和谐）击手一开始就没有跟着她进暗巷，便不需折返至帝都银行门口取狙（和谐）击枪，时间勉强足够。
但......若他没有尾随她，又是如何知道她被公（和谐）安围堵的？而且，即使他能及时抵达那栋公寓的顶楼，旧城区的巷道纵横交错，从那个高度，在细密的巷子间找到她也得耗费些时间——
难道——
艾格尼丝不悦地抿紧了双唇。
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通过窃听器，他听到了她和公（和谐）安的对话；通过定位装置，他不需花费任何眼力搜寻，就能立即知晓她的位置。剩下的事，就是狙（和谐）击了。
“安德尔曼？”
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灰原抬头淡淡地问道，想要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格尼丝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手中翻转了几遍，又摸了摸自己大衣的口袋，并看了眼自己的鞋底。在波洛咖啡店打工时，她的手机从来不离身；回到工藤宅，福尔摩斯现在也不玩叼走她手机的恶作剧了——那家伙不可能有机会在她手机中装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忽然，路边传来几声车笛。
“是昴哥哥！”
“昴哥哥怎么在这里？”
孩子们兴奋地往马路边跑去，临时将车停在路边的冲矢摇下车窗，探出他笑眯眯的脸皮。
“看到新闻直播这里发生的人（和谐）质劫（和谐）持事件，很担心你们，便开车过来一趟。”
下了车的冲矢似乎不太适应车外的冷空气，紧了紧裹在脖颈上的围巾。
“但现在看来，你们都没事，这样我也放心了。”
灰原一见到冲矢，立即躲到了艾格尼丝身后，满脸防备地偷偷瞟着他。艾格尼丝自然也是护住灰原，但这次，目光中却多了些犹疑。
“安德尔曼小姐也没有被卷入什么麻烦事吧？”
触到艾格尼丝的目光，冲矢一如既往地友善地朝她微笑，并彬彬有礼地，撑起了一把从车中取出的干燥的雨伞，移至她上方。
伞——
艾格尼丝一怔。
“今天天气真冷。早上安德尔曼小姐提到寿喜烧时，我就在想，冷天特别适合吃这个，想尝试一下在家中烹饪——”
冲矢俯下身，亲切地向孩子们建议道：
“不如我用车载你们去超市买些食材，然后去我们家吃寿喜烧？”
“哇——昴哥哥会做寿喜烧？”
“哈哈，第一次尝试。但安德尔曼小姐很擅长厨艺，能指导一下我吧？”
他转脸重新看向艾格尼丝，诚恳地发出邀请。
艾格尼丝不动声色地扬扬眉，随即也挂上相应的笑脸。
“我对日本料理不太熟悉，但若有冲矢先生帮忙，端上桌的寿喜烧一定会很美味吧？不如，冲矢先生先带孩子们去超市？我不小心弄丢了您的伞，得去找找呢。”
“是那把黑色的伞么？”
冲矢表情平静，却也透着一丝关切。
“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那把伞已经很旧了，安德尔曼小姐不必介意。”
“但......那是冲矢先生的伞。”
“我也准备扔掉那把伞了。所以，不要紧的。”
艾格尼丝会心一笑。
好的，她明白了。
“那......今天的寿喜烧，也要麻烦冲矢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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