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门

    依照风俗，出嫁的女儿在第三日的时候需要回门一趟。这天一早，蒋筱星在起床走下楼时，楚太太已经令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全部摆放在了客厅里。

    见她走了下来，楚太太立马迎了上去问道：“星儿，这些都是我让下人依照规矩准备的东西，你看看还缺了什么？”

    楚太太是个心细的人，她口中虽说这些东西都是下人着手准备的，可是蒋筱星知道，这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楚太太仔细看过的。她看了一眼道：“没有了，谢谢妈。”

    楚太太笑了笑，她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旗袍，胸前戴着一条珍珠项链，这一笑，倒是显得更加温和了。

    楚霂辰在这时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戎装，看上去十分的威严。

    楚太太皱眉道：“今天是陪星儿回娘家，你穿的这么严肃做什么？”

    楚霂辰停下脚步，他看了蒋筱星一眼道：“习惯了。”

    楚太太知道她这个儿子一向少言寡语，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她转头看向蒋筱星道：“吃早饭吧。”

    吃过了早饭，蒋筱星便跟着楚霂辰一起回到了蒋府。他们到时，蒋中华已经带着蒋府上下一干人在门口等着了。蒋夫人原本不愿出门迎接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庶出女儿，但碍于楚霂辰的面子，又惧怕蒋中华的威严，便只好跟着一起站在门口。

    蒋笙玥立于一旁，她的面色很不好看，虽然化了妆，可依旧难掩眼中的失落。他的目光，从楚霂辰出现的那一刻就一直落在的身上。当她看到楚霂辰扶着蒋筱星走下车时，她整个人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蒋笙虹站在蒋笙玥的身旁，她的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蒋筱星，似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也是，这少帅夫人的身份，本该是属于她的亲姐姐蒋笙玥的。如今变成了庶女出生的蒋筱星，她心里又怎么会服气呢？

    楚霂辰在扶着蒋筱星走下车以后，便立马用手去搂住了她的腰。这样亲密的动作，蒋筱星显然很不习惯。她记得，楚霂辰明明是和蒋笙玥两情相悦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尽可能的与她保持距离才是。可他不仅没有，还从下车开始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她一时觉得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楚霂辰，却发现他在这时神色坦然的带着她向前走去。

    她又看了一眼蒋笙玥，发现她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在这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她想要尽可能的和楚霂辰保持些距离，可楚霂辰却在这时带着他走到了门口。

    “爹。”楚霂辰先是对着蒋中华叫了一声，而后又看向一旁的蒋夫人：“蒋夫人。”

    蒋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因为蒋筱星是庶出，她在过去一直是这样称呼蒋夫人的。这原本没有什么，可如今楚霂辰也这样称呼她，这让蒋夫人脸上总是有些挂不住的。

    蒋中华在这时也皱了皱眉：“既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这么生疏了。你可以跟笙玥笙虹一样，称呼她为娘亲。”

    楚霂辰微微一笑，却没有改口。

    蒋夫人也是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她心里虽然恨极了蒋筱星，可眼下她已经成了楚霂辰的妻子，便假装客气道：“是啊筱星，你既然已经嫁到了楚家，就不要再想着自己庶出的身份。你可以跟笙玥笙虹一样，叫我一声娘。”

    蒋筱星看着她：“谢谢夫人，只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叫您，现在一时半会，也改不会回来了。”她并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过去她在蒋夫人那里受的委屈可以不计较，可是，她却忘不了蒋夫人当初是如何对待她的生母的。

    她这话一出，蒋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蒋笙虹更是直接在边上冷哼一声：“得意个什么劲，谁不知道你当初是用了什么手段爬上少帅的床的。”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去掩饰。

    蒋筱星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她原本极力想要忘掉的一些事情，就这样被蒋笙虹挖了出来。

    楚霂辰搭在她腰际的手，在这时忽然加重了些力，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蒋筱星心想：大概，是因为楚霂辰也很在乎那件事吧。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和蒋笙玥也不会被拆散。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过。。。

    正想着，楚霂辰忽然开口对着蒋笙虹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星儿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三小姐以后可以不要再提起。”

    他这样说，分明就是在维护蒋筱星。可是蒋筱星却有些不敢相信，她甚至，不敢去往这方面想。

    蒋笙玥也愣在了原地，她见楚霂辰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态度却冷冷的。她向来惧怕他这样的神情，此刻见他这个样子，却是为了维护蒋筱星，只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蒋笙虹更是在一旁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蒋笙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走上前来替蒋笙虹解围道：“少帅不要生气，我妹妹她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您是知道的。”她刻意称呼楚霂辰为少帅，为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楚霂辰却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把目光移开了。

    蒋夫人在这时赶紧说道：“就是说啊，霂辰和筱星已经结了婚，笙虹你还说这些话，是存心惹大家不痛快吗？”

    蒋笙虹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蒋中华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斗：“既然知道说这些话会惹大家不痛快，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今天是筱星回门的日子，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

    他说完，蒋夫人便在一旁陪着笑点了点头。

    蒋中华又看向蒋筱星和楚霂辰：“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吧。”

    楚霂辰点了点头，他随后便带着蒋筱星一起向府里走去。

    因是蒋筱星回门的日子，蒋中华一早就让人备好了宴席。等他们入座，府里的下人便立刻端上了菜肴。

    蒋筱星和楚霂辰坐在一起，因着刚刚在门口发生的事情，此刻的她并没有什么胃口。

    楚霂辰在这时替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酸甜开胃，也是蒋筱星素来爱吃的。

    他这个动作落在了蒋笙玥的眼中，更加不是滋味。她忽然想起，她和楚霂辰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未向今天这样对待蒋筱星这般对待过她。

    蒋笙虹在一旁愤恨的咬着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看着蒋中华说道：“爹，我昨天去了一趟顾家，听顾伯伯说，擎宇哥去了南平，帮他管理那边的分公司。”

    蒋筱星的心猛地一颤，顾擎宇这三个字，好似巨石如海，在她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的这些反应，尽数落在了楚霂辰的眼眼里。楚霂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蒋中华不满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就跟你说一下。”蒋笙虹又拿起了筷子，她的目光却在这时落在了蒋筱星的脸上，看着她在听到顾擎宇时变得苍白的脸色，蒋笙虹得意的笑了起来。

    蒋笙玥的嘴角在这时也上扬了起来，她已经不痛快了一天，此刻看着蒋筱星发白的脸色，她只觉得格外畅快。

    正好下人端上了海参羊肉汤，蒋笙玥赶紧替楚霂辰盛了一碗。“少帅，这是我今天一早就让厨房准备的，你喝一碗，看看味道怎么样。”

    楚霂辰却没有接过，只是说：“还是给三小姐吧，我看她比较需要。”

    他话刚落下，蒋笙玥便愣在了原地。因她手里还拿着碗，此刻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蒋笙虹也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问：“少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霂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蒋夫人在这时赶紧替她两个女儿解围道：“要你们下操什么心，有筱星在呢，哪用得着你们做这些事。”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向蒋笙玥使着眼色让她坐下来。

    蒋笙玥依着她给的台阶坐了下来，她又看向楚霂辰，却发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蒋笙玥心想着，为什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变得这么淡漠疏离？

    蒋筱星也有着一样的疑惑，她实在想不通，楚霂辰的态度为什么会这般反常？他喜欢的，不是蒋笙玥吗？为什么他今天对她的态度，这么冷淡？

    难道，是为了在自己面前和她刻意保持距离吗？

    家宴过后，楚霂辰又和蒋筱星一起陪着蒋中华说了会话，等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一股凉意顿时扑面而来。蒋筱星穿的是一件绣着木兰花的锦缎旗袍，外面披着一针织外套。她忽然就打了个寒颤，手也开始下意识的抱着自己。

    楚霂辰在这时脱下自己的戎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他里面其实也就穿了一件衬衫，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很是单薄。

    蒋筱星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抬起了头来，却看见楚霂辰也在看着自己。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他的手切切实实的落在她的肩上。

    一旁的蒋笙玥早已变了脸色，楚霂辰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平静地与蒋中华告了别，然后便扶着蒋筱星坐进了车里。

    驾驶座上的司机很快就发动了车子，蒋筱星与楚霂辰一起坐在后面。

    蒋筱星脱下身上的外套递到楚霂辰的跟前：“谢谢你。”

    楚霂辰没有看她，只是说了一句：“你穿着吧。”

    蒋筱星听她这么说，便只好把外套放在一旁。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开口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你这样子，我姐姐她，可能会感到伤心。毕竟你跟她。。。”

    “我今天说过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楚霂辰说道，他的目光始终对着前方没有看她。

    蒋筱星愣了一下，随后便沉默了下来。她将视线重新对向了车窗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着，司机在却这时来了一个急刹车，蒋筱星原本正在发着呆，因为惯性，她整个人都开始向前冲去。

    楚霂辰的手，就在这时挡在了她的前面。

    当她反应过来时，楚霂辰正用一只手牢牢地护着她。

    她其实很难将出这个动作与‘护’字联系在一起，但除了这个字以外，她又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她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去看楚霂辰时，却见他只是目视着前方，平静的坐在那里。

    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蒋筱星正想着，负责驾驶的司机却在这时惊恐的回过头来：“少帅。”

    楚霂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司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司机回答道：“马路中间，有一个人在烧纸。”

    楚霂辰眉心微皱，蒋筱星一时也有些好奇的向前看去。

    副驾驶座上的张邵谦早在车子停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转过身了身来，楚霂辰在这时对着他交代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张邵谦点了点头，他随后便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去。

    当他再次回来时，面色有些沉重。他看着楚霂辰回答道：“报告少帅，已经打听清楚了。”

    楚霂辰微微昂首。

    张邵谦继续汇报道：“烧纸的是一名老妇，她的孙女，七天前在这条马路上被车子撞死了。今天刚好是头七，所以她来出事的地点给她烧点纸。”

    蒋筱星一听，只觉得自己胸口顿时就很难受。她目光逐渐黯淡下来之时，却听见楚霂辰在一旁问道：“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张邵谦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名老妇人说，是我们林州城的一名军人。他当时喝了酒，所以开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路中间有个女孩站在那里。”

    “那女孩多大了？”张邵谦的话刚刚落下，蒋筱星便立马问道。她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已经毫无意义，可在那个时候，她几乎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的。

    张邵谦没有马上回答她，他在看了楚霂辰一眼以后才说道：“刚满六岁。”

    在听到他的回答以后，蒋筱星的心里只觉得很是难受。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孩，她的人生还来不及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楚霂辰看了她一眼，他随后对着张邵谦交代道：“调查一下，那个人是谁。”

    “是！”张邵谦举手敬礼道。

    车子很快又开动了，蒋筱星又重新将视线对向了窗外。夜色很黑，它浓的，就像是一滩被人用力泼开来的墨一般。蒋筱星坐在车里，她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事情。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就这样丢了性命。她在为她的遭遇感到同情时，却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当如何？

    她一时叹了口气，再次抬起头来时，却看见漆黑的车窗玻璃上，映射着楚霂辰的脸。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