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嗣炯曾说过,他娘最讨厌人哭,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哭!
女人的眼泪对付男人,或许是种武器,但对付女人,却往往适得其反。
但万碧仍对着王妃哭起来,因委屈的不是自己,是三少爷!
“说什么三少爷求情,奴婢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三少爷会因一个奴婢和王妃心生嫌隙?只怕郑嬷嬷您不是高看了我,而是看轻三少爷和王妃母子关系!”
你不是给我扣大帽子吗?我就给你扣顶更大的!
万碧边哭边指着郑嬷嬷道,“你指桑骂槐说三少爷忤逆,忤逆是大罪!轻则杖刑,重则夺爵流放!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置他于死地?”
哈?忤逆?夺爵?王妃眼中闪过不解,不过赶走一个狐媚子,还有这些弯弯绕?
而张嬷嬷则是一脸愕然看着万碧。
郑嬷嬷真没想到万碧会反咬一口,气得涨红了脸,上前提起万碧衣领,照脸一个大耳刮子,怒喝道,“贱婢,竟敢攀咬我!——王妃,何必听她胡言,早早赶出去完事!”
万碧的脸立刻紫涨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她压着怒火,尽量平静说道,“王妃,奴婢还有话讲,可否容奴婢说完?”
“王妃还是听她讲完的好。”张嬷嬷慢悠悠说道,“前脚刚说她是忠仆,后脚就急吼吼逐出府,请王妃细想,这样合适吗?”
好像……是不太合适,王妃点点头,“说!”
“郑嬷嬷你口口声声说奴婢不忠不孝不义,我却不能认。”万碧抹了一把眼泪,“连皇上都说我‘忠仆’,你却说我不忠,你是质疑皇上?”
“你!我、我……”郑嬷嬷张口结舌指着万碧,却无法辩驳。
万碧却不肯就此放过,“‘不义’?我从未提出要走,何谈不顾主仆情意?还有‘不孝’!”她冷笑几声,“敢问郑嬷嬷,是对亲娘孝顺是‘孝’?还是对干娘奶娘孝顺是‘孝’?”
别说郑嬷嬷脸色大变,便是张嬷嬷都心头突突跳起来。
王妃本是斜倚在座上,此刻已直起身子,呆呆看着万碧出神。
“生养之恩大过天,我想我的亲娘有错吗?”一提到母亲,更是触动了万碧的心事,本来的假哭变成了真哭,顿时哭得声嘶气噎,断断续续说道,“干娘在府里……吃的饱、穿的暖,我当差四年……月钱都是她拿着。”
“主子恩典,提了月钱,……我是没把月钱给干娘,可我想攒几两银子周济家里有错吗?”
郑嬷嬷气势不如刚才,仍强自说道,“你爹娘还不知在哪里,找什么借口!”
万碧双目几乎冒出火来,“爹娘不在身边就能忘了他们?那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此话真真说到了王妃心坎里!
小儿子与奶娘亲不与她亲,一直是她的心病,这丫头所言,还真触动她几分。
郑嬷嬷脸色灰白,心里一阵发凉,她知道,此次不成了!
王妃想着自个儿的心事没说话,郑嬷嬷被万碧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张嬷嬷向来话少,因而,屋里陡然沉寂下来。
这诡异的静寂中,外间响起霍霍的脚步声,门帘一挑,朱嗣炯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万碧,脸上五指印赫然在目,双眼已哭得红肿,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血迹。
朱嗣炯脑袋嗡的一响,失声叫道,“这是怎么了?何人打你?”
见他进来,万碧反而不哭了,捂着脸低头不语。
朱嗣炯三步并两步奔过去,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万碧,要看她的伤势。
张嬷嬷轻轻咳了一声。
朱嗣炯的手顿了顿,在空中转了个弯,抱拳在胸前,给王妃作揖行礼
“你怎么过来了?”王妃问道。
“回母亲的话,儿子的字得了方大儒的嘉许,特拿给母亲来瞧瞧。”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纸捧到王妃面前。
这纯粹是扯谎,落霞偷偷给他报信,他随手拿了张字当托辞。
王妃看不出字的好坏,但她知道方大儒是本朝第一大儒,能得他一句夸奖,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见王妃颜色霁和,朱嗣炯顺势说道,“不知这丫头犯了什么错,惹得母亲如此生气?”
犯了什么错?王妃怔了怔,郑嬷嬷说的几条全被这丫头反驳回去,总不能说她觉得这丫头长得太美会勾引儿子吧!
“呃……”王妃看向郑嬷嬷,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出的主意,你来说!
郑嬷嬷眉棱骨动了动,觍着脸说道,“万碧不懂王府规矩,应出府学好了规矩再回来。”
“你打的?”朱嗣炯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
他语调中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郑嬷嬷只觉一股寒气擦过脖梗,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朱嗣炯不便这个时候给她没脸,便带了几分委屈对母亲说,“母亲,阿碧刚回府没几天,不熟悉王府规矩是难免的,在府里找个老嬷嬷仔细教导也就是了。——儿子的规矩也生疏了不少,难道……”
他睨了郑嬷嬷一眼,“儿子也要出府学好了规矩再回来?”
郑嬷嬷几乎想给他跪下了!
“这说的什么话!你是什么身份?”王妃嗔怪了一句,“去去去,领她走吧。”
朱嗣炯笑笑,带着万碧回去了,王妃屋子复又恢复平静。
所有人均想,此事不能就此作罢,来日方长,日后再说!
万碧刚回院子,满脸焦急担忧的李嬷嬷匆匆迎上来,“万碧,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找炯哥儿去给你求情呢!……啊,你的脸怎么了?哦?炯哥儿也在!”
“没事,让嬷嬷担心了。”
李嬷嬷还要再说,朱嗣炯却止住她,“嬷嬷下去吩咐一声,这几天不要拿琐事打扰阿碧,再叫小丫头过来伺候。”说罢,扶着万碧进了屋子。
厚锻帘子在李嬷嬷面前落下,隔绝了内外。
从王妃院子出来时,许多人都看到万碧的狼狈模样,也差不多能猜出来,万碧招了王妃的厌。
李嬷嬷早知道其中经过,不免幸灾乐祸,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几个小丫鬟捧着铜盆、香胰子、干细布等物件过来,万碧忙去洗脸。
朱嗣炯一边替她擦洗,一边捧着她的脸仔细看,只见那半边脸红肿紫涨,几处破了皮儿,鼻子一酸几乎坠下泪来,怕她瞧见,又悄悄拭去。
万碧将药膏塞到他手里,“不过是皮肉伤,没什么打紧的。你给我抹药!”
小丫鬟们早已下去,屋里没有别人,朱嗣炯就问万碧其中缘由。
万碧不欲多说,“大概是有人眼红我,在王妃面前搬弄是非。”
“你不必替人遮掩,我知是那郑婆子,她竟敢打你!”朱嗣炯铁青着脸,“此事不算完,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不只她一个,只怕干娘也有份儿!但万碧不愿拿后宅这些隐私事儿让他劳神,“你且忙你的功课,别操心这些事情,我自有应对法子!”
朱嗣炯不以为然,他自会去问别人,不能让万碧吃这个哑巴亏!
正说着话,李嬷嬷拿了一个白瓷小盒进来,“阿碧,这是白玉膏,治伤最好,不出三日,保证你的脸恢复如初。——女孩子家的脸何其重要,快换了药去!”
那药膏洁白如玉,晶莹滑腻,散发着沁人的清香,十分好闻,比之前涂的黑乎乎的药不知好上几倍!
这是宫里的药,朱嗣炯笑道,“嬷嬷有心了。”
李嬷嬷却满是愧疚的说,“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看她受人家欺负,我自然不好受。唉,可惜我位卑言轻,说不上话!”
她觑着朱嗣炯的脸,慢慢说道,“张嬷嬷兼管王妃和哥儿两处院子,位高权重,怎么就不知道在王妃面前说几句好话呢?”
“若是从前,谁敢拿哥儿院子里的人作筏子……”
朱嗣炯不接话,李嬷嬷无趣,讪讪住了口。
那药膏涂上去十分清凉,万碧顿觉火辣辣的左脸舒缓不少,向李嬷嬷谢了又谢。
万碧真的累了,被屋里的热气一熏,愈发觉得眼皮沉重,也顾不得他二人在,斜靠在塌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听说万碧受罚,吴婆子暗喜,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就想着去郑嬷嬷跟前再卖个好,顺便问问万碧的月钱以后能不能直接给她。
且说郑嬷嬷,虽没能把万碧赶出去,但也让她在王妃面前挂上了号儿,记住了这个“狐媚子”,只要时不时吹点耳边风,不愁弄不死那个小蹄子!
这还要感谢吴婆子送的由头,因此,郑嬷嬷难得和颜悦色,还给她几两碎银子,让她今后常过来说话。
这二人是拐着三道弯儿的亲戚,然而郑嬷嬷从来只用鼻孔看吴婆子。
忽得了她的青眼,吴婆子喜得抓耳挠腮,嘴巴愈发没个把门的,“真不愧是郑嬷嬷,几句话就让那小蹄子吃个大亏,这下看她还敢不敢瞧不起咱这些老人!”
郑嬷嬷撇撇嘴,端起茶杯,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吴婆子却不懂这些,犹自奉承道,“不出几日,您老肯定是王府总管事嬷嬷!张嬷嬷年老,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府荣养。还有那李嬷嬷说起来也是个体面人,现在却被那小蹄子压得死死的,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此话怎讲?”
吴婆子便将那日李嬷嬷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一遍。
郑嬷嬷虽不怎么精明,然也是在内宅摸爬滚打多年的,听得此话,哪里不明白李嬷嬷这是将吴婆子当枪使了!
不对,是将自己当枪使了!自己还因此得罪了三少爷!
郑嬷嬷好心情顿时没了,几句话打发走了吴婆子。
吴婆子喜滋滋揣着银子往外走,院门口正巧碰上朱嗣炯。
许是兴奋过了头,她脑子一热就跑过去给三少爷请安,生怕贵人记不住自己,便把万碧搬了出来。
听说是万碧的干娘,朱嗣炯认真看了她几眼,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很好!”
在主子面前露脸喽!吴婆子是心花怒放,昂着脖子找人炫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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