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月, 京城已是万木萧瑟,光秃秃的街巷上不见一点儿绿意, 天气灰暗阴沉, 西北风扯着嗓子嚎了一宿,早晨起床, 人们才发现外头竟下了一层雪。
宁王府的后园子无人打理,几片枯黄的残叶, 半埋半露在雪里, 在寒风中瑟瑟索索,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随着宁靖郡王的倒台, 王府空了大半, 如今只有景平帝的两位侧妃, 并几十个伺候的下人在此居住。
新帝已册立原郡王妃万氏为后, 但这位似乎忘了潜邸还有侍妾在。
他不说,万碧也不会装贤惠主动将人接进宫, 她才懒得装模作样假大度, 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皇宫里两位都不提此事,侧妃的娘家人就着了急。
周侧妃的姑妈广平侯夫人几次递牌子进宫, 拉着太后就是哭, 说若是嫌弃她侄女, 不如赐下毒酒一了百了。
这怎么能行儿子还需要广平侯的支持太后没知会皇上皇后,直接将周氏接进宫,还封为丽嫔。
后来朱嗣炯知道,给金陵的广平侯去了道口谕, “听闻尊夫人打算在京城常住,尔是否有意回京城当差”
广平侯当即给夫人去了封措辞严厉的信,责令她马上回来。
周夫人虽然不乐意,却不敢不从,耳提面命嘱咐侄女一番,才恋恋不舍离开京城。
再说林夫人,眼见周氏进宫做了嫔妃,但林氏还待在宁王府后院,差点急疯了。
她品阶不够,没资格进宫,只好来女儿这里念叨,“你爹提了直隶府同知,不日就要上任,也算一方大员,现下圣眷正浓,按说你也应得宠才对。”
“你看看周氏都封了嫔,连出身下贱的苏氏都被皇后接进宫去,怎么你反倒被落下了”
林氏不说话,只端坐垂首听着,脸色木然。
“真是块木头”林夫人恨铁不成钢,捶着大腿恨道,“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是太后亲自指的人,即便皇上不爱,只要时时去侍奉太后,后宫也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在家时看你挺伶俐一人,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林氏听她喋喋不休抱怨了许久,始终一言不发,这幅作态,又把林夫人气个半死,“算了,还好不是我生的,没欠下这儿女债,我不管了,让你爹来操心吧”
看她起身要走,林氏也没留她,站起来送她出去。
林夫人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说了句,“不敢劳娘娘大驾”
林氏身形一顿,她还没怎样,旁边的田果儿先红了眼圈,哭道,“夫人总一味责怪小姐,为何不去问问老爷”
“问他什么”林夫人不明白。
“果儿,不要胡说”
“小姐,事到如今还要瞒着么真打算在这府里孤老终生”
林夫人大喝,“到底怎么回事”
田果儿呜呜咽咽哭起来,“求夫人给小姐做主,老爷想让小姐归家,所以皇上才不宠幸小姐。”
“什么”此话如一道霹雳击中林夫人,她呆立半晌,反问道,“为什么”
田果儿抢在林氏前头开口,急急道,“皇上独宠皇后一人,老爷怕小姐受委屈,想着另配他人,虽然小姐已明说要留下,但老爷。”
林氏怒不可遏道,“荒唐他得了失心疯不成他把我、把他儿子、把林家的前途可放在心上”
她看着林氏,“你若归家,就伴着青灯古佛过一生吧。”说罢,扬长而去。
林夫人回去和林勤大闹一场,第二日林氏见到父亲时,他眼眶还是青的。
父女二人关在屋里密谈了许久,田果儿不得进屋,贴着窗户根儿蹲了半天,只闻林氏的哭声和林大人的安慰声,具体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清。
林勤出来时满脸哀容,为女儿,也为自己。
地方大员就任前都要进宫面圣,聆听圣训,林勤自不例外。
御前听训,林勤有些心不在焉,他犹犹豫豫,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朱嗣炯看得好笑。
他单独留下林勤,因熟不拘礼,便打趣说,“瞧你那样子,莫不是内急不好开口”
林勤左右瞧瞧,朱嗣炯对他不设防,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殿内只留司礼监掌印太监汪保。
转眼间冷清许多,林勤“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不分个就是叩头,这样子倒把朱嗣炯吓了一跳。
“微臣有负圣恩,罪该万死”他惨然说,“求皇上治臣的罪,饶了小女。”
想到女儿乖巧懂事却落得无人疼惜,他更觉刀子剜心般难过,竟自放声大哭起来。
朱嗣炯好半天才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怎么回事他想自己接林氏进宫。
大殿四周静得鸦雀无声,林勤的哭声就显得更为刺耳。
朱嗣炯斜坐在大案后,手指头轻轻叩着椅子扶手,没去看地上的林勤。
旁边伺候笔墨的汪保偷偷觑了一眼,皇上面色如常,然眼中的情绪却让人看不透。
汪保心头一颤,将头低得更深。
他在宫变时偷偷将印玺藏了起来,事态平息后献于皇上,因他未投靠朱嗣炎,好歹没被清理出宫。
汪保之前无圣眷,因此不得不在察言观色上多花功夫。
皇上明显不高兴了
林大人你是不是傻,逼着皇上收女人吗若是皇上不临幸,是不是你还要逼皇上睡自家闺女
出乎汪保意料,皇上沉吟半晌反而笑道,“是朕的过错,竟将林氏忘了,汪保,你这就去接林氏进宫,嗯余下事宜请皇后安排。”
汪保应了一声跪安退下,林勤抹了一把脸,方觉心中稍稍轻松了些。
“一把年纪哭成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朕要治你罪”朱嗣炯顽笑道,“快下去洗洗,好好办差,你的功劳朕心里有数,跪安吧。”
从正殿出来,已是申时,朱嗣炯本想先回凤仪宫,但寿康宫来人请他过去,只得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怕冷,殿内用毡帘围得密不透风,燃起了地龙,一进去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万碧也在这里,坐在太后下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眉头微微一跳,那神情透着几分顽皮和捉弄。
许是太热,她双颊桃色似晕,眉黛春山,目含秋水,较平常更为艳丽动人。
朱嗣炯喉头一动,不自觉就感到燥热难当。
“给皇上请安。”上首传来娇柔的女声。
朱嗣炯这才发现太后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子。
她竟坐在阿碧之上
朱嗣炯眉头拧了起来。
那女子早在他进来时就站了起来,看他神色不对,面有惶恐。
“坐下,自家人,不必拘礼。”太后笑呵呵拉她重新坐下,又唤朱嗣炯过来,“这是太原王氏嫡长女,闺名唤作如熙,论起来要称你一声表哥的。”
朱嗣炯站在原地,咳了一声,“久闻王氏女知书达理,最是遵礼数,今日一见,嘿嘿,也不过如此嘛。”
皇上明晃晃的讽刺,王如熙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忙站起来想退下去,但手被太后攥住,一时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一青一红,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万碧款款起身,行礼后道,“母后,天色不早,睿儿这时定在找儿臣,请容儿臣先行告退。”
太后却不放她走,“哀家说刚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万碧瞥了朱嗣炯一眼,“一来后宫母后做主,二来正主在这,母后问他吧。”
不待太后回答,万碧转身离去。
媳妇闹情绪了朱嗣炯提脚追了上去。
太后目瞪口呆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气得砸了案上的玉如意,“传哀家懿旨,太原王氏嫡长女如熙,淑慎性成,勤勉温良,着册封为贵妃”
宫人皆愣了,太后更加恼火,“怎的,哀家还没有册封一个妃子的权力”
张嬷嬷想劝,但想到这是太原王氏,忍了忍,还是没有说话。
这会儿的功夫,王如熙已恢复平静,忙跪下谢恩。
外头寒风渐起,夹着雪粒子在宫院中飘落,王如熙紧紧大衣裳,跟着苟道出了宫门。
苟道把她送上王家的马车后才回去和太后复命。
她的贴身婢女宝晴非常担忧,“小姐,皇上好像不大喜欢您。”
王如熙笑道,“不是好像,是肯定,都说皇上独宠万皇后一人,其他女子皆不放在眼里,我还当是世人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是我太过浅薄。”
她泰然自若,完全没有刚才面圣时的窘然之态。
宝晴很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原本说的是让您进宫为后,现在万氏当了皇后,您堂堂王家嫡长女,反而要为妾”
贵妃,说的再好听,不也是皇家的妾么
王如熙面色一肃,“宝晴,从我答应家里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能只考虑我个人,而是要周全整个王家。”
“当皇后只是锦上添花,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王如熙面上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既已成事实,就要积极面对,我王家一族经几百年风雨不倒,又岂会在乎这小小的名分之差”
看着自家小姐,宝晴目含钦佩,似乎看到一条康庄大道,在她脚下徐徐铺开。
细珠碎粉的雪片愈下愈猛,渐渐成团成球的在风中飞舞,到了亥时,凤仪宫的宫院已是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暖阁中烧起了地龙,又燃着四个鎏金兽首火盆,炭火熊熊燃烧,融融似春。
一屋旖旎风光,万碧香汗淋漓,窝在朱嗣炯怀中,指尖绕着他的发梢,喘吁吁道,“这般卖力,想证明什么呀”
朱嗣炯摩挲着她潤腻无比的背脊,睁着一双澄清和秋波一样的眼睛,若无其事说,“我哪次不卖力”
万碧推开他的手,娇嗔道,“周氏接进来了,林氏你也松了口,如今母后又给你找了个出身高贵的妃子,我的爷,艳福不浅呐,”
朱嗣炯顿觉头疼,“阿碧,我快愁死了,你还笑话我。”
“我也愁啊,”万碧也颇觉无奈,“任由母后这般做主,后宫三千佳丽指日可待啊。”
想着一屋子莺莺燕燕扑过来的场面,朱嗣炯毛骨悚然,苦着脸说,“阿碧,你要替我做主”
万碧叹道,“那我可要对母后不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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