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心中略有触动, 但仍执拗地说“一千年也是你的一千年, 与我有什么干系。”
昏黄的灯光下, 苏妙眸子瞥开,微带些脸颊肉的脸庞羊脂玉般通透,因为生气, 更鼓了些。
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 已经是先祖辈的人物,脾气还是像个孩子。
司辰的眸光柔和了些, 手犹豫地伸出去, 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像是对某种小动物的安抚。
苏妙怔了一下。
宽阔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上, 微带着些温度,让人很有安全感可是,她现在已经很强了, 这种安全感, 她不需要。
她一把攥住了司辰的手腕, 抿紧了唇。
“司辰, 倘若一千多年前我醒来那天,你没消失, 能摸摸我的头,我该有多高兴。”她眼眶微红着,摇了摇头, “可是你没有。我现在, 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习惯一个人的小姑娘了。”
“司辰, 我不需要你了。”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司辰盘坐着,欣长的腰身遮住大半光线,生来便带着冷漠的眸子落在苏妙身上。
苏妙眼眶泛着红,抿唇不看他,蓦地听他开口“还是需要的,如果昨天我不在”
泪生生憋回去,苏妙瞪了他一眼。
那张脸还是千年不变的棺材表情,只是苏妙注意到,他的眸子里似乎带了点愉快。
她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这么点细微的眼神变化,都能很快捕捉到。
暗暗咬着牙床,苏妙忽然笑了“司辰,你跟踪我干什么,是不是心里放不下我”
司辰面色不变“有人查探你,你是我徒弟,我不放心。”
“那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就这么承认了有什么呢。苏妙暗地里攥着拳头,面上一派淡定,紧紧盯着他,就见他深潭般的眸子望了过来。
苏妙控制住不让自己移开目光,眼皮子颤了一下,固执地跟他对视。
什么样的情分,能够持续千年不消散呢。仅仅是师徒之情,真的可以让人牵念这么久吗。
司辰在度过那些难熬岁月的时候,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千多年,好像想出点什么了,又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找到苏妙这件事,几乎近似于不可能,所以为什么要去找她,那个结论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给自己简单地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他的徒弟,他作为师父,对她是负有责任的,所以要找到她,给她一个解释。
可真等人到了自己跟前,师徒之说就站不住脚了。
如苏妙所说,这么多年过去,沧海变幻,时移世易,她连壳子都换了,还来的哪门子师徒。
因为找到她这件不可能的事实现了,所以他从机械的寻找中脱离出来,现在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要找她的原因。
而苏妙,现在也正在逼问他这个原因。
她在期待什么吗。
司辰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眸子淡淡地压了下去,答非所问“我留下的玉佩还在吗”
苏妙想使性子说不在,但注意到他语气认真,似乎准备说什么。她实在太想知道那枚玉佩的来由,便被人威胁般满脸不愿意地点了点头。
司辰轻叹了一声。
“我们初见时,都是孤家寡人,我还记得我说你跟我一样,一身清净。”他的语气淡淡的,五官掩在阴影里,“可你也说过,你以前也是有娘的。”
“妙妙,我不是生来就一个人,我也有过亲人。”
苏妙眼神变了变。这些东西司辰以前从没跟她讲过,小时候,她总觉得司辰是从天上下凡来救她的神仙,一个人住在山上的草屋里,什么都会。大了才知道这想法站不住脚,可那时司辰已经不在了。
“所以那枚玉佩”
“是我母亲的。”
司辰回答的很淡然,“我父亲曾经亲手雕的玉佩,亲手送给她。以前,他们也是很恩爱的一对神仙眷侣。”
苏妙屏住呼吸,问“后来呢”
“我是凡人,会的本事自然也是别人所教,教我的人便是他们。他们很厉害,特别是我母亲。”司辰摇了摇头,笑了,“即便跟父亲在一起,她也总是勤于修炼,不像父亲,整日游山玩水,想法子逗她开心。”
“她是那么痴迷于修炼,以至于心绪紊乱时,为了提高修为,亲手送掉他性命。”
苏妙猛然抬起了头。
“我那时还小,从门外看见这一幕。她双手染着血,抱我哭得伤心,说她爱我父亲,可她更怕,怕分心太多,父亲阻碍了她的修行。”
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如她所愿,作为她心魔的父亲消失了,她可以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追寻大道。”
苏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对司辰的怨气已经被暂时抛到脑后,她身子往前倾,轻轻抱住了他。
手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这次换她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讲出来的呢。都是至亲,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应该也忘不掉吧。
苏妙抱着他,感觉到他的头垂了下来,虚虚搭在她肩膀上。
肩膀上好像有点凉,有点湿。
他的声音却冷漠的可怕“长大后我离开了她,很多年没再见过,再见是你十八岁。”
苏妙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
“她更强了,在山上几天,我竟然没发现。那天你睡了,她出现,让我离开我没理会她。”
母亲,让他离开自己的小徒弟。
现在想想,有过杀夫证道前科的她经过几天的观察,也许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她不愿看到自己儿子修炼的道路上有牵绊。
苏妙在她眼里像个定时炸弹。
她已经疯了。
因为之前的经历,司辰怕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便威胁只要苏妙出事,就废掉自己修为。
在她眼里,废掉修为简直比死还难以接受,没有再强迫他,但那天晚上,就把他骗出去,关到了一个阵法里。
那时的她太强了,强到震颤了司辰当时所拥有的认知。以至于那个阵法出现时,他竟然束手无策。
亲爱的母亲告诉他,按照他现在的修炼进度,大概三百年可以从里面出来,希望他在里面可以好好修炼。
她所言非虚,当时的他,确实没有能力从里面出来。
于是他发了疯的修炼,修炼到天昏地暗,日月不分他不记得时间了,从阵法里出来的时候,问过其他人,才知道已经过去一百多年。
天门派的掌门去世了,葬礼声势浩大,告诉他时间的路边老人述说着掌门这一生的辉煌,脸上的皱纹脉络清晰。
即便这么努力,还是晚了啊。
思绪从久远的日子脱离回来,苏妙抱他紧了些,没再继续追问,声音发闷“是她干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抛下我。”
“就算你不怎么开口,我也知道,你对我是很好的,不会招呼不打就走,是吗”
司辰犹豫着,也抱住她,嗯了一声。
苏妙放松了下来。
“师父,对不起。”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度,鼻尖有点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但是我有点开心,这是第一次,你对我这么坦诚。这些话,你应该从没跟别人说过吧。”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在你身边,不要再走了。”
司辰的心软了一下。
又听她声音陡然一变,有些咬牙切齿“你要是再走,我就永远不认你了。”
司辰嗯了一声“不走。”
这一晚过去,苏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司辰还是原来的模样,话不怎么多,气质冷峻。但好像说完那些话释然了些,身上总是萦绕不去的沉重消失了。
就在天门事务所呆着,苏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逼着他帮自己画符充实柜台。面对着惨淡的生意,却恨不能更惨淡些,没人来才好。
两人虽然辟谷了,苏妙却总爱吃些东西。
换了个壳子之后,她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烟火气,也喜欢这种烟火气,所以一日三餐总是按时吃。
司辰也被她逼着吃起了饭。
不过最近好像食材变少了。
苏妙不会做饭,偶尔叫外卖,放在事务所里的食材都是容易做的,比如大米面条,番茄土豆。
苏妙再次确认番茄少了之后,终于捉住了元凶翠羽。
它半透明的身体从虚空里出现,灰色的眸子仿佛一个盲人,明明是面向着苏妙的,却让人感觉它没在看任何人,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投影。
它在虚空中静止不动。
仿佛被体罚。
苏妙皱了皱眉“你还会吃东西你要是想吃,直接吃就行,不用偷。”
司辰“式神是灵体,灵体不能吃东西。”
苏妙怀疑的目光瞬间投向它。
似乎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小小的声音在苏妙脑海里响起“我不吃,不吃芦屋需要吃。”
苏妙的脸一下子黑了,它说的芦屋,应该就是芦屋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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