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力量出来, 秦老爷子都变了脸色,却见苗贺青眸子一狠,咬破了舌尖。
猎猎凉风里,她盘坐在地上, 食指从舌尖抹下一点殷红, 双手合拢, 食指相并, 嘴里念念有词。芦屋三郎衣服刚才被割掉一角, 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捡在手里, 攥在了掌心。
蓦了念完咒语,表情沉重着, 衣角上移, 血迹就要涂抹于其上。
却不想有一股力量袭来,她手上一痛, 衣角从手里掉落下去, 已经失去机会。
这边三个人剑拔弩张, 苗贺青的一番动作没头没脑,芦屋三郎眼神狠厉, 正要发作,苏妙终于从观战状态中脱出来, 到了两个老人身边。
苗贺青失去先机,气得几乎吐血, 看着地上衣角怔怔发愣, 秦老爷子瞧见苏妙过来, 嘴唇微微泛白笑着说“这可不大好了,苏小友,你可是让我们平白踢到块硬石头,今日这事,你看如何解决”
他确实是被刚才那一招伤到了,但也没到苟延残喘的程度,掂量着看不透苏妙修为,有心故意问她。
苏妙却答非所问“今天这局,是苗老太太胜了。”
苗贺青闻言抬头看她。
虽然芦屋三郎厉害,那股力量强大到她几乎无法对抗,但她还是有把握杀掉他的。
只不过成功了,两个人得同归于尽。
苗家擅长的是占卜算命,自然也能改命,虽然修行之人面数难测算,但她淫浸此道这么多年,想测算出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秦家有秘法,她苗家自然也有,只不过没想到眼前这个青年修为深不可测,想要用秘法解决掉他,代价太大。
那秘法,便是用她心尖血做引,强行改掉青年气数,让他命尽于此。
虽然代价大,甚至有可能让自己丧命,但为苗家十几道冤魂出口气,苗贺青觉得也不算什么不划算的事。
十八年前她犹豫了一下,差点丧命,没想到这次刚准备施法,就被人拦住了。
苗贺青满头银发梳在脑后,刚才瞧着还精神抖擞,现在已经有些颓然了,甚至带着些不甘,她沉着脸问苏妙“你干的”
苏妙不管她脸色“在场大概只剩下我有这个闲工夫了。”
这边三个人说着话,芦屋三郎凉凉开口了“小姑娘,此事跟你没有关系,劝你赶紧离开,免得遭殃。”
这跟他的一贯言行可不一样,苏妙笑着问“你难道没看出来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这样啊。”芦屋三郎微抬了抬下颌,“真可惜了我难得发善心,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下去,给那个人陪葬吧”
他的话音刚落,密布花园的黑线就像毒蛇一样蜂拥而至,苏妙不急,双手掐起指诀,唇间念念有词“谨敕病身,五脏六腑,九宫七政左三魂,右七魄,三部八景一身清净,万邪不干,急急如律令”
“去”
芦屋三郎周身的黑线两个老人看不见,但就在苏妙一声轻斥落下之际,他们看见芦屋三郎的身后,瞬间浮起一道巨大金色符篆。
那符篆上充斥着浓郁而纯正的元气,带着不可碾压的力量,几乎是刚一出现,方才密布整个花园的阴森感就不见了。
而在苏妙的视图里,黑线渐渐融化消化,而芦屋三郎脸色一白,显然是隐忍着没让自己露出颓态。
秦老爷子卸下了脸上的笑,大惊失色道“虚空画符,这怎么可能”
作为天门派符篆一脉的传人,秦家人自小到大首先要学习的一点,就是画符。符纸是元气转化为力量的媒介,只有有了媒介,充斥在世间无所不在的元气才能为他们所用,或引雷,或聚气,获得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在他们玄学界人士眼中,虚空画符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有媒介就想平地起雷,那简直是门外汉说大话,惹人笑话。
就连祖师奶奶传下来的典籍,派里前辈写的心得,都没提到过这一点。
可他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年仅十八的女孩儿身上,他竟然看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有符篆,没有阵法,她刚才确实是在虚空画符。
这太不可思议了。
秦老爷子面上还正常着,心里却有些颓然,那枚符篆出现后,他所有的骄傲在那一刻都被击溃,今天仿佛是第一次,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他太渺小了,天门派也未必就厉害。
芦屋三郎的攻击被瞬间瓦解,身体也受到重创,眼神儿在苏妙身上略一停留,没想到自己最先忽视的小姑娘,却是最厉害的那个。
他咽下喉咙里腥甜的血,忽然一声冷笑“华夏果然人才济济,竟藏着这么个不世出的奇才。”
苏妙点头笑着,表示赞同“是也,多谢芦屋先生夸赞,刚才若不是我出手,你这条命就不保了。”
芦屋三郎的眼神闪了闪“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苏妙慢悠悠的说,“芦屋家行事雷厉风行,刚失了云翁字画拍卖权,就灭人家满门,这行径,啧啧你们阴阳术这一道,没有遭报应的说法吗”
芦屋三郎冷笑“有力量的人主宰一切,弱肉强食,讲什么报应。我屠他们比杀狗都容易,云家该感谢我让他们死得痛快,不必做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苏妙也笑了,语气冷下来“那你信不信,我宰你也比杀狗容易”
芦屋三郎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薄唇紧抿,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苏妙身上。
苗贺青眼睛亮了,正思忖着她是不是在说大话,就听她说“可惜你不配让我脏了手损福报。”
芦屋三郎的牙齿有点咯咯作响,他芦屋三郎一向骄傲,从未被人如此侮辱过。
刚才输掉就算了,女孩儿这样不加掩饰的蔑视,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蓦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间有些癫狂,“好,很好,你是个强者,强者值得芦屋家尊敬,你的名字是什么”
苏妙不答,反问他“芦屋先生,听说日本人推崇武士道精神,强者为尊。你今天这样轻易输给我,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其实她想问输得这么丢人,你不切腹吗赶紧切腹吧,这样她就不用麻烦了。
芦屋三郎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出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龟裂了,一字一顿,话语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芦屋家只剩三郎一个嫡系,轻易死了,怕家族无人顾及,也无颜面对祖先。”
苏妙笑了,朝苗贺青说“瞧见没,这就叫觉悟。你死了倒痛快,是嫌苗家和天门派还不够没落吗”
这语气像平日里她教训孙子,苗贺青目光沉沉看她一眼,发现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心虚。
形式不由人,活该被人训。
苗贺青拉下眼皮子,没有回应。
芦屋三郎几乎想捏紧拳头,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失态,心里再如何打翻五味瓶,他也很快调整好表情,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相对而言,苏妙的状态是真的轻松,她语气轻快地朝他说“你走吧。”
说是一回事,真放他走又是另一回事,芦屋三郎只当她刚才是在放狠话,没想到她真的无心杀他,要放他离开。
两个老人也没想到,秦老爷子在一边围观了全程,已经猜出其中几分恩怨,替剩下两人问出了疑惑“苏小友,你真要放他走”
苏妙笑着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老先生,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芦屋三郎皱了眉头“你不后悔”
苏妙挑眉,唇角不耐地抿了下去,仿佛在说你真啰嗦。
见她这般态度,他忌惮地看了眼在场三人,迅速消失在花园里。
到手的仇人就这样放回去,苗贺青气得几乎吐血。苏妙是厉害,厉害到能瞬间解决她要以性命为代价杀掉的人。可她太年轻了,年轻到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本事就够了,不明白放虎归山的道理。
芦屋三郎虽然败给她,这般年龄,也算得上是个天才人物,谁知道回去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明朝再来,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实力。
简直是埋下一个祸患。
可这话她不能跟苏妙说,看苏妙刚才的表现就知道了,她明显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独断专行,谁的话都不会听。
诚然,她有这样的资本,但将来总会吃亏。
这一场没什么损失,苗贺青心里却郁气难解,面色一直不大好。
苏妙仍旧淡淡的笑,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苗大掌门,胜负分出来了,去告诉族人这个好消息吧。”
苗贺青看她一眼,眼尾的皱纹带了风霜,空了一条胳膊的袖子飘着,闷声说了句“多谢苏小友。”
转身就走。
被人救了,本事不如人,她没资格怪她。
掌门人的位置没落到自己身上,秦老爷子有点遗憾,但也没黑脸,只是想到苗贺青那才那一招,心道原来她只是藏拙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后手。
虽然没明说出来,但通过苏妙三言两语,他也能猜出个差不离。
说什么十八年前元气大伤苗家没落,都是借口罢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典籍才是根本,人多算什么优势。
摇摇头,他跟着回去,准备宣布这个消息。
外人还不知道,天门派,要正式重组了。
而另一个方向的芦屋三郎,脸色苍白地忍着痛意刚出了兴和苑,正想着要回去疗伤,回到车上,浑身一抽搐,忽然就倒在了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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