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外那几道声音淡了，宋柠才松了口气。
紧张过度，一直憋着气，松懈下来，胸口还是堵得慌。
他顺了顺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朝外望了眼，思忖着那群人不是约在小澡堂？怎么又赶着来洗漱房？
宋柠害怕这些人是有原因的。
小升初，成绩不好，长得瘦弱，在班上总是被人欺负的对象。
那些画面，一直是宋柠的心里阴影。
直到他考到班上第一，从隐藏在角落，到经常参与班级活动，那群混混才开始不欺负他。
他一直都对这种人心有抵触，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是身负武林绝学的江湖侠客，将这群欺负同学的坏蛋，绑到树上，吊起来揍一百遍。
哼哼。
宋柠咬着唇瓣，呼呼地朝空气挥了几拳，皎白的脸庞气呼呼地鼓起，等泄愤完，才抱着澡盆，快步走出洗漱房。
洗漱房在宿舍楼后面，旁边有一处空地，绑了铁线，用来晾晒衣物，此时好几个同学正在晾晒刚清洗的迷彩服。
宋柠刚在洗漱房洗了衣物，这八月份的天儿热，晾一晚都能风干，迷彩外套和裤子可以晾晒在这空地。贴身衣物，宋柠放到澡盆里，打算晾在宿舍外阳台上。
宿舍楼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二层楼，一楼是小卖部，二楼才是住宿，阳台贯通使用，楼梯健在最右侧，楼道围栏上还贴着“ 改革树新风”的大红标语。
熔金落日的光线洒下来，晾晒的空地上，投射出一块块的矩形光斑，和斑驳人影互相交错。
宋拧晾晒完衣服，端着澡盆，起身往楼道上走。
周遭的喧闹的声音，混合着热浪的风吹来，身上刚被凉水冲洗过的皮肤，恍若再次沉浸在温热的暖炉边，每一个毛孔都被烈风热吻过。
对你的思念是
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
还是没有改变
校园的广播突然放了黄品源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苍凉的歌声，适合沉寂的深秋，实在不适合在这个炎热的夜晚。
宋拧走上楼，楼道口传来嬉闹声，转过角，靠前的宿舍几个陌生的男生靠着围栏，面朝半掩的宿舍门口，脸上扬着笑。
宋柠低着头走，前面一个穿着胸前绘着“我爱中国”白色短袖的圆寸头男生，懒散靠着围栏，斜叉地右腿，突然踢了一脚半掩的门，吼了一嗓子。
“舟哥，快！你最爱的歌！”
门彻底踢开，宋柠走过，里面陡然传来一道特意拔高附和的歌声。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清朗的声线，恍若在苍凉的深秋，注入了一股明净的欢快，空静辽阔，让人心跳了下。
宋柠下意识就偏过头，朝宿舍里望了一眼。
铁架床中央围拢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方小圆桌，三两个还穿着迷彩服的男生围着圆桌玩牌。
恍若巧合，一眼便看到那坐在正中央，翘着二郎腿，视线专注在自己一副扑克牌上，唇角上翘，浑身都透着丝丝慵懒的痞气少年。
宋柠愣了下，很快走开，身后余音断断续续。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宋柠不经意也轻哼了声，走到门口。
何冰早就回来，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你回来啦。”何冰转过头，“心情不错啊。”
宋柠不置可否，放下澡盆，在柜中翻了半天，没找到衣架。
“宋柠，我用了你几个衣架。”何冰说。
“没事。”几个衣架而已，宿舍里别说衣架，牙膏和沐浴露都随便用的。
没衣架挂衣裳，宋柠看了眼澡盆里的底裤和短袖，干脆擦了擦阳台外的铁线绳，直接晒在上面。
“哎。”
“哎哟。”
“我操。”
趴在床上的何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捧着手机，似乎看到了什么激动的事。
宋柠往床底踢了一脚澡盆，“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我们初中有个校花，人长得特漂亮。不过人家中考后，全家都去京都了。”
“很激动？”宋柠懵。
“激动啊！这里有个痴情的傻逼在各大班级群里发消息，悬赏1000寻找‘中考第一小美人’。”
宋柠拿过手机看了眼QQ消息。
各大群主请注意：
悬赏1000元寻找南城中考第一小美人。
姓名：林初晓
身高：165左右
长相：齐刘海，苹果脸，婴儿肥，眉间有颗美人痣
6月26日与本人在南中431教室考试，本人一见倾心，希望认识的人可以通知本人。
本人：顾轻舟
联系方式：286-XXXX-236（QQ)187-XXXX-1229(手机号）
“这骚操作，我马上去要钱。”何冰说。
“你认识这人？”宋柠说。
何冰摇头，“不认识啊。”又问，“你认识？”
宋柠嘀咕道：“总觉得这么傻的事，会有人白白给钱吗？”
何冰乐呵两下：“等哥们要了钱，就请你出去吃麻辣烫。”
宋柠没再理会，爬上床，打算早点休息，训练一整天，这会全身心都放松到想要闭上眼。
何冰照着手机号拨了过去，响了一次，没人接。
他又拨了一次，终于有人接起，一声懒洋洋的“喂”，慵懒得恍若没睡醒。
何冰大剌剌的嗓门道：“你是顾轻舟，我是那个林初晓……”
“我操，”顾轻舟被电话里陡然一大喇叭的声音震得耳朵疼，拉开了手机，翻了个白眼。
“你唬我？”
这电话里分明是个男声，顾轻舟立马儿挂了，随手将手机往旁边铁床上一甩。
“谁啊。”阳台外走进来的沈烬问。
“骗钱的。”顾轻舟坐下，继续打出一对王炸，对家没辙，只能任由顾大佬打一个春天明鸣金收兵。
顾轻舟没理会，床上的电话又响个没完，沈烬接起。
“喂。”
何冰简直无语，“哎，哥们你挂电话，是不想要我们晓晓的消息啦？”
沈烬一愣，没听清，“谁？”
何冰被对方这迟钝的反应弄傻了，似乎也不确定起来，“额……你是顾轻舟吗？不是你发了消息悬赏1000寻找中考第一美人？”
“噗——”沈烬嗤笑不停，拿开手机，搂着顾轻舟肩膀打趣道：“陈砚那小子又拿你的名义去泡妞啊。”
顾轻舟轻乜一眼，“让陈砚自己回，又不是不能见人，整天挂老子的脸替他网上相亲，给出场费了吗？”
沈烬将陈砚的手机号给刚那人发过去，便坐在床上，玩着顾轻舟的手机。
智能手机今年刚普及，他们南中很多人都还是用的按键机，顾轻舟家里在南城开了家钢厂，有点小钱，他爸托人在京都专卖店买了新手机给他做生日礼物。
洗牌，发牌，该顾轻舟这个小地主出牌，对面提醒了声。
“舟哥。”
顾轻舟扫了眼床上的一堆钞票，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一把烂牌，寻思着今天的运气用完了。于是，揉了揉肩膀，“不打了不打了，军训一天怪累的。”
刚输了几大百的哥们，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上，“舟哥，你！”
沈烬对顾轻舟这行为门儿清，不光是扑克，还是麻将，就整一个赖皮，“我告儿你们，千万别和舟哥打牌。每次他输了倒好，一直打，也不准别人停，非得赢回来。要是他赢了，就立马找各种理由不打了。”
顾轻舟被沈烬说的直乐，难得有个了解自己的人，“我操，你说这话，我这么怂？”
说不打，也没人敢阻拦。
男生之间的交情，也是有门道的。
听说顾轻舟家里混黑道的，不然怎么在南城开得起钢厂，还说有个哥哥是特警大队队长，反正啥都是传闻，黑的白的都有，没人敢惹就得了。
沈烬和顾轻舟一个初中，都是家里有背景，不然凭他们那张胡乱答题，蚂蚁上树的狗爬字中考试卷，也能考的上南中？
沈烬起身，“回家？”
“走呗。”顾轻舟推椅子站起来，抻了个懒腰，露出一截儿皙白的腰线，慵懒的声线骄矜酥绵，像一只睡梦中偶尔露出柔软一面的雄狮。
沈烬目光闪烁，不经意扫过，视线回笼，轻笑着攀着顾轻舟往宿舍门外走，“要不我们住宿舍得了，懒得往回跑，这腿劲儿军训都给用完了。”
顾轻舟掠了眼沈烬松松垮垮的迷彩裤，“你肾虚啊。”
“这也能看的出肾虚？”沈烬嘴角一抽，顶了顶。
顾轻舟面无表情撇开沈烬的手臂，“操，拿开，热死了。”扯了扯短袖衣摆，咕哝道：“回去得赶紧洗个澡，浑身都不得劲儿。”
两人往校门口走，气场和颜值都加分，沿路吸引了不少注意。
顾轻舟是那种走在路上，即使是擦肩而过，都会惊艳一瞬。刘海半指长，时不时垂落在眼角，遮掩了上挑的眼尾，倒是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一丝神秘感。
宿舍楼往校门口走，是一条临近清水河的路道，铁栅栏围住的路边，种了枝头淡青叶，还未燃上焰火的法国梧桐。
沈烬插着口袋，摸了摸圆寸头，粗硬的发渣在掌纹下莫名柔顺，恍若熨帖了什么般，反复摸了几下，引来旁边一声不爽。
“你别摸你头。”
沈烬挑眉，“我又没摸你。”
顾轻舟耸耸肩，“你多余的动作遮掩了我走路的余光。”
沈烬低笑一声，踢了顾轻舟一脚，“大佬，你讲点道理。”回头看了眼周围，又凑近顾轻舟，暧昧地眨眼：“都在看你唉。”
顾轻舟懒懒道：“别介，也有人看你。”
沈烬突然神秘兮兮道：“你猜，看你的是男生多，还是女生多？”
顾轻舟一个白眼睨过来，“滚！”
“哈哈。”沈烬笑的肚子疼，能将白眼翻得这么可爱，也只有顾大佬了。
“笑笑！笑死算了。”顾轻舟狠狠诅咒。
“不要，死了多亏。”沈烬朝顾轻舟吹了口气，“来，给哥们笑一个。”
沈烬没控制气息，将大佬额前的刘海吹了起来，又拂落进眼里，引起顾轻舟一丝不适感。
顾轻舟闭上眼，猛眨了眨，恢复了，偏过头假笑，顺便吐出一个字：“滚。”
大佬今天即使是穿着脏污的短袖，泥土地里爬过的迷彩裤，留着一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也照样是这条梧桐大道最靓的仔。
沈烬抿了抿唇，余光看着顾轻舟，唇角微勾。
顾轻舟本来眼尾上挑，有点勾人的意味，每次故作微笑时，眼尾又仿佛微微下垂，像只乖巧的柴犬。
“我擦，你他妈的别偷看我，老子起鸡皮疙瘩了。”顾轻舟一脸嫌弃。
沈烬淡淡收回视线，一丝不被注意的失落转瞬即逝，立马扬起笑，转换话题打趣道：“我说陈砚都考到传闻中美女如云的南师还不知足，还搞悬赏，以为自己天皇老子悬赏天下第一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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