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刷完碗, 过来坐了一会儿便又起身,说:“我去拿相册去。”
陆维均又坐正了一些, 回了声:“哎。”便一直期待地等待,等婶婶抱来五本相册,便帮着一起接过来。
书庭在旁边说了句:“我也要看!”
两人便一起翻看起来。
翻到第一张, 像是书庭三四岁时的照片,穿了粉色小草莓图案的T恤,穿了一条藏蓝色小背带裙,脑袋圆圆的,又盘了一个圆圆的丸子头在上面,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
又到下一张。
像是小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结束后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拍的,穿了连衣裙,化了大浓妆, 眉间点了一颗小圆点, 在家长和老师的催促下,眼睛未动,只咧开了嘴巴,露出大白牙齿用力假笑。
翻到这张黑历史的瞬间,书庭便翻了个白眼, 忍不住:“我去!”
婶婶也笑了起来,解释道:“那时候学钢琴, 动不动上禹州参加比赛, 一有比赛她们老师就让她们化妆, 淡了还不行,说台下看不见,必须化成这样。现在看这都是些什么啊,脸化得跟猴屁股似的。”
而陆维均看了,却只觉得可爱。
见惯了书庭平日的样子,又去看她小时候,脸圆圆的、肉肉的,五官还未长开,只一双眼睛像如今一般漆黑又明亮。陆维均只是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有一瞬间的念头,又在想——可能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办法抱一抱照片中那个可爱的小朋友。
真想亲亲她,捏捏她的肉肉的小脸蛋。
而一扭头,又看到书庭的肚子——真希望生出来是一个女宝宝,且最好,可以跟书庭小时候一样可爱。
等宝宝生出来,乳名便取为“小宝”。
老婆叫大宝,女儿叫小宝。
大宝、小宝。
以后,这便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人了。
想着,陆维均把胳膊搭在了书庭肩上,书庭便自然而然钻进了陆维均怀里。
……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第二天,小姑便抱着孩子,和小姑夫一起回了婶婶家。
宝宝穿了一身粉色连体大棉袄——小姑之前买了一屋子女宝的衣服,不是粉色便是黄色,结果生出来是男娃?孩子奶奶还说,要不买几套男娃的衣服,否则孩子抱出去,在路上遇见了熟人,总是要多解释一嘴是男娃,这些衣服先留着,等女宝生出来,再给女宝穿也可以。
小姑则说:“哎哟,凑合穿得了。”
小姑用背带把宝宝抱在怀里,戴了帽子和口罩,一手托宝宝,一手轻轻捂住宝宝的头,以免宝宝受寒,站在门口一蹲一蹲地哄宝宝。小姑夫则拿了满满两手的礼品,又拎了一个女士大帆布包,包里满是宝宝的物品。有了宝宝便是如此,不过出门三四个钟头,尿不湿、湿巾、手绢、爽身粉缺一不可,这个那个,一不小心便又装满了一个大包。
进了屋,小姑一直站在门口摇晃身子哄宝宝。
小姑夫则把东西一股脑丢在了地上,而后蹲下来,说了句:“来。”
小姑便抬起了一只脚来,小姑夫帮小姑把靴子拔掉,小姑便踩在了室内干净的地板,又抬起另一只,小姑夫便把另一只也拔掉,彼此也未多说什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婶婶简单准备了一桌饭菜。
大家纷纷围坐下来吃,只有小姑一人,自己进了小屋哄宝宝睡觉,等宝宝睡着了,小姑才如释重负,把宝宝放到床上走出来说了句:“睡着了,小点声。”便坐下来撸起了袖子,夹起一块排骨来吃。只是刚吃了一块,小屋内,宝宝便又醒了过来,开始哇哇大哭,小姑便又放下了筷子进去抱宝宝。
只是哄睡后,没多久又醒来。
小姑:“……”
婶婶立刻站了起来,对小姑说:“你接着吃,我去抱。”
小姑这才坐下。
有了宝宝的生活总是身不由己,身心俱疲。只是当叔叔问起小姑:“带个孩子这么累,还愿意继续往下生啊?”
小姑还是毫不犹豫道:“生啊,怎么不生。”
叔叔便一边佩服地摇头,一边竖起了大拇指:“行,你厉害。”
吃了饭,小姑夫又递给一美一个红包。
准确来说是一个信封,因为红包太小塞不下,且信封的厚度一美一捏便知道里面肯定少不了。之前在医院照顾小姑,小姑夫一直说给大红包、给大红包,只是出了院,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一忙起来便忘了,有时猛然想起来,只是冷不丁发个微信红包过去也不大好,便想着等过年,借着新年的由头给一美包个红包。
一美道了句:“谢谢~”便收下了。
昨天大年初一,姐夫也给一美和周小明各包了一个红包,一美心情倒很微妙,明明和姐姐差了不过两岁,却从姐姐那边收到红包。一美说不用了,给周小明就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姐姐便在一旁一手撑腰、一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挺着肚子站着,说了句:“收下吧一美,姐夫给你的。”
声音温柔似水。
一美想了想,也还是收下了。
…
大年初二,小姑一家匆匆赶来吃了一顿中饭,吃完坐了一会儿,便又匆匆离开,离开时带走了周小明小朋友。
当天晚上,家里便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第二日要返回上海的姐姐姐夫,又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婶婶一边帮忙收拾(只是与女儿分开太久,两人竟有些生分了,于是婶婶又显得有些缩手缩脚,怕自己碍了手脚),一边又简单和姐姐交代了一下姐姐生产时的安排,说到时候,会请假去一趟上海,如果一美没什么事,便带一美一起过去。
不知怎的,一美吃了饭,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门外的轻声轻语,总显得有些悲凉似的。
初三,姐姐姐夫回了上海。
初四,叔叔婶婶上班。
家里便只剩一美与姥爷两人。
姥爷时常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只吃饭、上厕所会出来一下,平时静悄悄,连呼吸声、脚步声都是极轻。
午后,吃了饭,芬达懒洋洋倒在阳台晒太阳,可乐年迈,没有气力过多活动,也独自趴在了阳台上,元宝躲进了小屋,一美则抱着雪碧瘫在沙发上放空,黑色毛衣上粘了一身的狗毛。
这静谧与安逸,像真空,让人窒息,让人绵软无力。
一美又瘫了一会儿,便拍了拍雪碧的后背叫它起来,雪碧不愿起,一美便把它扒开来,雪碧一个纵身跳到了地板上继续趴着。一美又瘫了一会儿,也鼓起勇气起身,走进房间。过年期间家里来客,一美收到诸多红包,还未来得及数一数,便回屋把红包一一拆开来数,数了好半天,一共有小四万块钱。数完,便换上了羽绒服,戴上毛线帽,背上现金、银行卡,去银行存钱。
钱留下来,大抵也是出了国,当做生活费来用。
存完回家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雪。
一美穿了雪地靴,踩在地面薄薄一层雪上,每走一步,地面便发出悦耳的声响。有一种高中周末,背上书包去林琳家一起写作业的心情。也不知林琳此刻在干什么,要不去找她?
正想着,走到了岔路口。
还未来得及决定,脚步却已经踏上了去往林琳家的方向。
路上,一美给林琳发了个信息,说自己要过去。
林琳回了句:“你来。”
一美又问:“你妈妈,你叔叔、你弟他们呢?”
小时候,每次去同学家玩之前,都总要问上这样一句的。
你们家都有谁呀?
林琳说:“去我弟奶奶家了,明天回来。”
“哦。”
家里只有同学一人,当然最好不过。
到了林琳家敲门。
林琳穿了一件黑色卫衣,一条黑色打底裤,头发随意往后一盘,露出了骨感白皙的脖颈。听到门声,两手捧了个手机,专注地盯着屏幕慢慢悠悠走过来,到了门口,也一直低头盯着手机看,怔怔盯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来迅速开了门,开完,又立刻收回去捧手机,转身,慢慢悠悠挪回卧室里。
门只开了一道缝隙。
当一美自己拉开了门,走进去时,看到的只有林琳的背影。
一美关上门,跟进了林琳房间。
到了屋里,不脱羽绒服,也不脱书包,两手插进了羽绒服口袋里,就这样臃肿地坐在了床上。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见林琳一直盯着手机压根不理会自己,便凑上去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
这个女人,竟然在吃鸡。
心还真大。
这几天,自己一直为出国的事焦虑,林琳竟有心情打游戏。
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打上游戏了?”
林琳说:“时间太多,找点事情来消磨消磨。”
“你学校的事有什么消息了吗?”
林琳又一直盯着手机打游戏,顿了好一会儿才答:“我拿到offer了。”
一美问:“什么offer啊?”
林琳回:“哥大。”
一美听了,怔怔点了点头。
只是紧跟着,眼皮便重重垂了下去,也不知是因为林琳收到了offer没跟自己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美依旧穿着羽绒服,背着书包,两手插口袋。
就这样慢慢向后倒下去,倒在床上,两条小腿垂在床边,望着天花板放空,林琳则一直打着游戏。
躺了一会儿,有些发困。
只是不知这一睡下去什么时候才会醒,醒来,又要冒着寒冷回家,那感觉太糟糕,干脆现在回去算了。
一美便挣扎着笨重的身体坐了起来,说了句:“我回去啦?”
“嗯。”林琳回,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拜拜。”
一美:“……”
是啊,林琳总是这样。
高冷归高冷,只是有些时刻,可不可以不要让人感到这样无情?
一美回了声:“拜拜。”便走到门口穿上鞋,关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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