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挂了电话, 小姑夫又想要不要打给妈妈。

    是告诉她恩惠要生了, 让她快点回来,还是先不告诉, 毕竟现在说了, 妈又不能连夜飞过来, 只能在那里哭,还会一直发信息问“恩惠怎么样了, 孩子怎么样了”问个不停。

    正想着,小姑在里面叫了一声:“老公。”

    “嗯?”

    等小姑夫走进去,小姑问了句:“是不是还没跟妈说啊?”

    “先别说了吧。”

    “说吧, 要不过两天孩子都生出来了,到时候再告诉她, 你想吓死她啊?还有,这两天得跟月子中心联系一下, 还得请月嫂, 把时间什么都定下来。哎……真是一堆破事儿。”

    小姑夫便笑了一下,安慰小姑:“没事,你老公都给你一件一件办利索了!”

    “相信你。”

    “那我给妈发个信息。”

    “嗯。”

    小姑这两天要生的消息一发出来——果不其然,不到两秒, 婆婆便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慌张地问:“什么,恩惠要生了?这不是还早着呢吗?我的老天爷啊!”

    “这不是早产了嘛。”

    “这, 这这……哎哟!”说着, 婆婆便哭了起来。

    “妈, 您别哭了,我求你。”

    “我没哭!我就是吓的。”说着,抹了一把眼泪,“那,那,那恩惠现在没事吧?孩子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嗓子开始哽咽,“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剖啊?不会有事吧?”说着,眼泪又开始滚滚而下,“哎哟!早知道我不过来好了,儿媳妇都快生了,我还跑这儿来。”说完,又抹了一把眼泪。

    “没什么大事。”

    “那今天晚上就剖啊?”

    “看情况吧,医生说再观察看看。”

    “那我,那我明天过去吧,要不你们怎么办啊?”

    小姑夫说:“刚刚一美来过了,一会儿恩惠嫂子她们过来,没事儿。”

    “那还好,那还好。”

    于是,早产的冲击渐渐淡去,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喜悦,便又悄然而生。

    他们家里一向阳盛阴衰。

    孩子奶奶生了两个儿子,大爷生了一个儿子,小姑夫头胎生的也是个儿子。小姑这一向走到哪儿都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家里人便也渐渐这样认为了,对于家里破天荒头一个小女娃的到来,大家都是好奇、期待又兴奋的。

    听到了婆婆和小姑夫的对话,大伯子也凑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微笑的大脸,问小姑夫:“恩惠呢?”

    “躺着呢。”

    “我跟她说说话。”

    小姑夫便把摄像头对向了小姑,小姑轻轻笑了一下,也当打了招呼了。

    大伯子安抚了小姑一番,叫小姑只管安心躺着,孩子不会有事,又问了妻子一句:“我们今天出去买的镯子呢?”

    妻子说:“在楼上。”说着,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妻子拿了几个红色绒布盒来,大伯子便接过来一一打开来给小姑看,说:“我们今天出去逛街买的,你看看。”盒子里分别是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镯,一条玉坠,又买了些红肚兜、小鞋子、小袜子等物,说,“金枝玉叶,这不,金啊,玉啊都有了。这两天咱们家的小公主就要出生喽。”

    小姑说了句:“谢谢。”

    大伯子又安抚:“没事儿,你就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什么都别想。”

    “嗯。”

    …

    此时,一美已经到达了小姑家里。

    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边慌慌张张脱了鞋,来不及找拖鞋,便光脚走了进去,一边念叨:“小姑的睡衣,一次性内裤,电动挤奶器……”说着,首先走进了衣帽间。衣帽间很大,小姑衣服又多又杂,虽然小姑说,如果找不到便给她打电话,不过里面乱成这个样子,想来问了小姑小姑也不会知道在哪里,于是胡乱翻了一通,没找到睡衣,倒找到了两盒一次性内裤,走出衣帽间,先扔到了沙发上。

    “还有奶瓶、奶粉……”

    小姑说,孩子东西都在小屋里,一美便冲进了小屋。

    一开门,见小屋柜子里,乃至床上都堆满了婴儿用品,一美翻出一条包小孩用的小被子,几件小衣服,一条婴儿浴巾抱在了怀里,又拎上一大包尿不湿,翻出了奶瓶、奶粉、电动吸奶器等物,走出小屋,把东西一股脑放到了沙发上。又走进厨房,从灶台上拿了一个保温瓶,又拿了两个陶瓷水杯。

    还差一个珊瑚绒睡衣。

    一美又走进小姑卧室翻了翻——没有。

    阳台——没有。

    一美便打算把东西先装起来,装完再打给小姑,问问睡衣在哪儿。

    从衣帽间翻出一些纸袋,只是纸袋太小,都不够装,一美又不想大包小包的过去,便干脆打算拿一个小箱子过去。环顾了一下衣帽间,见角落里并排立着三个大行李箱,箱子上堆了一些衣物。大箱子太大,有点夸张了,一美记得有一次小姑收拾东西,把与大箱子配套的小箱子塞进了大箱子里,便走去抽出其中一个大箱子。

    大箱子上的物品便“哗啦啦啦”掉了下来……

    一美:“……”

    没有时间整理,正准备无视,便瞥见一片狼藉中夹杂着一块黄色,走近一看果然是黄色珊瑚绒睡衣。

    记得小姑说:“是哺乳用的睡衣,睡衣胸部那块儿有个拉链。把拉链一拉,可以把胸掏出来奶孩子,别拿错了。”

    一美:“哦……”

    跟自己一个小处女,这是说什么呢嘛……

    怪害羞的。

    一美确认了一下,见睡衣胸部确实有拉链,是小姑找的那件没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美又进一步确认——把拉链拉开,拉锁是活的没错,唯一的问题是拉链太短,也不知小姑那一对大胸,能不能掏得出来奶孩子。一美又打开了大箱子,见里面果然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箱子,便把要带走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去,装好,推出了家。

    下了楼,伸手拦了辆车,打车到了医院。

    完成这一系列事时,一美心情又紧张、又担忧、又兴奋,上了车便给小姑夫发信息,说:“我现在过去呢。”

    小姑夫回:“嗯。”

    …

    是在医院门口,一美见到一辆白色福特车。

    福特车在前,一美打的车在后,一美看了一眼车牌号,确定是婶婶无疑。

    婶婶来了!

    看到婶婶,一美焦虑不安的心便也定了下来,也替小姑、小姑夫都松了一口气。

    车子还未停稳,一美便迅速下了车,抬下箱子,付车钱。

    一美一边跺着小碎步,一边等司机找零,等司机找来了零钱,一美接过来一抬头,见不远处婶婶已经停好了车走下来——穿了一件长款驼色呢大衣,胳膊上挎了一个黑色皮包,穿了双高跟鞋,正昂首挺胸、步步生风向医院走去,一美便发了疯似的大叫:“婶婶—!婶婶—!”

    婶婶回头。

    见到一美,原本严肃认真的脸上,忽然绽现惊讶之情:“哎?”

    看上去还蛮可爱的。

    一美拉着箱子疯跑过去,说:“婶婶,你可算来了!”

    “你小姑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

    走进去,见小姑依然躺在床上,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婶婶看了一眼,问:“医生怎么说?”

    小姑夫回:“医生说,现在35周,孩子肺还没有成熟,这两天剖了,得进保温箱里待着。开刀时间还没定呢,医生说,今天晚上再观察看看,不一定非要今晚剖,恩惠现在就是肚子疼得厉害,医生说,如果疼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剖也行,只是晚上主任不在医院。”

    于是,大家便各自坐着、站着,默默陪着小姑。

    小姑一开始痛得皱着眉、咬着牙,又过了一会儿,痛得开始小声呻/吟,小姑夫一直蹲在地上,紧握小姑的手默默陪着,看小姑实在痛苦,便说:“要不今天晚上剖了得了。”

    婶婶也说:“对,今晚剖了吧,恩惠。”

    小姑想了想,便说:“那叫医生吧。”

    …

    很快,小姑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临近之前,护士脱下了小姑的衣服,把衣服胡乱塞进了一美怀里,一美便一直抱着那衣服,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不知怎的,一美总能想象到小姑全身赤/裸躺在手术台上,被插上尿管,被麻醉、被捆绑,被剌开肚子,取出孩子——那任人宰割、尊严尽失的画面。产妇不像是被当做一个人来尊重,而像是被当做一块肉来随意对待。

    想着想着,便又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孕妇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待时,一美便时不时观察起那家人来——那个一直流泪的瘦弱中年女子,想来是产妇的妈妈,那个兴奋又期待的,想来是产妇的婆婆,而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外放声音打斗地主的,想来就是产妇的丈夫了。

    人情冷暖。

    不知怎的,一美忽然想起这四个字来。

    想来,一会儿有医生出来,首先冲上去问产妇怎么样的,也会是产妇的妈妈,问是男孩女孩的,会是产妇的婆婆,而事不关己的,也会是产妇的丈夫了。

    一美便有些替女人不值。

    小姑夫则显得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拿出了手机与爸妈、大哥闲聊,说恩惠进手术室了。

    与家人进行一些没有营养的对话,熬过这段焦虑又煎熬的时光。

    婶婶也打给了叔叔。

    叔叔心大,一点儿也不担心恩惠,说了句:“哎呦,一会儿我小侄女就要出声喽。”说着,咯咯咯地乐起来。

    婶婶:“……”

    一美听了不服气,愤青地说了一句:“国家就应该规定把这些男的都拉出去,体验一下女人生孩子有多疼!”

    婶婶听一美这样说,无奈又慈祥地笑了一下:“说得跟你知道有多疼一样。”

    一美:“好嘛~”

    婶婶又问:“周小明呢?你们晚上吃啥了?”

    叔叔说:“我们来吃串儿了。”

    “串儿?我记得周小明不是不喜欢吃串儿吗?”

    叔叔说:“谁说的,现在吃得好着呢。”说着,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啃烤面包片的周小明。面包片上裹上蜂蜜烤过后,甜香软糯,周小明不喜欢吃肉串,每次来串店,都只吃面包片。

    周小明大声告状:“舅妈,我跟你说,刚刚舅舅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必胜客,舅舅说必胜客有什么好吃的,男子汉就得大口吃肉,就带我来吃串儿了……”

    婶婶便骂了一通:“你可真行,郑宇成,您老贵庚了?还跟小孩儿这样,孩子不可怜啊?我就知道!前几天你就念叨想吃串儿,果然,一有机会就带孩子进串店了。”

    叔叔:“……”

    婶婶又说:“让周小明接电话!”

    叔叔便把手机给了周小明,周小明便接过来说:“喂?”

    听到周小明无知、明朗的声音,不知怎的,婶婶只是有些心疼,眼泪便流了下来,说:“这两天舅妈得照顾你妈妈,等过两天,舅妈给宝宝做一大桌好吃的,好不好?”

    周小明奶声奶气道:“好!”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问,“那我妈妈呢?”

    “妈妈在医院呢。”

    “我妈妈不会有事吧?”声音里带些鼻音,像是要哭了。

    “当然不会有事了!”

    “那就好!”

    婶婶一听更心疼了,又问了句:“串儿是不是不好吃啊?”

    “羊肉串不好吃,烤面包片还挺好吃的。”

    婶婶便说:“一会儿回家前,让你舅舅给你买披萨,他要是不给你买你就揍他。”说着,又觉得自己教唆孩子打人不好,便又改口说了句,“要是他不给你买,你就告诉舅妈,舅妈揍他!”

    周小明快乐地笑了起来,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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