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开车, 一美坐副驾驶。
小姑挺了一个大肚子坐在后面, 一手撑腰,一手来回抚摸自己的肚皮。
旁边,周小明一刻也不老实。
没系安全带,一会儿侧过身看向窗外, 一会儿又转身跪坐在椅子上, 扒着后面的窗子向外看,动来动去, 弄得人心神不宁。
一美总要向后瞅瞅,生怕有什么安全隐患。
换在往常,小姑早发火了。
只是如今怀了孕,也不知是神经迟钝了,注意不到周小明的行为, 还是体力跟不上,没有气力生气,总而言之, 一路都在双目无神地抚摸圆鼓鼓的肚皮,目视前方静静发呆, 也没说周小明什么。只是在即将抵达珠宝店时,提醒了周小明一句:“一会儿进去了别乱跑,万一撞到什么东西,你爹没钱, 家里穷, 赔不起知道吗?万一弄坏什么了, 我只能把你押那儿,你打电话叫你奶奶来赎你吧。”顿了顿,又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补了一句,“算了,老太太也没什么钱,还是叫你大爷来一趟吧。”
周小明也知道是在吓唬自己呢。
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小姑。
婶婶打趣周小明,问:“宝宝,咱把宝宝押那儿,给姐姐换漂亮首饰行不行?”
周小明气哄哄地回:“不行!”
小姑说:“为什么不行?妈妈没钱了,书庭姐姐马上要结婚,妈妈没钱买礼物,把你押那儿一下不行吗?”
周小明气得要掉眼泪:“哼!那宝宝怎么办!”
小姑说:“宝宝在那儿当童工。”
一美:“……”
小姑,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宝宝的。
周小明则回了一句:“不行!哼!”而后顿了顿,越想越委屈,嘴巴一瘪便忍不住“哇—”地大哭出来。
婶婶这才说:“哎哟,开玩笑的,宝宝。不把宝宝押那儿,咱把你妈押那儿得了,把一美姐姐押那儿,不押宝宝。”
周小明又哭了一会儿,握起小拳头捶了一下小姑的肩膀,又“哼”了一声,这才解气了,停止了哭泣。
一美看了有些心惊。
这个周小明,真是胆肥了……
敢打小姑了……
小姑也确实没脾气了。
看到周小明的手飞过来,第一反应是捂住肚子,向旁边一转,背对周小明,等周小明的小拳头落在了肩上,才回头瞪了周小明一眼:“又敢打我了是吧?行,我告诉你爸,看你爸怎么收拾你。”说着,拿起了手机。
一美:“……”
小姑一怀孕,竟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连揍孩子都没有力气亲自动手,还要去和孩子他爹告状的柔弱女子……
周小明说:“我要告诉我奶奶!”
“告诉你奶奶什么?”
“告诉奶奶,你要把宝宝押了换珠宝!”
小姑微微扬起下巴,和周小明赌起气来:“行啊,你去告诉去。”
周小明:“哼!”
婶婶找了一个停车位停好车,这才主持起公道来:“不能打你妈妈听到没有?你妈肚子里怀着小宝宝呢。”
“是妈妈先欺负我!”
婶婶说:“那也不能打人!”说着,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小姑、一美也下了车。
周小明则闹着小脾气,不高兴地跟在了大家屁股后头。
走入店内,在珠宝店的辉煌灯光下,一美一眼看中的不是钻石戒指或项链,而竟是一只和田玉的白玉镯子。一美不知小姑有意给自己也买一份,只当是给姐姐买,于是毫不客气地对小姑说了一声:“这个好看!”
小姑走来看了一眼,也被它吸引住了。
撑着腰身,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对服务生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
服务员便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小姑又说:“一美,你戴上试一试。”
服务员便无比珍重地从盒子里拿出那镯子,慢慢戴到了一美伸过来的纤细手腕上。一美把手放到了灯光下,静静望着那镯子——镯子发着温润的白色,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干净到竟令一美有些触动,想要落泪。在玉镯的衬托下,连自己那一只平庸凡俗的手,也显得无比珍贵了。
小姑说:“真挺好看哈?”
一美说:“嗯!”
小姑又望了那镯子一眼,问服务生:“这镯子多少钱?”
服务生像是新来,回了一句:“是四万三,女士。”说着,又生疏地介绍了一下这镯子的材料、规。
听到价,一美倒吸了一口气。
连忙小心翼翼把那镯子拿了下来,生怕在自己手上磕着碰着了。
小姑又失神地看了那镯子一眼——是有点贵了,自己除了周明送的婚戒,最贵的首饰,也不过是一条六万多的钻石项链,还是大伯子送的,若是自己掏腰包,鲜少买万元以上。于是又把视线移到了旁边一只碧玉手镯,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说着,又问了句,“这个价是多少?”
“这款两万六,女士。”
小姑又看着一美说:“戴上试一下。”
一美便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戴上了,只是显然不如方才那一只好看。
小姑怔怔看了一会儿,也说:“还是白玉好看哈?”
一美如实回答:“嗯。”
婶婶便在旁边插了一句:“算了恩惠,小孩子家,要这么贵重的首饰干什么?买了也不会戴,也不敢戴,万一磕了碰了或让人偷了怎么办?书庭她婆婆给她买了一个玉镯子了,书庭也不戴,一美也不用,你给一美买了一美也不戴,就给买一条好看点的手链、项链就得了。”
一美也连连点头。
毕竟四万三,确实有点太贵了。
小姑觉得四万三倒也还好,毕竟下了决心要给姐妹俩买首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要花个几万块钱的觉悟,只是要给书庭一美各买一个,八万六,确实负担有点大了。
小姑问婶婶:“书庭她婆婆给她买了一个玉镯了是吧?”
“嗯呢!也是花了好几万,她也不戴!我估计一辈子也戴不了几次,这不是浪费钱吗?算了,走吧走吧。”
服务生插了一句:“玉是有收藏价值的,女士。”
婶婶又说:“走吧走吧。”说着,把小姑拉到了不远处摆放项链的柜台。
小姑一边被婶婶拉去,一边又有些愣神,一直想着那玉镯的事。毕竟一美戴了那么喜欢,真想让一美如愿以偿。
书庭还好。
遇上一个有钱婆家,老公又是做生意的,以后慢慢有的是机会收到一些贵重礼物,只是一美这个傻孩子……
性不争不抢的。
若不是自己,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件自己的贵重首饰。
正愣神着,一美又看中了一条金项链。
小姑便对服务生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等服务生拿出来,又亲自给一美戴上了,举起镜子给一美看。
项链很称肤色,在一美脖子间发着毛茸茸的光。
小姑问:“好看吗?”
“挺好看的。”
小姑又问:“喜欢吗?”
一美说:“喜欢啊,姐姐应该也喜欢。”又转而问服务生,“这个多少钱?”
服务生说:“两千八百八十八。”
很细的一条链子,也不是24K纯金,价与那玉镯相比便亲民多了。
两千八百八十八……
小姑在心里盘算着——书庭那丫头已经见惯了奢侈品,这么一条项链在她眼里估计就跟玩物一般,作为结婚礼物送出去,想来是有些寒碜了。只是又让一美试了其他几条,也没有哪一条更好看的,小姑便要了两条。
一美问:“为什么是两条啊?”
小姑便把手搭到了一美肩上:“你跟你姐一人一条呗。”
一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有份,高兴了起来,说了句:“谢谢小姑。”
小姑只是想——这个傻姑娘。
又像长辈一般嘱咐了句:“好好学习。”
“嗯!”
小姑想来想去,送书庭,一条项链还是送不出手,于是又让一美挑了一款手链和一款耳钉,各买了两份,包装好。
买完,婶婶问小姑:“好了吧?”
“嗯。”
“那去华贸。”
开车去华贸的路上,一美又把首饰盒一一打开看了一眼,为收到人生第一份首饰而欣喜不已,后座上,小姑却看着窗外,为没能给一美买下那只白玉镯子而感到内疚。
只给一美买,小姑倒也负担得起,并且乐意为之。
只是怕书庭那个死丫头不高兴。
…
到了华贸,婶婶走到化妆品柜台。
自己的晚霜、眼霜眼看要用完了,水乳也只剩三分之一,想起今天中午恩惠说过的话,又在导购的推荐下,一口气买下一整套化妆品,正要刷卡,一美又说:“对了,婶婶,我眼霜和防晒霜也快用完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雅诗兰黛,“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看看吧。”
“行,防晒呢?”
“防晒一会儿去屈臣氏买。”
“行。”说着,婶婶把卡递给了服务生。
银行卡划过POS机的同时,想来,牌桌上的叔叔也收到了短信。
换在以往,婶婶刷叔叔信用卡购物,刷的钱多了,叔叔便会发来信息问一问。有一次陪同事来逛街,看中了一件羽绒服,恰好当天商场打折,具服务生说,那件羽绒服更是比平日便宜了五百多,觉得机会难得,于是也没和叔叔提一下,便刷了三千多元出去。
刷完,还未走出店面,叔叔那面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问婶婶买了什么。
只是这一次。
也不知是自己这几天输了钱,心虚,还是正赌钱堵得忘了神,见婶婶刷了小三千块钱出去也没有过问一下。
婶婶倒想再激叔叔一下。
于是又带一美去买了一瓶眼霜,刷了叔叔信用卡。
这一次,叔叔也并未过问。
于是又带一美去屈臣氏,一美拿了一个小金瓶,又看了看其他种类的防晒霜,又拿了两瓶便宜一些的。
婶婶便奇怪地问:“这两种混在一起涂效果更好吗?”
一美便说:“不是啦。贵一点的涂脸上,便宜的涂身上。”说着,一美正要走向柜台结账,婶婶便把一美拦住了。
婶婶自己站在货架前,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确定了小金瓶是一美所说贵一些的,旁边那款是一美所说便宜一些的,于是又拿了一个小金瓶,顿了顿,又再拿了一瓶,加上一美手上的一共三瓶,又把一美手上便宜的那两瓶放回了原位,说:“过两天去上海,参加完了你姐婚礼,还要在上海逛一逛,得好好防晒。都用这个好的,你叔叔在牌桌上点两个炮,一瓶的钱就给你点出去了,咱们在家里省这点钱有什么用?不给他省这个钱,白便宜了他!”
一美:“好嘛~”
婶婶便拿了三瓶防晒霜,走到柜台去结账。
想来,叔叔已经收到了今天第三条银行短信,不过这一次,叔叔也依旧没有过问。
婶婶更急眼了。
几百块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问都不问一下。
买完了化妆品,婶婶又说去楼上看一看衣服。
虽然书庭说,等到了上海自己亲自给一美挑伴娘服,再给婶婶挑婚礼当天穿的衣服,但到了上海游玩,自己和一美,总还要有几件换洗的漂亮衣服才好,去看一看有无合适的款式,喜欢便买下来。
自动扶梯缓缓升了上去。
还未下扶梯,婶婶便看中了对面橱窗里的一条裙子。
粉色的,运动polo衫的布料,肥大的长T桖的设计,脖子上是白色翻领,左胸前绣了一个简单的卡通图案,很休闲,还略有些可爱。
小姑也说好看,叫一美去试。
一美去试了,走出来——风、尺寸都像为一美量身订制的一般。
婶婶又看了一眼,说:“哎?这个你姐是不是也能穿?正好裙子也够肥,你姐肚子大了也能穿,是不是啊?”
小姑看了一眼,还皮了一下说:“嫂子,我觉得我也能穿。”
婶婶笑了起来:“那你去试!合身就给你买。”
小姑挑了一个合适的尺寸,真去试了。
走出来一看——果真很适合孕妇穿,简直像专门的孕妇装,婶婶便说:“要不买三条,你们仨一人一条?”
小姑便哈哈大笑说:“嫂子!你还真打算给我买啊。我就算了,这也太嫩了,我只是帮着试一试而已。”
婶婶说:“你穿也挺合适。”
“算了算了,我穿了这个,周明得笑死我。”
婶婶便问一美:“那要不买两条?”
一美点点头:“嗯嗯。”
婶婶又考虑一会儿:“我买了,你姐能穿吗?”
小姑也说:“算了,就买一条吧,书庭衣服那么多,又有钱,让她自己买去。”
婶婶思来想去。
要不拍个照问书庭一下?
旁边,导购便说:“今天店里搞活动,买两件第二件打七五折。”
这句话的杀伤力……
婶婶“身不由己”地抽出了卡:“那拿两条吧。”说着,走去结账。
牌桌上,叔叔手机震了一个下午。
每一条银行短信叔叔都看到了,但也一直忍住没问。
第一次两千多,将近三千,第二次五百,第三次六百,第四次一千多,直到第五次,婶婶又刷了一笔两千多的金额出去,叔叔终是忍不住了,当即一个电话打给了婶婶。
看到来电,婶婶撇嘴一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
接起电话说:“喂?”
叔叔问:“你在哪儿呢,凤仪?”
婶婶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跟一美还有恩惠,带周小明来商场了,怎么了?”
“你买什么了?银行一直来短信。”
婶婶看了一眼自己和一美手上的大包小包:“我不是化妆品快没了嘛,买的化妆品,又给一美买的眼霜、防晒,我又看中一条裙子,特好看,还舒服,买了两条,咱家俩姑娘一人一条。咱们俩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趁年轻,还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啊?咋的,你心疼钱了?”
叔叔略有些违心道:“没心疼钱。”
“我还看中一个旗袍,试了一下,恩惠和一美都说好看,我就买了。我拍照给你发过去,你看微信,我挂了。”
挂了电话,婶婶拍下几张自己穿旗袍的照片,发送过去。
问叔叔:“好看吧?”
叔叔说:“好看。”顿了十多秒钟,“这多少钱啊?”
“打完折两千三。”
叔叔:“……”
又顿了顿,违心道:“行,好看。”
“是吧?”
叔叔:“嗯呢,不贵。”
“过两天去上海,又要见亲家母,我和一美可不得多准备几身衣服啊。”
叔叔:“行,买的好。”
婶婶看到信息,自己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又把信息拿给恩惠和一美看,恩惠和一美便也跟着笑。
一美真想对叔叔说一句——如果你被绑架了,那你就眨眨眼睛。
叔叔一定眨眼睛。
婶婶又看了一下镜中,自己穿旗袍的模样,怀疑地问了一句:“这真好看吗?”
小姑说:“好看啊。”
婶婶又左右打量,说:“怎么感觉开衩有点太高了。”
“没事儿,刚刚好。”
不知道为什么,婶婶越看便越不满意,但毕竟已经付了款,走进更衣室换了下来,放进袋子里拎着离开了。
在商场又逛了一会儿。
婶婶有些失神,一直想着那旗袍的事,总觉得不大合身似的,开衩有点高,还露了一点肩膀,显得胳膊粗大,穿上去并不十分自在,感觉买了也不会常穿。下面又不能搭运动鞋,去上海玩时穿,总也感觉不大合适。
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去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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