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见了, 饭也吃了, 叔叔婶婶便也起了身。
婶婶本想——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两个多月没见女儿了, 这个月末又是书庭生日, 夏天也到了,本打算吃了饭和书庭逛逛, 给书庭买条裙子,买一双好看的凉鞋再走,只是看书庭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陪……
于是, 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
昨天刚从银行取的, 一共五千,用信封包着。
本打算给书庭买衣服,剩下的拿回去买菜, 一次全给书庭有点多了,但又不好当着人家小许的面数钱, 再小气吧啦从里面抽出一两千出来……
脑子有些懵了,顿了顿, 还是全给了书庭,说:“人家小许天南海北地从广东看你来了,这几天带小许在禹州好好逛逛, 请人家吃好吃的。你们学校门口那个饭店不错, 带小许也尝尝, 那你俩……你俩好好玩儿。”
正说着, 叔叔结了账回来, 说:“甭操心了,人家不比咱们懂啊,肯定早计划好了,你把钱给人家就行。”
“行。”婶婶说着,怔怔把钱放到了桌上,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念了一句,“你先用着,等你生日再给你打钱,夏天到了,自己买条裙子。”
书庭怔怔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妈妈有些不大一样,神情中透出些落寞,像把自己彻底交给了许翼辰,像是自己偷偷在练习未来与自己分离的那一刻。
上了车,婶婶深深叹了一口气。
叔叔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
自己若说舍不得女儿,这个人肯定又要给自己上课,说什么女儿有她自己的人生,要学会放手云云。
而这一次,婶婶什么都没说呢,叔叔那边便又念叨起来:“咱们啊,只能陪孩子们走一段,以后一美也一样,陪她们走后半生的是她们丈夫,能陪你走后半生的,也只有是我。”说着,一边开车一边还唱起了:“我滴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啊——”
婶婶抱了一个小包坐在副驾驶,只是斜了他一眼。
这个人,戏可真多!
又从小包包里拿出手机,给一美发了条信息说:“见着你姐男朋友了,人不错,长得眉清目秀的,也有礼貌,看你叔的样子像是已经默许她们在一起了。”
电话那一头,一美一头雾水。
打下了很多字,却又全部删除,最后只发了一个“哦”。
所以,姐姐真要和他结婚了?
一美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姐夫,比姐姐大了十岁,为人成熟稳重。虽然颜值不高,穿上剪裁精良的正装、穿上昂贵的皮鞋,在衣装的衬托下,打个友情分,或许刚刚够过及线,对于姐姐一个颜控来说实在是一大遗憾。一美也时常担忧姐姐相貌上的优良基因,能否得到遗传,生出来的小孩会不会只是相貌平平而已呢?
但人家有人魅力。
年轻有为,对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姐姐更是呵护有加,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便一直谦让姐姐,叔叔富养了姐姐二十年,而那个姐夫,则是叔叔当之无愧的接班人。
至于许翼辰,毕竟年轻,一美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当然,许翼辰也不错。
年轻、干净,重点是长得好看。
姐姐说有时和他生气吵架,觉得他不够成熟,但一看到他的脸,就觉得其他一切便都可以原谅了。
每每看到他,便感到愉悦。
一美时常不能理解,长得好看又能怎样?男人就像女人脚上的鞋,当然是舒服、合脚、质量好最重要了。但的的确确又有那么多女人为了漂亮,可以咬住牙齿,去忍受细跟高跟鞋的那一份尖锐疼痛……
哪怕穿上它,便如同踩在了铡刀上一样痛。
……
姐姐和许翼辰一定正沉溺在如饴一般的甜蜜当中吧,而一美的五一劳动节,却是确确实实在劳动中度过了。
小组报告、结课考试、小论文。
还要抽出空来自己背单词、练听力、练口语。
好在五一放假,离家近的都回了家,图书馆座位不像往日那么紧张,没有在图书馆逛了一圈发现一座难求,去了咖啡厅亦是人员爆满,于是在外面浪费了一个小时而碌碌无为,只能灰溜溜返回宿舍的情况。
宿舍里,室友天天躺在床上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一美只能戴上耳塞,强压下烦躁的情绪,默默学习。
看了姐姐的生活会觉得——人生好似告别了一场精彩,默默沉淀,再去全身心拥抱下一场精彩。
而反观自己的生活啊……
却只有忙了这一阵,就可以接着再忙下一阵了呢。
中学六年憋住了一口气,忍下所有孤独、寂寞,只为考上理想的院校,如今考上了,却更是不敢懈怠,只求把绩点弄得好看一些,到时候本科毕了业,可以申请到一个好的学校。忙完了本科,便要孤身一人前往异国他乡,去适应国外陌生的风土人情、陌生的饮食、陌生的人。读硕士,搞研究,读完了硕士,接下来又有博士,博士毕业那么难,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一美一眼望去——
五年,十年,却都看不到一个安逸、舒适的未来。
有时候,倒有些怀念上一世。
一张床、一台电脑、三份外卖、一筐零食,躺在床上吃吃喝喝刷综艺,便可以换来无比快乐的一天。
只是现在叫她去躺,她却是绝对躺不住的。
惯性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堕落久了便会一直堕落下去,而一旦忙起来,适应了,便又像上了发条停不下来。
有时也会自嘲一句,自己真是劳碌的命,重生回来,拼命努力,却像是从一个坑爬出来,又跳进了另一个坑,不是幸福之道。
但若问自己还愿不愿回到上一世……
答案是很明确的。
她不愿意。
一美论文写到一半,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打断了,于是拿起水杯——中午吃了饭回到图书馆接的一杯开水,在空调下早已冰凉,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十分解渴。而后放下了杯子,望向对面正在啃专业书的林琳……
回望自己的过去,真是除了学习一无所有。
与数学题死磕,试图破译出其中百转千回的深深套路;在枯燥繁琐的知识点之海中拼命挣扎,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学个透彻;与人类与生俱来,写进了基因的惰性做斗争。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得到的,仿佛除了一纸名校毕业证书,便什么也没有。
却又不曾觉得虚妄。
想到过去那一路,身边都有一个人陪同,便觉得内心充盈。
虽然未来茫茫,看不到尽头。
但一想到会与林琳,孟少坤,与这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一同前行,便又获得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
送走了爸爸妈妈,书庭和许翼辰到学校逛了逛。
禹州大学校园很美,尤其后山上一些僻静的羊肠小路,总有一对对情侣在牵手散步。书庭一直想和许翼辰在那里走走,如今许翼辰来了,便拉了许翼辰过来。
只是心间,却一直萦绕某种说不出的怪异情绪。
是得到了父母准许,觉得自己马上要结婚了,虽是自己盼望已久之事,但当它真正到来,却还是感到恐惧?
是听了许翼辰的话,嗅到了有关他家庭的,不利的气息?
书庭说不清。
只是挽着许翼辰的胳膊,心却有些惴惴不安……
晚上吃了火锅,按原计划,本来是要去商场逛逛的,但书庭累了,两人便早早一起回到了酒店。
这几天天气热了起来,许翼辰身上出了些汗,回到房间,便把上身的T恤脱了下来,问书庭:“谁先洗?”
书庭有些心不在焉,说:“你先洗吧。”
许翼辰便走进了浴室。
过了十五分钟,换了一条裤子,光着上身,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书庭眉头微微蹙着,像有些忧心忡忡,手上抱着一堆换洗衣物,见许翼辰出来了,便走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把头发吹到半干,走出来。
许翼辰半躺在床上,被子盖了一半,正在打游戏,刀光剑影之声响彻在寂静的空间。书庭走过去钻进了被窝,挽住了许翼辰的胳膊,整个人像要钻进他怀里。
许翼辰一边打游戏,一边轻声问:“怎么了?”
语气无限温柔。
书庭问:“你妈妈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肯定知道啊。”
“知道什么?我是说,是知道这几年,你身边一直没缺过女朋友,还是知道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我。你妈妈知道我吗?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们已经打算要结婚了吗?”
许翼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没说。”
“我们不是说这次五一见了我爸妈,暑假就去见你父母的吗?”
“嗯。”
“那你怎么还没说呢?”
“到时候再说嘛。”
书庭看着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连环询问,实在太过缠人,但她必须问个清楚,“如果你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虽然她思来想去,思来想去,都实在找不到一个他妈妈非阻挠不可的理由……
许翼辰游戏结束,放下了手机:“我不是说了嘛,我都成年了,只要我不拿家里的钱,家里就管不到我。”
“你妈妈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同不同意不一定。”
他不愿多想。
如果家里反对,他便要放下一切,拒绝家里安排的房子、车子、工作、钱,放弃过去二十多年来的安逸生活,仅凭一张本科毕业证书,和一纸除了基本信息便几乎空白的简历,走入找工作的茫茫人海中,泯然众人。
他想逃,不愿面对。
他不想接受这一切,他只是不能失去书庭。
书庭逼问:“如果真不同意呢?”
“你先别想那么多嘛。”
“你们家是有多少钱?你妈妈又没见过我,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妈妈有可能会不同意呢?你家里是已经给你找了一个未婚妻吗?我真的想不通。”
“你想多了。”
书庭叹了一口气:“那好,如果你妈妈不同意,你要对抗家里,跟我结婚是吧?那我们提前练习一下。”
“练习什么?”
“练习没钱的生活呀。”
“天啊,大小姐,您别闹了行吗?”
“不是贫穷夫妻百事哀吗?我们试一下呀。我不买衣服,不瞎浪,天天吃食堂。你也别打游戏,就这么简单。而且省下的钱……”书庭想了想,“我们办一张银行卡吧,我来保管,我们把省下的钱通通存进去,以后毕业了,不跟家里要钱,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到时候就可以拿来用了呀。”
“书庭……我们还是趁有钱赶紧多花点,过过瘾,你把你LA MER的面霜,赶紧多囤几罐才是真的。”
“我可以不用LA MER的面霜,反正我天生丽质。但你可以不打游戏,不买装备吗?”
“逼急了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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