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注定要热闹的一年。
首先, 书庭一来,没几天姥爷也来了。
原本一入冬,婶婶便叫姥爷上来。冬天了,园子也种不了,屋子还要烧火, 多不方便啊。
但姥爷不听。
嘴上说, 城里人情冷漠,还是村子里好。上次自己包了一大锅饺子, 挨家挨户送去了, 大家吃了,都说好吃呢。现在在村里待习惯了,跟大家也熟了,回了城里,以前那些朋友上了年纪, 去世的去世, 进养老院的进养老院,其他的,也都跟着去了儿女的城市, 大家各奔东西去了,也没什么认识人了。
这是一方面。
但其实心里,还是怕给女儿添麻烦…
直到书庭来了, 姥爷这才忍不住地过来了, 并答应一直住到开春, 等不用烧火了再回去。
早上六点, 姥爷拿上提前宰杀的两只小笨鸡,拿上一塑料袋子衣物,早早地在村口等客车,坐车进了城来——由于天冷,加上冬天下雪化冻,路上太滑,骑三轮不方便也不安全。
在客运站下了车,步行十分钟到邮局,取了一些钱——快过年了,书庭一美,亲戚孩子们,都要一一地给红包,还是提前预备着的好——办完事,这才上了公交,到了女儿家来。
姥爷来了。
家里多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氛围更加和乐融融。
过年,三代同堂总要更热闹一些。
…
没两天,小姑那边又来了电话。
那是在晚上九点,电话打到了叔叔手机上,叔叔在阳台上抽着烟,一直接了三个多小时。
小姑说,青旅开不下去了,这些年,在云南家产败得七七八八,开过去的车也低价处理了。
如今自己又怀了孕,男方央求她生下来,叫她只管生,等生下来了,男方负责赚钱,男方母亲负责带孩子,她想玩玩,想疯疯。
她想了想——
自己年纪大了,怕这辈子没个孩子,以后老了后悔。毕竟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没个孩子,总觉得人生不完整,趁现在还年轻,男方又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能生便也就生了吧。
有了孩子,收入不稳定不行。
于是只能乖乖回林城,老公该赚钱赚钱,自己该待产待产,老大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
叔叔问:“赚钱,怎么赚钱?”
男方原本是个个体户,回来了,是继续做生意?还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如果做生意,能不能保证稳赚不赔?如果找工作,他一个人的工资,够不够养得起一个婴儿和一个全职太太?
况且,去云南时,男方把房子都卖了,他们回了林城住哪儿?
租房?
买房?
他们什么时候能买得上房!
有了孩子便不同往日,一切问题,都不要想得太理想化了,以后可由不得他们随心所欲。
叔叔问起,小姑这才说出自己所谓的“收入稳定”、所谓的“赚钱”,所谓的“收心”…
小姑说,自己大伯子,也就是小姑夫的亲哥哥,在江浙一带开厂子做生意,家底相当厚实。知道小姑夫——自己不靠谱了大半辈子的弟弟,要当爸爸了,自己要当大爷了,很是高兴,说是一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弟弟这种人,就得有一个孩子牢牢拴住了才好。等孩子生下来了,钱上的事,叫他们不必太过担忧。
小姑说,自己估量着,大伯子那边一套房、一辆车,甚至扶持小姑夫做生意,这都有可能的。
再不济,一套房的首付,还是会拿的。
不在话下。
有了一套房,日后,哪怕大伯子撒手不管了,大伯子总要孝敬那婆婆的,婆婆又偏爱小姑夫——这些年,大伯子孝敬婆婆的钱,婆婆不吃不穿,偷偷地攒下来,接济了小姑夫不少,否则,她们在云南都活不下去。日后有了孩子,婆婆在中间,更会周转一些给他们的。
小姑说,如果有一天,他们实在揭不开锅了,就拿上行李,抱上孩子,上公公婆婆家住去!
他们还能不管一口饭不成?
“我孩子生下来了,跟着他们姓周,他们周家的孩子,他们还能不管不成?又不是管不起!而且,这可是他妈妈、他哥哥求着我生的,我只管生,别的我不管。再说了,我们也不全靠婆家,我老公有手有脚、智商在线,怎么着也能赚点儿。能做生意做生意,实在不行,叫他妈妈找点关系,找一个单位给他塞进去,每月挣个四五千的,不是什么事儿。”
叔叔听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面前的烟灰缸又满了。
似乎每每与恩惠通话,通着通着,烟灰缸也就渐渐地满了,恰好婶婶经过,便叫婶婶去倒。
叔叔觉得这件事儿…
很不靠谱…
两人老大不小了,孩子都生了,叫婆家管着?不光彩不说,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大伯子破产怎么办?
她那脾性,一言不合又想离婚怎么办?
她一个没一分钱收入的女人,离婚了,孩子是跟婆家,还是跟她?
跟她——她怎么养?
跟婆家——那么小的孩子,她舍得下?
就算她心肠狠,舍得下,自己稀里糊涂生了孩子,不负责任地撇给婆家,这件事,很不道德!
她对自己不负责,可以。
但她不能对另一个生命不负责任!
叔叔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却又只能忍着,不能对一个孕妇发火,况且发了火,以她的智力水平、道德水准——她,一定理解不了!
首先,她看不到这么做的风险。
她永远永远,都用一种最理想化的态度看待一切。
其次,她不认为把孩子撇给婆家,是一件不应该的事…
罢了罢了。
他只能开解自己——
事到如今,怀孕都四个月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再帮衬着些就是了…
挂了电话,回到客厅——
书庭一美两人在一美房里睡下了,姥爷睡书庭房间,客厅里,只剩叔婶二人,开着一盏小夜灯,就恩惠的事,又聊了很久很久。
一美在房里听了一耳朵,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逍遥一生,那么在背后,一定有人在提她负重前行。
忧虑她所不会忧虑的,承担她所不能承担的,悄悄地,替她抹平她欠下的一屁股烂账。
…
没两天,小姑便回来了。
叔叔开车去接,把他们一齐接到了家里。
其实小姑婆家也在林城,且房子更大、人更少,五室两厅的屋子,只公公婆婆两人住。
只是小姑不愿去,宁愿到这里来,跟六个人、三条狗一起挤一间三居室。
小姑夫拗不过小姑,只能是依了,放着好好的自己家回不去,只能跟着一起到了老婆娘家当客人。
小姑是吃着手抓饼上来的。
刚刚车开到楼下,叔叔正要开进停车场,小姑便眼尖地看到一家手抓饼店,把自己老公踢下去,给自己买了一个,一路上吃着上来了。
两个男人则在后面提行李…
怀孕了,或许是荷尔蒙在作祟,原本就幼稚,现在马上要为人母了,倒变得更幼稚了。
并且,也不知是胖了还是肿了,脸整个地浮了起来,竟变成了圆圆脸,看上去白胖白胖的。
穿了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顶,腿上是一条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雪地靴——完全只为保暖,而不为形象的一身装扮。
进了门,一手拿着手抓饼,一手拍了拍身旁的老公:“你快点儿,进去帮我脱一下鞋。”
于是小姑夫脱了鞋,走进来,帮小姑拔掉鞋子。
叔叔在旁边看着,说了句:“你可真是个姑奶奶!”
小姑理直气壮:“我怀孕了,脚肿,鞋子脱不掉,而且弯腰也不方便,我可是个孕妇!”
“行行行。”
小姑夫说:“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今天上飞机之前,小姑便打给婶婶,说自己想吃什么什么菜,辛苦婶婶帮着准备一下。
婶婶便一一地备下了。
于是小姑进门了,吃完了手抓饼,便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家常饭——可乐鸡翅、豆角土豆炖排骨、糖醋鱼、小鸡炖蘑菇、尖椒牛肉——大鱼大肉、浓油赤酱,最合小姑胃口!
婶婶摆下了一桌饭,叫大家先吃着,便给一美打电话——一美去了补习班还没回来呢。
一美接了电话,说正在回去的路上,还说林琳又拿了一份大礼,叫婶婶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大礼?什么大礼?”婶婶问。
“是个活物!”
“活物?”
婶婶心里咯噔一下,别再是个宠物吧?
上次叔叔一个老领导,非要送叔叔一只八哥,那盛情真是难却啊,婶婶好不容易才给退回去了。
家里三只狗狗,已经够要命了,再来一个…
婶婶不想伺候不说,万一伺候不好。
鸟类不比狗狗,薄命得很,万一一不小心再给养死了,人家老领导送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林琳,不是要送一个宠物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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