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陆书燕坐在椅子上, 微微低头看着脚尖。
赵航将手上雏菊印章的照片往陆书燕眼前递了递:“这是在你的发饰里找到的, 跟最近一起案件的物证极为相似, 怎么解释?”
陆书燕不大敢看面色严肃的赵航,只好盯着照片看:“这是很久以前, 一个朋友送的。”
赵航:“谁?”
陆书燕:“周园,他在地震中去世了。”
赵航拿起装着一枚凤凰图章的物证袋, 在陆书燕眼前晃了晃:“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是怎么死而复生犯下多起杀人案的。”
陆书燕抿了下唇, 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赵航看着陆书燕:“那我可以合理怀疑你就是凶手了,不然你手上怎么会有图章, 毕竟周园死了那么多年了,死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赵航拍了下桌子:“这枚雏菊图章根本就不是周园送给你的,是你自己的。”
陆书燕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眼眶都有点发红了:“不是我,我没杀人。”
赵航报了三个时间点,分别是陈麦文、魏连虎和苗京被杀的时间。
陆书燕想了想:“晚上我一般都待在家里不出门, 我一个人住的。”
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警方本来也不认为陆书燕就是凶手,她要真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留下雏菊图章这么重要的物证。
赵航又问了一些问题,无论怎么问, 软的硬的轮番上, 陆书燕永远都是一句话, 不知道。
赵航叫人把陆书燕放了出去。
没过几天, 又以配合案件调查为由,再次让人把陆书燕带到市局。
当然,每次都当着傅翰文的面。
陆书燕只是个幌子,引出傅翰文才是真实目的。
陆书燕再次被放出来,她从市局大楼走出来,抬头看见等在门口的顾修然,她走过去:“顾教授。”
顾修然看了一眼手表:“陆姐,午饭还没吃吧,门口有家面馆不错,去尝尝?”
陆书燕摇了下头:“谢谢顾教授,不去了,学校食堂一堆事。”
按照常理,像陆书燕这样有过犯罪前科,最近还总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的,早该被食堂开除的。
赵航暗地里给食堂负责人打过招呼,说陆书燕是重要证人,不让开除她。
一方面,陆书燕是无辜的,并且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另一方面,陆书燕要是走了,怎么对付傅翰文。
顾修然看着陆书燕:“我想跟您聊聊周园的事。”
陆书燕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他都已经去世了。”
顾修然换了一种说法:“那我们聊聊傅教授。”
陆书燕抬眸:“我跟傅教授不熟。”
顾修然:“那您就当陪我吃个午饭吧。”
说完,转身就往马路对面的面馆走去,不再给陆书燕任何拒绝的机会。
他笃定她一定会跟上来。
面馆人不多,顾修然找了二楼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点了两份面,又点了些酱牛肉、卤花生之类的配菜,还想点的时候被陆书燕阻止了:“差不多了,点太多了吃不完会浪费的。”
对陆书燕来说,食物是很珍贵的东西。在教工食堂工作的时候,她看见有些学生和老师拿了一堆饭菜,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她觉得他们太浪费了,就挑一些合适的出来,装进塑料袋里,喂小区里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顾修然帮陆书燕倒了杯柠檬水:“食物是上天的恩赐,确实不应该浪费。”
陆书燕接过水杯:“谢谢顾教授。”
服务员上了一道开胃菜。
顾修然喝了口水:“以前挨饿的时候,最怀念的食物就是这道酱牛肉了。”
陆书燕抬头看着顾修然:“顾教授是在开玩笑吗。”
对面的男人从衣着到谈吐教养气质,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饿。
顾修然:“我父亲是个缉毒警察,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被毒贩追杀,最狼狈的一次是被堵在了一片荒山上,饿了三天,靠一场降雨活了下来。”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
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陆书燕看了看盘子里的菜,酱牛肉被切成了薄薄的小片,呈现出酒红的色泽,旁边点缀着两朵白色的鸡蛋花,看起来分外精致和美味。
“我们小时候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牛肉,只有在过春节和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尝到一点。”陆书燕笑了一下,“我爷爷就很会做酱牛肉,酱汁都是他亲手熬制的,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我就在吃饭的时候,把牛肉偷偷藏在口袋里,晚上溜出去分给周园一些。”
顾修然嗯了声,看着陆书燕的眼睛:“他一定很开心吧,吃到你爷爷做的这么好吃的牛肉。”
陆书燕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很多:“不是。不管是美味的牛肉还是干硬的馒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要的只是充饥。”
“周园小时候很瘦,因为太瘦小了,加上他父亲做出了那么丢人的事,还被打死了。他经常被村里其他小孩欺负,他真的很可怜。”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光着身子被人打死在那个女人的床前。”
顾修然:“是挺可怜的,毕竟当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没做错任何事。”
但这不应该成为他长大后把自己小时候受的痛苦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的理由。这些顾修然当然不会现在就说出来。
陆书燕得到认同,继续说道:“他妈妈后来也经常被村里那些人渣欺负,那个酒鬼,就是被我失手杀死的那个,他最坏了,一喝醉就闯进周园家,对他和他妈妈又打又骂。”
“周园妈妈身体不是很好,有一次被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还晕了过去。”
顾修然:“要是我,我肯定会把那个酒鬼狠狠揍一顿的,不,我会杀了他。”
他声音轻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愤怒,就好像他就是当年的周园一样。
陆书燕抬眸:“所以,周园一点错都没有,对不对,他是无辜的对不对?”
顾修然:“对,是那个酒鬼该死。”
很多话憋在心里很多年,没有人可以诉说。
在顾修然的刻意引导下,陆书燕终于有了打开了话匣子,她边哭边说:“还有个叫王兵的懒汉,他不干活不种地,天天无所事事地在村里晃,他欺负周园母亲是个寡妇,周园年龄又小。他把周园锁进小屋里,把他母亲拖进玉米地里……”
“他小时候很会雕刻东西,最喜欢雕动物和花草,没人教他,是他自己学的。每当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闯进他家里欺负他母亲的时候,她母亲就把他关在别的屋里,不让他看。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雕刻的。”
顾修然微微闭上眼睛,他看见一个衣着破旧,又小又小的小男孩坐在落了锁的屋里。门缝里透进来一丝亮光,他手上拿着一把刀和一块木头,他耳边是母亲受辱的声音。
他恨极了,紧紧咬着牙齿,把手里的木头想象成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他落下刀子,一下一下划在木头也划在那些人身上。
这样的情境下,想不变态和扭曲都难。
陆书燕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周园太苦了,他必须离开下洼村那个脏脏的地方,他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他都马上要毕业了,却在地震中丧了命。”
顾修然看着陆书燕:“他不该死,所以他活下来了。”
陆书燕怔了一下,眼神微微闪躲:“顾教授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修然:“你在市局审讯室里看到过教化案的凶手留下的凤凰图章,你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吧,周园没死。”
“这里没有别的人,我也就直接说了,周园就是傅翰文。”
陆书燕眼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片平静。她在意识到周园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傅翰文。
她低头,垂着眸:“你们打算怎么对他?”
顾修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将窗帘往一边拉了拉,让更多的阳光投射进来。
他重新坐下来:“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温暖,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杨桐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她平时是个有点聒噪的人,还爱占一些小便宜。但她确实也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女孩。她总说自己有个富二代同学,那个同学送过她一车的蓝色妖姬,大家都说她吹牛逼,可等那一车蓝色妖姬来了,她却死了。”
“刘立军你是认识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还有姜潭、许雅妮、盛巧、陈麦文、程蕊蕊、苗京,他们原本是可以活的。”
顾修然顿了一下:“还有马上就要被法庭宣判了的陶教授。”
他紧紧盯着陆书燕:“你该知道,周园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他是逃不掉的。”
“所以,请你跟警方合作,不要让他再害更多的人了,好吗?”
陆书燕听着顾修然的话,她看起来痛苦极了,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打湿了衣角。
最后,她摇了摇头:“可我不能欺骗他啊。他这一生没得到过多少真心,不能连我也骗他。”
陆书燕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又痛心的决心,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这件事就由我来解决吧。”
顾修然叫住陆书燕:“你们就这样死了,陶教授怎么办。”
他一眼就看穿了陆书燕的决心,她要与傅翰文双双赴死,算是给那些人命的交代。
她是宁愿亲手结束他们的性命,也不愿意欺骗他。
顾修然继续说道:“陶教授的儿子刚过完八岁生日,他的母亲在他难产的时候去世了,现在他连父亲也都要失去了。不仅如此,他将成为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儿子,一辈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周园的童年很惨也很无辜,陶维维又何尝不无辜呢。”
顾修然很清楚陆书燕的心理和性,她善良,心软,愿意牺牲又很忠诚。
今天在面馆的会面,以及这一系列的对话,都是他的刻意安排和引导,他的每句话都是为陆书燕量身策划的。
“只要你愿意帮助周园还陶教授一个公道和自由,我可以答应你达成你心里想的那件事。”
顾修然说完,为了表达诚意,将耳朵上的隐形耳机摘了下来,扔进了桌上的柠檬水杯里。
黑色的耳机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落在杯底的一片柠檬上。
顾修然抬眸说道:“现在警方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了,我们可以重新谈了吗?”
市局监控室,赵航摘掉已经没了声音的耳机:“靠,老顾是疯了吗,他要干什么。”
邵其峰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说道:“顾教授还没疯,我就得先疯掉,那对耳机八千多呢,就这么废了。我的天呢,这些阔家少爷太不会过日子了。”
其实只要关掉开关或者收起来就可以了。
不用非得扔进水杯里的啊。
赵航瞥了瞥嘴,啧了一声:“论装逼,谁能比得上顾教授。”
说完看了邵其峰一眼:“走报销流程,要疯也是董局疯。”
他又想了想:“不对,回头要是老顾不肯说他跟陆书燕谈了什么,耳机就让他买单。”
“别看我,我没钱,我刚交了首付款。”
邵其峰问道:“赵队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房子啊。”在教化案即将收网的节骨眼上。
宋岚听见声音走过来,胳膊撑在在赵航肩膀上,轻轻挑了下眉:“呦,赵队,婚房都买上了,什么时候洞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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