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人被气得七窍生烟，“你个贱丫头，我等着看你家姑娘什么时候折腾没命去。你给我好生等着，我若是不拔了你的舌头，我、我就不姓胡！”
“呸，你爱死死去，我姑娘长命百岁，有老天爷照应！你们安阳伯府才是多行不义之必自毙，总有一天受天谴报应！”
“你……”胡美人颤颤的举手指着翠花，却又不敢惹我这个混世女魔王，不敢叫人来掌翠花的嘴，最终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嘁，这等子就承受不住，还想跟我姑娘争风斗狠？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我姑娘！”
我回头看着翠花娇憨傲气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初识的时候，后来哪怕进了京城，最最瞧不上我做法的就是她了。
府外的人砸了近乎一天，到了傍晚时才渐渐散去，剩下一墙一地的狼藉，世安府的牌匾也被糊得几乎看不清了。
原本有近三十个美人要拿了周槐之给的放妾书去锦绣山庄，经这么一闹，只剩下十三个。人数本就少了，但我还亲自退了一个，此人不是谁，俞美人是也。
周槐之写了十二份放妾书，并且当天盖章按印后送去官府办理脱籍出户。
已嫁女子被休离出户，一般都是返回原籍娘家，但大部分娘家嫌丢人败坏德行，便不收户籍，或是送去家庙或是送回祠堂养着，而这回通通都是立的独户，生死荣辱就与夫家和娘家无任何关系，也算是成了无根的漂萍。
第二天拿到放妾书和户籍的那一刻，十几个人红着眼睛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宝月扬了扬声，“拿了此文契身籍书，各位努力活出个人样来。你们各自回屋收拾衣裳细软，用过午膳下午便随夫人移居至锦绣山庄。”
厅外还有不少美人观望，却大概只是想瞧一瞧放妾书和女户身籍罢了。待廖静宜她们出了门，各自就随着散了个干净。
然厅里还剩下一个执着的，瞧着约莫我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大有不许我离开的架势。
我也无奈，只叫翠花又去添了炭火暖身，同她比个毅力。
“为什么我不能？夏娘子，比起她们我更适合！”俞心悦有些愤慨的说，“我从小被安置在惠阳乡下长大，没得她们那些娇矜怕苦的毛病，也曾经营管理过数十个店铺，面对突发状况，我比她们更能应对有余。她们深居宅院，要么是娇小姐，要么是无知庶女，要么是老无用处的宫女……我为何不能？”
她这种执着有点可怕。
大厅里没有地暖，只有两个炭炉烧着。狂风夹杂着冷雨从薄薄的毡帘灌进来，吹得人直缩脖子。
喝了一杯热茶，我手搁在铜笼炉碳上后，无奈说道：“上次我不是同你说了，你眼中心中的仇恨，想毁灭自己，想毁灭仇人，没有救赎的人生，即便我给了你机会，结局也都是一样，而且还要带累旁人一同陪你下地狱。”
“我说过不会，我俞心悦分的清是非好歹。而且我有仇恨，那陈馥芳没有吗？秦洛没有？不就是这种痛彻心扉的恨，才能让我们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为你披荆斩棘？你需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淡淡的看着她，并不反驳她的话，只说：“若有一天你能理清恨与爱的区分，兴许我会再考虑的。”
她环顾了一周，察看没有旁人在才说道：“这里没有旁人，我就不忌讳的说出来。至始至终我恨的只是太子、皇后，恨他们以压迫强制，恨他们毁我姻缘，恨他们逼得我家散人亡，恨他们恶毒妄为……原本我是个开朗快活的贵女，家中有官位有财富，原本有个幸福的夫家婆母等着我，全因周齐御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渣人，一切都没了。
他强权胁迫我入了世安府，还摆出一副施舍怜悯的样子，让我在他身下受尽凌虐。夏娘子，换作是你，你会不恨吗？你让我如何放下恨重新生活？”
是，我会恨。但我不是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会用同情去助势她的复仇。
“……”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怕我癫狂起来，不管不顾的用所有人陪葬，对吗？我可以发誓，我不会，不会牵连你们任何人。这些年我在府里也做过努力，可周齐御朝三暮四，又不是常居在此，所以我根本无法达成目的。现在我只要一个可以自由的身份，重新并且切切实实的去到他身边，我才会有机会。”
她说的很激动急切，起身过来抓住我的手，
“你也十分厌恶周齐御，不然不会明明晓得他是太子，还对他大打出手，是不是？而且说不定太子落马，这世安府还能得清静和安宁。”
说完，见我不为所动，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夏娘子，求你了。若是此仇不报，我将死不瞑目，每日每夜的恨将我折磨的快要疯了。”
因为曾经拥有过极致的美好，所以失去所有后，才会如此歇斯底里的不依不饶！
可我又怎能用其她人的理想和憧憬为了她的私心冒险呢？
我叹了口气，拉她起来，“俞心悦，我知道你背负着巨大的痛苦，我也同情和理解，但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出去。锦绣山庄虽然无根基，实力单薄无助，但我如今造势宣扬，让夫子们、庆王府和云麾将军府暂时撑住了腰板，哪个要动也是要掂量掂量的。但你呢，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将如何抵抗住他们的迫害？”
“我不能在锦绣……”
“不，你不能。”我极其严肃又厉色的道：“可能你觉得我的目的不单纯，是为了私心，我所说所做不过是天方夜谭，但我告诉你，我带她们出去是为了实现理想和抱负的，实现一个女人的自我价值，最初她们只是抱着寻找出路的想法，但我会领着她们慢慢找到人生属于自己闪亮的光芒。而你，一个满腔仇恨的人，不管成功或失败，你带给她们的影响都是会无法磨灭的。”
“夏娘子，求你了。我不会影响她们的，不会……”她悲恸的哭起来。
“思一寸，福；恨一寸，如坠阿鼻地狱。我们和你要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你叫我如何带你离开？如何能让你的成功失败影响锦绣山庄的名声？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该如何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再来找我！”
我唤了宝月、满月几人用力挣开了她的手，才得以离开前厅。
走出好些距离，还能听见她悲凉无助的哭泣声。
翠花面露怜悯，“俞美人也真是可怜的很，曾经的未婚夫一家被流放塞外苦地，自己爹娘、兄长相继离世，剩下一个孱弱的幼弟和一双侄儿女。那时在祁门县寒梅苑那叶美人和佘美人还传说俞美人性子爽朗，同姑娘一样骄阳似火，如今看来，不过是伪装迷惑他们，一直想伺机报仇的。”
“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若是为了幼弟和侄儿女奋斗拼搏，那还有救。偏她不管不顾，要鱼死网破，把别人、把自己弄得更可怜。”
“那倒是，太子是谁？她是谁？也不掂量掂量，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嘛！”
其实换作是我也会恨，当然也会报仇。但我不同于她，现下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忍辱负重并非简简单单忍一时。
当初我穿越而来时生无可恋，又遭受周景虐待、李君梅狠毒、翠花嫌弃、周槐之恃强逼迫、夏侯明无情抛弃、夏氏族人迫害、温氏算计……若是我种种计较着要报仇雪恨，又何来今天这般局面？
一路艰难走来，在不断的释怀和谅解中，如今我有了亲人、朋友、爱人、忠仆……枯萎的人生一点点开始生机盎然，慢慢变得圆满，而那些丑陋的人，也因为我的勃发向上，变得黯淡，渐渐无声无息的消失。
是“爱”唤醒我，然后支撑我走到今天。仇恨只会让人变得不择手段，在扭曲的目标中，变得丑陋不堪。
今日学院休沐，小毅难得有空在朝曦院同周槐之练字，爷俩在书房待到午时用膳才出来。瞧着小毅眼眶有些红，我逗趣的笑道：“这又是被你爹爹打了屁屁不成？”
小毅羞了脸，“有你这样当后娘的？不知羞！”
“哈，不管后娘不后娘，咱俩先是朋友，再是母子。问候一声你的屁屁，实乃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打趣。”
“我是男孩，男女有别，不懂吗？”
“嗯嗯，好啦，我下次记着了，将你当男孩子。”我捏了捏他的脸，好像长了一点的肉又消受下去。
我问了下细月，她表情不悦的道：“小公子的膳食顿顿都安排了十来个，便是去学院，也是用好几个食盒保温送去的。没落下过一顿，奴婢也问了张大夫，他说是长身体抽条的。”
怨气蛮深。
我还是不招惹她了。
小毅也只是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没开口说什么，好像她在旁边，一直故意忍着话头。
因为我相处过的熊孩子是个鬼头鬼脑的超级话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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