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闻名授业教徒的夫子送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这么多东西,实在令人费解。当时送金夫子离开,胡大学士他们眼里的震惊和疑惑,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何况他们?
“你这孩子,那般贵重的东西金夫子给了,你就要了?”娘虽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忧和恼怒我不要脸皮,“他老人家也有儿孙的,你一个外人受了他的庄子和财物,如何是好?兄弟姐妹都要争来抢去,何况你一个外人?
咱们虽是穷苦的寒门之家,但立于世得守根本,方能有一代比一代强的势头。取财有道,富贵不能淫。”
这话,诸位听了神色各异。
当年齿龋娘是青楼买卖出去的罪官女眷,可没人高看过她一眼。夏侯明后来不得志也渐渐的以此嫌弃诋毁她。
而如此正确的三观,这个家没人比她懂。
我拉住她的手,笑道:“金夫子就怕我以后式微言轻受委屈,临行前还特意把他昔日的学生训诫了一通。他老人家费了苦心,我若不收更加枉费他的疼爱。娘,金夫子是世人敬仰的学者,他儿孙自是不会违逆他的意思来同我争这点小利。”
“金夫子他老人家可真是将你当孙女儿一样疼啊!嫂子,你是如何教养出这么好的儿女来呀?”堂三婶夸道,
堂三婶生了五个孩子,养活三个,两儿一女,因为叔祖母重男轻女,为贴补孙儿读书,收了重聘把堂三婶十三岁的女儿嫁到昌郡一户员外家中做继室。
现在的叔祖母是叔祖父的继室,堂大伯不是亲生的早早分了家,堂二叔不晓得何故在玉龙山出家当和尚,堂三叔叛逆不务正业,叔祖母便聘了泼辣的娘家侄女做媳妇管制堂三叔的劣性。
俗话说得好,一家不容两母老虎,性子厉害的在聚一屋,婆媳关系势同水火,天天掀瓦揭顶的闹,虽是管教儿孙严厉,但夏柏林、夏柏杨却因立场艰难,渐渐毫无主见老实巴交的。
学业不成、为人也不成。
所以堂三婶这一番感慨倒有几分是真心。
夏家要突破阶级,简直犹如登天。也难怪素来和堂大伯他们不亲的叔祖母和堂三叔会一门心思的助力夏卫城进京赶考。
如今得知我在盛京有立身的根本,又肯扶持他们一把,立下兴奋的不能自己,个个眉开眼笑。
大家聊了许久,各自抒发了见解和抱负,当然也表了诚心。一直到温氏在厅外出声,才打断了话头。
纤芸在门外拦着,那温氏却哭诉要去伺候夏侯明,到我这求个恩典。
“这个祸家败根的玩意儿,叫你爹直接休了!今天算计这事,明天阴谋那事,可不消得安宁。当初我要是不听信佟季常和温氏的话,岂会动心思打你家那铺子的主意闹成那般?”堂三叔拍桌子恨道,
娘、夏雨微微诧异,自是不晓得那事还有温氏的手笔。
只是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堂伯母敛眉咳了声,朝堂大伯递了个眼色。
夫妻心有灵犀似的,堂大伯立即意会的道:“弟妹,你别在意,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不想中了温氏的圈套,逼得你和堂弟和离,实在愧疚。你、你就原谅我们一次,以后再有不分好歹的下次,老天爷便罚我不得好死。”
娘自是不会计较,逼急了才会化身泼妇。
堂三叔也后知后觉的醒悟,举着三根手指开始对天发誓,却比堂大伯要直白,不会像他留有余地,
“我夏昆鹏将来若有负嫂子,天打雷劈,来世咱家给你做牛做马尝还。”
堂三婶的脸成了猪肝色。
自己作孽还把妻儿赌誓进去。
吃过午饭还得赶去东城贡院接两个考生,便将满腹的话收住。
娘和夏雨、堂大伯他们四人坐了世安府的马车一起过去,屎壳郎兄拖着只有一个篷的车跟在后面。
回来六个人,一辆马车不够坐,所以其余人在家中等候。
而且温氏没消停,谁敢独留她在府中做妖。
外面雨越下越大,温氏开始运作苦肉计跪在雨中,淋得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夏允知见她娘受苦,冲过去抱在一团,哭得好不可怜。
声响自是惊动了正休养的夏侯明,堂三婶急得跺脚,“这妖精,又想使心思哭得你爹心疼心软,让你爹以为我们又虐待了她!”
我不急不慢的,叫满月撑开两把伞,然后走下台阶到温氏娘两身边给他们遮蔽住风雨。
“姨娘,你起来!闹给谁看呢?我只是忧心爹爹病,让他多多静养,你这般相逼做什么?”
温氏细白的皮肤在冷雨的浸润下更加剔透,头卑微的垂下时,那抹风情真叫人怜爱。
当然前提是不熟知她的秉性才会怜爱。
“大姑娘,妾只想见见老爷,不吵他不闹他。昨儿他昏死,妾吓得魂飞魄……”
又是一番摆低姿态的博取同情。
我哪会听她废话?
余光见到西厢走廊有抹青色衣角慢慢有近,我脸上挂起笑在夏允知面前蹲下去,“允知啊,姐姐带你去吃糖好不好?再淋雨会生病的哦!”
声音像哄孩子的狼外婆。
说着,我去抹他脸上的雨水泪水,不想他小手一抬,“啪”的打在我脸上。
“不要!我不吃贱人的东西,有毒!”
孩子的力道并不重,可清脆的声音格外突兀。
四周只剩下雨滴滴答答的声响。
我虽然没意料到,但心中小人还是惊喜了下。
温氏喜欢装弱势,我也可以啊!
送上来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我仰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允知,眼睛瞪大逼出刺痛感,“允知,谁教你这么骂我们的?”
温氏一怔,晓得不好,刚要捂住夏允知的嘴,就听他脱口而出,“娘说你们是不知好歹的贱人,你们非但不感激娘为这个家做的,还糟践我娘,我讨厌你们!”
“允知,娘没说过!”温氏否认,
可五岁孩子再早慧,能懂什么?
“允知,我们何时糟践你娘了?”
夏允知肉乎乎的脸满是愤懑仇恨,“这个家,我娘才是主母,你们算什么东西?让我娘伺候着你们?”
我丝毫不怀疑,这孩子若继续让温氏带大教养,必会成为我们每个人心中拔不出来的利刺。
我极力做出痛心,伸手去抱夏允知,试图开解他。
虽然自我感觉好绿茶,但对付温氏还是得必要手段。
夏允知既然讨厌我,当然不会让我抱,立即恶狠狠的推开我,我就势没蹲稳,摔了手里的伞,一屁股坐地上了。
“夏允知!”
后面传来一声爆喝,是夏侯明。
温氏惊了一跳,回头看他,“老爷,我……”
夏侯明的脸比此时的天还要阴黑,“滚回你的屋子里去!若是这点安生日子也不想过,那我便如了你的意!”
夏允知被吓到嚎啕大哭。
“闭嘴!方才那是你该对姐姐说的话?你的礼德全被狗吃了吗?”夏侯明气到全身颤抖,“温氏,平素你的温柔小意全是假的?我还不晓得你竟把允知教的这般恶毒尖酸!”
“老爷,童言无忌,肯定是婆子们闲话的时候,被他听去了,我冤枉啊!”
“你……滚回屋里去!再让我见到你出房门,便直接打断你的腿,绞断你的舌头!”
温氏自知苦肉计泡汤,搂抱着夏允知起身,抖抖索索的走去东厢。
我给满月使了个眼神,她立即朝边上的丫鬟挥挥手,“去煮点姜汤,燃个炭盆送到姨夫人房中。”
“是。”
满月来扶我起身,特意晃了两下,“夫人,伤寒才好,不要又加重了就是。得过几回大伤大病,您可得惜着身子!”
宅斗好剧本。
“该死的幺蛾子,天天要作,作的这个伤那个病,偏还装柔弱给谁看?呸”堂三婶一边朝温氏离开的方向唾了一口,一边淋着雨冲下来扶我,“你还让自己丫鬟去伺候她?何不让她病死了最好?一家人也不会闹得如此不痛快!明明罪魁祸首,如今制造家里的丑事,逼着让我们留下她,着实叫人火大。还敢教她儿子骂我们没良心?嘿,真是开了天眼,招这么个奇葩的污秽妖物!”
夏侯明站在廊檐下难堪的沉默,隔着雨幕也能感觉到那眼神中的愧色。
这是许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表情。
经历后,人还是会转变的,能向着好的方向走,何不给个机会?
“爹爹,赶紧回房里休息,过两个时辰,哥哥约莫就回了。他应是有好多与您请教和讨论对题的,先养着些精神!”我微弯着嘴角向他笑,又对他身旁服侍的两个丫鬟吩咐,“你们赶紧扶着回房里,仔细别着凉了。”
他也动了动嘴皮,但只吐了一个字,“好。”
目送他离开,我才回屋换了衣裳又去正堂偏厅里等夏半知他们回来。
堂三婶实在气不过温氏,骂骂咧咧的一直没停,“小颖哪,你爹狠不下心,温氏闹得这般,我们前前后后也跟他说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是温氏阴损的主意,他偏偏连根指头都没动她,要是换作有公婆长辈在的,这种玩意不打死也得废了。”
我默了会,问道:“佟表叔一家如何了?佟佳人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