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上石阶,国相府的门房大概派人已经禀了回来,快步下了石阶拦住我,又等上叶雪莹,再客气的扬手做请,“周夫人、叶娘子这边请!太夫人说了,让奴才带你们进去。”
门房是个小管事,留着小山羊胡,应是府里服侍的老人,可他在阶梯下拦住我们,却是从侧门进了府。
一国皇子的正室夫人被下人带着走侧门,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挤兑。
细月要发作,我扬手拦下了,默默无声的跟着人进了国相府。
“今日府里客数众多,有些招呼不赢。叶娘子和周夫人冒昧而来,容得多等一会,先在此歇息几刻。太夫人说了,等闲下后便来传唤二位相见。”留着山羊胡的门房对着叶雪莹解释说话,
他带着我们不知进了国相府的哪个地方,似是一个偏院的抱厦间,里头空无一人,便是个端水倒茶的丫鬟也没有。
“实在是情急不得已,不好意思打扰了。”叶雪莹礼貌的笑着回应,“不知三夫人、六姑娘何在?可否容我先见见她们?”
门房刚要回应,我冷冷上前一步挡在中间,问那门房小厮,“我并不是来拜会太夫人,只是来看我夫君和儿子。他们此在何处?带我去见人!”
我口气不怎么好,门房不悦的瞪着我,似乎恼我不识礼数,表情中亦有周槐之怎么娶了个如此野妇的意思。
一个奴仆尚且对我轻怠冷眼,更别提那什么太夫人会在寿宴时来见我。
太夫人是皇后和国相的亲生母亲,教养出一双在武周呼风唤雨的儿女,多厉害的角色,估计根本就不会拿正眼瞧我。
“夫人,这事您犯不着为难他,他不过是传话。”叶雪莹继续当好人,
我扬手一挥,“那就立即找个能做主说话的来。”
让人等着?等到什么时候?
我又不是见礼的客人,而是来强硬讨说法的。
小小门房架不住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随即哼声出去找人来应付。
在偏间中站了片刻,匆匆来了两个人——米管家和许久不曾见的郝言生。
米管家一进来,便焦急的同叶雪莹请求去治一治郝小少爷,尽快解了误会。看起来两人关系匪浅,米管家甚至连句招呼问候也没同我打,直接带着她往郝家二房去了。
满月、细月难堪的看了我好几眼,生怕我会当场发飙。所以我安安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走时,她们非常意外。
郝言生大叔则随在我身侧,亦步亦趋的走着,对我端庄美丽的女子扮相,眼底还残留着遗憾一般。
“唉!”
身边一声落寞的长叹。
见我没打算理他,郝言生又开口道:“国相、二爷和公子已经入宫去了,宴席开之前才会回府。虽说让皇上断案主持公道,但也不会一两天就有结果。你无端端的跑来做什么?就不怕二房拿着你出气?”听着像是很关心我。
周槐之进宫去了吗?
我顿住脚步,侧头看他。
这位缺牙的大叔从前下巴上又黑又硬的长须已经剃了,显得年轻许多,约莫也就三十来几的样子。
在祁门县认识他时,就晓得他是个鳏夫,也没有子嗣。来京之后,我也没多打听他的事,一个才高八斗的男人以旁系出五服的亲戚关系寄居在国相府,又给太子那种人打工做事,稍一想想就觉得他的品德很不可思议。
我提不起兴致同这种人继续来往。
“我儿子在哪?”
郝言生一愣,“当初你和那小子闹得鸡飞狗跳,如今关系如此好了?真是不可思议!前些日,我在学院与你兄长交谈过,讲起你一个女子在盛京孤身立命的不易,郝叔在此为了之前对你的偏见,道一声抱歉。你也莫要与我计较了?”
他言语中无不是在跟我讲旧情。
我睨了他一会,继续问:“我儿子在哪?”
从前与我结交,他就晓得我是个桀骜顽劣、不屑世俗的人,想要套近乎,除非我本人先入为主的接受,不然九头牛都拉不动。
郝言生无奈摇头,“二爷命人关押在房间里,并未受罪,放心。走,我带你过去。”
谢锦说过郝家有六房,是个大家族。走去二房的地方时,我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若不是有人带着,估计我会找不着东南西北。
现下还没到正宴开席,二房屋头有客,因为隔着高高的院墙听见里头有许多人在说话。
叶雪莹被米管家领在前头不过早三、四分钟,可先头在转角就不见人。郝言生停站在一处大门外,指着里头说是到了。
“叔从前叫你颖小子,如今便还是托大唤你小颖。若你有需要,便让你的丫鬟去唤我。力所能及的事,叔定不会推脱。”
我笑笑,行了个晚辈礼,“谢郝先生厚爱。”
说罢,我转身要入内。
他无奈又拉了我一下,面露难色的想了想道:“皇后命我查你。”
“……”我故作不知的讶异一顿,“查什么?”
“你即已嫁给了那位,便也算是皇后的正经儿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藏两家事,若你真晓得青龙帮的底……不如主动配合皇后和太子殿下。自你浮出世面,西游楼已经被皇后盯上,若不是那位一再强势袒护,莫说你,就连夏家也在皇后轻轻一挥手之间变成灰灰。”
我心中有些惊愕,周槐之默默的在我背后还做了多少我不晓得的事?
怕是西游楼被盯上,皇帝老儿也是恼火的!
想想那次入宫,皇帝老儿只是生气的打了我几十个手板子,当时气愤不已,如今再想,他实在算的仁慈又仁爱了。
“先生若是帮太子、皇后娘娘跑腿,在他们手下算得上是个信任的,那我便仗着旧情请先生替我劝劝皇后和太子,我实在是不晓得青龙帮是什么东西,西游楼又与青龙帮是什么关系。”
郝言生眸光一暗,听出我话里的嘲讽和拒绝,嘴角抖了抖,“罢了,你大概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的。叔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谢先生特意来提醒。”我又端庄的行了一礼。
他摇摇头,大步离开。
二房的客不多,三、四个贵妇相陪着悲伤欲绝的郝二夫人在郝子矜的房门外,劝她想开些。
郝二夫人眼底无神,没有心情应付。
进了二房后,一个婆子领着我还没走过去,我就瞧见不远处叶雪莹蹁跹的出了房门,神色遗憾的摇摇头。
一瞬,两个丫鬟都没架住人,郝二夫人瘫倒下去,一众妇人惊喊出声。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郝二夫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前头怀了五个,落了两个,生下三个,两个没过周岁就夭折了,茵姐儿倒是养大成婚嫁人,可嫁得那是什么人家哪?好不容易日盼夜盼的到三十岁才怀了这么、这么个孩子,日防夜防也没防住那该死的祸胎来害人哪!”
“二夫人,你快些起来。你家子衿,她是没法子救,可世上大夫千千万,总有能治的。你万莫先倒下了哦!”
“要是衿儿救不过来,我也不活了,不活了!”郝二夫人癫狂的骨碌爬起来,嘴里尖叫骂咧着,“啊……我去杀了那个小杂种!杀了小杂种给我衿儿陪命!”
“放肆,你敢!”米管家横眉瞪眼,
一群柔柔弱弱的宅中妇女哪里能拦得住她,七手八脚的还是让她挣脱了往右边跑了去,便是米管家也被掀了个四脚朝天。
“天哪,这荤货不知事的蠢妇,敢……”米管家哎呀呀的爬起来去追,
“夫人?”满月急得恨不能也追过去,
我警告的瞪了她们二人一眼,但脚下步子也加快许多,跟上前面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若是此时阻拦,说不定郝二夫人掉转枪头对准我,她藏着关着小毅不让我们见,如此正好省了周旋。
“唉,她也真是的,如何就让自己看成眼珠子一般的宝贝儿子同那位毒瘤混在一处?”
“心大呗!嫁入世安府的那个新妇只怕学着手段勾人,勾不到辈分的,就从孩子入手。偏这祸胎像他爹一样是个胡作非为的,竟是吵个架,心气儿不顺就拿毒药害人性命。”
“啧啧……”
尾随在后头的两个妇人在咬耳朵,细月脸如绀色,怒吼一声,“谁是祸胎?你们才是!”
两妇人一惊,转身回过头,看了眼细月,又惊诧的上上下下打量我,“你是谁?”
“世安府的新妇!”我从容的笑笑,然后挺直脊背从她们中间穿过去。
“天,这气势哪是个乡野妇人……”
“快,快跟上,怕是要闹起来了!”
前方不远处荒僻的房间门上发出“咔哒”一声,锁链应声而开,紧接就是“嘭——”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
郝二夫人表情狰狞至极的进了屋内,就听得里头传来孩子惊恐的叫声。
满月、细月再顾不上我的意思,不约而同的越过我,提着裙摆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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