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拦路请的姑娘是庆王妃钟琳琅的侍女。
我一转头就瞧见一袭金缕华衣的庆王妃站在金玉堂门前冲我笑,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
同行的有六七个夫人、还有些在女学就学的一些女郎,我认得几个。
在女学我也没正经与谁交好过,这样“盛情”相邀,我当然不会去,便委婉拒绝了。但是侍女没请动,便又折转把庆王妃叫来,我不得不叫夏雨和小毅下车,一齐行了个礼。
钟琳琅出身不高,一度被人诟病,但做派和风度还是不错的,至少没用鼻孔瞧我们,她嫣然一笑的道:
“遇上就是缘分,夫……夏颖,不如一起坐一坐,聊会儿,等会买完首饰,一起去庆王府吃个便饭。”
未婚的女子称呼女郎或者姑娘,已婚得称呼某某夫人,或者是授了品级的封号。
这样直呼我的名字,有点儿意思。
身旁的翠花拧眉瘪了瘪嘴,我无所谓的笑笑道:“我还是不打扰王妃和诸位夫人兴致了。”
“夏颖,你可是不屑与本王妃交往?从前就听闻你在女学高冷的很。”
是啊,不屑。
“那哪能啊?我真是怕扰了王妃。”
“不得,不得,走!”
两句客气的寒暄过后,便也推脱不得,只能随在庆王妃一同再进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排场入了金玉堂,售货姑娘们热情拿出来琳琅满目的珍宝首饰,比方才给我瞧的可不是一个档次,我便也来了兴致再逛一遍。
“姑娘,明明是她们邀你一起再进来的,她们却没将你放在眼里,不如走?”翠花扯我到偏僻的一角,
夏雨也点点头,脸上写着格格不入的不自在。
我拉住夏雨的手又逛到了柜台,“我再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玩意,等会再买些。呀,这个好看……”
是一顶梅花环,剔透的白玉中透着红丝,应该是特殊处理浸泡的,朵朵簇簇形成一个花冠,特别适合未婚的小姑娘。
“三弟妹,这个不错呢!你若戴上,一定艳若桃李般美丽。这位可否承让割爱?”
一位穿着青水碧绾纱的夫人拉着一个身着樱红的少妇过来,瞧见我拿着花冠,客气的问我要过去。
她身后的妙龄少妇略微有点心虚,不晓得是不是见着了夏雨。
若是别人,我就懒得惹麻烦争了,可她是任三少夫人。
“这套花冠头面,我要了。”
说着,我转手递给柜台里的姑娘让她包上。
那姑娘却不敢做主,怕是得罪了任府的几位夫人,腆着脸大声对我说:“您方才已经买了不少,不如这个便让给任三少夫人!”
“让什么让?你家掌柜开门做生意,难道还怕别人买的多了?”
“夫人,这可不便宜,是质地无暇的上好冰种玉,得一百八十两呢!”
夏雨冷抽了一口气,售货的姑娘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丝轻蔑。
“包上!”我财大气粗的喝道,
售货的姑娘哑口无言,转头去瞧几个任夫人。
“姐姐?”夏雨生怕我闹事,拉了拉我。
夏荷抿了抿唇角,说道:“二嫂,这样鲜嫩的颜色我哪里能戴,让给这位夫人好了。”
任二夫人冷冷看了我一眼,“野雀儿飞上高枝头,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世安府能供你多少银钱逞豪气?嘁!”说着,生气的准备离开。
这话听着不像只骂我,连夏荷好像也骂进去了。她却脸涨得通红,话都不敢言。
“这花冠我要。”
面前突然走来另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是胡婧,十五岁,胡大学士的亲孙女,聪慧才智,在女学中的人气很高。
胡家与赫家是秤不离砣的联姻关系,女儿都换嫁了三、四个,两家女儿在太子府中一个做了太子妃,一个做了侧妃。
这顶级豪门贵女想要,我不同她抢。
惹不起,我躲得起。
可我刚回应让给胡婧,她立即转脸递给了任三少夫人,“三少夫人何必对这种人谦让,喜欢就买了。”
“你……”
翠花气呼呼的鼓着腮帮瞪她,像练了蛤蟆功,可得罪大户家的女郎,她还没练够胆子,终是忍下了。
最后,我看着夏荷肉痛的付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为何说肉疼,因为我瞧见她身边的丫鬟画眉怨怪的扫了任二夫人好几眼,数银票出来时,手都有点儿抖,估计夏荷的私己不多。
今日是庆王的生辰,午宴过后,一群女眷邀着上街逛逛,才走了这一遭。
现下宅门女子也不是那等能随意豪气花销,家族庞大的更是,子孙几十上百个,奴仆几百上千,开销极大。男子预算可以多,家中主母但凡能给女儿家发个三、四十两月例银子的,都算是顶顶的豪门家族,所以走了一圈金玉堂,买了些许东西,大家就意兴阑珊的回庆王府等烟火晚宴。
庆王府比世安府奢华热闹,进府后女学的女郎们同别人介绍了我的来历后,开始对我指指点点。庆王妃这样公然与我往来,也不晓得是为何。
秋风送爽,白日还有些热,夕阳斜下后便凉快许多。
习习的风吹过一池碧天莲叶,馥郁的荷香令人心旷神怡。
让翠花摘了几个莲蓬尝鲜,夏雨头一回吃江南的新鲜莲子,十分喜欢,还偷偷剥了个莲蓬用手绢抱住莲子,说要带回去给娘吃吃。
“街道上有,喜欢就经常买些。”我说道,
夏雨红着脸,“我不常上街,也没瞧见过,今儿才晓得有这物,下回让贾婆婆买。”
“江南的果品种繁多,各样都买些。”
我捏捏她的鼻尖,又让翠花去摘几个来。
这偌大的荷塘长得太茂盛,庆王府里怕是吃厌腻了,有些莲蓬熟得都黑乎乎的。
“夫人,您方才为何要买那花冠?花去的一百二十两,可是您存了一年的月例,为小少爷去千山寺求个平安福金锁的。”
偏僻的角落,传来一声幽怨。
躲了下午的清闲,打破了。
“尧儿有婆母赐福的金锁,我便再置些别的好了。”
游廊那边传来画眉呼呼两口是吹气声,“二夫人真是寻着机会就要给您下绊子,带着您看这样看那样,晓得您拿不出银子买,故意让您出糗。姑爷当年救您出夏家,是脱了娘家关系的,便是连半点嫁妆也没有。院里都是姑爷给的私己打点,偏这般了她还总要跟您过不去。”
“她就是那种促狭的性子,瞧不得别人好,所以生了嫉妒。”
“定是了,二爷房里可是有三妾六、七个通房,不晓得的还有一箩筐没记在账上。”画眉语气愤愤,“可奴婢想来还是气,要不是世安府那个没规矩的,夫人您又岂会下不得台阶,被众人盯着,不得不买了。”
“……”
漫过游廊护栏的荷叶挡住了视线,夏荷没出声回应,但听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夫人,您说她那样一个乡野丫头,一穷二白的嫁入世安府,怎就出手的那般阔绰?奴婢注意着她又买了翡玉绫罗花冠和一只粉珍珠穗钗,两张百两的银票,眼睛都不眨就给出去了。那些个夫人、女郎怕是被她败了兴致,才不想再看下去的。
奴婢想不通了,那位公子再有皇上、皇后的宠爱,府中美人那般多,银子能有多少才能够她们挥霍花销?真真是……”
画眉摇头晃脑的说着,已经到了跟前,没发现坐在池边亭廊上的我们。夏荷却惊了一跳,急忙拉住叽叽喳喳说不停的画眉。
翠花早就憋了几肚子火,叉腰就骂:
“公子对我家夫人是情有独钟的喜爱,所以我家夫人爱如何花销就如何花销。你个嘴里喷粪的臭丫头,说什么乡野丫头?呸,自个儿出身不如何,倒一张破嘴到处挤兑别人,活该过得拮据难堪。”
“你、你……我撕烂你的嘴!”
两个犀利的丫鬟眼见就要打起来,夏荷怒喝一声,“够了,闭嘴!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让他们看的笑话还不够吗?”
画眉吓得缩起肩膀,这才各自悻悻的退到一边。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地儿我们夫人歇了半响了,任三夫人另寻地方!”翠花抬起下巴瞧人,
之前来了好几批人,不过见了我便“识情知趣”的离开。
夏荷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我,看了眼尴尬的夏雨,咬咬唇就在我对面坐下来。
翠花惊诧的要开口赶人,我伸手一抬将她拦下,“乖,别生气了。说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容易伤身得病!”
夏荷脸色黑了黑,犹豫一会后让画眉拿出那个花冠的锦盒推到我面前,让翠花拿了笔墨给她写字。
“这个花冠本不是我喜爱,就让给你!方才人多,我也不好出声说什么,既然碰上了……”
我摇着先前逛街买来的玉琼花团扇,看着她写的字笑道:“任三夫人太客气了,这无端端送我一份礼,我怎么好意思收?”
“谁要送你了?脸皮……”画眉惊叫起来,
“画眉!”夏荷喝了一声,待她安静才又写道:“你知我底细,我也犯不着在你面前装。银子花在这花冠上,我委实……”
我打断她,冷嘿道:“你是叫我买了?”
“……”夏荷面上露出难堪,咬着唇默认,
夏雨生气了,“任三夫人,我姐姐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您这样也太失礼了!”
“你懂什么?”
夏荷脱口而出对夏雨熟稔的斥责语气,让所有人一怔。
很突兀,也只有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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