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哭吵闹声应是何二爷的那个悍妇发出来的,翠花曾说她折磨死了好几个送到她家里的丫鬟。
何二爷和她算是绝配了,这样的人纠缠起来,怕是会没完没了!
到此刻,我才清醒的发现自己冲动,惹下了多大的祸。
我一直遵循前世主治医师叫我及时发泄情绪自我调节,不憋着自己的道理,这回我可真恨死他了。
“二嫂,你先安静下来,仵作验尸结果已出,你这般吵闹,谁还听得见?”
“你……”
“弟妹,先听了再追究。”
“死者大概在昨夜戌时末、亥时初遇害。下体遭受严重击打,头部被石块砸中太阳穴致死。且他裤头有黏液,死前行过房事。手臂和背部明显有抓伤,浑身各处有被棍棒击打的淤痕……”
仵作的话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敢自凭检查结果断定凶杀缘由,委婉道:“许是激烈挣扎间所致,后来遭被侵之人反杀。”
仵作的话说到此,我已经走近了,我更看清了人群中心何二爷的尸体位置,裤头半落,衣摆遮盖住那物事,露出的皮肤呈青紫痕迹,脑袋左边黑红凝固的血迹……
我脑中警铃大响:不对,昨夜我明明是在不远处的破败的阁楼中打得他痛晕过去的,怎么是昨夜翠花被侵害的地方?
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笼罩着我,而正此时,我突然感觉一双犀利冰冷的眼朝我看过来。
我猛的一怔,转头对上。
这双眼,深幽无底,有什么仿佛在里面流动着,又刹那间静止,变得黑暗冷漠。
何景州?
他这样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我讶异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贱人,果真是来行勾引之事的。也不怕被这里的鬼给缠上,哼!”
后头紧跟而来的小妾,看见我和何景州“目送秋波”,愤愤的朝我叱了一口。
我紧紧的握着拳头,指尖微微掐进手心里,让自己极力保持平静和淡然。
“这里是命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留着山羊胡子的仵作惊讶的回头看我,又转头用眼神问何景州。
何景州眉头纵起,转身面对我和他小妾们的方向,“还不滚回自己的院?如此形状,成何体统?”
“老爷,奴婢只是来瞧一眼。”
“滚回去!”
小妾们身子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蹲身行礼,“是。”
赵梨儿三人转身往回走,走了一段见我没动,有人小声的骂咧道:“贱人,什么地方都能使着出媚人的劲儿。”
我并非是不想走,而是我被何景州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吓得呆了。
在原主和我这一阵子的印象中,他翩翩儒雅,精明成算,而方才微翘的嘴角、浅眯的眸光中,我分明看到了骇人的阴鸷和邪戾的玩味。
方才片刻的何景州与脑海中前天晚上的他再次重合起来,我不禁惊惧的猜想,何景州隐藏在下面的,是个魔鬼还是个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在我面前不加掩饰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院子,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到底是谁杀了何二爷,我敢百分之两百的确定,昨天晚上我敲何二爷的那一棍,根本没有流出血。可刚刚我看到的,他脑边上有一滩血迹……
“哟,怎么?被老爷也骂回来了?”
经过赵梨儿的院门前时,被她一手拦下。
我冷冷拂开她,继续往前走。
“夏荷,那天晚上来的是谁?”赵梨儿再次拦住我,她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后,压低声音怒道:“哼,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周公子,对?是你利用我将他引来的。”
“是,你也没亏。我不是给了你一两银子的跑路费吗?你还想怎样?”
“你……”赵梨儿气的想扇我,“我就知道,明明老爷、夫人要处置你,却突然变了态度。你真是好生厉害!”
“嘿,我就是喜欢你看不起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怎么?咬我啊!”我冲她吐了吐舌头,粗鲁的一把推开她,走进鸣翠院。
赵梨儿气的大叫,“夏荷,你少得意。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比你久。”
说完,我将院门一关,捂着狂跳的心口走进房里。
“怎么样?”翠花惊慌的问我,
我坐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水灌下,却不知如何开口跟翠花说。
“他们肯定会查过来的,肯定的。”翠花慌的六神无主,来回走动,“怎么办?怎么办?”
我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别慌,我会想办法的。”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翠花害怕的整个身子都在抖,语气更是怨怪,“刚刚有些起色,这下完了,全完了。”
“是你,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
翠花丢开了我的手,离我远些。
她的态度颇有点恩将仇报的样子,但其实我不怪她。因为她只有十二岁。
人性嘛,在危难时刻总是自私的。
世界并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读书时,我曾经认识过一个打流的混混,大家都叫他刚子,坑蒙拐骗什么都做,可他却待我极好极好,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都来送给我。后来有一回聚众斗殴,他误伤了人,本来已经逃走,是我作证指认的他。
当时他的表情很释然,他在警局里抬起锁着镣铐的手摸着我的头说:“丫头,我不怪你!”
我根本没有负罪感的,但听了他的话,我才觉得有些抱歉。我从心底里鄙夷他,却又贪恋他对我的好,转头又将他抛弃。
到底是他坏,还是我坏呢?
“翠花,等会若官差传你问话的时候,你若实在抗不住,就实话实说了。命案跟你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
翠花瞪大眼看着我,里面闪烁着泪光。
“以后她们若是在背后议论里,甭搭理他们。记住我跟你说的人生七禁,只要自己看得开,什么都不会难倒你。”
翠花的情绪似乎还是很激动,“闭嘴,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嗯嗯,我是假好心。”
我呼出一口气,“我饿了,你取的早饭呢?不会被你私吞了?”
翠花愕然的看了我一会,“我、我去拿。”
翠花出去后,屋里安静极了,我环顾四周,瞧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大不了,十八年后,老娘又是村里最靓的一枝花。这地方住的太糟心了,走了也好。”
本来我不信神佛,穿了这一回,我有点点信仰了。扶着桌边朝外面的天跪拜下去,
“老天爷,你是个坏孩子,但是请你不许再调皮了,下回给我安排投生个好点的胎,也不用含着金钥匙出生,寿终正寝的一般般就好,我一点都不贪。”
现在时辰早已过了早饭时间,但翠花还是将饭食取回来,三菜一汤,一碗精米白饭。
我没有再跟翠花说话,那些矫情的伤离别,我做不来。再者,我跟翠花真算不上有感情,她的嘴巴太讨厌了。
细嚼慢咽的将饭菜吃了个精光,我摸着撑大的肚皮半躺在床头,有点想作呕。
翠花又生气又鄙夷道:“你饿死鬼投胎吗?”
“嗯,所以这一世我要做个饱死鬼。”
翠花瘪瘪嘴,收拾了桌上的饭碗出去了。
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多久,王嬷嬷派人来传唤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前去问话。
我站在房门口目送翠花离开,快走至院门时,她回头担忧又害怕的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挤眼咧嘴的扮了个鬼脸,她“噗嗤”一笑,显然状态轻松了些,她对我笑了笑,然后再也没有一点犹豫转身走了。
想必过不了多久,估计我就要提审到刑堂了。
又要等死,我的心情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自古谁无死,无非早死和晚死。
我秉承这样的态度,所以何景州带着官差踏入了院门,看见我翘起二郎腿在院中石桌上玩树叶三子棋,嘴里哼哼着慢摇DJ《看窗外的世界繁华热闹的街》时,以为进了神经病院房。
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看着我,我也维持了好一会动作才收敛起来。
“知事大人的小娇妾,当真别具一格啊!”其中一官差尴尬打趣,
我急忙起来佯做娇羞行了个见礼,可做完之后,我又觉得没必要,都要赴死了,特么的就该嚣张点嘛!
“各位进去搜!”
“那得罪了。”
官差头儿含笑吟吟走入院内,经过我时,那眼神儿意味深长的朝我瞟了几眼。
我看见何景州的眉头很是不悦的皱了起来,像是他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后的情绪。
他中邪了?
“你方才下的是什么棋?”
我看着他弯腰从地上捡树叶,那玉兰般的手指衬得发黄凋零的落叶都似乎精致了。
“三点一线,就算赢。”
等我说完,他已经将色泽不一样的叶片摆好在石桌上,“下一盘。”
“很幼稚的游戏。”
“我看着挺有趣的。”
我看他坚持,便坐到他对面,十分干脆利落的先移动一片到中间。
三子棋,旁边没有其它颜色的子就算堵了一个也可下另一个方向。就有地方能够开路,这样下去就能赢。全然耗的是耐心。
在这点上,我很有信心,所以官差将鸣翠院收查完时,我和何景州依然是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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