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只听得贾珂“哦”了一声, 便没再说话。
他的脚步声在门后响了起来,非常的轻,传入王怜花耳中, 便如惊雷一般, 在他心中炸开。
过了一会儿, 忽听贾珂道:“把这个,这个,这个……”他一连说了十几样, 继续道:“都包上两份。”
管家道:“爷,这好几样东西, 家里都有。”后面的话,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能听懂, 他是说家里的东西都是上等之物,药店里的东西,自然没法与家里的东西相比,贾珂何必在这里买。
王怜花听得管家这话,又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账。
他连安胎药都一早就煮好了, 谁会猜不到,其他需要的东西, 他也一并备好了。
他用得着在这里多嘴多舌吗?
王怜花目光一冷,心想莫非他对自己有意见,不然他何必在这里提醒贾珂, 贾珂有家不能回,都是因为遇到了自己这个麻烦?
只听得贾珂笑道:“现在不是不方便拿么,反正我又不缺钱,直接买上就好了。”
王怜花仔仔细细地将贾珂这句话琢磨了三遍, 完全没从贾珂这句话中,听出一点无奈或是不耐烦,反而这句话说得跟说情话似的,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都能想象出来,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是多么的温柔,眼中是多么的欢喜。
王怜花登时放下心来,忍不住偷偷一笑。
又听得贾珂笑道:“我努力赚钱,就是盼着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然后随心所欲地给他花钱,如今终于找到这个人了,我当然要多花点钱了。”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翘起的嘴角,好不容易垂了下来,便又翘了上去。
他笑来笑去,脸上发热,索性靠在墙上,心想:“你在药店里说这种话,岂不要被老板当冤大头?看来咱们家以后得我来管账。”
只听得那管家道:“爷,确定是他了?”
王怜花眉毛一皱,眼露冷光,心想:“他果然看我不顺眼,都这时候了,还想要贾珂换个人喜欢!”
贾珂笑道:“确定了。你今天就开始筹备我俩的婚事,先把用的东西备好,尤其是我的聘礼,绝对不能马虎了。回去我和他商量一下,选个黄道吉日,拜堂成亲。”
王怜花不由一怔,这件事贾珂没必要也不应该在药店里说。
他这是口无遮拦?
不,他如果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人,决不可能小小年纪,就坐上这个位子。
那他是故意的了?
他是想要借药店这些人的口,将这件事传出去?
好让杭州的人知道,王怜花从今而后,就是他这个节度使的坤泽,谁敢和王怜花过不去,便是和他和朝廷过不去?
那管家显然也是故意这么问的。
王怜花忽地想起一路上听到的那些闲聊,他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自己的来历,讨论自己是怎么拿下贾珂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昨天他就在场,亲眼看见王怜花拿起一包药粉,向贾珂扔了过去,药粉落在贾珂脸上,贾珂的眼睛立马变红了。
也有人说王怜花用的不是药粉,其实他前一晚,就钻进了贾珂的房间,用波斯的迷魂术给贾珂下了个心理暗示,要贾珂昨天下午,去街上等他。
还有人说当时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道短促的笛声,然后贾珂就如饿虎扑食一样,扑到了王怜花的身上。王怜花十有八|九是个苗人,贾珂这是中了苗人的情蛊了,当年他七大爷也是这样,中了一个容貌极丑的苗女的情蛊,从此对她死心塌地,休了家里门当户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的妻子,将那苗女娶进了门,差点没把他老娘气死。
王怜花听得还挺有趣,若不是他需要跟踪贾珂,没时间留在那里,听这些人闲聊,他肯定在那里多待一会儿,看看这些人能给他编出多少种拿下贾珂的法子来。
原来贾珂也听到他们闲聊了。
贾珂走出药店,突然一枝桂花向他疾飞而来。
他伸手接住,向那枝桂花一看,见真的只是一枝桂花,便向桂花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道旁一株桂花树后,走出一个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正是王怜花。
其实贾珂早就猜到,以王怜花的多疑性格,十有八|九会不放心他,跟着他出门。他在路上几次留意附近,始终没有看到王怜花,知道王怜花技高一筹,就不去找王怜花了,以免把王怜花惊走。
贾珂本来以为,王怜花会提前回到客店,假装自己不曾出门呢,没想到王怜花竟会在药店外面等他,不由得又惊又喜,快步走了上去,握住王怜花的手,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跟着便觉一阵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
王怜花故作漫不经心,笑道:“我在客店里待得太闷,就想出来转转,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真是巧啊,没想到你在这里买药。”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那还真是巧啊。”
王怜花笑吟吟地看着贾珂,突然将额头抵在贾珂的额头上,说道:“好,我跟你说实话,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贾珂倒是有点惊讶,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坦诚了?”
王怜花理直气壮地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好撒谎,无论怎么说都很离谱。何况,”他轻轻一笑,继续道,“我跟着你过来,是来做好人好事的。”
这时莫管家和药店的两个伙计也走了出来,贾珂买的东西太多,尤其那锅熬好的药汤很不好拿,药店老板十分殷勤地派了两个伙计帮着送东西。
莫管家见王怜花就站在道旁,快步走了上来,躬身行礼,说道:“花爷。”
王怜花一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碗热腾腾、黏糊糊的安胎药来,心中有些变扭,面上却露出和善之色,点了点头。
贾珂牵着王怜花的手,向客店走去,接着先前的话题,笑道:“你是出来做什么好人好事的?”
王怜花笑道:“我担心你自己出来买药,会在路上出事,所以追了出来,跟在你后面,若是有人暗算你,我也能保护你平安周全。贾珂,我的行情可是很好的,从前有人开了五百两银子要我保驾护航,我都没接,现在你一个铜板都没给我,我却接了。我若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贾珂伸手抚摸王怜花的后颈,笑道:“这等好人好事,你直接来就是了,干吗还要扮成姑娘?”
王怜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贾珂是因他身上有胭脂香味,所以说他是扮成姑娘过来的。
他做杀手的时候,武功太低,又缺乏经验,为了接近目标人物,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假扮姑娘是他常用的一个手段。
后来他离开了杀手组织,平时自然不会假扮姑娘,有几次听说王云梦就在附近,他担心王云梦会在人群中瞧见他,于是扮成姑娘,逃之夭夭。
甚至这次过来,他也想过,如果贾珂对王怜花这个人没兴趣,那么他就假扮成王小怜去接近贾珂。
王怜花对扮成姑娘这件事,可说是习以为常,突然听到贾珂说他扮成了姑娘,也没什么反应,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我要假扮姑娘,哪会用这等劣质香粉。这是我跟踪你的时候,在一个胭脂摊上沾到的。毕竟好几年不正经做杀手了,我都忘了跟踪别人之时,须得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其实他跟踪别人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向做得很好,但他跟踪贾珂的时候,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贾珂的身上,自然无法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贾珂见王怜花似乎很有经验,不禁好奇心起,笑道:“怜花,你从前扮过姑娘吗?”
王怜花甚是得意,说道:“这个自然。你道杀手是这么好做的吗?我从前为了杀人,扮过驱鬼的道士,在道旁站了足足三天,和那家的老太太混了个面熟,第四天和那老太太搭讪,跟她说她印堂发黑,不日便会有厉鬼前来索命。
她知道她儿子害死了好多姑娘,一听这话,以为是那些姑娘的亡魂,来找她儿子索命了,吓得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请我去她家驱鬼。我才找到机会,杀了她儿子,然后将她儿子的死,推到了厉鬼身上。”
贾珂噗嗤一笑,问道:“他们信了?”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最初大概信了,那时乌衣楼为了打响名气,就将这个案子是乌衣楼做的这一消息,偷偷放了出去。纵使他的家人没听说过这个消息,他从前的手下也会听说这个消息。
后来他的家人拿出三千两银子悬赏我这个假道士。我那时正缺银子,看得心动不已,琢磨了好几天,去哪个道观绑个小道士冒充我,然后去他家领赏钱,是否行得通。”
贾珂恍然,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我那会儿应该是十三岁,住在京城,有次去赵王府赴宴,就听赵王世子的师父,全真教的丘处机,提起过这件事,他还在那里痛骂乌衣楼的杀手太过无耻,败坏了他们全真教的名声。
听说这张悬赏发出去以后,终南山上来了百余个行踪鬼祟的人,因为有人说自己曾在全真教中,见过这个杀人的道士,这百余人都认为这个道士,就是全真教的弟子,于是相约去重阳宫缉凶。
全真教众弟子不许他们走近重阳宫一步,他们就对全真教上下破口大骂,说全真教包庇凶手,和乌衣楼同流合污,还好意思自称名门正派之类的话。把丘处机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去,还说他们师兄弟已经商量好,要一起去找乌衣楼理论,倘若凶手真的是全真教的弟子,他们绝不予姑息。”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应该是青衣楼做的。我那时候,每天最发愁的事情,就是后半年要吃的丹药,我现在就该炼了,可是药材我还买不起,哪有心情去招惹全真教。
我当时穿的衣服,是我从一个小道观里买来的,当时的面具,也是在一个小村庄里,随便找了一个小孩,从他那里借来的,和全真教一点关系也没有。
青衣楼一家独大惯了,不希望乌衣楼跟它抢生意,于是祸水东引,将全真教牵扯进来,好借全真教之手打压乌衣楼。”
贾珂伸手抱了抱他,问道:“那这件事的后续是什么?乌衣楼有没有为难你?”
王怜花听到这话,更加愤愤不平,说道:“我那时资历太浅,这一单一共赚了一百两银子,乌衣楼的人找到我,跟我说楼主为了安抚全真教,一共花了二百七十五两银子。这是我惹的麻烦,我必须负责,这二百七十五两银子,都该由我垫付。楼主怜惜我是个小孩,给我抹了零头,我只需垫付二百七十两银子就好了。往后我做的每一单生意,都会扣去六十两银子,直到这二百七十两银子还清为止。”
贾珂也生气了,说道:“这也太过分了!他就是看你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所以可着劲地欺负你!”
王怜花气忿忿地道:“可不是么!我为了配那该死的幻阳丹,每个月要花五十两银子,本就入不敷出,穷得叮当响,他还要扣我二百七十两。我气得要死,但我打不过他们,又得靠他们的人脉接生意,只好忍气吞声,答应下来了。
我为了多赚一点钱,只好连着接生意。我记得第三单生意,是要我去杀一个姓钟的老头。那老头是一个地头蛇,武功很高,也很有势力,无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而且他年轻时候,吃过易容的亏,所以随时都会检查周围的人的脸,我根本没法接近他。
幸好老天爷照顾我不照顾他,我去踩点的第十七天,终于听说一个好消息,再过几天,会有几个从京城来的大官来这里办事,其中一个大官是钟老头从小认识的好朋友,到时钟老头会在家里宴请他们。
我听说钟老头在花园里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心想钟老头有检查别人有没易容的习惯,唯一能易容接近他的人,就是戏班子的戏子。唯一的麻烦,就是我压根不会唱戏。
于是我先混进钟老头定的那个戏班子,每天躲在梁上,看他们唱戏,看他们排练,看了几天,觉得自己记得差不多了,便将戏班中的小旦藏在我租的宅子里,我扮成小旦,跟着戏班子一起排练新戏,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就去问那小旦。
又过了七八天,钟老头宴请的那些宾客终于到了,我跟着戏班子,顺顺利利地混进了钟家。在台上唱了一整晚的戏,只是台下的人实在太多,我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对钟老头下手。
后来筵席散了,钟老头把我叫了过来,问我年纪,问我名字,然后握着我的手,告诉戏班子的班主,我很合他的眼缘,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过夜。”
王怜花说到这里,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侧头向贾珂瞧了一眼,说道:“贾珂,我和他什么也没做。”
贾珂一笑,问道:“你怕我吃醋吗?”
王怜花问道:“你会吃吗?”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心疼,你要是早点来杀我就好了。”顿了一顿,继续道:“就算我那时还没有分化,我想我还是很快就会喜欢上你的。”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心想:“我可没有你这么容易心软,咱俩要是相遇的太早,我可不一定会留下你的性命。”紧了紧贾珂的手,笑道:“会吗?我觉得现在正好。”
然后继续说道:“钟老头要我留下过夜,他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我当然很高兴。我找了一晚上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找到,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班主也很知情识趣地离开了。钟老头找了个丫鬟,要她带我去洗澡换衣服。那丫鬟就带我去了间客房。
我那时还没长开,头发披下来,还挺像姑娘的。我想钟老头疑心很重,一会儿我去他房间,他可能会检查我的脸,好在戏妆很重,而且我和那小旦本就有几分相似之处,卸完妆后,我又给自己化了个浓妆,然后穿上女装,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我将毒药藏在我的指甲里,然后跟着丫鬟去了钟老头的房间。我本来打算,钟老头进屋以后,我先给他倒一杯水,趁机在水中下毒,哪里想到钟老头一进屋子,就将我扑倒在床,伸手扒我的衣服。
他拽了几下,没有拽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鼻烟壶来。这鼻烟壶中,装的应该是有催情效用的药物,我闻了一下,立时觉得浑身发软,感觉潮期马上要来了,然后去看钟老头,只见他满脸红光,眼睛发红,整个人年轻了三十岁。
我知道潮期来了,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吓得要命,只好速战速决,用有毒的指甲去挠钟老头的脖子。可惜这毒药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因为见血封喉的剧毒,都是有颜色的,我很难把它藏在指甲里,而不被别人发现。
很快钟老头察觉不对,伸手摸了一把脖子,摸到几滴黑血,知道他中了我的暗算,连忙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问我要解药。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不容易摸到发簪,想要去捅他,哪知就在这时,潮期来了,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只好跟他谈判,说道解药在我洗澡的那个屋里,他若是想要活命,须得立刻去那个屋里取来解药,然后照着我说的法子服下,再晚一点,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他听了这话,就抓着我的脖子,拖着我奔向屋外。没想到还没出门,一把匕首就从房梁上直射而来,穿过他的脑袋,将他钉在了屋门上。然后一个小孩就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将我抱在怀里,破门而出,带着我翻|墙离开了钟家。”
贾珂道:“那小孩是谁?你后来和他有联系吗?”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问道:“你吃醋啦?”
贾珂微笑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会吃他的醋。”
王怜花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失落,拖着调子“哦”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那时候潮期来了,浑身发烫,就在他怀里不断扭动,后来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昏了过去。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馆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潮期的反应也没那么剧烈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后颈,看看有没被标记,发现没有以后,这才放下心来。我走出房间,发现这家医馆的大夫和病人,居然都是女人,而且都是坤泽。医馆的大夫见我走出房间,就迎了上来,跟我说我已经没事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问她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大夫就跟我说,这里是专为女性坤泽开的医馆,昨天半夜,有个男孩把我送了过来,说有人给我闻了奇怪的东西,我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那个男孩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做,没法陪在我身边,所以将我送来了这里,还留下了五百两银子当医药费。
她和那男孩一样,看见我那时的打扮,就以为我是个小女孩,然后她给我检查身子,才发现我其实是个男人。她这里只给女人看病,本该立刻请我离开的,但看我被人强制进入潮期,根本没法出门,只好把我留了下来。哼,我简直没见过比那小鬼更蠢的人了,他抱了我一路,居然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言念及此,又不由感到惆怅,他那时陷入了狂热的潮期,热得快要发狂,理智,记忆,全都被情|欲烧得一干二净,那个男孩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贾珂默默听着,不知为何,脸上越来越红,忍不住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当时一定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抱了你一路,该看到的东西,始终没有看到,你又穿着裙子,我把你当成小姑娘,明明很正常啊!”
王怜花怔了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贾珂脸上又是一红,不好意思地道:“你说的那些从京城来的大官,其中一个大官,是我的朋友。我那时才十三岁,除了进宫读书之外,就没什么事做了,所以我偶尔也会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转转。
我听说皇上派我那朋友去外地办差,就要了个随行的名额,算是出去旅游了。你说的钟老头,叫钟还珠,和我生意上有点冲突,对我下过几次黑手,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偷溜进他的卧室,想要找到他的账本。
我还没来得及出去,你就进来了,我只好待在房梁上,打算等你们睡下以后,我再找个机会,偷溜出去,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王怜花怔怔地望着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是真的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现在也想起来了,那个钟老头,确实是叫钟还珠。
那个藏在他的记忆深处,他连背影都不记得的男孩,原来……原来就是贾珂。
贾珂不自在地揉了第五下鼻子,他觉得自己得找楚留香要精神损失费,怎么不知不觉间,就把这个毛病传染给他了呢?
与此同时,王怜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把我丢在医馆里,自己就走了?”
贾珂放下了手,镇定道:“我也是钟还珠请来的客人,钟还珠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这件事很快就会被钟家的人发现,我必须在场。”
王怜花道:“那你为什么第二天也没去医馆?”
贾珂脸上又是一红,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天晚上,我就分化了。”
王怜花睁大了眼睛,说道:“那天晚上,你就分化了?”
贾珂道:“准确来说,是把你送去医馆之前,我就已经开始分化了。大概是因为我练的武功比较神奇,虽然当时我已经开始分化了,但我能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分化,所以离开医馆以后,我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回到了钟家给我准备的客房。
那个医馆都是坤泽,我不敢在我分化的时候过去,而且我也没法找人帮我去医馆打听你的消息,因为那天晚上,贾珂必须是一直待在屋里分化,没有离开钟家。大概过了四五天,我终于稳定下来,心想你肯定已经离开了,就没去医馆找你。”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我在那家医馆附近,等了你两天,见你始终没有过来,我想你一定不会过来了,我就走了。”
贾珂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懊恼之色,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姑娘,要是我当时就知道,你其实是个男人,那我肯定会去找你。”
王怜花奇道:“为什么?”
贾珂叹道:“因为我喜欢男人,天生喜欢男人。这和乾阳、坤泽没有关系,你若是一个乾阳,我也一样喜欢你。我分化那会儿,想到我是闻了你的味道,才分化成乾阳的,就觉得特别尴尬。
因为我不喜欢姑娘,虽然咱俩这么有缘分,但我还是没法喜欢姑娘。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我不太想去见你,万一见到你以后,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比如咱俩因为本能结合了,那我这辈子就没什么盼头了。哪里想到,你居然是个男人!”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欢喜之余,又有点埋怨,说道:“都怪你眼神不好,回去以后,我就给你开几个方子,帮你养养眼睛。就算我在下面做了点手脚,但我上面可没有做手脚啊,哪个姑娘的胸膛,会像我那会儿那么平坦?”
贾珂心想:“你又不是穿着比基尼,穿着那么厚的衣服,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的胸膛到底长什么模样!”说道:“我哪能盯着别人的胸膛看啊!那会儿你一直在我怀里扭啊,叫啊,还一个劲儿地想要搂我,亲我,我点住你上半身的穴道,你也不肯安生,我哪好意思仔细看你。”
王怜花脸上一红,斜睨贾珂一眼,见贾珂脸上也红红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珂也跟着笑了,说道:“嗳,王公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是闻了你潮期时的味道,进入了分化,所以昨天在街上见到你,明明吃了药,还是被乾阳的本能打败了?”
王怜花不由一笑,有点得意,随即又觉纳闷,说道:“倘若你所料不错,那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进入潮期了?这简直比钟还珠装在鼻烟瓶里的东西还要管用!”
贾珂想了想,笑道:“谁知道呢。也许那天晚上,你就对我芳心暗许了。虽然你的心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你的身体早已记住了我的味道,所以一见到我,你的身体就越过你的心,决定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王怜花听的直笑,经过一株柳树之时,借着柳枝的遮挡,凑过头去,飞快地在贾珂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我继续给你讲我做杀手的故事。”
贾珂点了点头。
王怜花道:“我还扮过砌墙的泥瓦匠,为了扮的像模像样,先去跟人家学了三天砌墙,然后去目标人物每周都会去的酒楼应聘。
那家酒楼的老板嫌院子太破,决定将院子翻修一下。我连着几天都在院子里砌墙,终于等到那人来酒楼吃饭。他那些手下再怎么精明能干,也不会提防一个普普通通,瘦瘦小小的泥瓦匠。那人总是在一楼的一个厅里吃饭,我来到那个厅的窗前,等了一会儿,终于找到机会,嘴里咬着一根极短的竹管,用竹管里的毒箭杀死了他。
还有卖糖炒栗子的老头,这个我也扮过。因为我要杀的那人很喜欢吃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我又是先去学了几天如何炒栗子,然后推着车去那人经常路过的地方卖糖炒栗子。那人武功很高,我不敢直接和他动手,只能用毒药暗算他。
当时糖炒栗子是卖十文钱一斤,他给了我二十文钱,说要买两斤糖炒栗子。我就称好两斤糖炒栗子,连同十文钱一起递给了他。
我事先在那十文钱上抹了剧毒,入口即死,他当然不知道,问我糖炒栗子不是十文钱一斤么,他给了我二十文钱,我为何要找他十文钱。我就满脸慈爱地笑了笑,跟他说我的大孙子今天生了个大胖儿子,今天的糖炒栗子,一律是一半价钱,算是给我的重孙子积福了。
他就笑着恭喜了我一句,将那十文钱放进怀里。但他的手指摸过那十文钱,指尖已经沾上剧毒,然后去剥栗子,栗子碰到手指,也沾上了剧毒,他吃了几个栗子,就毒发身亡了。”
贾珂哭笑不得,说道:“我刚想跟你说,这家的糖炒栗子做的很好吃,要不要买上一包,回去吃呢。”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说道:“你若是想吃糖炒栗子,我做给你吃啊,包管比这家做的好吃。”想了想,又补充道:“保证没毒。”
他这模样实在可爱。贾珂不禁一笑,真想亲他一口。
王怜花忽地想起一事,沉下脸来,不仅不笑了,走了两步,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贾珂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怜花闷闷不乐地道:“我为了杀人,还扮过卖酒的小寡妇,掌门的私生女,烧坏了脑袋的小傻子,大酒楼的跑堂,新娘的弟弟,甚至还扮过躺在棺材里的死尸,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七八十个人。所以我妈交给我的那些本事,易容术我是练的最好的。贾珂,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事,你会不会好奇,我这次过来杀你,打算用什么法子,扮成什么人?”
贾珂笑道:“我确实挺好奇的。”
王怜花侧头去看贾珂,似在观察贾珂这么问的动机。
贾珂笑道:“你别多心,我只是好奇而已,就和听故事听到一半的时候,总会好奇下文一样。”
王怜花“嗯”了一声,问道:“你想看吗?”
贾珂笑道:“你若是愿意扮给我看,我当然乐意之极啦。”
王怜花点了点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竖起两根手指,按在王怜花的嘴角,向上一提,给王怜花扯出一个笑容来。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问道:“你这是干吗?是想让旁边这些人看到,我是如何强颜欢笑的吗?”
贾珂放下了手,笑道:“强颜欢笑也胜过板着脸。他们看到你强颜欢笑,说不定会想,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公子乍逢喜事,怎会满脸忧愁,笑不出来呢?定是我们给他编的故事太过分了,他心里难过,所以跟心爱的贾珂走在一起,都笑不出来了。这么一来,他们知道错了,就不会继续编故事了。”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他们只会认为我这是在欲擒故纵,故意装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好让你相信他们编的故事是假的,相信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意外,而不是我安排下的圈套。”
贾珂吃吃一笑,问道:“那他们看到你板着脸,又会怎么想呢?”
王怜花想了想,说道:“他们还是会觉得我是在欲擒故纵,明明是我安排下圈套,让你标记我的,现在你堕入我彀中,我却假装很不情愿,说不定还跟你说,我已有喜欢的人了,我早就和他约好,日后要被他标记,但是因为这场意外,我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我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打消你对我的怀疑,毕竟我表现得越不情愿,你就越不会怀疑,这场意外是我安排的圈套;二来是用这个捏造的心头爱来和你打擂台。
你可能本来对我没什么兴趣,但因为有这个心头爱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会觉得很不服气,明明你处处都胜过我的心头爱,为什么我还是喜欢心头爱不喜欢你,转而对我加倍的好,想要将我的心从心头爱那里夺过来。”
贾珂听得直笑,一只手握着王怜花的手,向王怜花拱了拱手,说道:“他们若是知道,咱俩今天做过什么事,定会认为,咱俩昨天的相遇,是我安排下的圈套。王公子,多谢你没有这么认为。”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咱们两个之间,做贼心虚的人是我,我怎么会怀疑,这是你安排的圈套。”顿了一顿,低下头去,看着脚尖,说道:“我在乌衣楼的时候,有个还算熟悉的朋友,算是我的前辈。他这人挺有意思的,自己以杀人为生,找的老婆,却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实是一个杀手。
他跟我说,做杀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会守口如瓶,尤其是对家人守口如瓶。因为一个杀手,在杀目标人物的时候,什么手段都可能用上,难免令人心生忌惮。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我为了杀人,假扮成卖糖炒栗子的老头,你听了以后,看到街上有人卖糖炒栗子,就会想起我跟你讲的这件事。你现在只是不敢在外面吃糖炒栗子,回去以后,你看到我递来的东西,就会想起我从前是怎么杀人的,就像不敢在外面吃糖炒栗子一样,那些经过我的手的东西,你也不敢碰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
贾珂看了王怜花一会儿,忽然举起王怜花的手,然后张开了嘴,将他的手指含在口中。
王怜花万料不到贾珂会在外面这么做,感到贾珂的舌头在手指尖上舔来舔去,那种微微麻痒,一直传到心里。
他也顾不上惆怅了,抬起头来,看向贾珂,好笑道:“你干吗?”
贾珂笑道:“你刚刚不是说,经过你的手的东西,我都不敢碰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说是经过你的手的东西了,就算是你的手,我也一样敢碰。”
贾珂说话之时,嘴里一直含着王怜花的手指,吐字有些模糊不清。
然后他将王怜花的手指取出来,继续握在手里,微笑道:“怜花,你别听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前辈的歪理。他以为他将自己的老婆蒙在鼓里,他们的婚姻才能长久,其实要想让婚姻长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人能做到对彼此坦诚。
若是像他一样,夫妻两人你瞒我,我瞒你,力气都用在隐瞒上了,哪还有力气去爱对方?何况没有人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烦心事。像他这样对待老婆,每当他遇到麻烦,需要找人倾诉,找人帮忙的时候,他没法去找老婆。若是这个麻烦会危及到老婆的性命,比如仇家找上门了,他来不及回来,那么他一无所知的老婆,将会独自面对仇人,哪里还能活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