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用完早饭, 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其实他早就吃饱了,只是为了听叶翔四人朗读他们写的辱骂高寄萍的檄文,不免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柴玉关见王怜花放下半串葡萄, 拿起湿毛巾, 擦了擦手,不免松了口气, 说道:“你吃饱了?喝足了?可以给我解毒了!”
王怜花斜睨柴玉关一眼,见他听了这么多辱骂高寄萍的言语, 脸上不曾显出半分恼怒, 心想:“贾珂说的果然没错, 柴玉关确有情感障碍, 无法对别人生出什么感情,我妈也好, 秦南琴的母亲也好,还有高寄萍也好, 她们给他生了孩子,他却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言念及此,倒觉得自己逼这四人在柴玉关的面前朗读辱骂高寄萍的言语, 实在有些幼稚可笑。
王怜花淡淡一笑, 说道:“我既已说过,今后饶你三次性命,这次自然会出手救你,你这样着急,是担心我像你一样言而无信吗?”
柴玉关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相信你言而有信,只是我身上实在痛得厉害,所以才希望你能尽快给我医治。你小时候将床尿湿了, 大哭起来,我也是第一时间过去将你抱起来的,难道你忘了吗?”
王怜花登时涨红了脸,有心想说:“你才尿床!老子才不会尿床!”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全无可能,他用这句话来反驳柴玉关,倒像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似的,说不定柴玉关还会借坡下驴,故作惆怅地叹一口气,又跟他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说一些无法辨认真假的旧事。
可是他都这么大了,柴玉关竟然还在别人面前提他小时候尿湿了床的事情,虽说这些人小时候也都会尿床,但毕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们尿床的事情,给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王怜花只觉自己丢尽了颜面,当即迁怒于站在面前的叶翔四人,瞪了他们一眼,冷冷地道:“他刚才说的话,你们四个人都听到了吗?”
叶翔四人登时觉得头皮发麻,不知应该说听到了,还是应该说没有听到。
他们被逼着写了一晚上辱骂高寄萍的言语,已经够可怜了,刚刚又被逼着将昨晚绞尽脑汁写下来的辱骂言语当众朗读出来,已经可怜得闻者伤心,见者泪流了。怎么老天爷——不,王怜花还不放过他们,连这种事都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难道他们想听柴玉关讲自己从前怎么换尿布吗?
难道王怜花是要他们把耳朵割下来,舌头割下来,以示自己适才什么也没有听到,日后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才肯放过他们吗?
小何去看孟星魂,孟星魂去看石群,石群去看叶翔,叶翔回望过去。
小何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听见了!柴先生,还好你碰到的不是叶翔,不然你可得照顾叶翔照顾到现在了。”言下之意是说,叶翔直到现在都在尿床。
叶翔知道小何素来看自己三人很不顺眼,因为小何跟在高寄萍身边的时候,他们三人还没有遇见高寄萍,小何一直认为,是他们从他手中抢走了高寄萍的关爱,也抢走了高寄萍带回来的食物,所以在他六岁那年,就开始想出各种坏点子来对付叶翔三人,试图将他们彻底从高寄萍的世界里赶出去。
但是叶翔从没想过,小何竟然会用这种事来诬陷自己!叶翔更没想到,如今他们本该齐心协力对付王怜花,王怜花还没说收下他们,小何竟已开始窝里斗了!
叶翔脸上一红,但那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愤怒。
他淡淡一笑,说道:“说的也是,毕竟你总爱跑到我的床上睡觉,每天晚上,都要把我的床搞的一团糟。”言下之意是说,小何说他到现在还在尿床,其实尿床的人不是他,而是跑到他床上睡觉的小何。
石群和孟星魂都惊得呆了,他们当然知道小何那句话只是胡说八道,但他们从不知道,小何竟然总是去叶翔的床上睡觉。
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为什么要跑去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床上睡觉?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的床究竟有多大?究竟能睡几个人?还是说,叶翔的床上,除了他和小何以外,再没有别人了?
只有他二人就只有他二人,可是小何不过是去睡觉,为什么会把叶翔的床搞的一团糟?
小何气得满脸紫涨,说道:“你胡说,谁——”
叶翔打断小何的话,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愿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这件事。但若你不是总爱跑到我的床上睡觉,那你怎会知道每天早上我的床湿不湿呢?你虽然想要隐瞒这个秘密,但这是你自己说漏了嘴,可怨不得别人。”
这几句话,叶翔说的坦坦荡荡,毕竟他只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诬陷小何才是每天尿床的人。可是他话一说完,便察觉石群和孟星魂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就好像发现每天早上都要吃的面条,其实是石头做的似的。他不由一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来瞧自己。
小何与叶翔这一番话只把王怜花听得又气恼,又嫉妒,心道:“老子的贾珂还没过来,老子都好多天没有和他亲热了,你们竟然当着老子的面,炫耀你们每天都可以巫山相会,是想用这件事气死老子,好帮高寄萍断绝后患吗?”
又见孟星魂和石群脸上都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显然在此之前,对叶翔与小何的关系毫无察觉,王怜花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他二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所以一直避着亲友,偷偷来往,谁也没有告诉,这时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只怕再过一会儿,他俩就要悔断肚肠了。好,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他们一个‘忙’好了!”
当下抚掌笑道:“不想两位竟然如此恩爱,当着别人的面,也不自禁地聊起床事来。”
叶翔与小何都脸色大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明明在说尿床,怎么就成床事了?他们又什么时候“如此恩爱”了?他们明明是相看两厌才是!不由齐声叫道:“什么?”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两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人最喜欢成人之美了,既然两位如此恩爱,正好天老鬼为了成亲布置的彩带花球,都还没有取下来,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两位今日就在山庄拜堂成亲。”
叶翔和小何都是一怔,说道:“拜堂成亲?可是新娘是谁?”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当然得由你们自己决定了。你们一个当新娘,一个当新郎,或者两个人都做新郎,你们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说罢,也不等他二人反驳,便叫来手下,说道:“这两位——”伸手指向叶翔和小何。
石群和孟星魂正站在叶、何二人之间,见状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动作快捷无比,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
王怜花继续道:“——早已情投意合,整日睡在一起,我想山庄里有现成的东西,他们小两口不如今日就拜堂成亲。你们带他俩准备一下。等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凑个热闹。”
王怜花每说完一个字,叶翔和小何的脸就黑了一分,最后简直黑的和锅盖一般无二。他们虽想讨好王怜花,让王怜花答允他们留下来,但要与身旁这人参拜天地,他们一想便觉作呕,是万万不能答应下来的。
小何道:“不!我不——”
王怜花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石群忽然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小何的肩膀,说道:“小何,我们都已知道你和叶翔的事情了,事已至此,你又何必继续隐瞒?”
小何神色一僵,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王怜花也就算了,石群,你怎能也说我和叶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叶翔之间清清白白,除了憎恶,什么也没有,你这王八蛋,怎会不知道我们的事?啊,我知道了!你故意说我和叶翔之间不清白,以便日后把这件事告诉高老大,好让高老大同时对我和叶翔失去兴趣!石群啊石群,你也太无耻了!”
石群却不再看他,向王怜花拱手笑道:“在下和他俩一起长大,对他俩的心事,也算有几分了解。他俩也不是不愿意成亲——”
叶翔和小何同时脸一沉,心道:“我真的不愿意!”但他俩想着以大局为重,便没有立刻反驳石群的话。
石群继续道:“只是觉得婚事实在太过仓促,也太过随意,所以有些不太情愿。在下斗胆相求一事,还望公子恩准。”
王怜花“哦”了一声,问道:“求我什么事?”
石群道:“在下想求公子做他俩的证婚人,”
王怜花淡淡一笑,说道:“我年纪太轻,做他俩的证婚人,只怕不太合适。你既要为他俩请一位证婚人,何不来请柴玉关?他俩从前既是天老鬼的手下,又一直跟着高寄萍做事,找的证婚人,最好就是与这两人都有些交情的人。柴玉关与天老鬼有几分交情,与高寄萍更是交情不浅,他做证婚人,可比我合适多了。”
突然间心中一动:“是了!两个男人拜堂成亲,柴玉关给人主持婚事,柴玉关给两个男人主持婚事,这件事不论怎么传,都是令人咋舌的天下奇闻,倘若贾珂知道了,也会想来看一看!说不定他还会想:柴玉关好端端的,怎会给两个男人主持婚事?这两个男人一定和他有莫大的关系!难道这两个男人之中,有一个是我的亲亲相公?嘿嘿,到时候贾珂一定会抛下一切,来山庄一探究竟的!”
王怜花越想越高兴,一转头,两道目光落在柴玉关的脸上,微笑道:“你不会拒绝的,是吗?”
柴玉关见王怜花两道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知道王怜花是在说:“你若不答应,那我就不给你解毒。”
他虽不明白王怜花为何对叶翔与小何的婚事如此热衷,但叶、何二人成亲与否,与他有什么干系?他正有求于王怜花,倒也乐意顺从王怜花的心意,当下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本王当然乐意了。”随即转念,又想:“你既要本王主持他俩的婚事,总得先给本王解毒,本王才能去主持婚事把!如此看来,本王倒要感谢这两个断袖的小子了!”
叶翔与小何见自己的人生大事,就这样被王怜花、石群和柴玉关三言两语定了下来,都不禁呆在原地,脸色难看得和石灰一个颜色。两人一不小心目光对上,都连忙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秒,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叶翔心想:“我须得设法离开这里!高老大可不值得我赔上自己,与小何拜堂成亲!”
小何心想:“不知高老大会不会过来观礼,她虽与王怜花有仇,但主持我俩婚事的人是柴玉关,她与柴玉关的交情向来不错,说不定她就过来了呢。倘若她过来了,我一定当着大家的面,把身上的喜服扔到地上,然后跟高老大离开这里。”
石群想请王怜花做证婚人,本是想要顺水推舟,在礼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再次请求王怜花收下他们,但见王怜花将这件事推给柴玉关,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成,心中不禁有些气闷。
孟星魂心想:“王怜花不是和柴玉关有仇吗?为什么要柴玉关来主持叶翔与小何的婚事?真没想到叶翔平日里看着与小何很不对付,私底下竟与小何是这种关系。其实他大可以把他俩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因此瞧他不起的,他何必为了隐瞒此事,就去找那么多妓|女帮他在我们面前打掩护呢?”
他一向以为叶翔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这时见叶翔竟然一直瞒着他这件事,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本是在想王怜花此举的用意,但转眼之间,便已不自禁地思考起叶翔和自己的关系来。
叶翔与小何跟着王怜花叫来的那几人离开花厅,筹备两人接下来的婚事。孟星魂与石群结伴回到屋里,心情激荡之下,不免相对感慨叶翔与小何竟是这种关系,自己竟然全不知情,待知道对方也不知情,不免又相对感慨了几句。
柴玉关见厅上再无旁人,便道:“你若要我给他俩主持婚事,眼下也该给我解毒了,不然我这副模样去给他俩主持婚事,丢的也是你王怜花的颜面,不是吗?”
王怜花一听“颜面”二字,登时心中一恼,暗道:“你若少说几句我小时候尿床的事情,就算你整张脸都高高肿起,我的颜面也不会受到丝毫损害!哼,想想就气!我妈当年怎么没被你气死!”当下站起身来,“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跟我来。”
王怜花在前领路,两人走出花厅,来到花园一座假山之前。
柴玉关好生奇怪:“你这臭小子不是说要给本王解毒吗?你不带本王去客房,来这里做什么?”疑心王怜花又想出什么刁钻古怪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不禁眉头微皱,心中颇为气恼。
王怜花凝目瞧着假山,比划了一下高度,命手下送来一条长绳,然后跃到假山上,将绳子紧紧系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一松手,将绳子放了下来,绳子在空中荡了几下,停在流水旁边的空地的上方。
王怜花跃回地面,说道:“咱俩事先说好,你要我驱除你体内的血蝎花毒,那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只能照做,一句也不许质疑。但若你说出一句质疑的话,我立马转身离开,再不管你的死活。我说的这些事,你可能做到?”
柴玉关心想:“这臭小子果然是想出什么刁钻古怪的法子来对付我了!”他虽很不情愿,但在生死面前,一时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血蝎花毒发作时已是痛苦不堪,料想王怜花的法子再刁钻古怪,也不会比血蝎花毒更折磨人了。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照做就是!”
王怜花道:“很好。你现在就爬上山去,用这条绳子紧紧绑住你双脚的脚腕,然后从山上倒吊下来。”
柴玉关脸色一变,突然间疑心大起,暗道:“天下间哪有人用这种法子解毒?这小子不会是假借给我解毒之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整我!血蝎花毒,无药可治,这可是当年给我血蝎花种子的人告诉我的,其他人都对血蝎花毒束手无策,这小子凭什么会解毒?难道他是在骗我?难道他真是在骗我?其实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柴玉关满腹疑虑,没有立刻爬上山去,王怜花也不催促,伸手摘下一朵蓝色小花,凑到鼻端,轻轻地嗅了几下。
柴玉关见王怜花什么东西都不准备,只顾在这里欣赏野花,半点不像给人看病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但想自己中了这害人性命的毒物,很快就要死了,与其活活痛死,还不如赌上一把。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好!”纵身跃起,站在假山上,用绳子紧紧绑缚自己的脚腕,然后从假山上跃了下来,在空中荡了几下,便头朝下悬在半空中。
王怜花俯身捧起一捧溪水,倒转北冥真气,将溪水凝结为十几片薄冰。他用“天山六阳掌”将这十几片薄冰送入柴玉关的“人迎穴”“风池穴”等十几处头颈上的穴道,便如将十几根隐形的冰做的金针,牢牢地插在这十几处穴道上一般。
柴玉关只觉脸上微微一凉,犹如一阵细雪迎面扑来,却不知王怜花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头颈上的致命要穴实在太多,如今全身上下,只有头颈微微一凉,也不知是不是大难临头的预兆,自不免心下惴惴。
王怜花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转身便走。
柴玉关又惊又怒,心道:“这小子果然是在耍我!”大声叫道:“你做什么去?”
王怜花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还能去做什么?当然是救你的命了。你若不要命了,大可现在就从山上下来。”说罢向前走去,须臾间消失在一片花林后面。
柴玉关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倒挂在半空,心中又羞恼,又愤恨,寻思:“等本王身上的毒解了,本王今日受的屈辱,定要这小子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
他既不想只因他对王怜花使了这无药可治的血蝎花粉,才落得如今这个境地,也不感激王怜花以德报怨,明知他的血蝎花粉是对自己使的,仍愿意帮他驱除毒性,只觉王怜花将他倒吊在假山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都把他这副滑稽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如今他颜面无存,全是拜王怜花所赐,王怜花实是可恶之极。
过了好一会儿,柴玉关才听到王怜花的声音,说道:“放在下面就好了。”
他心中一喜,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凝神看去,只见王怜花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一个大汉手中抱着一只好大的铁锅,一个大汉手中抱着一堆木柴,一个大汉一手拿着一个酒坛,还有一个大汉一手提着一个木桶,一手拿着一只铁勺,桶里似乎装了不少草药。
柴玉关吃了一惊,心想:“他拿这么大的铁锅做什么?难道他想活活煮了本王?”
那几个大汉走到柴玉关面前,蹲下身去,在柴玉关脑袋下方的空地上用木柴生起火来,然后将铁锅架在上面。一个大汉抬起木桶,将桶中的草药连同药汤一起倒入铁锅,然后又用木桶连着舀了三桶溪水,都倒进铁锅里。
王怜花从那大汉手中接过铁勺,待那大汉将三桶溪水都倒进铁锅以后,王怜花便用铁勺搅拌几下,然后对柴玉关道:“接下来我要用金针刺你穴道,有这药汤的蒸汽熏着,滋味挺不好受的,你只管用力吸气,呼气,千万不要打喷嚏。”
柴玉关点了点头,王怜花从怀中拿出二十几根金针,一一插在柴玉关的脸上。
王怜花下针极快,倏忽之间,这二十几根金针,便尽已插在柴玉关洁白如玉的脸上,阳光下金针闪闪发亮,倒像是豪猪身上的白毛,王怜花站在旁边看得直笑。
王怜花每笑一声,柴玉关心中的愤恨便深了一层。不过此刻,他脸孔上扎满了金针,经脉中种满了薄冰,鼻端阵阵腥臭刺鼻的气味,呛得他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鼻头发酸,几乎呼吸不上来,就算他不怕得罪王怜花,也没力气去呵斥王怜花,只能紧咬牙关,将这笔账暂且记在心里。
这般熏了一会儿,王怜花取下柴玉关脸上的金针,在流水中洗净擦干后,又重新插在柴玉关的脸上。如此重复两次,王怜花取下金针,打开一个酒坛,坛中放着用十余味毒物捣烂成泥,和以热酒,调成的药膏。这药膏剧毒无比,王怜花不好用手去碰,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木板,将木板伸入坛中,舀出药膏,敷在柴玉关的鼻子上。
柴玉关初觉鼻子上传来一阵剧痛,便如数十把利刃在他鼻子上刺来刺去,忍不住惨叫出声,好一会儿痛疼稍减,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总算没有痛呼出来,嘶声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王怜花淡淡一笑,说道:“这血蝎花毒确是无药可救,所以我想要帮你驱除毒性,只能以毒攻毒。你放心,你的要穴我都给你护住了,这两种剧毒在你鼻子里面绞杀得再厉害,也不会伤到你的性命,只是你的鼻子自此算是废了一半了,没有三年五载,你别想再像从前那样闻到任何气味。”随即移开目光,向几株柳树望去,心想:“不过三年五载,你只怕活不到了!”
柴玉关痛得无力说话,心想:“别说鼻子只是废了一半,就算全都废了,只要本王能活下来,一个鼻子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本王的鼻子本来好好的,变成这样,都是你这臭小子害的!本王不把你鼻子割下来,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鼻子?”
这两种剧毒在鼻子里打架的滋味委实太过痛苦,柴玉关忍耐不了,索性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痊愈以后,神功大进,将王怜花关入牢房,将他的鼻子割了下来。噩耗传到贾珂和王云梦的耳中,贾珂和王云梦连忙赶到他面前,跪在地上求他放过王怜花。
他假意答应,只是提出条件,王怜花这小子虽然屡次对他无礼,但毕竟救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想要他放王怜花离开,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俩得把鼻子割下来。王云梦和贾珂听到这话,忍不住抱头痛哭,迟疑许久,终于拿起刀子,将自己的鼻子割了下来。
他见自己多年的宿敌都成没有鼻子的丑八怪,心中说不得的得意,于是点了点头,领他俩去见王怜花。他俩见王怜花也没了鼻子,不由悲愤交加,想要找他报仇,却被他一手一个,打进了牢房,最后这三个没鼻子的可怜虫,只能坐在牢房里抱头痛哭,他则站在牢房外面哈哈大笑,好不威风快活。
便在此时,突觉有人在鼻子上刮了几下,柴玉关不由一怔,睁开眼来,就见王怜花那张和王云梦甚是相像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王怜花那挺翘的鼻子也好端端地长在他的脸上,适才的种种威风快活,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柴玉关好生失望,向王怜花瞧了一眼,便望向远处的天空,随即感到鼻子不像先前那样痛了,不由大喜,问道:“我的毒已经解了?”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只是我给你敷的药膏,能与血蝎花毒抗衡,想也能知道,它也是剧毒无比的东西。这药膏敷在脸上的时间不能长了,否则毒性渗入皮肤,你这张脸就别想要了。我先给你敷上缓解这药膏的毒性的解药,一会儿再把这药膏在你脸上敷一遍,来回做个四五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王怜花每隔一会儿,就变换药膏给柴玉关敷上,两个时辰以后,柴玉关身上所中剧毒已全部驱除。
王怜花洗净双手,挥出一指,将柴玉关绑在足腕上的绳子打断。柴玉关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随即稳稳地站在地上,凝目瞧着王怜花,叹道:“本王的性命,全蒙你相救,本王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实在对你不起,这样,你想要本王做什么,只管跟本王说,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的事情,本王一定做到!”
王怜花见柴玉关用不到他了,跟他说话之时,就从“我”变成了“本王”,不禁暗暗好笑。他抬起头来,仰望天边缓缓浮动的白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那些手下呢?他们的头在哪里?”
柴玉关脸色微变,沉声道:“他们在山下,你要去看吗?”
王怜花笑道:“是只有他们的头在山下,还是连着身子一起在山下?”
柴玉关道:“他们有四五百人,本王却只有一个人,若是本王只把他们的头带过来,那本王只怕直到现在,也没走完一半的路呢。但本王既已答应过你,要提着他们的头来见你,就绝不会食言,你若要他们的头,现在就可以拿到!”
王怜花大笑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言而有信,或者说,试图言而有信。算了,他们的脑袋我现在还有用,就让它们在肩膀上多待一阵。你刚刚跟我说,我有什么事情要你做,只管跟你说,我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柴玉关道:“你说,本王听着呢!”
王怜花微笑道:“你今天要在玩偶山庄给两个男人主持婚事,我要你发动所有手下,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怎样,你能做到吗?”
柴玉关本来一直在想王怜花会要他做什么事情,却没想到王怜花要他做的事情,竟然如此荒诞可笑,他怔了一怔,说道:“能做到是能做到,但这件事有什么好宣扬出去的?”
他随即转念,想起一件事来,冷笑道:“莫非你是想将本王的行踪宣扬出去,好让本王那些仇人找过来?如果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那本王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这座玩偶山庄在西泥国的西面,这里已经是西域了。西域是本王的地盘,从来只有本王去找别人的份,可没有别人来找本王的份。”
王怜花纵声大笑,伸手在柴玉关的肩头拍了几下,每拍一下,柴玉关便矮上半头,说道:“柴玉关,我若想要对付你,用得着找别人来吗?我自己对付你就绰绰有余了!”柴玉关武功虽高,却也挣脱不了王怜花的手,只得被王怜花硬生生地拍进地面,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显得便如豆腐一般。
王怜花一句话说完,柴玉关已经不到一米高,他本就身形高大,这时竟有一大半身子都陷入土里。
王怜花收回了手,低头向柴玉关望了一眼,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又滑稽,又有趣,就好像神话中时常会出现的土地公公似的,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声笑只把柴玉关气得全身颤抖,肺都要炸裂了,心想:“有朝一日,本王定要齐根斩断这小子的腿,让他一辈子都只能像本王现在这么高!”面上却不显声色,双手在青石板上用力一拍,青石板上登时现出几道粗粗的裂纹,身子腾空而起,飞向天空,随即稳稳地落到地上,心中虽已恨极了王怜花,脸上却只显出三分嗔怒,说道:“你这么做很好玩吗?”
换作一般人,只怕早就羞愧道歉了,王怜花却哈哈一笑,说道:“好玩啊,当然好玩了!不然我干吗要这么做?”
柴玉关“哼”了一声,说道:“若非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若非本王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敢对本王如此无礼,本王早就跟你翻脸了!”
王怜花微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武功太高,你不是我对手,所以才没跟我翻脸呢。”
柴玉关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忘恩负义,就认为本王也和你一样忘恩负义,这是在所难免。不过你要知道,若是有人给本王换过尿布,本王绝不会忘记他的。”
王怜花没想到柴玉关如此卑鄙无耻,一说不过自己,就拿这个来说事,可是这世上唯一能反驳柴玉关的人,如今不在这里,柴玉关拿这个说事,他还真没法反驳,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冷笑道:“是啊,我向来忘恩负义,但这忘恩负义,也是从你身上继承的!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
柴玉关听到这话,耳中嗡的一声响,心中有些激动,有些盼望,有些喜悦,又有些不信,说道:“你……你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怎会有什么东西是从我身上继承的”
王怜花本来想说,柴玉关的父母家人,可都是被柴玉关杀死的,他哪来的脸,指责自己忘恩负义,待听到柴玉关的话,方察觉自己激动之下,竟将真相说了出来。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顺口说的,你别当真。毕竟我从前也一直以为,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嘛。”
柴玉关心道:“他对本王如此无礼,如此粗暴,天下间哪有儿子会像他这样对待老子?他怎么可能是本王的儿子!本王实是太想他是我的儿子了,所以明知他不可能是本王的儿子,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生出幻想来。”
王怜花微笑道:“也幸好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不然我出生以后,我亲生父亲从不承认过我是他的儿子,我这个儿子,做的可真够憋屈的,不是吗?”
柴玉关冷哼一声,说道:“本王虽没跟别人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但本王的心里,可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的。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呢?难道他就承认你是他的儿子吗?”
王怜花故作忧伤,叹了口气,说道:“他死了。”
柴玉关一怔,道:“死了?”
王怜花点头道:“我妈怀上我不久,他就死了,不然我妈怎会找你做我的父亲?”
柴玉关的脸都绿了,他虽对王怜花是王云梦和其他男人生下的儿子这件事深信不疑,但他一直认为王云梦是与别的男人一夜风流,不慎珠胎暗结,才生下了王怜花来。
毕竟王云梦如何深爱他,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每每想到其他男人爱得如痴如醉的女人,却爱他爱得神魂颠倒,他心中也不免十分得意。他一千个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原来他是王云梦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柴玉关妒火中烧,心中只想:“本王要去找王云梦,问她本王比那个男人差在哪里!问她凭什么把本王当成备用的选择,凭什么嘴上说自己最爱本王,心里其实最爱那个男人!还要问她,她爱那个男人,爱到给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本王呢?难道在她心里,本王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受她欺骗,受她愚弄,还信以为真,并且沾沾自喜的傻子吗?”
他一口牙齿咬得嘎嘎响,说道:“你父亲是谁?”
王怜花白了柴玉关一眼,说道:“我干吗告诉你?好让你找到我父亲的坟,把他挫骨扬灰吗?喂,我向你提的那个要求,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柴玉关咬牙切齿地道:“你告诉本王你父亲是谁,本王就去给你做这件事!”
王怜花眉毛一扬,说道:“好,告诉你也无所谓。我父亲是江枫。”
柴玉关一怔,说道:“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老人家。”
柴玉关又是一怔,沉声道:“本王记得,江湖上都说贾珂其实是江枫的亲生儿子,荣国府是上了月神的当,白给江枫养儿子了。”
王怜花点了点头,满脸温柔神色,说道:“这个江湖传闻倒没说错,贾珂确实是江枫的儿子。那小小的荣国府,可养不出他这样的人物来!”
柴玉关见王怜花如此坦然,不由又吃惊,又难以置信,双目圆瞪,说道:“所以你和你老婆其实是亲生兄弟?”
王怜花听到“老婆”二字,不由心中一荡,暗道:“没想到柴玉关竟是我的知己!”随即横了柴玉关一眼,说道:“什么亲生兄弟?我和贾珂早已拜过天地,我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也知道江枫是贾珂的亲生父亲,你刚刚问我,我父亲是谁,我跟你说我父亲是江枫,又有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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