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瞧着窗外, 吃了几口菜肴,忽听得蹄声嗒嗒,一辆马车自西面奔来, 车帷低垂, 不知什么人坐在里面。一条大汉手持鞭子, 坐在车夫位上,抬手勒住缰绳, 马车停在洪府门前。
站在门前的两个家丁迎了上来,满脸笑容, 说道:“叶夫人过来了, 请进!”
只听得环珮叮咚,车中走出一位女子, 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穿一件沉香色穿花凤缕锦衫,圆圆的脸蛋, 双眉修长,相貌甚美。
王怜花初见这女子的脸庞,见她模样陌生,自己没什么印象, 只道她是洪大福的旧识, 自然没把她放在心上。待这女子转过身, 走进屋去, 王怜花瞧着她的背影, 只觉她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势,都甚为眼熟,显然自己曾经与她打过照面。
王怜花心道:“原来她的脸是假的!洪府的家丁连她的车夫都认识,显然她来过洪府不止一次, 并且她每次都用这张假脸来找洪大福。她偷偷摸摸地来洪府找洪大福做什么?和洪大福偷情吗?冒充别人欺骗洪大福吗?还是他俩都在帮某个人做事,因为某种原因,他俩在外人面前,须得装出一副互不认识的模样吗?
嘿,若是第一个原因,我帮忙捉住这对奸夫淫|妇,洪大福的大小老婆们,总得向我表示谢意,谢礼也不用多了,洪大福全部家产,通通给我就是了。若是第二个原因,我帮洪大福识破了这女人的阴谋,功劳不小,他自当好好谢我,我也不厚此薄彼,他老婆要给我他的全部家产,他也给我他的全部家产就好了!
若是第三个原因,哼,是你们先联手骗人,本公子看不下去,这才决定替天|行道,没收你们全部家产,以作惩罚。洪大福的全部家产,就当本公子替天|行道的辛苦费好了!”越想越高兴,越想越畅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叫来店小二结账。
王怜花走出小苏州,走到洪府后面,跃到院中的一株松树的树枝上,向下张望,就见那中年女子跟在家丁身后,缓步穿过前厅,王怜花跟在后面,走进前厅。
几名仆人正在前厅做事,洒扫的洒扫,浇水的浇水,以王怜花身法之快,众人还没看见他,他已如一阵风般离开前厅了。那抹桌子的丫鬟对着桌面上自己的倒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心想:“刚刚的风好大。”那擦地板的仆妇跪坐在地上,扔掉抹布,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眼睛,心想:“我这一定是擦地板擦得太久,眼睛都花了。”
那中年女子自也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她走到一扇木门前面,门后传来两道喘息声。
王怜花对这声音可熟悉得很,他躲在柱子后面,转头向这扇门瞧了一眼,然后瞧向那中年女子,脸上微露笑容,神情十分古怪,心想:“洪大福怎会在和别人快活?莫非他没和叶夫人事先约好什么时候见面,叶夫人是不请自来?还是他并不在意叶夫人看到他在做这事?什么样的女人,男人会不在意她看到自己在做这事呢?难道这位模样端庄贤淑的叶夫人,其实是一个妓|女?”便即想起昨天在塔上见到的那位胡人美女。
昨天王怜花怀疑那位胡人美女从前是一个妓|女,为了验证这一猜想,他故意坐在椅上,盯着那位胡人美女看了许久。
若是寻常女子,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就算她再专注于桌上的骰子,也不会没有反应。可是那位胡人美女在他的目光之下,不仅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连一丝不悦都没有流露出来,就好像她早已被不计其数的陌生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盯过,早已对此事习惯到麻木了。
王怜花昨日便怀疑那位胡人美女,就是洪大福那个美貌惊人的胡人老婆。若是如此,洪大福身边怎会有这么多妓|女?不仅各个相貌不凡,并且还会易容这种江湖上也没几个人会的手段?
他自小跟着王云梦长大,见过不知多少美女,这时虽然看不见这中年女子的真实容貌,但看她纤细婀娜的身段,雪白晶莹的皮肤,乌黑柔顺的长发,轻柔婉转的声音,还有她和男人打交道之时,深藏于眼底的高傲与轻蔑,便知她一定是一位追求者众多的美女,说不定还要胜过那胡人美女一筹。
便在他寻思洪大福和这位叶夫人的关系之时,那家丁敲了敲门,屋里的喘息声渐渐停止,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屋中传来:“谁在外面?”
那家丁道:“老爷,叶夫人过来了。”
洪大福道:“好,我知道了。”
那家丁从另一侧离开,只留下叶夫人自己站在门前。
随即听到屋中一人说道:“老爷,你有客人来了,我要走吗?”声音娇嫩,竟似是十四五岁的少女。
洪大福道:“若是别人过来,我自然不好在卧室接待他们,但是这位……叶夫人嘛,我在哪里接待她,都算不上失礼。你不用走,这是我的卧室,我什么事情做不得?”
这句话说的轻蔑之极,似乎半点儿也不把这位叶夫人放在心上。
王怜花斜眼去瞧叶夫人,只见她泰然自若地站在门前,似乎洪大福这一番话,于她而言,只如过耳云烟,一吹便散,她半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王怜花心想:“看来我所料没错,她果然是也个妓|女。只是看她和洪大福的相处,他俩倒不像是寻常的妓|女和嫖客,”
那少女嘤咛一声,说道:“那怎么好!若是当着别人的面做那事,我……我要没脸见人了!”声音又娇又怯,满含哭腔。
洪大福哈哈一笑,似是对那少女的娇羞模样十分满意,说道:“小宝贝儿,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以为她是什么高贵人吗?你若不想见她,那你就用这个蒙住脸。这样你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你,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那少女抽抽噎噎地道:“可是……”随即叫了一声,然后含糊不清地道:“老爷,你轻点儿!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显然是洪大福见她犹豫不决,便自顾自地用什么东西把她的脸蒙住了。
王怜花目光闪动,心想:“这洪大福上一瞬还叫这小丫头小宝贝,下一瞬便不顾这小丫头很不情愿,给她用东西蒙住了脸。这洪大福的脾气,还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粗鲁暴躁得有点奇怪了。”言念及此,向那叶夫人瞧了一眼,但见叶夫人嘴角微微翘起,笑容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不过须臾,屋中又响起喘息之声,跟着那洪大福说道:“你今天倒很守规矩,我没请你进来,你果真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
叶夫人道:“那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洪大福道:“好,你进来。”
叶夫人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然后将屋门关上。
就在这屋门打开的刹那之间,王怜花向屋里望了一眼。但见一个中年大汉趴在床上,身下躺着一个人,那人脸上蒙着一块水红色的丝帕,看不见面容,一条纤细的手臂垂了下来,肤色雪白晶莹,显然是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女。这大汉甚是肥胖,腰间满是赘肉,肚子凸了出来,好似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一般,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似是刀剑之类的利器留下的。他自然就是洪大福了。
王怜花见到洪大福的肚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他这半个多月来,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都有些凹陷,肚子上哪会有什么肥肉,只是洪大福这副模样给他冲击太强,他自不免感到心有余悸,寻思:“我可不能长出这样一个肚子,真跟七八个月的孕妇似的!”
只听那洪大福道:“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叶夫人道:“乔丽潘没告诉你吗?”
王怜花心道:“乔丽潘?这是个胡人女子的名字,难道是我昨天在塔上见到的胡人美女?”突然间灵光一闪:“难怪我觉得这位叶夫人眼熟,虽然她俩的容貌、声音、身高皆不相同,但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她就是昨天我在塔上见到的高寄萍啊!”
洪大福“哼”了一声,说道:“我回来以后,还没和她见过面呢。”
叶夫人一听,轻轻地叹了口气。
洪大福道:“你叹什么气呢?”
叶夫人道:“我想起从前你俩多要好,你为了她,连庄——”
她说到这里,屋中忽地响起啪啪啪啪声响,似是有人左右开弓,连着打了另一个人十七八个重重耳光。只听那少女大叫道:“老爷!饶命啊!饶……哎呦!”便再没声响。显然是洪大福在打那少女。
忽听得嗤的一声响,一个女子悠悠地道:“你想要她晕倒,有的是办法,何必用这种办法?看看这水畔芙蓉似的脸蛋,被你打成什么样了?没有一个月,怕是养不回来了。”却是王怜花昨日在塔上遇见的高寄萍的声音,那中年女子果然就是高寄萍。
洪大福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你别在这里假惺惺地做好人,若不是你无缘无故地提起从前的事,我哪用得着把她打晕?”
高寄萍笑道:“我提起庄幼薇,哪是无缘无故了?她为了你,自愿留在山庄里。你也知道,像她那样的美人,把自己卖给了山庄,她过得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嘿,她一定不会想到,你刚离开山庄,便把乔丽潘要了过来。”
洪大福冷冷地道:“你今天过来找我,原来是给她打抱不平的?你这多管闲事的心,来的也未免太迟了!”
高寄萍笑道:“你放心,我还没有闲到这个地步。我不过是看到这几年来,你放着乔丽潘这样的大美人不亲近,却和这样姿色平平的小女孩厮混在一起,有感而发罢了。她比乔丽潘好在哪里?她年轻?她是处女?是了!是了!你还记恨从前的事呢!她是处女,这一点就打败乔丽潘了。”
洪大福“哼”了一声。
高寄萍又是一笑,说道:“我今天过来找你,其实是为了一件正事。”
洪大福听到“正事”二字,立马坐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高寄萍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道:“你记下来了吗?”
王怜花一听这话,便知高寄萍这是拿出了一样东西给洪大福看。只可惜这间卧室在走廊上有门,没有窗户,王怜花站在走廊上,自然无从得知,她给洪大福看的是什么东西。
洪大福道:“记下来了。”
高寄萍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做什么事情,然后道:“他传话下来,要咱们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人杀死,并且动作要快,最迟一个月,他就要收到这人的死讯。”
洪大福并没质疑这个命令,只是“嗯”了一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人现在在哪里?”
高寄萍却道:“我确实知道这人的下落,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咱们还不能动手。再过几天,最多两三天,到时我再来找你。”
洪大福“哼”了一声,说道:“你该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觉得你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样子很可爱!”
高寄萍笑道:“我原也没指望所有男人,都懂得欣赏。那你呢?你觉得我这副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模样,可不可爱?”
洪大福没有说话,呼吸忽然变得十分急促。
高寄萍悠悠地道:“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我这副模样,十分可爱。现在我要走了,你只管想着我,想着我的可爱之处,但你再想和我睡觉,就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高寄萍说完这话,便洋洋得意地走到门前,打开屋门,准备离开。谁想屋门一开,就见一个少年公子站在走廊上,正含笑望着她。这少年自然就是王怜花了。
高寄萍蓦地里见到有人站在走廊上,不知将她和洪大福的话听去了多少,自不免花容失色。她惊慌之下,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定了定神,转过头,看向洪大福,笑道:“这是你的客人?”
洪大福初见王怜花,不由一怔,脸上神色惊愕非常,失声道:“你……你……”黄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滚滚而下。待高寄萍这句话说完,洪大福转头看向高寄萍,见她脸带微笑,神色自若,心下渐渐宁定。当下摇了摇头,苦笑道:“洪某去哪里结交武功这样厉害的朋友?”然后看向王怜花,勉强笑道:“这位公子,你来洪某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王怜花嫌弃洪大福长得太丑,一直没去看洪大福的脸,自然没看见洪大福见到他的第一眼时,那似乎突然见到什么可怕之极的鬼魅的神情。
他点点头,走进屋里,将门一关,然后坐在椅中,微笑道:“我今日来洪老爷家里,本是想拿点银子花花,不想竟然听到这样一个秘密。不知两位愿意出多少钱,从我手中买下这个秘密?”
高寄萍微笑道:“不知公子想要多少?”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要你二人的全部身家,或是性命。不知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洪大福僵笑道:“这位公子,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不过一件小事,哪值这么多钱啊?”
王怜花左手轻轻一挥,洪大福“啊”的一声,从床上飞起,重重地撞在墙上,正是中了王怜花的“白虹掌力”。
洪大福从墙上掉了下来,重重地落到地上。王怜花嫌洪大福现在这副一丝|不挂的模样实在难看,顺手在桌上一抓,抓下了一块木板。他手臂和手掌都没动,那块木板已轻飘飘地向洪大福飞去,撞到墙后,碎成一块块木屑,纷纷扬扬地落到洪大福身上,
王怜花微笑道:“洪老爷,你似乎还没搞清现状,现在是我在跟你们谈生意,不是你们在跟我谈生意。条件只能我开,你们只能接受。我再问一遍: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洪大福僵笑道:“那……那我们要是不买吗?”
王怜花一听,又在桌上一抓,抓下一块木板。
这块木板直直地向洪大福飞去,眼看便要撞上洪大福的肚子,洪大福连忙抬手去挡这块木板。
在木板与手臂相触的刹那之间,洪大福只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左手手臂应声碎裂,跟着木板撞在他的脸上,他痛得眼前发黑,嘴里也多出几样东西,用力一吐,竟是一大口鲜血裹着几颗牙齿,不禁又惊又怕,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便要晕倒。
高寄萍站在旁边,看见洪大福的惨状,心中说不出的恐惧。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我是冲着银子来的。你们跟我做生意,若是给我,你们的全部身家,我得了银子,你们留下性命,自是皆大欢喜。若是给我,你们的两条小命,等我杀死你们,自会将你们的家产通通搬走。这样一来,你们虽不开心,我仍然很开心。
可是你们不跟我做生意,我拿不到银子,心里自然很不痛快,难免会做出诸如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让你们悔恨不已的事情来。好了,闲话不多说,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高寄萍心想:“他说只要我们把全部身家交给他,他就会留下我们的性命,这句话一定是假的。他男人是朝廷大官,假如今日他留下了我们的性命,来日我们将今天这事四处宣扬,使得天下人都知道,贾珂的夫人仗着武功高强,强占百姓的家产,那贾珂也不用在朝上做官了。
我看他一拿到我们的全部身家,就会对我们下手。但他的武功实在太高,纵使洪大福没有受伤,我与洪大福联手,也决不是他的对手。我要想活下来,为今之计,只能把他骗到我那里去,然后叫叶翔、小孟、小何和石群一起对付他。反正他本来就要死!”
当下微微一笑,上前两步,走到王怜花面前,笑道:“这呆子嗜钱如命,公子这样问他,怕是要把他问倒了。我却不一样。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就算有再多的钱,若是没有性命,那这些钱也只能便宜了别人。公子,我选命,只要你放过我,我所有的钱,你都拿走。”
王怜花抚掌笑道:“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钱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没了就是没了。”然后看向洪大福,问道:“洪老爷,你现在想好了吗?”
洪大福生恐王怜花再扔一块木头过来,一个劲儿地点头,叫道:“我……我也一样!我选命!我的银子,公子都拿走!”
王怜花笑道:“很好。这屋里有笔有纸,你们正好可以写,把所有资产都给我的字据。两位现在就动笔写。”
高寄萍和洪大福不敢违拗,走到桌旁,铺纸研磨,提笔写字
高寄萍写了几个字,然后抬头看向王怜花,问道:“公子,我们要把家产赠给你,总得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们只在上面说,要把所有资产都给别人,这个别人是谁,却只字不提,到时公子拿着字据,去官府过户,官府也不会认的。”
王怜花道:“我姓柴,名玉关。柴火的柴,玉门关的玉关,这三个字,你们应该会写。”
高寄萍和洪大福听他随口胡诌,均想:“胡说八道!你明明姓王,叫王怜花,什么时候变成柴玉关了?你不是和柴玉关有仇吗?就算你不想用自己的名字,也不该用柴玉关的名字啊!”
高寄萍眼波一转,笑道:“我从前听别人说过,柴玉关已经五六十岁了。我一直以为,你一定是个头发半白的老伯,没想到你看上去竟然这样年轻!”
王怜花淡淡一笑,说道:“夫人可以扮作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人,柴某为何不可以扮作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人?”
高寄萍没想到王怜花竟已看出,她现在这副模样,不是她本来的模样。她心下一惊,随即笑道:“柴公子好眼力,竟一下就看出,我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我自己的模样了。”
王怜花却是一怔,心想:“柴公子?”
他在心里默念一遍,忽地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衡山一役还没发生,有一日王云梦坐在桌旁,手托腮,怔怔地望着他,忽然道:“花儿,你说柴怜花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那时他年纪太小,坐在椅中,个子太矮,双脚碰不到地面。他听到“柴怜花”这个名字,不禁噗嗤一笑,脚尖在空中晃了几圈,然后道:“柴怜花?这不是杨万里的‘今年不识荼糜面,却买茅柴对野花’吗?
杨万里没有见到荼糜花,只好买了茅柴和野花聊以慰藉。柴怜花这个名字,一听便是说,这人终此一生,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能找来有几分相似的东西,用它来安慰自己。就好像一个人本来想要珍珠,最后却只能找到鱼眼珠似的。这名字好可怜啊,哪里好听了?”
王云梦听了他的话,脸一沉,斥道:“不好听就不好听,说这些胡话做什么?谁是珍珠,谁是鱼眼珠?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什么话了?”
王怜花那时一直想不明白,王云梦为何突然生他的气,现下再想起这件事,自然一下就明白,王云梦那时的心思。王云梦这是盼望他喜欢上柴怜花这个名字,若是他喜欢上这个名字,日后他与柴玉关见面,她便可以鼓动他跟柴玉关说,他好喜欢柴怜花这个名字,他能不能改叫柴怜花?
他是王云梦和柴玉关的私生子,柴玉关一日没有承认自己和王云梦的关系,他便不能改姓柴。假如柴玉关因为父子亲情,同意他改叫柴怜花,那王云梦也可以顺势向柴玉关提起拜堂成亲这件事了。
只可惜那时他没有领会王云梦的意思,不仅没有喜欢上柴怜花这个名字,反而对它评头论足,很是嫌弃,还说这名字的主人,听着便像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好找来不太想要的东西聊以慰藉。这正好说中了王云梦的心病,所以王云梦才会突然生他的气。
王怜花心想:“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早已是我的了。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名字,可和我没有半点儿干系。她用柴公子称呼我,我万万不能答应。”
正待告诉高寄萍,莫用“柴公子”这三字称呼他,就见高寄萍在脸上抹了几下,露出本来的面目。她慢慢地在他的脚边坐下,整了整衣衫,露出一截白嫩的胸脯,然后仰头看他,嫣然一笑,问道:“柴公子,你说是我现在的模样美呢,还是我刚刚的模样美?”一句话越说越低,声音腻中带涩,说不尽的轻柔婉转。
高寄萍现在的模样,不仅和先前的模样大不相同,和昨天的模样,也略有不同。她不到三十岁年纪,眉目如画,明艳难言,实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女,虽比不过王语嫣神清骨秀、端丽无双,但王语嫣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座漂亮的玉像,她却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假如王怜花不曾遇到贾珂,他看到高寄萍这副艳媚入骨的模样,少不得要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腿上,然后和她亲热一番。
可是没有假如,王怜花既已遇到贾珂,这时看到高寄萍露出的胸脯,便即想起他从前跟贾珂立下的毒誓:“往后我绝不会和别人说话轻薄,和别人眉来眼去,对别人动手动脚嘛!我既已立下重誓,自然不会忘了,否则誓言应验,叫我永远失去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一想到这道毒誓,心中紧张万分,哪还有半点绮念可言?
王怜花心想:“她是自己跪在我脚边的,这当然不能算是我对她动手动脚!她的衣服也不是我拽下来的,这当然不能算我对她眉来眼去。是她自己问我 ,她什么时候最美的,这是她和我说话轻薄,可不是我和她说话轻薄!”
王怜花这样一分析,只觉自己没做一件对贾珂不起的事情,自己实在是一个感天动地的好相公!既然自己没有做下做事,那这道毒誓当然不会应验了。
他高兴极了,当即飞起一脚,将面前这个试图算计自己失去贾珂的女人踢到一边,笑道:“你一个老太婆,又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又问我你哪张脸比较美,也不害臊吗?江湖上谁人不知,柴玉关最爱二十岁左右的美女?又怎会对你这个老太婆感兴趣?”
高寄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咚”的一声,撞到床上。这时她后背贴在墙上,双腿高高举起,小腿垂了下来,脖子向左扭着,模样狼狈极了。
她在王怜花和洪大福面前,出了这样一个洋相,还被王怜花冷嘲热讽,连着说了两句“老太婆”。换作别人,被王怜花这般对待,不论对王怜花多么害怕,脸上也会难以抑制地闪过诸如恼怒、尴尬、委屈、羞窘等等的情绪,高寄萍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却神色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高寄萍换了个姿势,慢慢地站起身来,姿态优美极了。然后她微微一笑,说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年纪大了,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和那些年轻姑娘相比,我可要知情识趣多了。”
王怜花瞧着她脸上妩媚的笑容,只觉这笑容眼熟极了,他曾在王云梦的脸上,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他想到王云梦,顿觉说不出的恶心,暗道:“我要是因为你这模样,就对你心生绮念,那我岂不是爱慕我妈?别开玩笑了!”
高寄萍的手放在衣纽上,解开衣纽,身上的衣服,尽数落在地上。
她一丝|不挂地站在王怜花面前,手指犹如泉水一般,在身上慢慢滑过。她微笑道:“床上这个丫头,比我小了十几岁,但我和她站在一起,我想不会有男人去看她。”
王怜花见高寄萍当着自己和洪大福的面,坦坦荡荡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便如王云梦在贾珂面前,坦坦荡荡地脱下身上的衣服一般。在这一瞬之间,他面前的高寄萍,突然间变成了王云梦,王云梦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让他欣赏自己的身子,这可真是噩梦中也不曾出现的画面。
王怜花蓦地里胸口一阵烦恶,强自运气忍住,随即想起自己立下的毒誓,心道:“她身上一丝|不挂,我可不能看她!”便即转过头去,不看高寄萍,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双手,若是只会脱衣服,那我可以帮你把它们砍掉。”
高寄萍这时解下衣服,一来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若是王怜花能像她从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一样,看到她的身子以后,便会拜服在她的脚下,那自是再好不过;
二来是因为,适才她不过说了一句调笑的话,王怜花就一脚把她踢开,她做过这么多年妓|女,见过男人最恶心,最丑陋的一面,自然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男人因为女人一句调笑,就做出这么大的反应,所以决定再试一次,看看王怜花究竟是惺惺作态,还是天性害羞,亦或是天生就对女人十分厌恶。
这时高寄萍见王怜花出言威胁自己,还得先移开目光,再跟自己说话,显然是不敢看自己的身子,不禁微微一笑,心想:“原来他还是一个雏儿,难怪他的反应这么大!也是,听说他自小就和贾珂私定终生,十几岁就和贾珂住到一起,哪有机会在外面花天酒地?
他一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对女人的魅力,自然半点儿也不清楚,说不定贾珂还会时不时告诉他,女人有多么可怕,才养成了他现在这副听到漂亮女人和他调笑,就把女人赶走,看到漂亮女人的身子,就局促不安地想要逃跑的脾气。
嘿,他这样的雏儿,我见得多了,到时我先给他灌上一壶迷春酒,再找几个姑娘伺候他,他尝到女人的滋味,知道和他从前跟男人在一起的滋味大不相同,自然会乐不思蜀。等他被姑娘们迷昏了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到时他的颈上人头,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么!”
高寄萍一面在心中盘算,一面一言不发地捡起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然后走到桌旁,提笔将那转让的字据写好。
书写完毕,高寄萍拿着字据,走到王怜花面前,将字据递了过去。然后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道:“我这双手,除了会脱衣服,还会写字。柴公子,这几张纸上写的东西,是我的全部身家了。还请你过目。”
王怜花接过单据,仔细一看,只见上面除了十几万两白银,古董玉器,珠宝首饰以外,还写了一样东西,却是快活林。
王怜花一怔,看向高寄萍,微笑道:“原来快活林是你的?”
高寄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快活林确实是我一手打造,屋舍是我找人建的,花木是我找人栽的,所有在快活林做事的人,也都是我一个个找来的。但是,快活林的地契,并不在我手里。要是哪天,地契的主人一个不高兴,把那块地皮收了回去,我也没法阻止。所以这快活林,可以说是我的,也可以说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古巨基为啥这么喜欢写爱脱衣服的女人啊。。。。。
王小花要是多多和古家女人打交道,应该能遇到一堆亲妈的低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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