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好一会儿, 进入一座石屋。王怜花挪了几处墙上的方砖,地上登时现出一处洞口。洞口下面设着台阶,墙壁上悬着几盏铜灯, 铜灯没有点着, 因此地道中漆黑一团, 看不清全貌。
王怜花当先走进地道, 从怀中取出火折晃亮了, 然后点亮墙壁上那几盏铜灯。贾珂跟在身后, 灯光下依稀见到一具尸首,倒在石阶上,问道:“这人是谁啊?”
王怜花取下一盏铜灯, 拿在手中, 说道:“想来是公孙止的弟子。昨天咱俩待在丹房说话之时, 我妈就让柔儿领着她的人,在谷中四处转了转。这人大概就是那时死在她某个手下的手里的。”
说话声中,脚下台阶已到尽头。两人向前走了五六步,向右一转,就见里面是一条条极粗的铁条编成的栅栏, 栅栏后面, 用粗铁条分成好几间牢房。每间牢房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房中各有四五六人躺在地上, 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但是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贾珂自左向右,扫视一圈,在人群中看见不少熟悉面孔, 可见这些人中,有人是从洛阳被绿衫弟子带回来的,有人却是从别的地方被绿衫弟子带回来的。
王怜花将铜灯放在旁边的桌上,拿起桌上的钥匙,正待给他们开锁,就听贾珂道:“怜花,咱们先去叫醒那一十七名姑娘,再来叫醒他们。”
王怜花放下钥匙,说道:“好个见色忘义的小鬼!既然你打定主意,先去叫醒那一十七名姑娘,再来叫醒这些人,那你干吗还拉着我白跑这一趟?”
贾珂耸了耸肩,笑道:“我总觉得你妈不会这样好心,想着她或许已将这些人通通杀了,留给咱们的,只有一具具尸体;又或许她是要利用这些人布下陷阱,来对付咱们;她离开之前,或许已经在他们面前,给咱们泼了一盆脏水。我实在放心不下,自然想要过来看看了。”
王怜花噗嗤一笑,心想:“若非我妈已经打定主意,半个月后要和我一起去西域对付柴玉关,那你说的这些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
王怜花心里雪亮,贾珂只知道王云梦要他陪着一起去长白山探望老朋友,但是没有他,王云梦依旧可以去长白山探望老朋友,他在这件事上,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贾珂会怀疑王云梦可能再对他们使坏。
但王云梦要他做的事情,其实是陪她一起去西域对付柴玉关,甚至不惜用激将之计,引他应承下这件事来,他在这件事上,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王云梦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候,对他们使坏。
只是王怜花清楚归清楚,却不能向贾珂解释,否则他打算去西域除掉柴玉关这件事,不就要暴露了吗?便是如此,王怜花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就这样面露微笑,望着贾珂,欣赏着他这副疑心深重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贾珂续道:“现在知道他们一个个安然无恙,我也能放下心了。金瑶公主在那一十七名姑娘之中,她是君,我是臣,我岂有明知道她身中迷药,却越过她,先去救别人的道理?”
王怜花听到“金瑶公主”这四字,俊脸一沉,似笑非笑地道:“金瑶公主!金瑶公主!嘿,你叫的好亲热啊!”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原来叫‘金瑶公主’,就是叫得亲热啊!那王公子跟我说说,我应该怎么叫她,才不是叫得亲热呢?”
王怜花道:“嘿,难道她没有名字吗?”
贾珂笑道:“她当然有名字了,但我一个外臣,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王怜花笑道:“你自幼出入皇宫,又和李湛交好,她是李湛的胞妹,和李湛的感情,想来应该不错,既然你和李湛算是青梅竹马之交,那你和他的胞妹,当然也算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怎会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心想:“那丑八怪公主对你可是一片痴心,情致殷殷,先是独自一人离开苏州,去杭州找你,后来听到我要去找你,明明自己武功平平,谁也打不过,还要和我一起去找你。她还和我争风喝醋,听到我叫你老公,就睁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我,只恨不能把我一口吃进肚里。
哼,这世上总得有因才会有果,若非她与你来往过,又怎会对你痴心至此?哼,你明明说好绝不骗我的,没想到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撒谎骗我了!”
王怜花言念及此,心中怒意大盛,当即飞起一脚,向贾珂踹去,冷冷地道:“贾珂,我又不是傻瓜,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若不想让我生气,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贾珂瞧见王怜花这一脚向自己踹来,心头迷茫一片,不知何以王怜花说着说着,就动起脚来了。
他闪身避开王怜花的脚,跟着快步上前,将王怜花打横抱起,说话之前,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笑道:“府尹判案之前,都会给犯人一个自辩的机会,然后再决定这案子应该怎么判。怎地王公子一句话都不听我说,就自顾自地给我定罪了?我何时骗过你啊?”
王怜花半信半疑,说道:“哦?你没有骗我?”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谁骗人谁就叫一百遍‘哥哥’!”
王怜花心下登时虚了,毕竟他醒来以后,已不知骗过贾珂多少件事了。
但他随即转念,心想:“贾珂又不知道我在骗他,当然不会要我兑现诺言,叫他一百遍‘哥哥’。我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主动告诉贾珂,我欺骗了他。嘿嘿,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想到这里,心下登时宁定,当下伸手握住贾珂的一缕头发,轻轻把玩,说道:“你不知道她的名字,那你平日和她来往,是怎么称呼她的?”
贾珂嗤的一声笑,说道:“她是公主,我怎会和她来往?老实跟你说,我从前进宫读书,年纪小的那几年还好,到我十二岁那年,皇上某天遇见了我,和我说了几句话,当天就不许宫中女眷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时我每日进宫读书,一路上会见到太监和侍卫,但是宫女却极少见到。连宫女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公主了!在洛北将公主的画像交给我之前,我连她的模样都不清楚,就算我从前和她打过照面,也早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这还叫青梅竹马之交吗?哼,我和你这小醋缸子,才是青梅竹马之交呢!”
贾珂在王怜花心中信誉极好,因此贾珂这番话说完了,王怜花便相信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即忿忿地道:“那她脸皮可真够厚的!哼,我一会儿就用匕首,在她的厚脸皮上,削下一层来!”
贾珂听到这话,这才想起金瑶公主独自来杭州这件事。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一来,他和金瑶公主从没来往,他早就和王怜花拜堂成亲,哪能有人说公主是为他来的杭州,他就自作多情,认为公主喜欢他?
二来,李淳让洛北转告他那句“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便好似在他心中投放了一枚原|子|弹,威力实在太大。时至今日,他回想起那日的事情,也只记得皇帝看上了王怜花,想要将王怜花从他身边夺走,让他入住椒房殿这个猜测,哪还记得去分析金瑶公主来杭州的动机呢?
贾珂吃了一惊,想不出这位素不相识的金瑶公主,跟王怜花说了什么话,竟惹得王怜花这般生气,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金瑶公主并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即使是王怜花,也没法挑出她言语中的问题,然后向贾珂告状。但王怜花就是知道,她对贾珂心怀不轨,这本就是每个在热恋中的情侣的本能。
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她说过什么话,我干吗要告诉你?”伸手拍了拍贾珂的肩膀,说道:“还不去救你那小美人吗?哼,你可别忘了,还有人嗷嗷待哺,等着你回客栈喂他呢!”
贾珂见王怜花不愿告诉自己,金瑶公主都说过什么话,便即知道金瑶公主只怕说话行事,都没什么过分之处,只是王怜花在这件事上,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他心中对金瑶公主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却又想不出应该怎么质问自己,只好含糊其辞,大致说说,反正自己知道他心里很生气,金瑶公主很厚颜无耻,那已足够了。
跟着又见这种虎狼之词,王怜花也是随口说来,贾珂不禁暗暗好笑,当下格的一笑,说道:“既然我的大美人小嘴饿了——”说到这里,他的嘴唇已被王怜花用手掌捂住。
王怜花听了贾珂的话,本就心下大窘,眼光转处,见贾珂的嘴巴被自己用手捂住,一双眼睛却正凝视着自己,眼光中笑意盈盈,他心中的羞窘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当下轻轻地咳嗽一声,只当贾珂刚刚说的那句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然后松开贾珂,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正好我也有些累了,贾二爷,你就能者多劳,抱着我过去!”
只可惜他面前没有镜子,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因此他并不知道,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犹如玫瑰花瓣一般可爱。
贾珂心中一荡,忍不住低下头去,在王怜花红扑扑,热烘烘的脸颊上咬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见王怜花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亮晶晶的牙齿印,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大美人想要我抱,直说就是,何必还要说一句有些累了呢?就算你不累,我也一样抱你啊!”说着向地道出口走去。
两人回到那间石屋,推开屋门,那一十七名姑娘仍旧躺在地上,兀自沉沉熟睡。昨日王云梦便指挥手下除掉了她们脸上的易容,此时此刻,阳光自门口斜射进来,照在她们的脸上,但见众女容貌姣好,身段苗条,都是颇为出众的美人。
其中一名少女躺在椅子下面,一头乌发在地面散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尖尖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眼角上挑,容貌甚是俏丽,与李湛和李淳各有几分相似。
贾珂看向这名少女,问道:“怜花,你看她是不是金瑶公主?”
王怜花眼中冷意一转,笑道:“我又没见过这位公主的真容,只能说这女人和画像上的金瑶公主,模样颇为相似,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你何必在这里问我,过去把她弄醒,问问她就是了。”说着从贾珂怀中跳了下来 。
这一十七名姑娘此刻昏睡不醒,并不是中了迷药,而是被人点了昏睡穴。
贾珂走到那少女面前,俯下身去,伸手在她昏睡穴上一点。
这少女倏地睁开眼来,向贾珂望了一眼,眼光中先流露出几分茫然神色,但在她看清自己眼前这张脸蛋,是什么模样以后,眼光中这几分茫然神色,便即转为贪婪之意,喜悦之情,几乎就要喷射出来。
她望着贾珂,玉颊泛起一阵红晕,神态兴奋中夹着几分贪婪,好似一只饥肠辘辘的狐狸,看见一只兔子在面前经过一般,说道:“贾珂,你来救我了。”一面说话,一面抬手,想要去抚摸贾珂的脸颊。
贾珂见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知道面前这个少女,确实就是金瑶公主。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你也太自来熟了!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要摸我的脸?李湛和李淳可不会这样,你这毛病是从谁身上继承的?”同时避开金瑶公主的手,顺势行礼道:“殿下一路上受苦了,如今贼人已经尽数歼灭,还请殿下放心。”
金瑶公主见他先是避开自己的手,又跟自己说这样生分的话,不由心下不悦,嗔道:“你也知道我一路上受苦了,怎么还不扶我起来?”说着向贾珂伸出右手,示意贾珂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殿下身娇体弱,起不来身,需要人扶你,这倒没什么,只是我老公毕竟是个男人,但若这件事传了出去,怕是会有损殿下你的清誉,还是劳烦这位姑娘扶你起来。”正是王怜花的声音。
贾珂和金瑶公主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一个惊讶于自己平日总得和王怜花斗智斗勇,费上不少力气,王怜花才会松口,私下叫自己一声“老公”,他今天怎会突然转了性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叫自己老公了?
一个惊讶于王怜花居然又一次厚颜无耻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贾珂为“老公”,别说他是一个男人,就算是一个女人,这么做也是不合于礼,令人瞧他不起,不禁寻思:王怜花的脸皮究竟多厚?
两人侧头看去,只见王怜花笑吟吟地站在屋中,左手边站着两个姑娘。
他伸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那个姑娘的肩膀,那个姑娘便走到贾珂和金瑶公主面前,看看贾珂,看看金瑶公主,神态腼腆,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色,显然是在问贾珂二人,需不需要她来扶金瑶公主?
贾珂向那姑娘一笑,说道:“有劳了!”当即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俯下身,去解其他姑娘的昏睡穴。
金瑶公主甚感恼怒,寻思:“死贾珂,笨贾珂!我让你扶我起来,那是你的荣幸!你居然敢躲我!你居然敢躲我!”不过她性子虽然骄纵任性,毕竟是在宫中长大,城府颇深,知道为人君者,喜怒不该形于色。当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向那姑娘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了!”
待金瑶公主站起身来,余下那一十六名姑娘身上的昏睡穴,也都被贾珂和王怜花一一解开。
众女望见其他人脸上的易容都被除掉,虽然屋里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这件事可难不倒她们。她们纷纷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只觉手指触到的皮肤光滑娇嫩,和昨日摸到的皮肤大不相同,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也被除掉了,各自都说不出的欢喜,随即目光一转,看见站在屋中的王怜花。
众女先前得到王怜花援手相助,才得以离开地牢,虽然没过多久,白飞飞就将她们的藏身之处,告诉了公孙止,公孙止又派人将她们重新抓了回来,王怜花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变为了无用功。但是在众女心中,王怜花仍是将她们于水火中救出来的大恩人。
此刻瞧见王怜花,众女皆是心生亲切,面露微笑,眼中流露出热切欢喜的神气,纷纷向王怜花道谢:“王公子,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吗?”
“王公子,这次又要多谢你啦!倘若没有你……呜呜……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好想妈妈啊!”
有人想起王怜花先前与她们分开,就是为了去找贾珂,问道:“王公子,你找到贾公子了吗?”
也有人听到这话,伸手向贾珂一指,说道:“你傻啦?贾公子不就在这里嘛!”
“啊,原来那就是贾公子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贾公子?你从前见过他吗?”
“那倒没有。但你看他模样长得很俊,又和王公子一起来找咱们,他不是贾公子,又能是谁?”
霎时之间,小小的石屋中欢声大作。
笑声之中,贾珂走到王怜花身边,伸臂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王公子再叫我一声呗。”
王怜花明知故问:“叫什么?”
贾珂知道王怜花这是等着自己跟他说:“叫老公啊!”,然后抢先一步,答应下来,倒好似自己在叫他老公一般。当下微微一笑,拿起王怜花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先写了一个“老”字,再写了一个“公”字。
王怜花看了看手心,然后双目放空,茫然地看看贾珂,说道:“你写的是什么?我认不出来啊。”
贾珂轻轻一笑,说道:“‘老子’的‘老’字,和‘公母’的‘公’字,这两个字合在一起,会组成一个词语,你知不知道这个词语应该怎么念啊?”
王怜花脸上神色茫然,说道:“是……公老吗?这是什么词?我怎的从没听过?”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你把这两个字调换一下位置,然后念出来听听。”
王怜花张了张嘴,然后面露惊骇之色,无声道:“我……我发不出声音来了!”
贾珂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笑眯眯地道:“无妨。只要我在你的笑穴上点一下,包管你立刻就能发出声音来了。”说着伸手去点王怜花的笑穴。
王怜花笑容满脸,左闪右闪,来避开贾珂的手指。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贾珂。”却是金瑶公主走了过来。
几乎就在同时,王怜花停下闪躲,向贾珂一笑,说道:“老公!”
其实他这句“老公”,要比金瑶公主这句“贾珂”晚了一秒,毕竟他是听到金瑶公主的声音以后,才开口叫贾珂“老公”的。因此金瑶公主说到“珂”这个字时,他才开始说“老”这个字。
但是贾珂听到王怜花这句“老公”,登时乐得心花怒放,哪还会在意金瑶公主的话?当即先向王怜花一笑,伸出手,握住王怜花的手,然后看向公主,问道:“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金瑶公主的目光自上向下,从王怜花那张没羞没臊地叫贾珂“老公”的嘴开始,一路看到他二人紧紧相握的手,脸色甚是难看,心想:“是啊!我现在就想把你俩的手砍下来,扔进水里,喂给鱼吃!”随即哼了一声,说道:“把我抓来这里的人是谁,你可调查清楚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便将柴玉关如何勾结公孙止绑架中原美女等事一一说了。
余下众女本来就在留意他们这里的一举一动,这时听到贾珂向公主禀告自己的经历,皆是不约而同地停下说话,便有人想要说的话只说到一半,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只听得贾珂述说柴玉关和公孙止的阴谋的声音。
金瑶公主初时听到“柴玉关”三字,不由“咦”了一声,说道:“我从前听过这名字!他是做什么的?”
贾珂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金瑶公主可没耐心听贾珂将柴玉关的生平,详详细细地跟她述说一遍,毕竟还有一个张口老公,闭口老公的王怜花,在旁边虎视眈眈,她便是想要和贾珂调情,也调不起来,那她听贾珂说这么多话,又有什么意思?
当下右手一扬,说道:“那你就长话短说啊!我又不是江湖中人,可不关心柴玉关在江湖上做过多少坏事,我只是奇怪,我怎么会听过这个名字!嗯,在哪里听过的呢?”最后一句话声音略低,却是自言自语。
贾珂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听过柴玉关这个名字,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十多年前,柴玉关曾在皇上身边做事。”
金瑶公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是了,我想起来了!父皇曾经把柴玉关派到七哥身边保护他,这件事七哥曾经跟我提过,难怪我觉得柴玉关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来,究竟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待贾珂说到公孙止将她们带到绝情谷,是要把她们送去西域,做柴玉关的女奴。金瑶公主一听,不由得勃然大怒,伸手一拍桌子,叫道:“反了,反了!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我当他的奴隶,就不怕父皇株连九族,把他和他的九族一起碎尸万段吗?”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这里,不自禁地对视一眼,均想:“不知她说的九族,包不包括咱们?”
金瑶公主铁青着脸,继续骂道:“王八蛋,狗杂种!哼,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要父皇给你好看!”
王怜花听到“狗杂种”三字,不由脸色一沉,恼怒地向金瑶公主瞧了一眼。不论他如何憎恶柴玉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柴玉关总归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体内总归是流着柴玉关的血。金瑶公主骂柴玉关狗杂种,不就是在骂他狗杂种吗?
金瑶公主又骂了好几句话,桌子也敲得咚咚作响。
余下那十六名少女之中,有几人脾气火爆,远胜金瑶公主,又在江湖行走多年,常和朋友一块说粗话骂人。这几人本来想着在公主面前,自己须得收敛脾气,以防与公主闹僵,惹来杀身之祸,此刻听到公主的破口大骂,只觉公主骂得太过客气,很不痛快,她们越听越着急,最后忍耐不住,索性跟着公主一起痛骂起柴玉关来,粗言秽语,越骂越凶。
王怜花其实并不在意别人骂自己,但这不在意的前提是,这些骂自己的人,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情,才痛骂自己,而不是因为柴玉关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就恨屋及乌,痛骂自己这个儿子。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待听到有人骂起柴玉关生的儿子怎么怎么样,用词肮脏龌龊,匪夷所思时,他实在忍无可忍,正待说话,就听得贾珂叫道:“喂,你们够了!”
众人一惊,一齐向贾珂看去,脸上神色茫然,显然不明白她们在这里对柴玉关破口大骂,何以贾珂要叫停她们。
也有几人本来性情腼腆,从不用粗话骂人,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们在绝情谷中吃尽了苦头,心中早已积蓄了满腔怨愤,急待发泄出来,又为众人这一齐痛骂柴玉关的气氛所慑,便跟着大伙儿一块说粗话痛骂柴玉关。
只是她们毕竟从前没骂过人,因此只会如金瑶公主这般,将“王八蛋”“狗杂种”这些词,翻来覆去地说上几遍,中间夹着几句新学来的污言秽语。
此刻听到贾珂这声喊停,这几人从那闹哄哄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性情中的腼腆和温柔又冒出头来,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贾珂和王怜花。
贾珂当然不会告诉她们,自己叫停她们,是因为自己实在听不下去,她们对柴玉关儿子的恶毒诅咒。当下板起了脸,正色道:“你们想要痛骂柴玉关,也不必急于这一时!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一伙人现在还没清醒呢。走,咱们去把那一伙人也救出来。”
他说完这话,想到这些人之中,还有一人是公主,自己这发号施令的语气,实在不太妥当,于是看向金瑶公主,问道:“殿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瑶公主适才与大伙儿一起痛骂柴玉关,虽然她骂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词,着实没什么新意,但她仍是骂得面红耳赤,心情激荡,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柴玉关面前,揪住柴玉关的耳朵,将自己新学到的那几句骂人的话,通通向柴玉关说上一遍。
这时听到“殿下”二字,金瑶公主只觉好似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心神渐渐宁定下来,寻思:“我可是公主,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不好,不好!但若我今天说的这一番话,传到父皇耳中,父皇一定会责罚我!”
言念及此,金瑶公主眼露冷光,心中杀机忽起,寻思:“贾珂向来和我七哥交好,并且他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适才说的那一番话,贾珂一定会帮我保密,不会告诉别人。”她虽是第一次和贾珂说话,但她毕竟从李湛和李淳口中,听了不少贾珂的言语行事,对他的心意,还算有所了解。
随即转念,又想:“但是王怜花就不一定了。看他眼神飘忽,笑容风流,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好人,我若是能找到机会,将他除掉,那该多好?好在王怜花和贾珂是一伙儿的,倘若贾珂不许王怜花将我适才说的那一番话告诉别人,料来王怜花也不会擅自宣扬出去。如今看来,最可能将我适才说的那一番话宣扬出去的人,就是她们啊!”
这个“她们”,指的自然是余下那十六名姑娘。她已和这十六名姑娘在那间地牢中住了好几天,她们都是被绿衫弟子绑来的绝情谷,年纪相仿,境遇一致,不免惺惺相惜,可是这时她想到杀人灭口,心下却没有半点儿犹豫。
金瑶公主心想:“我武功平平,杀一个人都十分勉强,何况是十六人了?凭我一人之力,决计不能杀她们灭口。须得先与她们虚与委蛇,最好邀请她们去苏州做客。等我回到苏州,事情就简单多了,我找个暗卫帮我除掉她们就是。”
她心下暗自盘算,如何邀请这十六人去苏州,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去救人了!走!”众女也在一旁纷纷附和。
贾珂和王怜花当先领路,转过身,走出石屋。金瑶公主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石屋,一眼就瞥到屋外那条碎石子路上,横着六七具尸首,或是躺着,或是趴着,身上满是血污泥土,地上是一片片干涸的血迹,场面甚是可怖。
金瑶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哪见过这么多死人,不由“啊”的一声,惊呼出来,脸色惨白,满脸惊骇,说道:“怎么这么多死人?好可怕啊!”一面说话,一面上前两步,就要去抓贾珂的手臂。
王怜花眼角余光瞥到她的动作,忽地停下脚步。
贾珂见王怜花停下脚步,于是跟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几乎同时,金瑶公主已经抓住他的手臂。
王怜花向他一笑,说道:“哥哥,你抱着我走。”
贾珂哪里享受过王怜花当着众人的面叫他哥哥这种美事啊,登时乐得心花怒放,笑道:“好啊,好啊!哥哥抱着你走!”说着手臂一抖,轻轻地甩开金瑶公主的手,然后将王怜花打横抱起。
他俩这熟练到令人发指的举动,只将金瑶公主惊得目瞪口呆,连被贾珂挣脱开的那只手,一时间也忘了放下了,就这样悬在半空中,衣袖随风轻轻颤动,寻思:“难道是我眼花了?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其实贾珂没有把王怜花抱在怀里,是我看错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后睁开眼来,看向贾珂和王怜花,却见他二人已经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金瑶公主怔怔地望着他俩的背影,心想:“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小心我回到家去,向父皇提议,下一道约束百姓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亲亲我我,抱抱走走的旨意啊!”
她心中又惊愕,又愤怒,还很鄙夷,但是眼看贾珂和王怜花越走越远,甚至好些姑娘已经越过了她,跟着贾珂和王怜花向前走去,她也只好压抑住心中的愤愤不平,快步跟了上去。
不过多时,一行人来到石屋,下到地道,来到那间关押武功高手的地牢之中。
众女游目四顾,见铁笼中关押的这些人,其中有些是自己的熟人,有些是德高望重的名宿前辈,名满江湖的仁义豪客,自是大吃一惊。
其中有些人来到铁笼前面,将手伸过铁栅栏,想要将铁笼中的人叫醒,但是手伸进栅栏,见自己碰不到那些人,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还有人瞧见桌上摆着的钥匙,便走到桌前,拿起钥匙,看向贾珂和王怜花,见他二人点头,当即用钥匙打开这一道道铁门。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