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贾珂闻言一怔, 听得分明,说话的人竟是楚留香。

    他和王怜花对视一眼,将小几挪开。正待起身, 又见王怜花身上和床上皆是一片狼藉, 便拿来薄被, 盖在王怜花身上, 然后自己跃下床去, 随手找了件外衫披在身上, 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但见一弯弦月斜挂天际,冷冷清光, 铺在地上。窗前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 身穿淡黄轻衫,面目英俊,肤色略黑,眼澄如水,神态潇然中透着一丝担忧, 正是楚留香。另一人娉娉婷婷地站在他的斜后方, 脸色苍白,眼圈微红, 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夜风吹动她身上淡青色的衫裙,似乎连她娇柔的身子也吹得摇摇晃晃,竟是周芷若。

    贾珂打开窗子之前,便听出除了楚留香以外,还有一人站在外面, 料来是楚留香的哪位朋友,亦或是红颜知己,岂知竟会是本应待在苏州的周芷若。

    贾珂自然不知道杭州城今日发生的事情,不由大吃一惊,心想:“周知府怎么这般不靠谱!我离开之前,明明交代过他,不要让府上的人离开的,他怎么不听我的话,竟让周芷若离开了?我费了那么多心思,让赵敏知道慕容复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以便她发现慕容复消失不见以后,便集中火力对付周芷若。这下可好,周芷若不在苏州,赵敏岂不是只能唱独角戏啦?”

    随即又想:“周芷若离开苏州便离开苏州,过来找我做什么?看她的模样,想是过来之前,她刚刚大哭过一场。楚留香脸上的神情也透着几分不自在,真是奇怪!”

    当下向楚留香一笑,说道:“你这时候过来,莫不是看中了我家什么东西,就趁着夜深人静,月明天黑,过来做你的老本行啦?还带芷若姐姐一起过来,也不怕教坏人家?来来来,你们俩来屋中坐坐,喝一杯酒,慢慢说话。只是卧室里一片狼藉,可不方便接待你们。”

    楚留香和周芷若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一片狼藉”指的究竟是什么。其实不用他说,单看他现在这副衣冠不整,头颈上满是暧昧痕迹的模样,便知道他们过来之前,这间屋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周芷若低下头去,脸上一阵晕红,楚留香揉了揉鼻子,脸上十分尴尬,然后叹了口气,笑道:“我虽然很想和你去别的屋子喝一杯酒,但是这一杯酒,现在可喝不了。”

    贾珂听出楚留香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竟是说他们现在不能去别的屋子,以防被府上的仆役瞧见,心下愈发奇怪。当下点了点头,笑道:“好!不过你们得等我一下。”说着走到床前。

    王怜花低声道:“毛巾。”

    贾珂拿来毛巾,递了过去,嘻嘻一笑,低声道:“你自己够得着吗?”

    王怜花却不接毛巾,噗嗤一笑,伸手一指小几,低声道:“甜汤洒了,你没看见吗?”

    贾珂这才知道王怜花是在戏弄自己,当下做了个咬他的动作,放下毛巾,拿来抹布,递了过去。

    王怜花接过抹布,笑嘻嘻地低声道:“至于其他需要擦的地方,什么时候擦,要怎么擦,那是你的事,我干吗要越俎代庖,帮你做了?”

    贾珂笑道:“这话说得有理,王公子真是贴心。”一面说话,一面将床帐放了下来,然后走到窗前,看向楚留香和周芷若,笑道:“两位跳窗大盗,快请进!”

    楚留香不禁一笑,跃进屋中,走到桌旁坐下。周芷若跟在他身后,跃进屋后,将窗子关上,然后缓缓将面纱摘了下来。但见她神色怔忡不定,秀眉深蹙,心中似有万千的烦恼,终于深吸口气,走到贾珂面前,向他盈盈一拜,歉然道:“我先前做了错事,很对不住你们!”

    贾珂心下愕然,寻思:“咦,我还没有出手,你怎么就自己承认了?”当下微微一笑,将床帐向后稍稍一推,空出一小片地方,随即坐在床沿上,笑道:“芷若姐姐何出此言?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怜花见贾珂叫周芷若叫得这般亲近,仗着自己待在床帐之中,谁也看不见他做了什么,便向贾珂踢了一脚,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有些听不明白。”

    楚留香和周芷若初时瞧见贾珂嘴上说着自己摸不着头脑,脸上却没露出半点惊讶,便知道他十有八|九已经猜到周芷若是为什么事情向他道歉了。待听到王怜花含笑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十有八|九的怀疑立时变为了十成十的笃定不疑。

    周芷若不由一怔,心想:“原来贾珂早就知道了!但他怎么一句话都不曾提起?他是看在留香哥哥的面子上,想要包庇我吗?”

    她知道贾珂自小就和楚留香认识,贾珂曾经帮楚留香洗清身上的罪名,楚留香也曾教过贾珂轻功,两人的交情十分要好。这些年来,贾珂得了空闲,便会去船上玩耍,他这般包庇自己,倒也不是不可能。

    周芷若心中又疑惑,又感激,又是惭愧,低声道:“炸死库库特穆尔的那枚雷火丹,并不是库库特穆尔扔出去的。当时我在袖中藏了一枚雷火丹,趁着大家没有注意,将雷火丹向他扔了过去,之后雷火丹爆炸,就将他炸死了。”楚留香望着周芷若,目光中满是忧虑之意。

    王怜花初时见周芷若向贾珂道歉,说自己做了错事,心下已十分惊讶,但他不信周芷若能痛痛快快地将库库特穆尔死在了她的手上这件事说出来。只道楚留香和周芷若这次过来,十有八|九是楚留香发现周芷若和幕后主使的来往以后,知道周芷若听那人的吩咐算计了贾珂,便要周芷若过来向贾珂道歉。但周芷若一定很不情愿,道歉的时候也一定会撒谎,不料她一上来便承认库库特穆尔是被她杀死的。

    王怜花心下惊疑不定,思忖倘若自己是周芷若,那他会怎么做呢?

    他向来喜欢撒谎骗人,又擅长装腔作势,所以他总是喜欢用一个谎言来掩饰另一个谎言,而不是坦诚地承认错误。哪怕谎言被人揭穿了,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撒第三句谎,第四句谎……纵使被迫承认了错误,他也能立刻找出新的事情来转移大伙儿的注意力。

    这时他把周芷若当成自己,寻思:“既然周芷若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这件事,可见除了这件事以外,她多半还做了一件对不起贾珂的事情,只不过那件事比这件事更不能向外人道来,因此她才弃车保帅,承认了这件事,来营造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让人相信她真的只做了这一件事。”

    王怜花想到这里,眼望大红的床帐,心下十分遗憾。若非他现在的模样实在不好见人,他又怎会错过这般滑稽可笑,惺惺作态的一幕呢?

    只听贾珂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和怜花问清楚雷火丹的爆炸经过,检查完库库特穆尔的尸首以后,便猜到库库特穆尔是你杀的了。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芷若垂下头去,眼中泪光闪动,说道:“这都怪我自己贪心,才做下了这许多错事。”

    贾珂精神一震,心道:“难道她要告诉我,她和慕容复背后的人是谁了?”

    周芷若道:“那是半年以前的事。那日我陪周夫人——”

    贾珂心想:“奇怪!她先前不是称呼周夫人为‘婶婶’的吗?怎么突然改称呼了?周夫人……嘿,好生疏啊!是刻意与他们划清界限吗?还是这几天发生什么事,让她对周家人生出厌恶,不肯将他们当做亲人啦?”

    他一面想着,一面听周芷若低声道:“——去寒山寺祈福,其实我一向不信神佛之事,对这种事也素来兴致缺缺。倒也巧了,当时我们刚到寒山寺,周夫人就在门口遇见了昔日的好友。那位夫人随丈夫来苏州办事,她的丈夫和寒山寺的一位高僧是多年好友,那位高僧精通烹饪,做得一手素斋在苏州极有名气,只是那位高僧从不轻易下厨,因此能吃到他亲手做的素斋的人,当真少之又少,那位夫人和她的丈夫便是其中之二。

    那位夫人和周夫人相遇,心下很是高兴,跟她说暂时别急着走,中午在这里吃一顿素斋,吃完了再走。周夫人自然十分高兴,一口答应下来。眼见天色还早,周夫人担心我闲得无聊,便对我说:‘芷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便去抽根签子,然后请寺中的师父给你讲一讲。这寒山寺的签子可灵验了。从前我来这里祈福,抽到一根吉签,没过几天,报讯的官员就到家来,跟我说你叔叔考了个进士。’

    我听了这话,心想左右无事,便过去抽一支好了,毕竟我虽然不信这个,但也不好辜负她的美意,便答应下来。之后我去抽签,也抽到了一支吉签,写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支吉签写的十分直白,我一看之下,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时候……唉,那时候我整日介地都在想甜儿和红袖究竟身在何处?她们是不是还活着?——”

    贾珂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两年来,吴明一直不肯露面。他不露面,我也找不到他,不然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的把柄,逼他说出谢麟和甜儿、红袖的下落来。谢麟现在一定还活着,这点我能确定,但是甜儿和红袖,唉,这却要看牛肉汤的良心了。”

    再去看楚留香,也是神色黯然,显然心中十分难过。贾珂倒不意外,一来他清楚楚留香对自己收养的这四个女孩的感情有多深,二来这两年来,贾珂和王怜花一直在帮忙寻找宋甜儿和李红袖,他们经常和楚留香互通消息,楚留香这副模样,贾珂自然不会陌生。

    周芷若听到这道叹气声,向贾珂看了一眼,心下更觉歉然,继续道:“当时我看了这支签子上的签文,就想:‘倘若这支签子当真灵验,莫不是在说我不必灰心,很快就能找到甜儿和红袖啦?’我心中十分高兴,便拿着那支签子,去找解签的和尚,想要找他问个明白。

    当时那解签的和尚身边围着很多人,我心下无奈,只得站在一旁,等着轮到我了,我再过去,请他帮我解签。便在这时,一个和尚走到我面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可是想要解签?小僧来帮你解。’

    我想着这些和尚解签,用的肯定都是一套说辞,找谁解不是解呢?就把签子交给他。他接过签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笑道:‘恭喜施主抽到了一支上上签!这支签子是说,姑娘若是一时陷入困境,也无需心急,只要耐心等待,总会否极泰来的。不过……’

    我心下好奇,问道:‘大师,不过什么?’那和尚将签子递到我面前,微笑道:‘施主请看,这只签子上,是不是有一道划痕?’我听了这话,仔细一看,果然‘村’这个字上多了一条斜斜的浅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上面划过。

    那和尚见我瞧见了,便道:‘这句‘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是取自陆放翁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说一个人正以为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之时,突然发现不远处坐落着一座村庄。可见这个‘村’字指的便是希望。如今‘村’这个字被划了一道,意味着村子已经破开,但这不一定是坏事,因为与世隔绝的村子被人破开,才能辟出一条小道,这样一来,施主就可以走进去了。依小僧看来,只怕能帮姑娘破了如今的困局,解决姑娘心中烦恼之事的人,就在眼前。’

    唉,我那时心中唯一的烦恼之事,便是红袖和甜儿的下落,所以听了这和尚的话,明知道将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委实太过缥缈,但我们始终打听不到她俩的下落,哪怕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要紧紧抓住,因此心下大喜,问道:‘小师父,不知我该怎么找到这人?’

    那和尚摇了摇头,微笑道:‘施主,小僧只是一个解签人,只能按施主的签来解,哪有能力窥探天机?’我听了这话,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和尚又道:‘说来也是凑巧,今天除了施主以外,敝寺只有一位施主抽到的也是上上签,并且那位施主抽到的签子,和施主是同一支签,上面也有这一道淡淡的痕迹。

    小僧虽不敢妄自断言,那位施主便是施主要找的人了,但是敝寺建寺百年之久,还从没发生过今天这么巧的事,因此小僧以为,以两位施主的缘分,若能见上一面,或许大伙儿都能得到新的感悟。

    我听了他的话,心想:‘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做,不如设法和那人见上一面。’便向那和尚说道:‘小师父言之有理,小女子也想和那人见上一面,不知小师父可知道那人姓甚名谁,现在还在不在寺中?’那和尚点了点头,说道:‘那位施主这几日一直住在敝寺的西厢房中,施主若是有意,不妨过去看看。那位施主所居的厢房门前,有一棵银杏树,很显眼的,施主一找便能找到。’”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说道:“天下间哪有和尚会这般随意地将别人的行踪说出来?尤其是寒山寺这样的名寺。这小和尚如此轻易地将那人所居的厢房告诉周姑娘你,一定没安好心!”

    周芷若点了点头,说道:“我那时虽没想到这么多,但我其实一直隐隐觉得那和尚身上有一种违和之感,只是不明白这种违和之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直到后来,我又在别处见了他一面,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和尚,才明白那天的事,其实都是一个局。

    难怪那日,那老和尚身边围着那么多香客,他身边却一个香客也没有,想来当时过来求签的香客,都经常去寒山寺求签祈福,知道寒山寺只有一个和尚解签,所以他们看见我和他说话,也不会认为我是在找他解签。”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道:“我那时听了那和尚的话,心中满是欢喜,只道他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便依照他的话,去了西厢房,很快找到那间门前种着一棵银杏树的厢房。于是我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很快‘呀’的一声响,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容貌十分美丽,眉目之间,颇有凌人的傲气。

    她瞧见了我,不由一怔,问道:‘姑娘找谁?’我那时瞧见了她,心下略感失望,又很好奇,毕竟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她能够帮我找到甜儿和红袖。我上前施礼,说道:‘夫人万福。小女子冒昧打扰夫人,是有一事请教,还望夫人见谅。’那妇人点了点头,说道:‘请说。’

    我便道:‘小女子刚刚抽签,抽到了一支上上签,上面写着:‘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妇人本来神色淡淡的,似乎既不将我不请自来,打扰到她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将我这个人放在心上。但是听到这句话,她眼中亮光一闪,脸上露出又惊愕,又欢喜的神色来,说道:‘啊哟,原来你也抽到了这支签子!

    是不是哪个和尚见你抽到了这支签子,就跟你说,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今天也抽到了这支签子。你心中烦恼的事情太多,但仅凭你自己之力,委实无法解决这些烦恼,所以你就过来找我,想要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我点了点头,有点惊讶她怎么什么事情都猜到了。那妇人笑道:‘不瞒姑娘,我心中烦恼之事也不少,因此我抽到那支签子以后,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否极泰来。’她说到这里,目光在我脸上打转,突然又是一笑,说道:‘妾身姓风,闺名灵霁。姑娘贵姓?’

    我便将姓名告诉了她。她微微一笑,说道:‘‘无限鲜飙吹芷若,汀洲。生羡鸳鸯得自由。’这名字倒很动听,与姑娘很配。周姑娘,请进来坐。在外面说话,怎么都不自在。’我也想和她多聊聊,便答应下来,跟着她走进厢房,但见四下里一尘不染,陈设简陋。

    我先前见风灵霁身上满是绫罗,头上也满是珠翠,只道她虽然在这佛门净地小住,但她一定带了不少自己的东西,将这间厢房装饰得非常奢华,不想她住的房间竟然质朴若斯。风灵霁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和我闲聊几句,便不动声色地将我究竟在烦恼什么套了出来。

    她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妹妹和那两位在楚香帅船上失踪的姑娘,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点了点头,叹气道:‘我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在我心里,她俩就是我的亲生妹妹。自从她俩失踪以后,我们一直在四处寻找她们,但始终没有听到半点儿音讯。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也许她们已经……已经……’

    我说到这里,哽咽地说不下去,风灵霁给我手帕,让我将脸上的眼泪擦个干净,然后双目凝视着我,笑道:‘妹妹果然清秀绝俗,我见犹怜!’她虽是在夸奖我,但是我那时想着甜儿和红袖,心中正是伤心,只觉她的话十分刺耳,便低下头去,不愿理她。

    风灵霁又是一笑,说道:‘周妹妹,你若是真找到那两位姑娘,我心中倒有一计。’我听了这话,不由大喜,问道:‘风姊姊,你说的是什么办法?’风灵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眼望院中的一大丛绿竹,笑道:‘周妹妹,你可知道这世上究竟什么人,才能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吗?’

    我不由一怔,不确定地问道:‘皇帝?’风灵霁面露微笑,一字字地道:‘不错,就是皇帝!’她说完这话,转过头来,看向了我,笑道:‘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子之怒,流血千里!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天下英豪,尽皆俯首称臣!只有皇帝,才能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当然了,他想找什么人,也一定就能找到什么人!’”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楚留香虽早已听过一遍,这时听到,眼中仍是露出不赞同之色。

    贾珂大吃一惊,心道:“原来这人是吴明的同行!”

    王怜花却心头一热,躺倒在床,望着帐顶,双足隔着床帐,抵着贾珂的后背,寻思:“皇帝虽不似这人想得那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也比旁人自由多了。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本公子,那些个废物皇子哪还敢指使贾珂帮他们做事,却不许他带老子一起出门?吴明也好,风灵霁也罢,他们可都是江湖人,既然他们能抢皇位,凭什么老子不能?”

    随即目光落向前面,见贾珂的身影在床帐上影影绰绰地透了出来,心中登时溢满了柔情蜜意,又想:“其实那位子再好,也比不上贾珂。当乱臣贼子那么辛苦,风险又很高,我干吗去费那个力气?”想到这里,不禁面露微笑,很想去抱一抱贾珂,奈何贾珂坐在床帐外面,他又不想顶着现在这副模样露面,索性卷起薄被,抱在怀中,全当这就是贾珂了。

    只听周芷若继续道:“当时我听到这话,只觉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竟是说除非我去当皇帝,不然我不可能找到甜儿和红袖的。我自然错愕难当,问道:‘风姊姊,你是故意戏弄我吗?’

    风灵霁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会故意戏弄你?’又压低声音,说道:‘妹妹,我刚刚那一番话,可不是全你去做皇帝。我是说,倘若你当真想要找到那两位姑娘,那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做皇帝的女人,让皇帝帮你找人!’

    我听了这话,登时涨红了脸,说道:‘风姊姊,你别开玩笑了!’风灵霁笑道:‘妹妹,我并没有跟你开玩笑。以你这如花似玉的容貌,想要进宫,自是易事一桩。只不过皇帝年纪太大,又常年多病,加之诸皇子已经长大,嫁给现在的皇帝,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要嫁,自然要嫁给下一任皇帝。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和皇后早已失了圣心,何况韩大将军在世之时,仗着自己的滔天权势,就做下不少坏事,现在这些坏事,都成了太子的把柄。只要皇帝想要废太子,有这些把柄在,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太子从那个位子上拽下来,因此太子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咱们要想押宝,就得押在另外几位年长皇子身上。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年前便被夺了王位,皇帝疑心这两兄弟,一个试图杀死贾珂,然后将罪名栽赃给四皇子,一个似乎与吴明勾结在了一起,自然不会让他们继承大统。

    五皇子和九皇子早已过世。六皇子是皇后的儿子,如果皇帝废弃了太子,那么皇帝一定不会选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继承大统。如今看来,下一任皇帝,多半就是七皇子、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中的一人了。’”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这里,心中均想:“这人的消息倒很灵通,推测也很准确。”

    周芷若道:“我当时听她对皇家的事,说得这般如数家珍,头头是道,自是大吃一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怔怔地瞧着她。她又是一笑,说道:‘周妹妹,我知道你是江湖中人,一定觉得嫁给皇帝一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异想天开,你大概也觉得我这是发了烧,在说胡话呢。

    我跟你说,我刚刚说的这么多句话,字字都出自真心,绝没有与你开玩笑。我也知道你出身太低,嫁进皇宫很没有优势。但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名扬天下。这名气重于千金,你有这名气当嫁妆,在众皇妃之间,也能挺直腰杆。周妹妹,我不会逼你去做什么事,你若是有意,明天或者后天,再来这厢房找我罢!’”

    贾珂心中一动,微笑道:“芷若姐姐,这风灵霁口中的名气,指的便是擒住库库特穆尔这个天下闻名的通缉要犯,可能带来的名气吗?”

    周芷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先前从没跟我说过她的计划,总跟我说我要耐心等待,等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到时我只要照着她的计划去做,一定就能称心如意了。”

    贾珂笑道:“原来如此。嘿,她这般提防你,看来她的容貌,身形,年纪,性别,甚至风灵霁这个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周芷若原先从没想过这个可能,这时听到贾珂的话,不由一怔,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来,说道:“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贾珂心中愈发好奇,笑道:“怎么说?”

    周芷若略一沉吟,说道:“我听她的谈吐,看她的行事,有时觉得她根本不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而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有时又觉得她或许才十八|九岁年纪,总之不到二十岁。

    她确实如你所说,一直对我十分提防。我也曾问过她,既然咱俩已经是伙伴了,她为什么还像防贼一样地防我,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她听我这么问,微微一笑,说道:‘便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伙伴,所以才不肯将秘密告诉你。’

    我听了这话,心下更觉奇怪。她便向我解释:‘这世上知道我秘密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我的仆人。死人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而我的仆人也绝不敢出卖我,因为他们不想生不如死。

    除了这两种人以外,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出卖我。虽然我对周妹妹你十分信任,但咱们做事总得留个后手。不然的话,到时你逼不得已,告诉别人我的秘密,那我除了杀你们灭口以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贾珂听到此言,不由一怔。这是武侠世界,又不是玄幻世界,可没什么能阻止一个人将秘密说出来的手段,除非这个人不仅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舌头没了,连手脚也都断了。但是这样一个人,除了躺在地上以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谁会用这种人当仆人?

    王怜花也是大为好奇,微笑道:“周姑娘,你有没有问过她,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叫她的仆人这般听话?”

    周芷若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当时我听完她这句话,唉,我就被她这句话吓住了。好在平日里她并不会来找我,我就当没有这回事,直到半个月前,她托人带信给我,让我立刻启程,前往苏州。我照着她的吩咐赶到苏州,在周大人家里住下,她一直没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虽心下疑惑,但也不敢催她。

    直到库库特穆尔过世的那天上午,她潜入周府,将那枚雷火丹交给我,跟我说下午时分,会有人去府衙报案,到时周大人会派人缉拿朝廷要犯库库特穆尔。这库库特穆尔自己会武功,身边也有不少武功好手,衙门的官差虽多,却未必是他的对手。这正是我的好机会。

    她要我在周大人去缉拿库库特穆尔之时,主动请缨,跟着大伙儿一起去抓库库特穆尔,然后趁大伙儿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将雷火丹向库库特穆尔扔过去,再告诉大伙儿,这枚雷火丹是库库特穆尔的。”

    说到这里,周芷若抬头看向贾珂,颤声道:“我那时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倘若我知道这件事和你们有关,我绝不会依从风灵霁的吩咐,用雷火丹杀死库库特穆尔的。后来……后来我在周府见到你们,才知道在太湖上遭到行刺的大官儿,竟然是你。可是那时我已经做下了错事,心中害怕得很,只好硬着头皮,向你们撒谎了。”说到这里,语音哽咽,泪珠滚滚而下。

    贾珂听了这话,心下更觉奇怪,寻思:“你当时心中害怕,只好向我撒谎,现在怎么就不害怕了?怎么就有勇气向我承认了?”正待开口询问,就听到一道喃喃低语传入耳中:“果然是‘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贾珂斜眼相睨,就见床帐分开一条细缝,王怜花似笑非笑的脸庞就在细缝中若隐若现。显然是王怜花听到周芷若哭泣声后,立时坐起身来,拉开一点床帐,以便自己能将周芷若哭泣时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贾珂心中登时酸溜溜的,就好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于是轻轻咳嗽一声。

    王怜花听到这声音,立时心虚起来,连忙将床帐拢好,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只是在里面呆的太闷,想要喘口气罢了。”

    贾珂轻轻地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王怜花这句话的鄙夷。

    王怜花虽然看不见贾珂脸上的神情,但他听见这”哼“的一声,脑海中立时便浮现出贾珂脸上露出不屑和鄙夷的模样,不由脸上热辣辣的,伸了伸舌头,压低声音,又解释道:“我只是听到她的哭声,觉得有趣,这才探出头去,看看热闹。”

    这句话却是真的。王怜花向来性子促狭,喜欢看别人出糗,所以他一听到周芷若的哭声,就按耐不住,想要看看她哭泣的样子,来娱乐一下自己。何况库库特穆尔确实是死在了周芷若的手上,无论她是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毫不知情,她都是慕容复的帮凶。

    王怜花想到那一船琅嬛玉|洞的藏书,想到自己在琅嬛玉|洞中的遭遇,想到他和贾珂差点葬身曼陀山庄,就不免迁怒于她,对她心中有气,因此看她出糗,得到的快乐自是远远超出看别人出糗时得到的快乐。

    虽然王怜花拉开床帐之时,满心都是幸灾乐祸,但他瞧见周芷若那白玉似的脸庞上的点点泪珠以后,立时想起来周芷若哭泣时的模样,其实非常的美,和他想象中的丑样一点也不沾边,之前他还因此喝起醋了。

    但他这时又没有喝醋,自然能心平气和地欣赏起周芷若的容貌。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王大公子尤其喜好美色,因此瞧见周芷若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了这么一句。

    王怜花说完这话,等了半晌,见贾珂不理他,反倒站起身来,不知去了哪里。于是又拉开一条细缝,凑过脸去,向外张望。但见贾珂走到柜子前面,找出一条毛巾,将毛巾打湿,拧干,然后走到周芷若面前,将毛巾递给她,说道:“芷若姐姐,擦擦脸。”

    周芷若道了声谢,接过毛巾,将脸上泪珠擦得干干净净。

    王怜花气得咬牙,心道:“她不过掉了几滴眼泪,你那么体贴干吗?难道你忘了库库特穆尔是死在谁的手上了吗?你是故意气我吗?”他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就见贾珂双脚不动,脸却转了过来,向他微微一笑。

    便在此时,一阵凉风吹进屋来。灯光之下,但见周芷若低垂着头,几缕柔丝为风所动,吹到贾珂的手臂上。每根柔丝,都如数十根针尖一样,扎在王怜花的心上,几缕柔丝,便是上万根针尖,扎在他的心上,直将他这一颗心扎得千疮百孔,醋汁汨汨地自这些孔洞中流了出来。

    王怜花气得双手握拳,恨不得把周芷若的头发通通拔光,又去看贾珂的脸,就见贾珂目光流转,脸上的笑容,当真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作者有话要说:  风灵霁,原著人物,目前出现的信息,其实都是假的。不过不是周芷若撒谎,而是她想要扶持周芷若当皇妃,自然不敢告诉周芷若太多,以防周芷若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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