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离开节度使府后, 直奔小鱼儿和黄蓉暂住的香雪园。
小鱼儿与黄蓉吃过饭后,便坐在花园的水阁中乘凉。水阁四周池中尽是荷花,香气格外幽雅, 黄蓉瞧着这些荷花, 心中一动, 笑道:“小鱼儿, 你头发乱了, 我给你梳梳。”
小鱼儿躺在躺椅上, 懒洋洋地道:“好啊,你来。”
黄蓉笑道:“你转过身去。”
小鱼儿便翻了个身,趴在躺椅上。
黄蓉坐到小鱼儿身旁, 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镶金玉梳, 取下他的发带, 将他的头发打散,然后用梳子梳了起来。
小鱼儿闭着眼睛,躺椅轻轻摇动,黄蓉就在身边,荷花的幽香, 荷叶的清香, 与黄蓉身上的淡淡甜香,交织在一起, 送入他的鼻端,他几乎就要睡着了。
忽听得叮的一声轻响,似是梳子落到了地上,小鱼儿睁眼去看,就见梳子落到了水阁的边沿。
黄蓉解释道:“我刚刚看见有只蜜蜂在这里飞来飞去,怕它飞过来蛰你, 但是手边没有别的东西,就只好将梳子扔过去了。”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你继续睡,一会儿我就梳好了。”
小鱼儿噗嗤一笑,说道:“你现在这样,倒真像是妈妈在哄孩子。”
黄蓉笑道:“那你叫我声妈。”
小鱼儿伸手指去戳黄蓉的脸颊,大笑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总想生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啊?哈哈,快让我试试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黄蓉曲指在自己的脸颊上敲了三下,说道:“当当当,你听这声音,就该知道我的脸皮很厚啦。”说着在小鱼儿的头发上亲了一口,笑道:“乖儿子,你快叫!”
小鱼儿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别人的妈,我怎么叫的出口?”
黄蓉笑道:“你从前不还跟我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吗?”
小鱼儿伸了伸舌头,笑道:“这明明是你自封的,怎么成我说的了?”
黄蓉扮了个鬼脸,说道:“是我自封的又怎样?难道你没有默认?好,你来说说,妈妈该是什么模样的?”
小鱼儿笑道:“你要做人家妈妈,须得温柔一点。”
黄蓉笑道:“我很温柔啊!”
小鱼儿摇头道:“差得远啦!”
黄蓉眉毛一扬,问道:“那什么样才叫温柔?”
小鱼儿道:“首先嘛,你说话的语速要放慢一点。”
黄蓉笑道:“要多慢?”轻轻地咳嗽一声,放慢语气,问道:“这样可以吗?”
小鱼儿摇了摇头,说道:“还差一点。”
黄蓉笑道:“好啊,那你给我示范一下,要多慢才算温柔。”
小鱼儿笑道:“这也可以,但你得先交点学费。”
黄蓉噗嗤一笑,低头在他的右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用手指抚摸他的脖颈,就好像在抚摸鱼鳃似的,问道:“鱼先生,你满意了吗?”
小鱼儿转过脸来,笑道:“你只亲这一口,只够我说半句话的,得在这里也亲一口才行。”
黄蓉格格一笑,凑过去在他的左脸颊上也亲了一口。
小鱼儿这才将脸放回躺椅上,慢吞吞地道:“你…要…用…这…种…语…速…说…话,大…家…才…会…觉…得…你…温…柔…呢!”
黄蓉大笑道:“可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你这句话听起来很温柔啊?我只觉得你是个结巴!”
小鱼儿一本正经地道:“那是因为我是个男人,用这种语速说话,缺乏男子气概,未免有点娘娘腔。你和我不同,用这种语速说话,大家都会觉得你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黄蓉噗嗤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用…这…种…语…速…说…话…好…了。”
小鱼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真是孺子可教也!”又道:“其次呢,你要改改措辞,比如你叫我‘小鱼儿’,就一点儿也不温柔,应该叫我‘鱼哥哥’才是。来来来,跟我念一遍‘鱼哥哥’!”
黄蓉道:“你还没叫我妈,就想哄我叫你鱼哥哥,哼,想得美!”又是一笑,继续道:“你想要我叫你哥哥,这有何难?只要你叫我一声妈,我便是叫你十声鱼哥哥,那也可以啊 !”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我不正在跟你说,你要变成什么模样,才能让我这一声‘妈’叫的出口吗?你先叫我一声,大不了一会儿少叫一声就是了。”
黄蓉一笑,伏在小鱼儿的背上,伸手把玩他的耳朵,脆生生地道:“鱼哥哥!”
小鱼儿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道:“你明明叫我弟弟‘贾大哥’,叫我弟妹‘王大哥’都这样顺口,为什么叫我哥哥,却这么推三阻四,很不情愿?”
黄蓉将脸埋在他背上,咯咯咯笑了起来。过得片刻,才抬起头来,笑道:“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叫‘小鱼儿’啊!人人都叫你‘小鱼儿’,我却叫你‘鱼哥哥’,听起来怪怪的!”说着把玩起他的头发,继续道:“何况我觉得‘小鱼儿’这个名字很可爱啊!池中新年有芙蓉,细雨鱼儿噞轻浪,这首诗我改的好不好听?”
小鱼儿摇了摇头,说道:“一点也不好!”
黄蓉笑道:“哦?哪里不好?”
小鱼儿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是问我:‘池中新年有芙蓉,细雨鱼儿噞轻浪,鱼哥哥,这首诗我改的好不好听?’那我才能回答一句好听。”
黄蓉嫣然一笑,说道:“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都已经知道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啦。鱼哥哥,多谢你夸奖!”
小鱼儿噗嗤一笑,说道:“客气,客气!”
黄蓉笑着直起身子,又道:“我连着叫了你两遍鱼哥哥了,怎样,够温柔了?你可以叫我了?”
小鱼儿摇了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黄蓉眉毛一扬,问道:“还有哪里不够?”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一看你的模样,便知道你是一个小姑娘,我对着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哪里叫的出口?”
黄蓉笑道:“这倒好办!我这就去找爹爹,把他那副怪模怪样的面具要过来,你对着那副面具,总叫得出妈了?”
小鱼儿大笑道:“我对着那副面具,可叫不出妈来,叫岳父还差不多!”
黄蓉脸上一红,然后小嘴一撅,问道:“那怎么办?难道你还要我先生个孩子,再来要你叫吗?”
小鱼儿嘻嘻一笑,说道:“那倒不必,我给你打扮打扮就好了。”说着一跃而起,走到水阁边沿,俯身捡起梳子。他见梳子下面没有蜜蜂尸体,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游目四顾,面前尽是荷花,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梳子在身上擦了擦,坐在躺椅上,说道:“你先转过身去,我来给你梳梳头发。”
黄蓉点了点头,依言转过身去。小鱼儿取下她束发的金环,万缕青丝披将下来,垂在身后。小鱼儿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但他手中没有发簪,便用那柄镶金玉梳将黄蓉的发髻固定住,又用那几枚金环束住旁边几缕头发。
梳完头发,小鱼儿站起身来,绕着黄蓉走了一圈,但见她头上梳着妇人发髻,脸上却稚气未脱,看上去很是不伦不类,但是容貌明艳无俦,只怕天下间再没有被她更漂亮的年轻妈妈。
小鱼儿忍不住在她又香又软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笑道:“这样一看,你总算有几分当人妈妈的模样了。”
黄蓉脸上又是一红,随即扮了个鬼脸,笑道:“那你还不快叫?”
小鱼儿却摇摇头,说道:“你虽然已经有几分当人妈妈的模样了,但是要当我的妈妈,未免太年轻了一点。”
黄蓉伸伸舌头,笑道:“那怎么办?要在我脸上画几道皱纹吗?”
小鱼儿拍手笑道:“好主意!”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么,我那些易容的东西,现在都在屋里,没有带在身上。今天天气好热,咱们就为了拿那么几样东西,便一来一回,跑上一趟,未免太不值当了!”
黄蓉笑道:“既然你嫌回去拿东西麻烦,那我这里倒有一个简单办法。你只须闭上眼睛,把我想象得老一点儿,不就好啦?”
小鱼儿拍手笑道:“果然是个好办法,你真是个天才儿童!”
黄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小鱼儿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可惜我却不像你这样天才。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你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黄蓉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别吞吞吐吐,装腔作势啦!我还听不出你的言下之意嘛?有什么坏点子,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鱼儿笑道:“我这样的好孩子,哪会想出什么坏点子来?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勉强把你扮老的法子。”
黄蓉奇道:“什么法子?”
小鱼儿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啦。”说着走到桌前,一手拿起那柄削水果的刀子,一手抓起自己的一把头发,在发梢上削了一下,十几根短短的发丝便轻飘飘地落到桌上。他将这十几根头发扔进茶杯,然后端着茶杯走到黄蓉面前,笑道:“快闭上眼睛。”
黄蓉虽没看见小鱼儿具体做了什么,但是看见小鱼儿伸手抓住头发,便隐约猜到他的用意。
小鱼儿的玩心很重,她的玩心也不轻,当下仰起头,笑吟吟地闭上眼睛。随即便感到凉凉的手指在左眼眼角上轻轻拍了一下,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下,两下,……七下。”然后手指又在右眼眼角上拍了起来,这次却是九下。
小鱼儿笑道:“好啦,可以睁眼啦!”
黄蓉睁开眼来,伸手接过小鱼儿手中的茶杯,然后低下头去,对着茶水仔细打量。虽然水面不住晃动,影像很不清晰,但她仍是一眼便看出来,自己双眼和太阳穴之间,粘着很多根短短的发丝,就好像眼睫毛长出来了似的。
黄蓉虽然早就猜到小鱼儿的意图,但是见到他的成果,还是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问道:“这是做什么?”
小鱼儿笑道:“我手边又没有易容的东西,只好用头发来代替了,头发丝这样细,看上去和皱纹也有点像嘛。我都不挑剔,你也别计较了,反正你又看不见。来来来,我要叫你了。”说着重新趴回躺椅上。
黄蓉见小鱼儿要叫自己妈了,也就不去想头发的事了。她将茶杯放到一边,然后坐回小鱼儿身旁,高高兴兴地道:“你叫,我听着呢!”
小鱼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大侄女,快来给叔叔捶背!”
黄蓉气得牙痒痒,娇叱一声,喝道:“来啦!”说着伸手在小鱼儿的背上一顿乱捶乱挠,小鱼儿很配合地“啊哟”“啊哟”的一通乱叫,时不时说句“大侄女,重一点!”“再重一点!”“哎哟,真舒服!”
黄蓉发泄一阵,心里也快活起来,伏在小鱼儿的背上,笑道:“不叫就不叫,谁稀罕么?以后总会有人叫我妈!”
小鱼儿轻轻一笑,问道:“谁叫你妈啊?”
黄蓉脸上一红,侧脸贴在小鱼儿的后背上,看着小鱼儿,笑道:“你说谁啊?”
小鱼儿懒洋洋地道:“我可不知道。咱俩不过是亲个嘴儿,给你爹看见了,你爹就开始吹胡子瞪眼,要么过来把你拽开,要么过来把我踢开。要是咱俩生了小小鱼儿,小小蓉儿,你爹还不得气得把东海的海水都喝进肚里啊?”
黄蓉格格一笑,伸手扯他耳朵,道:“不许说我爹爹坏话!”又道:“还不都怪你,总是惹我爹爹生气!”
小鱼儿笑道:“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爹爹总喜欢在我面前摆架子,我一看他这么做,就特别想气一气他。再说了,你不觉得你爹爹生我气的模样,可比平日里装得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爱多了吗?”
黄蓉道:“呸!什么叫装得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那叫高手风范,岂是你这个武功和我在五五开的小鬼能明白的?”她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对小鱼儿的话深以为然。
黄药师性情偏激古怪,一方面对孔孟之道嗤之以鼻,一方面又是“天地君亲师”的捍卫者。因此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没什么归属感。加之他被朝廷通缉多年,妻子早逝,身边的弟子都被他赶走,除了自己这个女儿,和几个朋友以外,竟再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
黄蓉从前懵懵懂懂,并没察觉到父亲的孤独,这两年来父亲一直跟在她和小鱼儿身后游山玩水,时不时便被小鱼儿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黄蓉冷眼旁观,却觉得父亲现在可比从前活得有滋有味,快活多了,这才怜惜起父亲来。
小鱼儿嗤的一声笑,道:“听你提起高手风范,我倒想起燕伯伯来了。也不知道万伯伯究竟带着燕伯伯去了哪里,竟然一直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要是咱们成亲的时候,他俩也能到场,那就好了。”
黄蓉微笑道:“燕大侠受了那么重的伤,万大夫想要将他医好,不知要用多少名贵药材。不知道万大夫的家底厚不厚,倘若不厚,那他多半已经投靠了一方势力,以便随时都能拿到想要的药材。”
小鱼儿面露沉思,说道:“万伯伯知道贾珂和我的关系,倘若他需要药材,干吗不带着燕伯伯来找贾珂?毕竟贾珂可不像我一样居无定所。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黄蓉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不错。依我看啊,不如咱们过几天就去一趟西域,说不定就能找到些许线索了。”又曲指在小鱼儿的脑袋上敲了几下,笑道:“你现在就想着和我成亲的事啦?那你怎么还不去向我爹爹提亲?”
小鱼儿笑道:“怎么没有?我明明提过好几次啊!你爹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跟我说上一大堆他心仪的女婿人选,要么直接拔腿走人,一次都不肯痛痛快快地答应我。所以我想啊,当年燕伯伯的武功还要胜过你爹爹一筹,要是我找到燕伯伯了,并且燕伯伯身上的伤痊愈了,到时请燕伯伯帮我向你爹爹提亲,你爹爹总得给燕伯伯几分面子,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拒绝我了!”
黄蓉嫣然一笑,说道:“我想……应该不会了!”她这时心情极好,忍不住在小鱼儿的后颈上亲了几下,然后直起身来,说道:“你趴好了,我继续给你梳头发!”
小鱼儿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黄蓉正要用梳子给他梳头发,随即想起那柄小小的梳子还在自己头上插着,只好用手指当作梳子,挽了个髻子,又道:“你先别动,还没梳好呢。”便站起身来,蹑着脚步,悄没声地走到水阁边沿,探身摘下一朵荷花,然后走回小鱼儿的身旁,手捧荷花,笑生双靥,神色甚是得意。
她俯下身去,正要将荷花插进小鱼儿的发髻,岂知小鱼儿突然间翻过身来,一跃而起,伸手夺过这朵荷花,插在她的发髻上,只是荷花花朵太大,不免有些摇摇欲坠。
黄蓉吃了一惊,伸手扶住荷花,笑道:“你怎么猜到我要做什么?偷看了吗?”
小鱼儿得意洋洋地道:“哪用得着偷看!刚刚我去捡梳子,见梳子下面没有蜜蜂,便猜到你将梳子扔过去,不是为了打死蜜蜂,而是为了制造一个过去的借口,毕竟以你的武功,怎么可能连一只小小的蜜蜂都打不到。而那里除了荷叶荷花以外,哪还有其他的东西?”
黄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好啊,这次算你赢了。既然你赢了,那我可得好好奖励你。”
小鱼儿笑道:“奖励什么?”
黄蓉微微一笑,踮起脚尖,凑过去吻住小鱼儿的嘴唇。
小鱼儿闭上了眼睛,随即就感到头上一重,嘴唇上的柔软之感也消失不见。他睁开眼来,就见黄蓉轻轻一跃,站在水阁一角,头上的荷花已经消失不见。
黄蓉看过来,笑吟吟地道:“小鱼儿,你现在看起来,和你在水里的兄弟一模一样!”言下之意是说,池子里的小鱼在荷花下面游来游去,他这条小鱼也在荷花下面走来走去,看上去可是一模一样。
小鱼儿正要回答,忽听得不远处响起笑声。两人循声看去,就见贾珂站在池塘岸畔,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说道:“小鱼儿,这朵花和你好配!”
小鱼儿脸上一红,却又不好立刻摘下荷花来,不然不就坐实他上了黄蓉这小丫头的当这件事了么。当下嘻嘻一笑,说道:“是啦,我也这样觉得。贾珂,你喜欢吗?若是喜欢,你也去摘一朵花,像我这样戴在头上!”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咱俩就算是双胞胎,也不用一起戴花。”
黄蓉向小鱼儿一笑,又看向贾珂,见他独自一人,不免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王大哥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说话之间,贾珂已经走进水阁,耸了耸肩,说道:“怜花忙着雕刻玉像,没空过来。”
黄蓉一向喜欢娃娃,她从前最喜欢无锡产的泥娃娃,肥肥胖胖,憨态可掬,没事就爱用这几个娃娃来玩过家家。后来见到王怜花雕刻的玉像,登时爱上了这些栩栩如生,出神入化,仿佛下一秒便要眨眨眼睛,伸个懒腰,说几句话,或者抬脚走开的玉像。去年王怜花见她喜欢,便雕刻了她和黄药师、小鱼儿三人的玉像,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黄蓉听到贾珂说王怜花又在雕刻玉像,倒不觉得奇怪,但是王怜花因为雕刻玉像,便忙得没时间出门,她却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好奇心起,笑道:“他这次要雕刻什么玉像,怎的这么花时间?”
贾珂笑道:“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不仅不肯告诉我他要雕刻什么样的玉像,还逼我答应他,在他雕刻玉像的时候,我不能过去偷看。不过他这次和从前不一样,他为了雕刻玉像,特意让老莫弄来一块我和一样高的玉石,说是要雕刻一座和我一样大小的玉像。”
黄蓉“哇”了一声,脸上满是好奇。
小鱼儿笑道:“那你是过来做什么的?天气这么热,你总不会是过来散步?”
贾珂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和怜花这一趟出远门,在扬州遇见了一个姓孙的说书先生,他受江菱所托,告诉了我一些往事。所以我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就过来了。”
小鱼儿一听这话,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黄蓉既想去节度使府看看王怜花这次要雕刻什么样的玉像,又想留下来听贾珂讲故事,略一迟疑,心想:“嗯,小鱼儿听过了,就相当于我也听过了,反正我总有办法让他给我讲一遍。”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们俩聊,我去王大哥那里转一转。”便转身离开水阁,直奔节度使府。
府上的仆役都认识黄蓉,自然没人拦她。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书房,见书房空无一人,于是叫来一个丫鬟,问道:“王大哥呢?”
那丫鬟道:“爷在这间屋里呢。”说着伸出手,指向旁边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与书房仅有一墙之隔。
黄蓉走进屋去,但见屋中空荡荡的,家具都被搬走了,只留下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十几张纸,用砚台压着,一块巨大的玉石立在屋中,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黄蓉走近一看,果然如贾珂所说,和他一般高矮,比自己要高了一头。
黄蓉心想:“怎么没人?王怜花呢?”他既不在屋里,黄蓉也不好乱翻他的东西,便倚在墙上,怔怔看着玉石。
不过须臾,只听“呀”的一道门推开的声响,黄蓉侧头看去,但见王怜花提着一只箱子走了进来,瞧见了她,微微一惊,笑道:“你怎么来了?”
黄蓉走上前去,笑道:“我听贾大哥说你又在雕刻玉像了,就过来看看。你这次要雕刻什么啊?为何这般神秘?”
王怜花略一沉吟,微笑道:“你先答应我,一会儿你看见的东西,听见的言语,都不会告诉贾珂和小鱼儿,我再跟你说。”
黄蓉大笑道:“我知道的,你要给贾大哥惊喜嘛!你放心,我谁也不说,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王怜花微微一笑,走到桌前,拿起那几张纸,笑道:“你过来看。”
黄蓉走上前去,接过那几张纸,但见这十几张纸上,每一张都画着一个美貌少女,脚下堆着一堆骷髅头。这少女要么满脸傲然,目光飒然,一手插入骷髅头,一手拎着破损的骷髅头;要么满脸似笑非笑,眼中颇有玩味之意,两手交握,放在胸前,手中握着一张骷髅头模样的面具;
要么手持长剑,剑尖指向身前,剑上挂着三个骷髅头;要么一手拎着一只酒葫芦,一手插入骷髅头,满脸醉意,满身洒脱,要么满脸高傲,怀抱琵琶,正在弹奏,身边悬挂着许多颗破损的骷髅头,这些骷髅头似乎皆被她的琵琶声震碎了……
黄蓉初时瞧见这十几幅画,只觉十分震撼,便仿佛这十几幅画有一种极为奇特的魔力,只要瞧上一眼,便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随即发现画上这位少女,和那日她在街上遇见的贾姑娘一模一样,不由大吃一惊,又见这十几幅画上,每一幅画都画满了骷髅,自是更为吃惊。
她一时也顾不上品味这幅画是如何的笔致工整,活泼流动,画中人是如何的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了,只顾好笑道:“你是打算从这十几幅画中挑出一幅最好看的画,照着这幅画雕刻成玉像,来给贾大哥惊喜吗?”
王怜花点了点头,甚是得意,笑道:“怎样,我的贾姑娘模样很美?”
黄蓉见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心中更觉好笑,说道:“你的贾姑娘当然美啦,这一点无需我作证,那天晚上所有跑过去看她的人,都可以帮你作证。但是你雕刻贾姑娘的玉像,来给贾大哥当作惊喜,贾大哥不会生气吗?他刚刚跟我和小鱼儿说起这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可是很期待呢。”
王怜花干笑道:“这个么……”随即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你看见这十六幅画上的骷髅头了?”
黄蓉点了点头,说道:“看见了,我正觉奇怪呢,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喜欢骷髅头啦?”
王怜花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哪里是我喜欢,是贾珂喜欢。他知道我要雕刻玉像以后,就跟我提出了这个愿望。”说着又是一笑,继续道:“既然我满足了他的愿望,那他当然也要满足我的愿望了。”
黄蓉心想:“贾姑娘是贾珂乔装改扮的,王怜花也没有逼他做这件事。何况他扮成贾姑娘以后,不在家里和王怜花玩游戏,非要去外面和王怜花玩游戏,没准儿他心里也和王怜花一样,很喜欢贾姑娘这模样呢,倒是我多虑啦!”当下微微一笑,又低头欣赏起这十几幅画来。
王怜花将箱子放到桌上,笑道:“正好你过来了,就帮我做个参谋,你觉得这十六幅画中,哪一幅画最好看?哪一位贾姑娘最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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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珂将孙白发跟他述说的江菱的往事,以及他自“人骨花”中发现江菱的眼球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鱼儿,然后拿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说道:“倘若那块铁片上刻的字是真的,那么这盒中装着的眼球,就是她的,她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小鱼儿的手掌按在这只木盒上,却不打开,指甲抵在盒盖之上,看上去十分用力。
过了片刻,小鱼儿问道:“贾珂,你对那位孙先生说的霞公子和西域的人,有什么头绪吗?”
贾珂略一沉吟,说道:“京城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官道上的人,还是黑道上的人,想要在那里立足,都得找有权势的人当靠山。倘若孙先生所言句句是真,姑姑所言也句句是真,那位霞公子发现我的存在以后,姑姑对他说,我也许是她和南安王的孩子,也许是她和东安王的孩子,也许是她和韩太尉的孩子,也许是她和大皇子的孩子……
荣国府在京城只算是中等人家,这二十多个人则是上等人物,可见霞公子背后的人,一定经常和这二十多人打交道,甚至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至于西域的那个人物,既然霞公子把姑姑当作礼物送给了他,可见这人一定是霞公子和他背后的人想要拉拢的对象,这人在西域也一定是上等人物。这样的人物,在西域绝不会超过十个。”
小鱼儿怔怔地望着这只盒子,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刚刚就和蓉儿说起去西域找燕伯伯的事情,看来西域一行,是非去不可了。”
贾珂沉默片刻,又道:“小鱼儿,你听说过西方魔教吗?”
小鱼儿想了一想,说道:“我从前在恶人谷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起过。据说在百多年前,西域一直是西方魔教一家独大,后来日月神教遭到重创,一部分教众搬去昆仑山光明顶,与一部分波斯明教的人联手建立了中土明教。
上任明教教主阳顶天极有才干,座下聚集了很多厉害人物,反倒西方魔教的教主碌碌无为,一时之间,被明教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来阳顶天突然失踪,也没有指定下任教主是谁,明教这么多厉害人物,人人皆是心高气傲,看不上别人,为了当教主,争得头破血流。
最后明教四分五裂,各奔东西,反倒西方魔教新上任的教主玉罗刹手段极为厉害,不过几年,便使得西方魔教恢复了昔日的繁荣。
据说这西方魔教的的教众,大多十分神秘,并且他们的武功路数,和中原大不相同,所以对他们不了解的人,遇上他们,很容易吃亏。唔,我还听说这西方魔教之中,以教主玉罗刹最为神秘,一来他武功极高,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何派,二来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不是他的本名。”
小鱼儿说到这里,眼中光芒一闪,看向贾珂,问道:“你怀疑西域那人,是西方魔教的人?”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我和怜花曾经在双岭镇上遇见过西方魔教的人。这两人在数十年前便来到中原,利用西方魔教的资产来经商,过了几年,便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富豪。若非我和怜花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怕我们猜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们是西方魔教的人。
以西方魔教的野心,绝不会只派这两人来中原潜伏。汝阳王那座庄园,占地辽阔,地处偏僻,并且常年无人居住,极有可能被西方魔教的人征为据点,以便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在几年以前,姑姑也许知道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也许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物,总之他们将她带去了那座庄子,对她做了一些事情,然后将她杀了,还挖掉了她的眼珠,封在‘人骨花’中以作纪念。”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当然了,这些事都是我的猜测,也许这件事和西方魔教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这话,他伸出手,握住小鱼儿的手掌,郑重道:“小鱼儿,西方魔教在西域经营上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绝不是咱们随随便便就能对付得了的。我要你答应我,绝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先在中原搜集有关西方魔教的情报,等时机成熟,我和你一起去西域。”
小鱼儿见贾珂这般郑重其事,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难道我在你眼中,是喜欢找死的冒失鬼吗?你放心,我对我这条小命可宝贝得很,暂时还不想去见爹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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