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第八十四章

    王怜花啧、啧、啧三声,脸现鄙夷之色, 显是在说:“看你这点出息。”却没说话, 而是伸手摸了摸贾珂的耳朵。

    两人回到客房, 贾珂将他们在树上发现的线索告诉聂捕头,可惜距离案发,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晚上,想要调查从这里经过的男女,即使有身上抹着茉莉香粉这条线索,也终究如同大海捞针, 极难寻找, 贾珂也没抱多大希望, 只是让他尽力而为。

    两人离开秀水客栈,贾珂见阳光灿烂,花香流动,当真是个好天气, 笑道:“怜花,咱们出去走走。”王怜花点点头,当下与贾珂携手走到西湖边,两人租了一条小小的画舫, 画舫上只有两个船夫, 一前一后撑着竹篙,

    王怜花一路上神色郁郁,显是满腹心事,这时坐在船上, 只觉凉凉的湖风扑面而来,风中夹裹着荷花的清香,耳边尽是悠悠的水声,远处还有船家女低低吟唱,再去看贾珂,只见耀眼的阳光之下,他探出身子,叫来不远处的一条小舟,买了几只新鲜的菱角,用“九阴白骨爪”剥开硬壳,递到王怜花嘴边,王怜花一口吃了。

    贾珂笑吟吟地道:“好啦,你已经收下我的贿赂了,还不把事情告诉我?”

    王怜花笑道:“区区一个菱角就想收买本公子,你未免也想的太美了!”说完向贾珂勾了勾手指。

    贾珂凑了过去,王怜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向后一仰,躺在坐垫上,将贾珂也带倒在地。

    王怜花笑道:“倘若你色|诱一下本公子,那本公子倒还可以考虑。”

    贾珂哈哈一笑,伸嘴在他嘴上深深一吻,问道:“这种程度的色|诱,王公子满意了吗?”

    王怜花故作不满地道:“好像还不太够。”

    贾珂笑道:“好,剩下的色|诱,等咱们回家了,我再一并付清,王公子且记在账上。”

    王怜花“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画舫在绿波之中缓缓行进,他卧在船底,耳边除了贾珂的呼吸声,竹篙撑到湖底的当当声,以及荷叶荷花和船身相擦的沙沙轻声以外,四下一片安静,他被贾珂抱在怀里,舒服地简直快要睡着了。

    过了半晌,王怜花睁开眼来,

    见贾珂正微笑着注视着他,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催我讲啊?”

    贾珂笑道:“这有什么急的,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突然翻了个身,趴在船底,背朝贾珂。贾珂眉毛一扬,自身后将他抱住。

    王怜花双手交叠,下颏枕在手背上,悠悠道:“我从前跟你说过,当年我听说你们那支去西泥国迎亲的使臣团,被大火烧死在兴州城后,只道你说不定也死在那里了,所以想方设法让我妈带我去兴州城找你。”

    贾珂把玩着他的头发,在他的后脑勺上亲了几下,笑道:“嗯,这事我记得,你还说你妈从那时候起,就看出你对我心怀不轨了,嘿嘿。”

    他开了个玩笑,王怜花却没有笑,语气淡淡地道:“她当然不乐意我喜欢男人了,所以这些年来,她用尽各种手段,想让我喜欢女人,就差给我下药了。”说到这里,突然间想到在“琅嬛玉|洞”中遇见的事情,脸上顿时现出憎恨之色,但随即又恢复平静,淡淡地道:“比如她经常嘲讽我其实是个女人,她其实生了个女儿,不然我怎么会对你念念不忘。”

    贾珂听到这里,把玩王怜花头发的手立时停止不动。

    王怜花却没有察觉,他想起王云梦这些年来的冷嘲热讽,苍白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说道:“她会领我去看那些妓|女接客的模样,说我现在就像她们一样下贱。有时候还会和我说,你既然喜欢男人,那你干吗不像她们一样,帮我招待客人呢?”

    这个“她们”指的显然是王云梦身边的那帮“白云牧女”。这些“白云牧女”平日里在王云梦开的妓院中接待客人,有时帮王云梦将中了“迷魂摄心催梦大法”的男人带回地牢中,有时充当丫鬟,在王云梦的身边服侍她。

    王怜花继续道:“后来我年纪再大一点,她就将各式各样的美貌女子塞到我房里,娇俏的,刁蛮的,温柔的,可怜的,当真环肥燕瘦,各有姿态,甚至有两个美女,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我妈把门窗都锁死了,我既没法把她们赶出去,也不好将她们杀了,更不愿意碰她们。

    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我既听说你一直在为我守

    身如玉,我又怎能辜负了你,所以我要么躺在床上闷头大睡,要么和她们聊天,她们都是我妈调|教出来的妓|女,能有什么学识,说起胭脂水粉来,倒说的头头是道,一来二去,我自然对香粉了解的不少了。”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转回头去,看向贾珂,只见贾珂怔怔地瞧着他,泪珠在眼眶里打滚。

    王怜花怔了一怔,大笑道:“贾珂,你今年几岁了,怎的听我说了几句话,就和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你这样爱哭,还板起脸来,想要当我先生,也不害臊么!”说着转过身来,眉毛一扬,嘴角一撇,连连叹气,手指伸在贾珂的脸颊上,轻轻地刮了几下,也仿佛在他自己的心上,轻轻地刮了几下。

    贾珂凝视着王怜花的双眼,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随即低头吻住王怜花的嘴唇。王怜花睁着眼睛,凝视着贾珂,只见贾珂闭着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流了出来,挂在黑黑长长的眼睫毛上,随即滴答一声,落在了王怜花的左眼下面,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就宛若他从前无数个深夜里,偷偷流下来的眼泪一样。

    待这滴眼泪落入地毯之中,王怜花突然一笑,说道:“你这样亲我,我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自己。”

    贾珂向他一笑,问道:“想做什么?”

    王怜花见贾珂这般千依百顺,知道现在无论自己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贾珂都会答应下来,但此刻他的一颗心就仿佛吸饱了水的豆子,哪里舍得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来欺负贾珂,当下笑嘻嘻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嗯,你先叫我一声‘相公’听听。”

    贾珂微微一笑,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相公。”

    王怜花见他这般痛快,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有点仗着贾珂对自己的怜惜来欺负他,于是又笑嘻嘻地亲了贾珂一口,说道:“娘子这么乖,倒叫我不舍得欺负你了。算了,娘子来服侍你家相公回家,等到家了,再让相公好好疼爱你!”

    贾珂哈哈一笑,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将他抱在怀里,然后招呼船夫将画舫划到岸边,两人携手回到家去。

    未到府前,先听得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响了起来:“这位小哥,不知贾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声音甚是耳熟,竟像是越王李湛的声音。

    贾珂吃了一惊,和王怜花对视一眼,上前几步,遥遥瞧见两个年轻人站在朱红的府门前面。

    一人约莫二十岁年纪,穿着件青色薄衫,手摇折扇,面带微笑,年纪虽轻,却掩不住一身的雍容华贵,另一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件黑色锦衫,锦衫上绣着大红的流云,他眉目口鼻,都和年长这人颇为相似,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看什么都兴致勃勃,嘴角微扬,脸上满是精乖之气。他二人身后一米多远处站着五个武功高手,其中两人牵着骏马,另外三人双手交握,背在身后,目光皆是瞧着两边,似是在警惕有刺客杀过来。

    这两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李湛和胞弟十一皇子李淳。

    贾珂又惊又喜,又有些怀疑,毕竟李湛和李淳明明应该待在京城,怎会出现在杭州?他拉着王怜花的手,走上前去,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其实他本该向他们行礼,但是他见他们没向家丁透露自己的身份,显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是谁,他素来知情识趣,自然不好向他们行礼,使得他们暴露身份。

    李湛听到贾珂声音,侧头看过来,笑道:“常言道:‘说曹操,曹操到。’我看这话改成‘说贾珂,贾珂到’也不差啊。我们刚刚过来,向人询问你去了哪里,你们俩就回来了。”他生有腿疾,站立时虽和常人无异,但是快走起来,便会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因此虽然他看见老友,心中甚是欢喜,却仍是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下。李淳站在李湛身侧,眯着眼睛,微微含笑,看着他们。

    贾珂哈哈一笑,连说过奖,伸手一指府门,说道:“两位快请。”又向守在门口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马转身小跑进去,将李湛和李淳过来一事告知莫管家。贾珂将李湛和李淳迎进府邸,又和王怜花说了一声,让他自己回去休息,他陪着李湛二人走进花厅,三人各自就座,随即便有丫鬟奉上清茶糕点,美酒菜肴。

    贾珂待众人离开,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见过两位殿下。”

    李湛坐在椅上,

    待贾珂行完礼,笑道:“快起来,咱们又不在京城,不必如此拘礼。”

    李淳吃了一个螃蟹馅的小饺,放下筷子,目光在贾珂的脸上打转,亮晶晶的,好像野猫似的,说道:“贾珂,你也忒小心了些,你媳妇又不是不认识我们,干吗不叫他过来吃饭?”

    贾珂心道:“你们两位本应该待在京城,现在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杭州,要说你们只是过来找我玩的,这话谁会信啊?既然你们有要事过来找我,你们现在不在意怜花在旁边作陪,万一日后大事不好,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罪名扣到怜花的头上?”当下歉然笑道:“他这两天身上不适,也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倒不好叫他过来吃饭,要是传染了两位,那我们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李淳“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他染上风寒了啊,那倒真是巧了!本来你俩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我和七哥过来之前,就在寻思该怎么向他解释,才不会使他生疑。如今倒好,他既已染上风寒,又怎能要你陪他睡在一起?既然你俩晚上不睡在一起,你要出远门,他当然不好跟着了。”

    贾珂心道:“呸!我老婆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可能不陪他?”脸上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问道:“十一殿下,可是皇上吩咐下了什么差事要微臣做?”

    李淳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不是父皇有差事要你办,是我们哥俩有差事要你办,贾珂,你办不办啊?”

    贾珂“嗯”了一声,道:“不知两位有何吩咐?”

    李湛眼望四周门窗,然后低声道:“父皇失踪了。”

    这一句话实在出乎贾珂意料之外,他怔愣片刻,难得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李湛脸色难看地道:“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当时父皇突然来了兴致,决定白龙鱼服,寻访民间。他让太子和八弟暂理朝政,带着我、十弟、十一弟和七妹一起离开京城。大约是一周以前,我们经过淮安的之时,十一弟这两年本就体弱多病,在淮安时又贪嘴吃凉,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

    他既然生病,自然没法赶路,只得留在淮安休养,我不放心他,便自请留在淮安照顾他。父皇离开淮安之时,本和

    我们说好,到时大家在扬州见面,哪想等十一弟病好以后,我们赶到扬州,在扬州苦等数日,居然始终没有等到父皇,更不用说十弟和七妹了。即使父皇临时改变路线,也会派人到扬州告知我们,哪会像现在这样音信全无,因此我和十一弟都觉得,父皇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江南,想要寻找父皇,既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要说去找江苏巡抚,一来我们和他没什么交情,也不知他的品行如何,二来这件事万分机密,如何能够轻易告诉别人?贾珂,你是我们在江南唯一信任的人,除了找你以外,我们可不敢去找别人。你第一聪明能干,第二人脉很广,这件事我们办起来十分棘手,到了你手里,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人了。怎样,你有没有头绪?”

    贾珂心下大怒,寻思:“当初你们出来旅游不告诉我,现在皇帝丢了,你们倒想起我来了?倘若最后皇帝没有找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救驾不利这罪名也安在我头上啊?我又不姓冤,名大头,淮安和扬州也不归我管,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无论贾珂心里怎么恼怒,既然李湛和李淳已经将皇帝失踪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不答应也不成了。当下点点头,说道:“微臣自当竭尽全力,寻找皇上,只是扬州和淮安毕竟不在微臣的管辖之内,微臣冒然过去找人,只怕会惊动两地长官,到时皇上失踪这件事,不一定能隐瞒过去。”

    李湛听他应下这件事,心中甚喜,说道:“倘若有人问你,你找的这人究竟是谁,你大可以告诉他,你这是在找……在找王怜花的父亲么,反正谁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你这么说也不怕露馅。你放心,等找到父皇以后,我一定会向父皇解释,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和你没有关系,即使父皇真要怪罪下来,也只会怪罪我一个人。”

    贾珂本来手握酒杯,将饮未饮,待听到李湛提起王怜花的父亲,心下不悦,手掌未动,杯中的酒水却兀自颤动起来。他很快反应过来,放下酒杯,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王云梦虽然是怜花的母亲,但是这几年来,她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

    既然两位这几日一直待在江南,想必也听说过我和怜花大婚当天遭遇的那场刺杀?”

    李淳自顾自地喝了几杯酒,吃了一个蟹酿橙,待听到贾珂提起刺杀一事,他放下勺子,看向贾珂,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颇有鄙夷之态,说道:“当然听说了,那帮刺客挺不中用的,二十个人声势浩大地爬上船去,居然只炸毁了楼船,却没杀死几个人。切,那帮饭桶怎么配叫刺客啊,叫拆船客还差不多!”

    他说完这话,随即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脸上一片天真无邪,继续道:“贾珂,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么说,可不是在遗憾他们没有杀死你,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听这些杀手刺客的故事,我这只是以专业的眼光,评价他们作为刺客的水平罢了。”

    李湛向他瞪了一眼,目光之中,满是不悦。李淳向他扮了个鬼脸,又拿起一只酥油泡螺,慢慢地吃起来。

    李湛看向贾珂,问道:“你刚刚说王云梦想要置你于死地,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天晚上,王云梦也派人去金风楼上刺杀你了?”

    贾珂面上露出沉痛之色,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天晚上刺杀我的二十一个刺客之中,有一个就是她的手下。”

    李淳听到“二十一个刺客”这六字,眼中光芒一闪,只不过他正在低头吃酥油泡螺,因此谁也没有看见他眼中这道一闪而过的光芒。

    李湛大吃一惊,随即想起刚刚他们站在节度使府前面,遇见贾珂和王怜花之时,他二人双手紧握,亲亲热热的模样,不由大为不解,寻思:“他妈都派人杀你了,你怎的还和他过得下去?”

    只听贾珂继续道:“其实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唯一一件和她结怨的事,不过是她的儿子爱上了我,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我成亲。虽是如此,她却恨我入骨,即使在我和怜花成亲当晚,她也不愿意放过我。

    假如我再打着寻找怜花的父亲的名义去找皇上,这件事传入她的耳中,一来她不会放过我,只怕到时我还没找到皇上,就先死在了她的手上,二来她见过皇上,知道皇上的长相,她知道我找的这个人的模样以后,很容易就能猜到我找的这

    个人不是别人,竟是皇上。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两位一定有所耳闻,倘若这件事给她知道了,和直接昭告天下,又有什么区别?”

    李湛想起当年王云梦假冒甄三姑娘进宫一事,心中一阵后怕,连声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孟浪了!”

    贾珂安慰道:“你从没和她打过交道,自然对她的可怕之处不甚了解,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我和江苏巡抚的交情并不深厚,寻找怜花的父亲这件事,不过是我的私事,江苏巡抚怎会为了我的私事,就调动大批人手四处搜寻?只怕到时皇上还没找到,弹劾我的折子就已送达京城,一来耽误时间,每耽误一刻钟,皇上便多一刻钟的危险,二来等事情闹大,皇上失踪这事又哪里能隐瞒下去。”

    李淳突然向贾珂一笑,缓缓地道:“其实还有一点,你不想把王怜花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这件事大肆宣扬,所以给王怜花四处找爹这件事,你说什么也不肯做,是不是?”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殿下果真慧眼如炬,微臣确实存了这一点私心。”

    李淳又是一笑,说道:“从前你放着一千个、一万个英俊男子,美貌女子不要,只迷恋王怜花一人,我怎么看都看不明白,只道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不过现在我总算懂了,毕竟王怜花的武功这么高,就算再来两千个、两万个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向来喜欢最好的东西,当然要挑武功最高的人喜欢了。”

    贾珂淡淡一笑,说道:“殿下说笑了,我和怜花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李淳奇道:“怎么,难道你小时候就喜欢他了?”

    李湛轻轻地咳嗽一声,截断李淳的话,说道:“既然王怜花的父亲不能用,那咱们须得另外再想个人。”

    李淳的目光在贾珂的脸上转了几转,随即低头看向盘子里吃了一半的酥油泡螺,悠悠道:“七哥,你看太平王叔怎么样?他和父皇是亲兄弟,两人长得挺像的。”

    李湛一怔,重复道:“太平王叔?”顿了一顿,又道:“太平王叔早在两年前就被父皇软禁了,你现在告诉别人,太平王叔在江南失踪了,这话谁能相信

    ?”

    贾珂却在心中赞道:“好主意!”只是这件事他不想担责任,因此没有开口。

    李淳抬起头来,看向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七哥,难道你忘了当年水鹫在顺天府中说的话了吗?我记得他当年是这么说的,什么太平王叔是吴明的手下假扮的,真正的太平王叔早落入吴明的手里了,什么他之所以听吴明的吩咐,假扮成叶孤城欺骗贾珂,就是因为吴明威胁他,倘若他不听话,那吴明就要杀死太平王叔么。

    其实父皇也没有查清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然父皇也不会拖了足足两年,始终不去处置他们。既然如此,咱们完全可以说:‘柳大人’——嗯,江苏巡抚是姓柳?”

    待贾珂点点头,继续道:“‘柳大人,我们这趟来江南,是因为父皇收到了一条消息,说是有个和太平王模样很像的人,近日在江南出没,父皇担心这个人和吴明有关,因此派我们过来调查此事。这件事万分机密,父皇只让我们来找你和贾珂,再不许我们找别人了。你须得协同我们找到此人,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一旦走漏风声,父皇定要砍了你的脑袋。’嘿嘿,你们觉得我这办法怎么样?”

    他这番话明明是对李湛说的,但奇怪的是,他说话时看也不看李湛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贾珂脸上,一瞬也不离开,口角之间,似笑非笑,只在说到“砍了你的脑袋”这六个字时,瞳孔突然放大一瞬,宛若猫科动物遇到猎物时的兴奋。

    李湛越听越觉得可行,赞道:“这主意倒好,所幸我这次出门,身上带着宫中的令牌和自己的印鉴,只要江苏巡抚肯相信我的身份,即使没有父皇的手谕,他也不敢不配合咱们行事。”又看向贾珂,说道:“贾珂,你刚刚也说过,每耽误一刻钟,父皇便多一刻钟的危险,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去扬州。”

    李淳悠悠闲闲地吃着酥油泡螺,说道:“贾珂,你可不能把父皇失踪这事告诉王怜花,你就跟他说你要去外地办差,过几天才能回来。反正他得了伤寒,既不能和你亲热,也不能在路上奔波,总不会闹着要和你一起去

    。”

    贾珂不愿和王怜花分开,说道:“怜花武功很高,倘若路上遇见危险,他也能保护咱们。我看不如——”

    话未说完,李淳突然哈哈一声大笑,说道:“这你尽管放心!我们带的这五个随从,各个武功都很高,足以保护咱们了!”

    李湛点点头,说道:“既然王怜花身子不适,你让他在家中安心养病就是,何必跟着咱们奔波劳累,要是他在路上病情加重,最伤心的人不还是你么。”

    贾珂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让王怜花知道皇帝失踪这件事,以防人多口杂,走漏风声,至于王怜花有没有生病,会不会病情加重,他们哪会放在心上。他不敢得罪李湛二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安慰自己能者多劳,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去收拾几件衣服,两位请各自便。”

    贾珂走出花厅,向卧室走去,还未到卧室前面,右边走廊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

    贾珂大吃一惊,随即安定,他含笑望着王怜花,伸臂将他抱住。

    王怜花却一点也不想这样温情脉脉,他凑过去吻住贾珂的嘴唇,吻得又狠又重,又狂热又急促,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塞进贾珂的肚子里,直到他自己喘不上气了,这才松开了贾珂,将额头抵在贾珂的额头上,双手死死抓着贾珂的肩膀,低声道:“带我一起去!”

    贾珂双臂用力,将他抱得越来越紧,声音却非常的温柔:“我很快就回来。”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啊!”又去亲他的嘴唇,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贾珂,你带我去么,大不了我当你的车夫。”

    贾珂听到这话,只觉一颗心就好像面包上的酥皮似的,稍一碰到,便会碎成几百块、几千块碎片,然后扑簌簌地落在了血液之中。他一口咬住王怜花的鼻子,认真道:“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来赶车啊?”

    王怜花哼哼道:“那你就舍得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了?”

    贾珂笑道:“好孩子,你就当我这是去外地出差,很快就会回来了,咱们从前不经常这样么,仔细算算,你出门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

    王怜花眼睛一翻,说道:“你又不是

    不知道从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哪能放在一起比?”说完这话,他抓住贾珂的手,移动一下,然后咬住嘴唇,向贾珂一笑,说道:“嘿,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贾珂脸上一红,不禁意乱情迷,隔了半晌,在王怜花唇上深深一吻,然后用力一咬,将他的上唇咬破了血。

    王怜花感到嘴上一阵疼痛,不由一怔,满脸无辜地看向贾珂。

    贾珂笑嘻嘻地道:“你也在我嘴唇上咬一口,在伤口痊愈之前,我一定就回来了。”

    李湛和李淳用过午膳后,又在花厅中等待片刻,终于等来贾珂回到花厅。

    贾珂见他二人虽然坐在桌旁,却不再动筷,微笑道:“你们吃完了?那咱们这就走罢。”

    李湛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说道:“好,咱们这就走。”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出花厅。

    李淳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拿起一粒樱桃,丢到口中,然后“呸”的一声,将樱桃核吐在桌子上。他跟在李湛后面,向花厅走去,经过贾珂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向他一笑,说道:“嗳,你嘴上这道伤疤,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你什么时候也教一教我,怎么咬出这种伤疤啊,这样一来,等哪天我闲得无聊了,说不定也想找人咬出这么一道伤疤来。”

    贾珂笑道:“殿下想要这个伤疤,又有什么难的,你只管找人在嘴上随便咬一口就是。”

    李淳眉毛一扬,说道:“就像这样吗?”话音未落,他踮起脚来,向前探去,贾珂一怔,正待向后退上一步,就见李淳又放下脚跟,站直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别紧张,我开个玩笑罢了!

    其实我只是非常好奇,给你咬出这道伤疤的人,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颗脑袋生得这么完美,当真一点瑕疵也没有,他偏要在你的上嘴唇上,咬上这么一口,硬生生给你制造出这么一点瑕疵,真是暴殄天物!”说完这话,连连叹了三口气,然后松开手,大步走出花厅。

    贾珂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随即感到嘴唇上一阵疼痛,他伸手摸了摸这道伤疤,心中一甜,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来。

    三人坐上马车,向扬州赶去,那五个随从骑马跟在马

    车左右。一路上骄阳如火,天气极为燥热,虽然他们坐在车中,既有车顶遮阳,又有冰盆降温,不觉天气多热,但赶车的骏马燥热难耐,行进的速度便放慢下来。到得天色将黑,气温降了下来,骏马才走得快了一些,又行了半个时辰,到得一个小镇上,这时天色渐黑,眼前一片朦胧,众人找了一家小客店投宿,总共要了五间房。

    贾珂赶了一下午的路,肚里早就饿了,他关上房门,洗过澡后,叫来店小二,让他挑着店里的拿手菜送过来。这家客店很小,贾珂本没有对这里的饭菜抱什么希望,不想一会儿店小二送上饭菜,先是四道凉菜,一碟板鸭,一碟醉白鱼,一碟金华火腿,一碟盐水虾,然后是两道热菜,一盘口蘑炖鸡,一盘青菜炒肉,接着是两盘点心,一盘猪肉心的烧卖,一盘鹅油白糖蒸的饺儿,最后是一大碗索粉八宝攒汤。

    这么多道菜,贾珂都很喜欢,不过他看着满桌的饭菜,心想:“这家店是把我当冤大头宰了吗?”好笑道:“我看上去食量这么大吗?”

    那店小二笑嘻嘻道:“公子别误会,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店里的厨师前几天刚发了一笔横财,那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挑一个客人,多送他几道菜,你这几道菜都是我们厨师送的,不收你的钱,公子尽情享用就是。”

    贾珂笑道:“原来如此,小二哥,劳烦你替我向你家厨师道一声谢。”

    那店小二笑道:“好嘞,公子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没有的话,小的就先下楼了。”

    贾珂一笑,说道:“你忙去。”待屋门关上,贾珂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将屋门闩上,然后推开窗子,离开客房,随即将窗户关上。过了一会儿,他又从窗户回到客房,然后走到桌前,提箸吃起饭来。

    用过饭后,店小二进来收拾饭菜,贾珂待他离开,重新将门闩上,然后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但总归不算太晚,虽然天色全黑,但街上仍有行人说笑之声。

    突然之间,一道轻轻的声响自窗户响起。其实这道声响非常的轻,便好像雪花落在树叶之上,发出的轻柔异常的声音一般,只不过屋里万籁无声,因此显得这道声响格

    外清晰。

    这道声音刚刚响起,便停了下来,房间里隐有暗香流动,香气几乎察觉不出来,过得片刻,窗子又发出一道轻轻的声响,只见窗子推开,窗外天色全黑,星月无光,一道黑影出现在窗前,然后如同黯淡的月光一般,落进了房间里。

    这道黑影将窗子关上,轻轻地走到床前,站定不动,随即一道道黑影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便好像昙花开败之时,落下来的一片片花瓣似的,但是最初的这道黑影却始终站在床前,并不移动,直到再没有其他黑影飘落下来,这道黑影才掀开薄被,躺到床上,刚将薄被盖在身上,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接着手臂的主人欺身而上,压住他的手脚。

    黑影只觉自己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但是屋里实在太黑,除了贾珂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外,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好在屋里再黑,也不会影响他的耳朵,他刚刚被人压住手脚,就听到那人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悠悠闲闲地笑道:“没想到三年过去,王公子居然还是这么热情。”顿了一顿,又道:“看我说的,三年前的王公子来夜袭人家的时候,身上起码还会穿几件衣服,三年后的王公子来夜袭人家的时候,身上却一件衣服也不穿了。看来短短三年过去,王公子在夜袭上面,实在进步不小。”

    王怜花脸上一热,随即板起脸来,正色道:“是了,我也觉得我进步不小,反倒是你,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你有半点进步。当年我来夜袭你,你就只穿了一条短裤,现在我来夜袭你,你还是只穿了一条短裤。既然你早就猜到今晚我要来夜袭了,干吗不脱掉所有衣服来欢迎我?”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让你亲自来脱,好弥补一下你当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遗憾了。”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那你还不放开我?”

    贾珂嘻嘻一笑,放开他的手脚,向旁边一滚,便躺回床上。

    王怜花探出床去,先在满地衣服之中,找到了一只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显是他点的迷香的解药。他将药丸递到贾珂嘴边,待贾珂吃了,便将瓷瓶扔到一边,然后嘿嘿一笑,扑到贾珂怀里,先在他的耳廓上轻轻地舐了舐,然后用力咬住他的耳朵,轻轻笑道:“小鬼,你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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