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冠笙道:“听荣国府的人说, 那具尸体是汝阳王世子派人送回来的。”
贾珂听到“汝阳王世子”这五个字,心中就害怕起来。
他知道皇帝看过他的信后, 派往武当派的将领就是汝阳王世子库库特穆尔,先前他待在双岭镇的时候,正巧见过库库特穆尔。而他遇见贾珠, 正是在双岭镇上,当时库库特穆尔还没离开双岭镇。如果贾珠真的死在了双岭镇上, 那库库特穆尔派人将他的尸体送回来,实在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贾珂紧紧抓着身上的丝绸长袍,手上不知不觉的十分用力,这件长袍几乎被他拧成破布条子,就听戴冠笙接着道:“皇上派世子去外地办事, 到丹江的时候,因为有人在渡口大开杀戒, 渡口死伤无数, 船只暂不通行, 他们便只好在附近的双岭镇落脚。
世子在双岭镇住了几天, 有天下午, 他打算去外面转转,刚离开客房,走下楼梯, 就听到一声尖叫,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惊恐。当时他就顺声走了过去,刚过去, 就瞧见一间客房的房门大开,店小二瘫坐在客房门口的地上,大半身子留在走廊里,只小腿以下留在客房里。
看起来应该是他瞧见了什么,慌不择路的想往外跑,大概看见的东西太过吓人,他手脚发软,还没跑出屋子,就摔倒在地上了。世子好奇心起,走进客房,先看见满地污血,腥臭刺鼻,再往里面一看,就见衣柜柜门大敞,一具白骨倒在地上,身上穿着衣服,脚腕以下还留在衣柜之中。
这死法太惨,世子也从没见过,他愣神半晌,才醒过神来,叫来士兵,围住那间客房,检查房间,就发现房间里有四张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个大字,合起来——”
贾珂听到这里,已是心如刀割,两眼发黑,泪水自脸颊滚滚而下,他打断戴冠笙的话,泣声道:“是……是什么?是贾珠吗?”
戴冠笙和荆二娘见他这副模样,均想,看来汝阳王世子送回来的那具尸体,确实就是贾珠。
戴冠笙道:“是,合起来是‘我是贾珠’四个字,并且那尸体穿着的衣服也是贾珠大爷从家里离开时带的一件衣服。爷是怎么猜到的
?”
贾珂一面流泪,一面大笑,说道:“我怎么猜到的?哈哈,不然库库特穆尔怎么会只凭一具白骨,就知道那是珠哥的尸体?”说完,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趴在王怜花腿上放声大哭。
他这般大哭,一半是伤心贾珠惨死,一小半是痛恨自己无能,还有一小半则是因为这些天来。他一直担忧王怜花的生死,心痛谢麟的惨死而沉积下来的抑郁心情,此刻随着他伤痛贾珠惨死,一并爆发出来。
贾珂虽然不知道当时双岭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想不通贾珠明明是小老头绑架来引诱他现身的鱼饵,他明明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双岭镇上当众露面过,为什么贾珠会被人杀死。
但他还是将这件事全怪在了自己身上。
王怜花瞧他这般伤心,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身上落满红印,坐起身来,将贾珂抱在怀里,伸手抚摸贾珂脸颊,又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贾珂的脸颊上,侧头吻了吻他。贾珂的嘴唇上沾满泪水,吻起来又苦涩,又心酸,王怜花这颗心就好像加了苦瓜汁的气泡水,咕嘟咕嘟的冒着苦味。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我得想办法让他高兴起来!”
王怜花柔声道:“你那么急着哭做什么?谢麟都没死,说不定死的那个也不是贾珠呢。”
贾珂听了他的话,止住哭声,只是整个人仍然不住发颤,道:“是吗?”
他明明是在问王怜花,但是不等王怜花回答,又否定道:“如果无花所说是真,谢麟是知道一个很大的秘密,所以小老头才会留他一条性命。可是珠哥…… 他有什么?”
王怜花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道:“你啊,你待他这么好,说不定吴明是想要用他来当筹码威胁你呢。”
他说这话时,一滴眼泪正好自贾珂眼中滴落下来,落在了王怜花的手指上,这滴眼泪压得他的手指轻轻颤动。王怜花心中一痛,凑过去亲吻贾珂的眼睛,心中竟然冒出来一个天真的念头,他觉得只要他多亲吻贾珂几下,就能把贾珂的眼泪全吻没了。
贾珂向来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听王怜花这么说,也只是苦笑一下,一面任王怜花的吻密密落在自己眼睛上,一面说道:“吴明这次是
真要杀我,并且他还不肯轻易将我杀死,非要我心甘情愿的自己来送死。他抓住了你,就用我对你的感情来布局,如果珠哥还……还活着,还在他手里,他大可以把珠哥这个筹码也放上来,省的我是个负心人,叫他满盘算计都落空了。”
他说到最后,心中难过,伏在王怜花怀里,又低低抽泣起来。王怜花缓缓抚摸他的头发,只觉得贾珂的泪水一滴滴都落在自己的怀里,此刻没有衣物阻挡,因此每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都格外明显,就好像落在了自己心里。
贾珂哭了一阵,心中悲痛宣泄出去,也就不哭了。他从床上坐起,擦了擦眼泪,道:“丧服做好了吗?拿来给我穿上。”
荆二娘道:“咱们一共做了三套,拿几套?”
贾珂道:“我和怜花还没成亲,他穿什么丧服?”
荆二娘和戴冠笙对望一眼,心想也是,是他们先前想岔了。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从前只听说过哪家的少爷被外面的狐狸精迷的死去活来,要么在外面买宅子养那狐狸精,日日待在宅子里陪那狐狸精不回家;要么就是带着狐狸精跪在家门口,要父母松口,将狐狸精娶回家中;最荒唐的也不过是抛下父母家族,和狐狸精一起私奔了。
如贾珂这般当着皇帝王爷,江湖群豪的面,说自己爱一个人爱得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古往今来,众人还是头一回听说,何况那人还和贾珂一样,都是男人。
因从前没有旧例可以参考,人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行事,此刻见贾珂心中有主意,不用自己费脑筋,荆二娘自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转身离开卧房,去取丧服。戴冠笙见贾珂准备去荣国府,也跟在荆二娘身后,离开卧房,去准备马车。
贾珂从床上跳下,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袱。他打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几件衣服,都是他在路上穿的。
贾珂将那几件衣服连同里衣扔在床上,说道:“怜花,你喜欢哪一件?”
王怜花比贾珂大一岁,身量也比贾珂高一些,好在相差不算大,两人衣服从前就常常换穿。
王怜花瞧着这几件衣服,笑道:“你不是跟我说家里一件合适的
衣服都没有,我这两天都得光着身子,不能见人吗?怎么一睁眼的功夫,两天就过去了?”
贾珂虽然心中沉痛,但是听到这话,还是不由微微笑了一笑,只是他脸上这笑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走到王怜花身前,又是一笑,说道:“我可没骗人,路上那么急,我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洗的,上面都是我的汗。”
王怜花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将里衣拿起来,正要穿在身上,忽然碰了一下手上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贾珂听到这声音,走到床前,将他抱下床来,说道:“我来帮你穿。”
王怜花双眉微挑,有心想要拒绝,不过看见贾珂红肿的眼睛,想着他此刻做些别的事情分神,总比一直惦记着贾珠好,便轻轻嗯了一声,手臂高举,站在那里,等贾珂给他穿好衣服,才拉住贾珂的领口,将他拽了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吗?”
贾珂听到这话,忍不住将下颌搭在他的肩上,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脸上露出疲惫神色来,叹了口气,说道:“不然怎么办?我怎么放心把你自己留在家里?”
王怜花微笑道:“好叫你知道,我也不放心你自己去。”他回抱住贾珂,将他紧紧按在心口,柔声道:“你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晕倒似的。”
贾珂怔了一怔,深吸口气,然后认真道:“你放心,我还能再撑一撑,起码……起码也要等我找到杀死珠哥的凶手再说。”他双手紧紧握拳,手指深深陷入肉里,过了一会儿,又道:“还有金花婆婆。”
王怜花嗯了一声,说道:“那个杀死银叶先生的头陀好奇怪,他杀人就杀人了,何必还要专门告诉他们,自己究竟给他们下的是什么毒药。并且十香软筋散虽然不是吴明的独门毒药,并且十香软筋散来自西域,平一指说那个头陀也是西域头陀,可是这两人用这十香软筋散的时间实在太巧了。”
贾珂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前方的虚空,说道:“不错,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金花婆婆。如果……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也许这次还能抓到一条漏网的大鱼。”
王怜花听到这话,知道他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不由心花怒放,
侧头亲了贾珂一口。
这时他早忘了先前他输给贾珂的不甘心,也顾不上懊恼怎么贾珂又比他先想到了什么线索,只觉得贾珂这样很好,很好,他盼着贾珂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再也不像刚刚那样难过了。
他将嘴唇紧紧贴在贾珂的脸颊上,轻声道:“贾珂。”
贾珂正盘算着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满心都沉浸在复仇的激动之中,听到王怜花唤他名字,声音又轻又柔,他心头一热,只觉自己好似裹在一团和畅的春风之中,一股生命之力在他四肢百骸中漾开,他微笑道:“怎么?”
王怜花好想跟他说自己好爱他,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总是说不出口,最后,他轻轻地微笑道:“嗯,没什么。”
贾珂轻轻一笑,说道:“一会儿你跟我去荣国府,要是遇到什么委屈,千万别放在心上。珠哥刚死了,他们怪可怜的,我也觉得好对不起他们。”
王怜花笑道:“我又不是女人,怎么会在意他们?难道你还指望我有什么新嫁娘见公婆的紧张吗?”
贾珂笑道:“你这是承认自己要嫁给我了?”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才没有。”
然后他正色道:“你还不知道贾珠怎么死的,何必就急着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了。”
贾珂道:“无论他怎么死的,都是因为我才被抓去双岭镇的。”
王怜花道:“他虽然是因为你被带去的双岭镇,却未必是因为你死的。你不要这么看得起自己,听说他死了,就觉得他的死和你有关系。”
他这话十分的冷漠无情,贾珂虽然明白他和贾珠没什么交情,也知道他素来就是这样冷酷残忍的性子,一片真心,全落在自己身上,但还是心下不快,忍不住微皱眉头,正色道:“他是我哥哥。整个荣国府,就数他和之春待我一片真心。之春是我亲妹妹,虽然现在知道不是了,但是过去十几年,我们是一直这么以为的。
当年月神给了太太那么大的难堪,太太从来不喜欢我,珠哥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也不该和我亲近,只要和我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谁也不会责怪他,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家,兄弟之间本来也就是这么相处的,可是他却没有。
那几年,我时常觉得,虽然我在自己家里,却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不过虽然没爹没娘,却有哥哥妹妹。珠哥一直向待亲弟弟一样照顾我。我小时候,不耐烦读书,每次从家塾偷偷离开,去河边练枪,都是他帮我打掩护。等闲暇时候,我们还结伴出去游玩。
我不喜欢老太太,她也不喜欢我,每次府里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我都是分不到的,他觉得我可怜,就常常把他分到的东西分给我。我要生病了,受伤了,他比谁都着急,甚至比我自己都急。
你妈那幅画,我当时瞧出了问题来,告诉了他,还叮嘱他不要告诉老太太那些话是我想出来的,我是怕太太会觉得我太聪明,下手对付我。可是他觉得我是他弟弟,他怎能抢我功劳,就把这事都告诉了老太太。
他虽然傻了点,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疼我,爱我,对我好。我……我……”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声音发颤,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怜花最擅长察言观色,贾珂虽然一句没斥责他,但是他仍然立马就听出贾珂话中的不悦来。
贾珂几乎从没和他生过气,只有一次,是在大理的时候,他见贾珂自己引来四大恶人再将他们杀死,夺走了天龙寺的《六脉神剑经》,还让天龙寺一众和尚,人人均以为他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善人。他亲眼目睹了贾珂是如何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真真切切地领会到贾珂的可怕之处,心里就对贾珂生出了些许害怕来,贾珂察觉后,就生起他的气来。
只是那次贾珂很快就被他哄好了,之后也从没提起过那件事,但是这次呢?
王怜花心里不由忐忑起来,又因贾珂此刻下颌搭在他的肩上,他也看不见贾珂的神色,愈发不安起来,等贾珂说完,连忙道:“你……你生我气了?”
贾珂怔了一怔,抱住他的双臂收紧,强撑起笑容来,说道:“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什么亲情,你不懂这些,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不会怪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现在看来,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这十四年来,我是真的
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看待的。”
王怜花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刚刚只顾着不安,听贾珂这般安慰他,心里反而冒出了委屈来。大概就好像小孩子摔倒了,如果父母不在身边,那反而会忍着不哭。等他找到父母,哪怕摔倒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身上的疼痛也早已消失了,他还是会满心委屈,投入父母怀中放声大哭。
贾珂听出他的怏怏不乐,心中疼惜,直起身来,双手离开王怜花,紧紧贴在他的两颊上,在他被迫嘟起来的嘴唇上深深一吻,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开心,我知道的。”
王怜花瞧着他,脸上颇有羞赧之色,目光闪动,似有泪光。这泪光一现即隐,他心里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王怜花笑道:“我本来是想要安慰你,哄你开心,怎么反倒变成你哄我了。”
贾珂笑道:“老婆不高兴了,我自然得想办法哄老婆开心啊。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况我乐意哄你,在外人面前,你怎么肯轻易把你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我能看见你毫不掩饰的样子,我只觉得自己好荣幸的。”
王怜花凝视着他,眼中满含情意,等贾珂说完,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伸手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现在觉得很荣幸,等时间久了,会不会像平一指一样,连见都懒得见我?”
贾珂哈哈一笑,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来,说道:“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就每天换一张脸,让我日日做新郎,这样我怎么看你都看不够,自然就不会懒得见你了?”
他说完这话,见王怜花并不说话,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自己这话,忍不住笑道:“我开玩笑的,平时扮成别人的脸玩玩还可以,但是要做亲密的事的时候,我只要你这张脸。”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怎么,你怕我吃醋吗?放心,我要真在床上用别人的脸,肯定会先把那人杀死的。”
贾珂哈哈一笑,将脸贴在他的肩上,他的肩上湿漉漉的,浸满了自己的泪水,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怜花听到这一声叹气,心头一涩,紧紧抱住他,亲了又亲,然后道:“你刚刚说要尽快找到金花婆婆,如果真
的是你想的那样,也许这次还能抓到一条漏网的大鱼。你都想到了什么?”
贾珂道:“我刚刚在想,那个杀死银叶先生的西域头陀,之所以会告诉金花婆婆,他用的是十香软筋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想让什么人顺藤摸瓜,找到他身上去。”
王怜花微微蹙眉,说道:“什么意思?”
贾珂道:“他对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下手的那会儿,小鱼儿已经回京城了,皇上也已经收到我的信了。”
王怜花道:“不错。但是当时没有人知道吴明用的是十香软筋散。”
贾珂缓缓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很离奇的猜测,我就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
王怜花笑道:“你说。”
贾珂道:“假如这个头陀并不是自己帮吴明办事的,只是他跟着的某个势力,是吴明的同伙,他们一起策划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因此这个头陀能从自己主子的手里拿到十香软筋散。
但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将他的主子做的事情告诉外人,或者他虽然想要让外人知道他的主子都做过什么,但他不想那么早就让皇上知道这些事。也许是因为他本人很看不上皇上,又或许是因为他本人其实和朝廷有仇,但是他和他的主子或者吴明之间也有仇。
这时候,他的主子被皇上叫去宫中,皇上将我写的那封信上的内容告知了他的主子,因此在七月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他的主子要离开京城。”
王怜花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贾珂说的主子,指的是库库特穆尔。但是他没有打断贾珂的话,只听贾珂接下去道:“第二件事,就是我已经发现了少林的事,并且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他知道这两件事以后,认为日后说不定我就会查到吴明派人在少林派的饮食中放入十香软筋散,才将他们生擒活捉的事。亦或者,他知道吴明的计划是安排一部分少林派弟子逃出囹圄,并且他们逃出来后,会提到十香软筋散的事。
因此他在跟着主子离开京城以前,做了一件事,就是对银叶先生和金花婆婆出手。因为他知道,等到日后朝廷调查此事,平一指听说吴明用的是十香软筋
散以后,一定会想起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继而想起他这个西域头陀。
平一指是太医,常言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认为平一指一定会告诉皇上,先前有一个西域头陀曾经用十香软筋散害人,皇上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派人顺着这条线索调查,继而,就会查到这个西域头陀的主子身上。”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只除了一点,就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头陀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做这种两面不讨好的事情。”
贾珂目光闪动,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说嘛,咱们得尽快找到金花婆婆,问问她,那个西域头陀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武功路数又是什么样的。”
王怜花笑了一笑,然后问道:“只是你怎么想出来这个猜测的?难怪你说这猜测很离奇,只要这个西域头陀是个正常人,这种猜测都不可能成真的。”
贾珂道:“因为金花婆婆中了十香软筋散后,竟然还能带着银叶先生去找平一指求医。”
王怜花笑道:“也许那个西域头陀的武功很差,才两次都让金花婆婆逃了呢。”
贾珂道:“这有可能,但是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西域头陀两次对他们夫妇出手,都是银叶先生身受重伤。金花婆婆虽然受伤了,但是并没有危及生命,尤其第二次,西域头陀将银叶先生杀死,居然对金花婆婆这般手下留情,给她留下了带着毫无生机的丈夫离开的力气。
他们夫妇二人虽然算不上好人,但是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住在恶人谷里,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什么机会认识这个西域头陀。可是就西域头陀两次重伤银叶先生,饶过金花婆婆这件事来看,我倒觉得,这个西域头陀很可能是他们的熟人。”
王怜花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道闪电劈中脑海,心思顿时清明起来,笑道:“不错,不错,这件事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这西域头陀对金花银叶这对夫妇不同的态度。”
顿了一顿,又轻轻一笑,说道:“难道这西域头陀从前和金花婆婆是情人?如果日后咱们两个分开了,你另有新欢,我也会这般对待你和你的新欢的。”
贾珂笑道:“你怎么看见平一指,
就想到我,看到金花婆婆,还想到我啊?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和你相比,你这个小笨蛋。”
王怜花笑道:“这倒是真的。”眼睛一转,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我先前去蝙蝠岛找你,是和小鱼儿一起假扮成了蝙蝠岛上的奴仆,押送小昭去的蝙蝠岛。我记得当时他们拍卖小昭的名目是‘波斯明教圣女之女’,金花婆婆本就是一个假身份,她又是小昭的母亲,看来她应当就是波斯明教的圣女了。
我记得波斯明教的圣女和神水宫的圣女一样,一辈子都要保持处女之身,一旦失去贞操,就要被烈火活活烧死。这大概就是金花婆婆明明年纪尚轻,却要扮成老婆婆,后来干脆和银叶先生在恶人谷一躲就是将近十年的原因。如果你的猜测是真,那么这个西域头陀也是波斯明教的人了?”
不等贾珂回答,王怜花立马否定道:“不,不对,如果他是波斯明教的人,他应该在杀死银叶先生后,就把金花婆婆抓走才对,反正平一指已经知道十香软筋散的事情了,他没必要让金花婆婆再去找一遍平一指。难道他是明教的人?”
贾珂由衷地称赞道:“老婆,你好聪明啊!”
王怜花把眉毛一耸,白了贾珂一眼,说道:“你夸本公子聪明,不加前面那两个字,本公子会更高兴的。”
贾珂哈哈大笑,道:“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他连着说了四五十句“老婆”,如同念经似的,这么无聊的事,他偏偏做的乐此不疲,津津有味。
王怜花本来很是生气,听到最后,却觉得好笑起来,伸手往下一摸,笑道:“你说那么多遍,不觉得无聊吗?”
贾珂叹了口气,又可怜又委屈地说道:“谁叫你总不肯喊我老公,我只好经常喊你老婆,来聊以慰藉了。”
王怜花脸上一红,哼了一声,道:“你想也别想。”
贾珂嘿嘿一笑,王怜花虽然看不见贾珂脸上的笑容,但听见他的笑声,顿觉胆战心惊,生怕他又想出什么招来逼自己叫他“老公”。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又羞涩,又气恼,只是隐隐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耻的快乐。
正沉思间,就听贾珂话锋一转,继续说起先前的话题:“明教上任
教主阳顶天暴毙失踪后,因为他没有留下遗嘱,光明左右使,四大护教法王,五散人以及其他教众,人人都想争这教主之位,最后明教四分五裂,众人纷纷离开光明顶,各自营生。
先前朝廷围剿光明顶,我听说光明左右使中的光明左使杨逍,四大护教法王中的白眉鹰王殷天正和咱们遇见的韦一笑都回光明顶助阵了,但是光明右使范遥却始终杳无音信。并且据我所知,金花婆婆原名叫黛绮丝。”
说到这里,王怜花“哦”了一声,道:“金花婆婆竟然是她,咱们先前在双岭镇的拍卖上瞧见的武林八美之中那个异域美人,不就是她么。
我记得当时那人介绍她时,说过她是明教昔日的护教法王‘紫衫龙王’,中国和波斯女子的混种,十八岁时拜入明教,明教的左右光明使、三法王、五散人、五行旗使,无一不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她谁也没看上,后来爱上韩千叶,为他叛教而出。
如果他所言是真,范遥当然也曾痴恋过‘紫衫龙王’黛绮丝,那么他对韩千叶下手狠辣,却留下黛绮丝的性命,两次都不肯杀她这事,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了。”他记性极好,那日拍卖会上的主持人说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将那几句话重复出来,也没有丝毫停顿迟疑。
贾珂点了点头,道:“不错,朝廷出兵围剿明教的时候,很多人见白眉鹰王明知明教此役必败,还是抛下多年经营,率领天鹰教上下赶赴光明顶,支援明教,便认为明教中人虽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是人人都极重义气,愿意为明教和其他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因此他们没在光明顶看见光明右使的身影后,就以为光明右使已经过世,所以那时才没去光明顶的。
说不定光明右使只是对明教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或者他知道明教必败,他不想螳臂当车,白白牺牲,他希望能找到机会,将覆灭明教的仇人一举歼灭。所以他潜伏在那个和吴明合作的主子身边,一面帮他们做事,一面搜罗证据。虽然这都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这猜测是真,那么汝阳王一家,就是吴明除了成昆、无花、水母阴姬、太平王世子以外的第五个同伙。
”
王怜花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贾珂“嗯”了一声,他知道王怜花要说什么,他也想不通。果然,就听得王怜花道:“如果库库特穆尔也是吴明的同伙,贾珠是吴明送过去用来逼迫你现身的鱼饵,他们还没找到你,为什么先把贾珠杀死了?
常言说:‘狡兔死,走狗烹’,哪有兔子还没逮到,先把猎犬杀死的道理。就算贾珠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哪怕他们把贾珠弄成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的残废,只要贾珠还活着,那么他就仍然可以充当鱼饵来钓你出来。
何况他们不仅急着先杀死贾珠,并且还用这么狠辣的手段来杀死他,这实在让人费解。他全身血肉融化,只剩下一具白骨,这样的死法,和那个用来陷害我的假谢麟的死法何其相似。你先前说贾珠没有谢麟那样的价值,能让吴明留他一命,但是贾珠就有他们这么费心对付的价值了么。”
贾珂低头沉思,许久说道:“也许是因为珠哥的身体上有什么秘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杀死他。打个比方,也许珠哥生前知道了什么秘密,他自知危在旦夕,就把这件事用工具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凶手发现这件事后,就想着如果他们单纯将珠哥身上那块刻着文字图案的皮肤剜掉,实在太过明显,只要有人看见珠哥的尸体,就很可能会猜出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所以就干脆用毒药使他全身血肉融化。
又或许珠哥的这具尸体,在运回京城之前,还曾经被人用来做过别的事情,比如用来威慑那些不听话的人。”
贾珂说完这话,只觉得脑海中乱糟糟的,什么想法都有,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然后道:“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尽快找到金花婆婆,第二件事是尽快找到陆小凤,第三件事是尽快找到宫九。找到他们三人以后,说不定整件事情都能水落石出了。”
王怜花嗯了一声,微微松开贾珂,向后退了一步,手放在贾珂眉心上,用手指在他眉上轻轻梳了几下,嘻嘻笑道:“别皱眉啦,再皱就要变成小老头了,那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贾珂听了这话,笑眯眯地亲了王怜花一口,他的嘴唇刚刚离开王怜花的脸颊,脸上就露出黯然的神色来,说道:“原来王公子和我在一起,只是冲着我的美色啊。我好难过啊,你必须叫我三声‘好老公’,我才肯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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