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晴。
王怜花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照上窗户。
这时候还很早,但贾珂早已经起床, 离开了房间。
他一向起得很早,但是今天他起得比平常还早,并且一起来就出去了。因此属于他那一半的床现在已经变冷, 连余温都消失殆尽。
衣服已经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边,王怜花就坐在床上, 直着眼,瞧着那几件衣服。
其余衣服是很普通的衣服,但是最上面的一件衣服却是一件很罕见的几近透明的纯白的背心,以昆仑山上的冰蚕吐出的蚕丝织成,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唯一一处缺点就是太冷。
冰蚕本就是世上罕有的寒毒之物, 体内的寒毒足以将一头大象冻成冰块。它结茧时分泌的蚕丝中也残留着大量寒毒, 这件冰蚕衣摸起来轻柔软薄, 在阳光下和冰蚕身子一般透明如水晶, 只是奇寒无比, 穿在身上,若不运功抵御,不一会儿身上就会结一层薄薄的白霜。
当年西泥国的使臣将这件冰蚕丝织成的宝衣和那双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同样刀枪不入的手套送来给贾珂赔罪。贾珂当时内力极其低微, 一穿上这件冰蚕衣,就感到奇寒彻骨,冻得上身疼痛难当, 哪怕他已经在冰窖里的冰块上睡了那么久,仍是受不住这股阴寒。
但是贾珂舍不得这等同于寒玉床的奇宝,虽然极是煎熬,也始终不肯脱下来。他日日穿,夜夜穿,身上内力更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得不运转来抵御寒冷。一开始他每天都要喝大量热水,吃火锅,吃辣椒,往往刚睡着一会儿就会被冻醒,过了一年多才渐渐适应了这股阴冷。
又过了六七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这股阴冷,也完全习惯这股阴冷,他哪怕把这件宝甲穿在身上,也好似什么都没穿,而他的内力无论穿不穿这件宝甲都已经能自发的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运转之后,他便很少再穿这件冰蚕衣。
从前他虽然每天都穿着冰蚕衣,却一直刻意忘掉它是件刀枪不入的奇宝。只因他生怕自己常年仗着身上宝甲刀枪不入,就不去保护身上要害,等到哪日自己这件宝甲被人做了手脚,或者有什么人的武功能突破这
宝甲的防御时,自己已经习惯成自然,不知道去保护自己身上要害,最后又冤枉又窝囊的死了。
就是因为他这习惯,前几日他和王怜花商讨细节,想到王怜花如今练的是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北冥神功如要吸人内力,必得近身去抓人身上穴道,他二人年纪还轻,对手武功却着实不弱,贾珂放心不下,却始终都没想起自己行囊里这件宝衣的用途。
还是那天贾珂和王怜花待在一起差点擦枪走火,他从行囊中找出这件冰蚕衣穿在身上想要清心静气,王怜花问他身上怎么这么冷,他和王怜花说起这件宝甲的来历时,才想起这衣服有刀枪不入之用,当时便脱下给王怜花让他穿上。
王怜花看着面前的冰蚕衣,一时没有说话。他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傻瓜,就这么大方慷慨的把这种救命的宝物给别人用,特别是他自己明明也要去冒生命危险,要知道四大恶人到时候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不通,所以并没有立马把冰蚕衣拿过来穿在身上,反而道:“难道你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还是你以为自己被他们用一阳指捅几个透明窟窿不会死?明明武功还不如我呢,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穿?”
贾珂凝视着王怜花,忽然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王怜花怔了一怔,觉得他此刻的语气就像哄一个孩子似的,气恼道:“你才可爱!”说完,又觉得这么说实在太孩子气了,正色着补充道:“望你知道,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和可爱这种一听就是形容小孩子、女孩子的词真的毫无关系。”
贾珂嘻嘻笑道:“嗯,嗯,王公子说得有理,有理的王公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可爱。”
他这话让王怜花觉得更像是哄小孩说的话了。他已经气恼的磨起牙来。
贾珂却好像看不见他炸毛的样子,只是含笑的看着他,继续道:“这么可爱的王公子,我怎么舍得他受伤呢,我自己受点伤倒无所谓。”
王怜花一点儿也没被感动,好,也许有一点,但是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他反而板着脸孔,很严肃捏着贾珂的下巴,说道:“你该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贾珂道:“你当然不是。”
王
怜花道:“我更不是女人。”
贾珂道:“如果你是女人,我也不可能跟你说这种话。我天生喜欢的就是男人。”
王怜花一噎,然后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需要你保护。”
贾珂故作惊讶道:“可是我不保护你,我要保护谁去?我不心疼我自己的恋人,难道我应该去心疼别人的恋人吗?”
他非常明智的没有在这里用“老婆”这两个字。
这话听起来简直无法挑剔,但王怜花心里还是不高兴,他觉得贾珂仍然把他当做小孩子。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迷恋这种感觉,却也十分的不服气。
他用力的捏着贾珂的下巴,手指在他的脸颊摩挲,语气近乎恶狠狠的道:“你会心疼我,难道我就不会心疼你吗?”
贾珂笑道:“这个我当然也知道。那么就换一种说法,到时候我是负责逃的,你是负责偷袭他们的。我觉得还是你更危险一点。何况你别忘了,我离开天龙寺的时候,本来就应该受伤的。我只要保护住身上要害就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吗?
怎么可能足够。高手对战,一招之差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王怜花已经很难再说出什么话来,因为贾珂已经自顾自的把这件冰蚕衣穿在了他的身上。
真的好冷,冷得骨头颤动,浑身都疼,他的眼泪都差点儿流下来,但是还没流出来,就已经结成冰留在了眼睛里。但是贾珂却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说:“王公子,快运功啊。”
声音温柔极了。就好像春天第一缕吹开冰河的暖风一样。
贾珂推开门走进来,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早餐。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从汤碗下面拿出一张压在碗底的薄纸,纸上写着十三字,“今日点苍山上诛贾珂,盼君守诺”,字迹颇为秀丽。
贾珂扫了一眼,笑了一笑,眼中甚是得意,然后看向王怜花,道:“早。”
王怜花仍然坐在床上,卷着被子,语气可怜道:“好冷。”
贾珂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以后多穿穿就好了。”
王怜花道:“为了不影响今天的行动,我觉得我还是不穿它比较好。”
贾珂笑道:“你
放心,它绝不会影响的。这点我自己深有体会,在我还不能适应这衣服的寒冷的时候,我就发现这衣服的阴寒能让我再和别人交手的时候保持十足的清醒,甚至偶尔还能出其不意,吓对方一跳。”
王怜花抬手抓住他的衣领,道:“你就非要我穿它吗?”
贾珂很坚决的道:“非穿不可。”
王怜花没有再说话,但是在他亲吻贾珂的时候,他忽然用细微的声音说:“我真有点儿恨你。”
贾珂微微笑着吻他,没有说话。
***
段延庆把他们的计划命名为倒明行动。
这听起来仿佛是一个针对明教的行动似的,实际上这个“明”指的却是段正明。
倒明行动的计划,一共分为步骤。
第一步是:易容改扮,赶到大理。
第二步是:分配任务,跟踪目标。
第三步是:集体待命,准备出击。
第四步才是正式行动。
第一步很简单,他们四人素来很少在中原行动,一路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们,一路顺利,到了大理,就住在大理城外钟万仇家里。
这钟万仇是四大恶人中排行第三的南海鳄神从前认识的朋友,南海鳄神从前也不过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交情不深。
这次来大理,因他们要做的事关系甚大,本没想着借住此地,南海鳄神只是奉老大段延庆的之命,前来和钟万仇打听最近大理城有没有来什么生面孔的。他倒不知道钟万仇自从娶了老婆“俏药叉”甘宝宝以后,十年来待在万劫谷中久不出门,哪里会知道大理城有没有什么新面孔。
这万劫谷的谷口极是隐蔽,先过“善人渡”铁索桥,再走小半个时辰,走进一片黑压压的大森林,找到九棵排成一排的参天大松树,自右数到第四棵,绕到树后,拨开长草,一个树洞就隐在长草后面。钻进树洞,再拨开枯草,提起前面挡路的木板,再下下上上三十多个台阶,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到了一片草地,草地尽头又是一棵棵松树,还有一棵松树上削下了一片树皮,树干上还涂着白漆用来写字。
树干上原来写的是“姓段者入此谷杀无赦”这九字,八字黑,“杀”字殷红如血,这会儿却变成了“段正淳荒淫无耻王
八蛋”这十个殷红的血字,谷内也处处张灯结彩,好似在庆祝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但是树上挂着的红绸彩带颜色略旧,看起来不像是新挂上的。
南海鳄神好生奇怪,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又遇见什么好事了?段正淳这名字听着倒耳熟,是哪里听过的嘞?”他想了半天,仍是想不起来,索性也不想了,运足内力,大声吼道:“钟万仇,我南海鳄神来看你了,你还不出来接待我!”
一会儿钟万仇走了出来,他生了一张马脸,眼睛很高,硕大的鼻子和嘴巴却挤在一块,以至于鼻子和眼睛之间有很大空缺,好像缺了个鼻子似的,看起来好生别扭。
这会儿他一张丑陋的脸上喜气洋洋,看起来又得意,又满足,小小的眼睛里也闪动着喜悦的光芒,见到南海鳄神,笑道:“岳老三,你怎的这时候来了?可也是知道这天大的好事,前来恭喜我的?”
南海鳄神怒道:“他奶奶的,老子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你这里发生什么天大的好事了?我都不知道,干什么要来恭喜你?”
钟万仇笑道:“哦,哦,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大理的段王爷段正淳你知不知道?”
南海鳄神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自己从哪里听过段正淳这个名字,毕竟如果不是段正淳出了这事,段延庆也不会想到这时候组织他们来刺杀卫国来的人了,当即点头道:“这老子当然知道。”
钟万仇道:“他如今因为强|奸了公主被抓起来了,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犯下这种事,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让他倒霉了。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南海鳄神倒没纠正他把段正淳和公主私奔说成是强|奸公主,只是好奇道:“他被抓你为什么高兴成这样?难道你们还有仇吗?”
钟万仇道:“当然有仇了!我这些年来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见人,就是怕他找来把我老婆抢走。哈哈,哈哈,如今我终于可以放心了,他就算知道我老婆在这里,也没法过来找我老婆了。”
说完,钟万仇伸手去拉南海鳄神,笑道:“我自从知道这件事就天天高兴的睡不着觉,来,你来得正好,我请你喝酒。今天咱们
不醉不归。”
南海鳄神虽不懂钟万仇老婆和段正淳有什么纠葛,但钟万仇这么热情好客,他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跟钟万仇走进谷中。
两人喝的大醉,南海鳄神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的计划说了一半。钟万仇知道他们四大恶人要来大理给段家找事干,当时心头更乐,看着南海鳄神那硕大脑袋上的一双豆子一般又圆又小的眼睛,就跟看亲兄弟一样,立马邀请他们来自己家里住,如果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只管开口说,只是这事千万别让自己老婆知道。
第二天南海鳄神酒醒后,想到自己酒后说了这么多话,一时就想从床上跳下来把钟万仇的脑袋剪掉,但是他吃完早饭,觉得钟万仇家里住着还算舒服,因此并没动手,而是离开万劫谷,把这件事告诉了段延庆。
段延庆一听钟万仇的妻子的名字,沉吟着道:“钟夫人从前也是段正淳的情人,钟万仇一定恨段正淳入骨,这件事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便没责怪南海鳄神,四人当日就住进万劫谷中。
第二步却是四大恶人排行第四同时也是轻功最好的云中鹤做的。他昨晚去大理城中转了一圈,回来说:“老大,大理国皇帝明天要请谢麟去宫里欣赏比武了,听说好像是大理国皇后的外甥女今天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就撺掇着皇后约他入宫。而贾珂拒绝了皇帝的邀请,明天打算出去爬山。”
“爬山?”南海鳄神道,“爬什么山?”
云中鹤道:“听别馆里的人说,是点苍山。”
段延庆谨慎道:“别馆的人怎么会知道他要去哪里?”
云中鹤道:“因为刚刚贾珂回去别馆,就叫别馆的人过来,问他们谁对点苍山熟悉,如果没人熟悉,就帮他去雇一个向导,明天他要去逛逛点苍山。”
叶二娘道:“好极了,好极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赶快去杀了他。”
她说话时,眉眼中还隐着淡淡焦虑。三人都以为是因为段延庆不许她这几日去抢别人的孩子玩,以免打草惊蛇,叶二娘这两日才这般烦躁不安。却不知道她这般模样,只是因为她昨日刚刚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自己知道他们意图刺杀卫国钦差的计划,自己没有
恶意,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在明天动手,并且先对贾珂动手,事成之后,就把叶二娘的亲儿子的下落告诉她。
叶二娘十八岁的时候和当时还不是少林寺方丈的玄慈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出生不久就被人抢走。她相思成狂,一日路上听到小孩啼哭,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清醒过来时已经将那小孩抢到怀里,那孩子的脸一会儿变成她自己儿子的脸,她心中既疼且爱,只想亲他吻他。
一会儿又变回那孩子自己的脸,她立马恨的牙痒痒,只恨他为什么在自己怀里,自己的亲儿子却被人夺走。当时叶二娘想到这里,顿时恨意漫上心头,便把这孩子活活的掐死。看着这孩子身体冰冷、脸色发青的被自己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在路上,心中才稍觉安慰。之后她每天早上去抢别人家的孩子来把玩,到了晚上就把那孩子活活折磨死,仿佛只有这样,她心中才能快活。
叶二娘收到那封信后,只读了一半,就泪眼模糊,心如刀绞,一时间心中也没主意,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该。她继续往下读,见信上提到她儿子背上和两边屁股上都被人自小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这本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连玄慈也不知道,竟被人写在心里,心中既惊且喜,当时便相信了这写信的人的话。
第二天,四人一大早天蒙蒙亮时就离开万劫谷,叶二娘路过一个买早点的小摊,买了几个包子,掰开吃了一个,笑着对南海鳄神说:“真难吃。”
南海鳄神道:“钟万仇那脓包给咱们都准备好好吃好喝,你还在外面买干嘛?”
叶二娘笑道:“我看着钟万仇那张丑脸就反胃,在他家里,哪吃得下东西。每次都不过草草吃几口罢了。”
说完话,把剩下几个包子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小乞丐的碗里,青衫微动,已经走远。
小乞丐等四人的身影不见了,才打开包子,找出里面塞的一根手指粗细的竹子做的细筒,他将细竹筒上的油擦干净,仍旧坐在街边乞讨,过了半晌,一个年轻姑娘走过他身边,小乞丐道:“姑娘行行好,赏点钱。”
那姑娘怔了怔,她虽然面容只是略有清秀,但一双眼睛却神光充足,明如秋水。她低
低叹道:“真可怜。”便拿出荷包,找出几两碎银子,弯下腰来,递到那小乞丐手里。
在那小乞丐的连声感谢中,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那条长街。
她走进一家卖金银玉器的首饰店里,径自走进店铺的里屋,此时店铺还没有营业,只有几个店员在打扫店铺和柜台,见到她进来,都向她问好,似乎她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这家看起来很气派的首饰铺的老板。
她微笑点头,走进里屋,坐在桌旁,先前那个曾经出现在小乞丐手里的竹筒,现在正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上。她将竹筒的塞子打开,见里面藏着一卷白色之物,便拔下头上插着的细细的发簪,将那卷事物挑了出来,是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一行细字。
“今日点苍山上诛贾珂,盼君守诺。”
南海鳄神在点苍山上趴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一双小小的圆眼睛沉下来,说道:“老四,你确定他今天会来这里吗?这点苍山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走这里了?”
云中鹤道:“我都买通给他当向导的那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了。向导说他想去天龙寺看看,能让他进去最好,不能进去,就去看看天龙寺周围风景也不错。就算他自己不想走这里,那个向导也会把他带到这里来,我可给了她一百两呢。
是老大说山脚下不好埋伏,他发现不对,很容易就跑路,加上那里人多,说不定咱们还没杀死他,就有人帮他叫来援军了。可是天龙寺里高手也不少,所以咱们要动手杀他,也不能在离天龙寺太近的地方动手嘛。”
叶二娘因贾珂的生死关系到自己儿子的下落,对这趟行动格外上心,此时听到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在旁边聒噪,不由脸色一沉,皱眉道:“你们两个快少说几句话,若是说话声音太大,让他察觉到不对,不往这里走了可怎么办。咱们三个空等半日事小,但是老大跟大理皇府仇深似海,若是因为你们俩的缘故,破坏了老大的计划,老大一定要怪罪你们了。”
南海鳄神和云中鹤正是因为段延庆此时藏身之处离这里甚远,听不到他们说话,因此才肆无忌惮的说起话来,听到叶二娘这么说,南海鳄神和云中鹤都道:“不说就
不说了。”显然对段延庆还是颇为惧怕。
这般等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听到远远有人唱着山歌,缓缓走上山来,云中鹤精神一振,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这声音是那个向导的。”
南海鳄神道:“是个女人?”
云中鹤笑道:“那个贾珂年纪虽小,也是个男人,哪个男人出来游玩,喜欢找男人陪啊,当然是找小娘们陪了。这小娘们长得挺美,若不是要靠她把贾珂带来,我早把她抓来陪我玩几日了。一会儿你们杀贾珂别杀她,我还想和她多玩玩呢。”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在腰间一掏,两只手中各已握了一柄钢爪,爪上各有一只人手,指头发出蓝汪汪的闪光。
叶二娘和南海鳄神冷哼一声,显然是答应了,他二人也各自拿出武器,叶二娘的武器是一口方刀,南海鳄神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长口的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好似鳄鱼的一张大口,左手抓着一条锯齿软鞭,正似鳄鱼的一条尾巴。
歌声渐渐近了,三人躲在石头后面张望过去,果然看见两个少年人缓步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白族打扮的少女,皮肤微黑,眼睛很大,看起来明媚可爱,只是身形颇为高挑,比身后的少年还要高出一些。少年十四、五岁,穿着件普普通通的白衣,但是那周身华贵的气质,已经绝非这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相比的。
南海鳄神道:“这就是那个贾珂?”
云中鹤脸上颇为艳羡道:“就是他,这种人还是早早死了好,不然其他男人可还怎么活,我看这小娘们这会儿功夫就已经迷上他了,不然眼睛怎么会含情带笑的总往他脸上瞅。”
叶二娘远远凝视着贾珂的脸,幽幽叹气道:“真是可惜。”她虽然这样说着,却第一个斜身从石头后面飞了出去,轻飘飘落到贾珂面前,抬手一推,将脸上残留着笑意,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向导少女推倒在地,手中方刀的刀刃已经从贾珂面前直削下去。
叶二娘这薄刀作长方形,薄薄的一片,四周全都锋利无比,一刀劈下,冷冷刀光铺天盖地的将贾珂卷入其中。
她对自己这一刀极为自信,哪想贾珂虽是突然遇袭,可就在她这一刀落在他身上之
前,他的人已经极快极快的飞到了一边,倏忽而飞,落地无声,就仿佛他的身子已经如同一片叶子一般轻盈,被她这一刀掀起的风给吹过去的似的。
贾珂脚尖点地,头也不回,人已经又如一阵风一般,绕过云中鹤和南海鳄神藏身的石头,向山上吹去。
云中鹤赞道:“好轻功!”便飞身跃起,追了上去,追到一半,忽然感到一团白色粉末飞了出来,云中鹤紧紧跟在贾珂身后,被这白色粉末扑了一脸,登时眼睛刺痛,呛个不住,不由大骂道:“他妈的,竟然用石灰!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骂完时已经是眼不见物,只能停下脚步,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叶二娘忙着追贾珂,在他身边略过,见他模样凄惨,道:“老四,你先待着别动,我们杀完那小子再来找你。”说罢,人已经飞上山峰。
南海鳄神轻功不佳,虽然奋力追赶,仍落在叶二娘后面,路过云中鹤身边时,见他一个劲儿的揉眼睛,停下脚步,道:“你揉眼睛干嘛?非把眼睛揉瞎了不可。我带你去找溪水洗。”
云中鹤道:“去你的,这玩意用水洗非瞎了不可,得用油洗掉。你拉着我先到一边去,省的一会儿你们都上山了,有人路过把我杀了。”
这两人正大声的说着话,忽然就感到脖子一麻。他二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知道这感觉多半是有细细小小的针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连忙想要转身挪地方,可是刚一动脚,不过只抬高几厘米,就无力的落回了原处。
云中鹤正想说好厉害的迷药,南海鳄神正想骂人,却发现舌头这时候也不听使唤,别说骂人,便是想要说话,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云中鹤双眼暂时看不见东西,心中本就害怕,又遭此剧变,愈发吓得魂飞魄散,南海鳄神的眼睛虽能看见东西,但他脖子不能动弹,也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东西,可是他面前只有青山绿树,其他的东西却是一概没有的,心中自然也是害怕非常。
他二人各自想着如何应对,忽然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后背背心,然后内力便自背心处奔泻而出,不过一会儿,两人的内力已是全部消失。
天龙寺点苍山中岳峰之北
,背负苍山,面临洱水,寺有三塔,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宏大,构筑精丽,贾珂距离甚远,已远远瞧见这气势恢宏、庄严肃穆,一砖一瓦都写着民脂民膏的铺张浪费的寺庙。
这时候他内力不继,速度减缓,叶二娘已经追到身后,微笑道:“很好啊,你终于停下了。”说罢,又一刀劈了下来,刚要劈到贾珂肩膀,忽然贾珂速度变快,又让这一刀落空。
他微微笑着,落到地上,这时一个身披青袍,撑着两根细铁杖,脸如僵尸的人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抬起右杖,向他心口刺去。他这一杖去得好快,谁知贾珂背后好像也有眼睛似的,在这杖刺入自己后背之前,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的绝壁上,一只手紧紧抓着石壁,五根手指竟然已经深深嵌入石壁上。
贾珂道:“段延庆,你是段延庆是不是?”
段延庆微微冷笑,道:“是又怎样?”
贾珂曼声道:“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你知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段延庆听到“天龙寺外”四字时,钢杖已经凝在半空不动,听他把这十六个字说完,段延庆已是心头大震,颤声道:“你…… 你怎会知道?”
贾珂道:“我既然知道你是段延庆,为什么就不能知道这个?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当年那位观世音菩萨给你生了个儿子。”
段延庆前半生是大理国的太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后半生却变成了残疾,再未享受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他苦苦和段家人过不去,费尽心机想要重新夺回皇位,也不过是因为他的人生早已经没有盼头,除了夺回皇位,他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如今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儿子,霎时间惊喜交集,心神激荡,只想大叫大跳一番。
一时间,他已然忘了自己为何要来点苍山,手中钢杖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问道:“我的儿子在哪里?他在哪里?”
叶二娘见段延庆此刻听到自己有个儿子,顿时变得斗志全无,想起自己那苦命的被人夺走的儿子,不由心头大恨,心道:“老大,你现在有儿子了,就要饶过他了,可是他不死,我的儿子却找不回来了。”便道:“老大,你休听
他胡说,他怎么会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呢?”
贾珂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段延庆道:“你别插话,他……他连那件事都知道,当然知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哪里。”说完,又看向贾珂,眼中流露出期盼神色来。
贾珂道:“我说可以,只是你得先答应我不再和我为难,如果你再和我为难,那么上德帝就在地下不得安宁。”
段延庆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狠毒,心中怒气一闪而过,但到底还是儿子重要,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发誓,如果你告诉我我儿子的下落,我还和你为难,就让我父皇在地下不得安宁。”
贾珂道:“当时那位观音菩萨生下孩子后,怕夫家不容,无法自己抚养,就把孩子交给了天龙寺,后来天龙寺的僧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后,怕他长大后对当今大理国的皇帝不利,对大理不利,就把他杀死了。”
段延庆听到这话,眼前一黑,脑海中只回荡着贾珂说的最后一句话。许久,他眼中流下泪来,转身离开绝壁,叶二娘在身后唤他也听不见,只是一步步走到天龙寺寺门前面。
谁知他还没去敲门,寺中竟然已经冲出来了三十多个僧人。这三十多人中,大多是天龙寺的武僧,还有几人年纪颇大,却是方丈本因,和他的师兄弟本参、本观和本相。
本因道:“施主为何要对——”刚说了这一句话,忽然胸口已经被段延庆拿右杖捅穿。
叶二娘见段延庆走了,心里实在暗恨,但是她自忖贾珂武功要弱于自己,便是单打独斗,也不算什么,便娇声对贾珂笑道:“你以为你把老大哄走了,我就不敢杀了你吗?他虽然答应不对你动手,可是我却没有答应的。”
贾珂也笑道:“叶二娘,你知道我为何要把段延庆哄走吗?”
叶二娘微微一笑,道:“为何?”
贾珂道:“二娘回头看看。”
叶二娘回头,就看见一个人提着南海鳄神和云中鹤的身体飞上山来,等这人走到自己面前,叶二娘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刚刚一直被他们忽略的那个向导小姑娘。
这小姑娘把南海鳄神和云中鹤的身体随手扔到路边,仰头看着单手挂在绝壁上,身子一晃一晃的贾珂,
微笑道:“还不下来?”
声音却是男人的声音。
贾珂笑道:“就下,就下。”
说罢,人已经如一片叶子轻轻飘到了叶二娘的面前,叶二娘挥刀欲砍,忽然觉得右胸一痛,一把匕首已然穿过她的肺部。
王怜花把被他吸走内力的叶二娘扔到地上,她竟然还没有死。
王怜花看着天龙寺外已经打成一团的那几十人,不解道:“段延庆怎么会这么冲动,竟然真的跟天龙寺那么多人打起来了?”
贾珂认真分析道:“他当年遭遇政变的时候,就曾经爬到天龙寺外想要找枯荣大师求救。可是他当时身受重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知客僧就跟他说枯荣大师正在坐枯禅,不知是否出定,就算出定之后,也不见外人,让段延庆把事情告诉他,他可以帮忙转达。当时段延庆哪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小小的知客僧,只觉再无任何活下去的希望,便想寻死,也好一了百了。
这属于心理创伤,他嘴上虽然不提,心里其实早已经对天龙寺很不待见,认为他们和段正明同流合污,联手夺走了属于自己的江山。如今知道自己儿子竟然被天龙寺的人杀死了,而他们杀他的儿子就为了不影响段正明的皇位,新仇旧恨加一起,当然人就很容易爆发了。
其实他当时去敲门,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冲出来,也许他还不会这么快就发作,毕竟他已经忍耐了那么多年了。可是偏偏我早就安排无眉拿着那张段正明给我的信笺掐着时间去天龙寺求救,他看到天龙寺的武僧来意不善,知道自己今天暗杀我的计划恐怕已经被他们知道,估计他当时想着他的儿子都已经被天龙寺的人杀死,他这个前朝太子,天龙寺的人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就想着先下手为强,和他们动手了。”
叶二娘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你……们……好……好……狠……”
贾珂笑眯眯道:“你再等等,还有更狠的呢。”
说话间,就看见本来和段延庆打斗的正酣的武僧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段延庆内功虽高,却也没撑几下,勉力拿拐杖捅死了两个倒在脚边的僧人后,便一起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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