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道:“不错, 李秋水只凭自己,肯定打不过天山童姥, 可是天山童姥只凭自己,只怕也杀不死李秋水,西泥的皇帝虽然是李秋水的亲儿子, 恐怕也不肯因为这一点私仇,就大动干戈跑去天山讨伐童姥去。现在这局面, 只怕这一战,大家不想打也得打了,不然卫国和西泥国日后如何在别的国家面前抬起头来。可是……可是……我实在不想让她这么得意。”
他说到这里时,眼圈也红了。
他想起迎亲队的人,想起他们每个人的脸, 他们一路从京城来到西泥国,这么长的时间, 大伙朝夕相处, 就算是泥人也该有感情了, 何况贾珂并不是泥人, 何况他已经把谢麟当成好朋友了。
叶孤城道:“这世上能打败她的人, 是不是只有天山童姥?”
贾珂道:“不知道,但是在这时候愿意拼尽全力对她出手,同时也有实力能打败她的, 恐怕就只有童姥一人。”
叶孤城道:“你想让我去天山,帮你告诉童姥这件事?”
贾珂道:“可以吗?”
叶孤城道:“我欠你的情,我实在不喜欢欠别人。”
贾珂一笑, 道:“其实你把我送进这冰窖来,这情就已经还清了。”
叶孤城笑了,道:“我觉得我的命要更珍贵一点。”
贾珂也笑了笑,说了两声“当然”,然后继续道:“我听说天山童姥有一种用寒冰做的暗器,打入身体后,暗器顿时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你武功再高,若不会她的独家法门,都取不出这暗器,只能饱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苦楚,听说她就是用这暗器统辖座下的那些手下的。
叶兄你自己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听说她对男人手段狠辣,但是对女人倒还好,她那门派灵鹫宫之中只有女子,没有男子,并且那些女子十有□□都吃过男人大亏,因此咱们虽是给她报信提醒她,但是怕她是什么行为乖张的人,最好还是谨慎行事,等叶兄你到了以后,最好找一个很信得过的姑娘,让她上去找童姥,把此间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殷离道:“他这时候去哪找信得过的姑娘,我和你一起去。”前一句是和贾珂说的,后
一句却是和叶孤城说的。说完,又看向贾珂,道:“但是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贾珂苦笑道:“整个兴州城,这里只怕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倒是你们,路上得小心那些穿斗篷的人,他们既然要把财物运上缥缈峰,恐怕会和你们在路上碰见。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童姥的那些手下,恐怕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必要时候,你们冒充他们也不是行不通。”
他们三人就此商量一番,到得晚上,叶孤城带着殷离离开了冰窖。贾珂等他们走了,想了一想,离开自己现在待着的冰窖,去了另一间冰窖里。
冰窖中不知昏昼,他这里还有很多吃的,虽然都是冷的,好在他现在有内力傍身,倒不怕因为太冷生病了。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着实寂寞。
他练功之余,闲的无聊,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开始把自己记忆中看过的原著都复述一遍,等做完这些,他仍是寂寞的心慌,干脆用匕首削下几块手掌大小的冰块来,然后开始用匕首雕起冰雕来。
第一天,他做了一个坑坑洼洼的球。
第二天,他把这颗冰做球的挖空了一半,变成了厚厚的碗。
第三天,他在这只冰做的碗上面雕刻出了花心。
第四天,他在碗壁上雕刻出了花瓣。
第五天,他开始打磨细节。现在任谁看这块冰,都能看出这雕刻的是一朵莲花了。
贾珂把这朵冰莲花用棉花搓成的绳子穿起来,挂到冰窖高高的屋顶上。这样,每天他坐在冰块上练功的时候,他躺在冰块上睡觉的时候,只要点着火,只要睁开眼,就能看见它。
一开始他还只是单纯的欣赏自己的手艺,但是渐渐的,这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就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一张脸。
这张脸眼波流动,似喜似嗔,贾珂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抓住自己眼前的幻影,喃喃道:“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那张脸似乎微微一笑,似乎说道:“哦?我怎么无情了?”
贾珂道:“你走了这么久,连金九龄你都记得,定期找人给他送来假的解药,为什么你却从没想着给我送一封信来,哪怕只是几句话,你一点儿也不想念我吗?”
那张脸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
事情,大笑起来,然后说:“你不是很清楚我是什么人吗?你怎么能指望我把你放在心上,就是朱七七,我追求了她大半本书,不也说放手就放手了。我说过的话,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又何必当真呢?
你现在因为我的缘故,被这些人追的如同一条败家犬一样四处逃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你看我会在意吗?你保不住性命是你自己的事,你怪我也没用,我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你若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会痛不欲生,耿耿于怀,那你可真是小看我了。”
贾珂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坏了,被冻出幻觉来了,再待下去非出事不可,他还是先出去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
山。白色的山,在黄昏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极为瑰丽的淡红色。现在正是黄昏,山立如壁,两片山壁之间流淌着银缎子一般的溪水,溪水通过山隙,进入山谷,山谷之中温暖如春,瀑布如飞,亭台楼阁,竹篱茅舍,都掩映在湖畔的花丛树林之中。
王怜花躺在小舟上,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小舟飘在湖上,碧水似玉,波平如镜,直如人间仙境一般,可惜再美的景色,看几天也就看腻了。
王怜花有时候都有些佩服水母阴姬,她的武功这么高,天下哪里去不得,她却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把自己关在这里,从不出门,就好像她已经给她自己宣判了终身监|禁一样。这里景色再美,也不过是一个很好看的笼子。只可惜这里不仅是水母阴姬的笼子,还是神水宫其他年轻美丽的女孩子的笼子。
“哗啦”一声,一条白鱼自水面跃起,王怜花抬起手来,用两根手指将白鱼夹住,随即扔到了湖岸上。
湖岸上站着个女孩,八、九岁年纪,穿着件雪白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银丝带,见这条白鱼向自己飞过来,闪身一躲,等白鱼落在自己脚下,微微笑道:“这鱼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它?”
王怜花笑道:“那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天天缠着我?”
女孩道:“我知道你给我讲外面的故事讲烦了,但是这次,你绝对不会烦了。”
王怜花道:“哦?”
女孩道:“你不是一直想打听外面的事吗
?今天负责看守放着从面搜集来的情报的鸿雁阁的苏姑姑生了病,替她班的是冷姐姐,但是冷姐姐有个毛病,她不能吃花生一类的东西,所以,只要我在她吃的东西里放上点花生碎末,她吃下去,就得去找咱们宫里最会治病的神针夫人看病,这时候鸿雁阁就没人看守了,咱们就可以进去了。”
王怜花悠悠道:“不错,不错,你打听得很清楚嘛,可惜我一向不喜欢做这么冒险的事。”
女孩听到这话,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险些就要维持不住了。
她勉强笑道:“可是……可是这绝不是多么冒险的事,神水宫的弟子未经允许,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宫主威名远扬,这么多年来,江湖上的人也从不敢随意闯进来,那鸿雁阁有人看守,也不过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只要咱们调开看守的人,进入鸿雁阁,在那里待一晚上,也不会有人发现,反正也没人会去你的房间检查你人有没有回去,不是吗?等到第二天早上,替换人手的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溜出去就是了。”
王怜花微笑着看着她,直把女孩看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来,才悠悠的继续道:“你要讨好我,有一千种办法,何苦非要用这种办法?”
女孩道:“因为你从前提过,你很想知道外面的事,不是吗?”
王怜花笑了一下,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很想看,所以才要拖着我陪你呢。”
女孩干笑道:“我……我怎么会想看。”
王怜花道:“你不想?”
女孩迟疑着摇摇头。
王怜花又笑了笑,然后道:“现在我只有两个字要跟你说。”
女孩眨眨眼,期待道:“什么?”
王怜花道:“再见。”
女孩道:“再……再见?”她咬着嘴唇,忽又笑道:“那咱们现在已经再一次见面了,你就当我刚刚离开了,咱们又见面了。我…… 我跟你说实话,我确实想溜进去看看,看看我爹爹的事。”
王怜花道:“哦?令尊是谁?”
女孩道:“他叫雄娘子。”说完,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来。
王怜花目光闪动,这个名字他好像从哪里听过。
王怜花道:“这个名字隐约有点耳熟。
”
女孩听到这话,眼睛发亮,紧紧盯着他,道:“你……你听过这名字?你知道他的事?”
王怜花被她这态度弄得有点疑惑,试探的笑道:“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他都做过什么,怎么你还要去问旁人?”
女孩神色一黯,道:“我…… 我自小就在这里长大,没见过我娘,她……她已经死了,”说到这时,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王怜花看见她眼中这丝恨意,心中一动,暗道:“司徒静是水母阴姬的弟子,平日里也很得阴姬的宠幸,如果她母亲是被外人杀死的,以阴姬对她的恩宠,必然会为她报仇,可见她的仇人应该是一个阴姬无法去杀,她也无法去求阴姬动手的人。不知道会是谁呢。”
那女孩也就是司徒静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每五年,我可以去见一见我父亲,只能见一面,见一会儿,”说到这时,神色凄婉,泪珠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我也只能和他说说话,我甚至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他都做过什么,在我出生之后,不能陪伴在他身旁的这段日子里,他又在做什么。”
王怜花接话道:“所以你才想进鸿雁阁,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他的记录。”
司徒静点点头。
王怜花道:“你大可以自己进去,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一起?”
司徒静道:“因为鸿雁阁的第二层大门很重,只靠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推不开。而你是神水宫的外人,我不敢信任别人,只敢来找你。”
“何况,”她微微一笑,直直的望进王怜花的心里,“这几个月以来,你不是一直在想办法打听外面的事么,你妈妈偶尔会派人出谷办事,你好几次想找人帮你做点什么事,但是那些人不敢帮你做,你不是一直很气恼么。”
王怜花没有说话,他看向远处,落日云淡,远山巍峨,天边尽是红霞,湖面也映得赤红一片。他的心突然猛烈的跳了起来,跳得好快。
夜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陈晓晴端着晚饭,来到鸿雁阁门口。
冷一莲正坐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星空发呆,听到脚步声,忙从栏杆上跳下来,脸色沉着,神情警惕,看起来如同一只在天空中盘旋的老鹰,认
真着地面的猎物。
陈晓晴掩嘴笑道:“是我,你装什么样子啊?”
冷一莲松了口气,道:“如果刚刚来的是别人,看我这么松懈,可能我就要挨罚了。”
陈晓晴道:“也是。”
说完,将篮子递给冷一莲,道:“快吃。”然后自己也轻飘飘的跳到栏杆前面,坐了上去。
篮子里有一碗卤面,小半只香酥鸭子,一碟素炒青菜,还有两个猪油桂花千层糕。
冷一莲道:“怎么今晚上的饭这么丰盛?我又不是猪。”说完,格格的笑了起来。
陈晓晴道:“今天晚上好几个人闲得无聊,跑去厨房练手,今天晚上的菜,一些是她们这几个人做出来的,一些是教她们的人做出来的,加在一起,自然就多了。”
“原来是这样。”冷一莲一面说着,一面坐在旁边的小桌旁边,吃起饭菜来,吃着吃着,她就掐着脖子,摔倒在地上。
陈晓晴本来在欣赏夜景,听到身后响起“咚”的一声,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就看见冷一莲掐着脖子,躺在地上,挣扎着喘不过气来。
陈晓晴忙去抱住她,颤声道:“这菜里……有毒吗?”
冷一莲瞪着她,眼睛翻白,说了两个字。
“花……生…… ”
陈晓晴顿时反应过来,冷一莲变成这样,是因为这几碟菜里有花生,将这几碟菜放进食篮里的人竟然忘了,这几碟菜是要给不能吃花生的冷一莲送过来的。
“别怕,我就带你去找神针夫人。”陈晓晴一面说着,一面将冷一莲抱了起来,快步离开了鸿雁阁,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后,才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从花丛中走出来,眨眼工夫,已经越过栏杆,推开鸿雁阁的大门,走了进去。
水母阴姬是一个崇尚极简生活的人,神水宫中的每一间房间里面的陈设都极为简单,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这个收藏着神水宫门下弟子在四处收集来的情报的地方更是简单到有点儿简陋了。
一踏进门,举目四望,墙壁上支着四排燃着火的铜灯,灯光下,室内一排排的列满木制书架,书架上堆满了薄薄的木盒子,下面贴满了签条,是按照时间排的,签条上则写的尽是“少林派”,“武当派”,“峨眉派
”,“丐帮”等等门派名称,还有“长安”,“洛阳”,“金陵”等等地名。
王怜花毫不停留,直接走到时间最近的书架前面,去找写了“长安”两字的签条,对照着找到了写着“长安”两字的木盒子,将木盒子拿下来,打开一看,就看见里面是一本本小册子。
第一本小册子的封皮上写着“峨眉派前任掌门灭绝师太”几字,王怜花心道:“我把她送进六扇门的时候,她还是峨眉派的掌门,现在已经成前任掌门了。”
虽然有点好奇,但是现在却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这本小册子扔到一边,就看到第二本的封皮上写着“江南大侠江燕离”几字,这本自然也扔到一边。第三本的封皮上写着“倚天剑”三字,王怜花心道:“咦,这柄剑怎么出现在长安了?”
他想到贾珂先前知道自己抓到灭绝师太后,还曾经提到过这柄剑的事,就把它放到另一边,决定一会儿再看,又翻到下一本,封皮上写的赫然就是“贾珂”两字了。
王怜花将这本小册子拿在手中,却不急着去翻,盘腿坐到地上,抬手摸了摸封皮上写着的“贾珂”二字,嘴角带笑,面上甚是怀念,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你好厉害啊,灭绝老尼姑堂堂一派掌门,她们还要在封皮上标上她是峨眉掌门呢,结果你这本,竟然连前面的称谓都不用标注了,她们究竟写了你多少事。”
他说完这话,又想贾珂要是此刻在这里,听到他这番话,会是什么反应呢?大概会笑嘻嘻的在旁边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再用一副“你好大惊小怪”的表情,说出“王公子,你才知道我这么厉害吗?”这种厚颜无耻、自吹自擂的话。
王怜花又笑了一笑,然后翻开这本小册子,不过看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就完全的消失了。
这几个月,贾珂并没有做什么大事,神水宫搜集情报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无聊的把他每天几点吃饭,几点读书,几点出去转悠,在外面和什么人碰面的事记录下来。
这本册子上其实一共就记录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贾珂和金九龄交往过密,峨眉派灭绝师太的事可能和他有关系。
第二件事,
是贾珂因为七皇子练剑受伤,在迎亲队出发的前一天,临时被皇帝安排进迎亲队中。
第三件事,就是江湖上很多人因为柴玉关散布的传言,偷偷跟在迎亲队伍后面,打算等时机成熟,就去绑架贾珂,逼他说出王云梦藏身之处,然后,在迎亲队进入西泥国的前一天晚上,遭遇穿着斗篷、疑似天山童姥的手下的围堵,死伤无数。
但当夜死去的人里面没有贾珂,所以从中原不辞千里追过来的那些江湖上的人并没有回去。第三天,迎亲队伍休整后,与卫国在边境待命的陈将军一起来到西泥国的国都兴州城,当天晚上,所有人疑似都死在了西泥国提供的别馆里,第二天,西泥国皇帝在皇宫中遇刺,太妃相救,并说这一切都是师姐天山童姥做的。
最后一行,写的是一句话——
“因别馆当晚燃起大火,灭火后,近百具尸体缠在一起,无法分辨,因此无法确定贾珂是否身亡,但未听说当晚有人从别馆中逃出。”
王怜花瞪大眼睛,他似乎突然失去了阅读能力,这些字明明他每一个都认识,可是……可是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却完全看不懂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他深吸口气,逼迫自己重新再去读,眼前却忽然模糊了。
他的大脑好像背叛了他,明明他还没懂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却像已经读懂了一样,突然哭了?并且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司徒静本来在这浩如烟海的卷宗里寻找有关她父亲雄娘子的记录,忽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绕过书架,去找王怜花,就看见王怜花坐在地上,垂着头,一个劲儿的擦眼泪,像一个受伤的小兽一样,不禁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还、还好?”
王怜花听到她的声音,如梦初醒般的身子一抖,他忽然一跃而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到书架上写着“西泥”二字的标签前面,将上面的盒子拿下来,打开盖子,翻了起来。
司徒静默默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她记得这盒子里面没有装什么催泪的东西,王怜花怎么会哭成这样?印象里,她从没见过王怜花这般失态过。难道……难道这盒子里有什么机关,是水母阴姬偷偷设下好来
防止门下弟子偷看的?果然还是那个杀死她妈妈的阴险恶毒的女人!
司徒静想到这里,默默把抽出来的盒子放了回去,她忽然不敢打开盒子看了。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拆开的两个盒子放回了原处,然后推开鸿雁阁的大门,司徒静愣神的功夫,王怜花已经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鸿雁阁。
司徒静愣了一愣,咬了咬嘴唇,追了出去,所幸这时候鸿雁阁外来看守的人还没回来,她几步追上王怜花,抓住他的手,只觉得他手上湿湿的,全是冷汗。
王怜花横眼看她,眼睛在月光下如同水中的月影一般朦胧,他淡淡道:“放手。”
司徒静道:“你……你去哪?”
王怜花听了这话,忽然哈哈大笑,笑完了,道:“我还能去哪?我还有哪里能去?我当然是回去睡觉。”
说完,甩开了司徒静的手,竟然真的朝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走去。
王怜花回了房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一路上都在竭力保持镇定,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保持镇定,可是他的嘴唇刚刚碰到水面,就尝到了一股苦味。
水当然不会是苦的,苦的只能是喝水的人。
他就好像找到了理由一样,把杯子扔到地上,忽然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
王怜花的房间也和神水宫其他弟子的房间一样,是一间石室,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几,一个并不太大的衣柜,还有几个铺在地上的坐垫。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通道,但是却不是通向水母阴姬的房间的,而是通向王云梦的房间的。
王云梦顺着密道过来,本来是打算继续给王怜花上晚课的。
她人还在密道之中,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略一寻思,觉得这哭声定然不会是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儿子发出来的,想来是王怜花年纪虽小,却继承了他父母天生的风流性子,在神水宫里待的无聊,就勾搭了一个小姑娘到自己房里聊天,还逗弄的对方哭了起来。
王云梦推开了密道的门。
她推开门之前,本来打算教训一下王怜花,自己给他起名“怜花”,是要他日后对待女子时懂得怜香惜玉,把女孩子唬的落几滴眼泪是情趣,
但是把女孩子唬的哭这么久,可就是煞风景了。
可是她推开门,才发现屋子里只有王怜花一个人,并不存在那个被王怜花吓哭的小姑娘,因为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就是王怜花自己。
王云梦板着脸孔,神色威严的看着王怜花,淡淡道:“难道我没有教过你,眼泪这东西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尤其是男人的眼泪。”
王怜花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默默看她半晌,说道:“但至少能让我心里舒服一点儿。”
王云梦道:“哦?你遇见什么事,非要像懦夫一般大哭一场,心里才能舒服了?”
王怜花道:“他……他放出来消息,添油加醋说我和贾珂的关系有多要好,只要他们抓到贾珂,就一定能逼问出咱们的藏身之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王云梦道:“不仅知道,这其中甚至还有我的推波助澜呢。”她说这话时,面露微笑,神色中颇为得意。
王怜花吃惊道:“为……为什么?”
王云梦微微蹙眉,脸色一沉, 冷冷道:“你什么时候也能问我‘为什么’了?”
若搁往常,王怜花见她这般模样,早不敢顶嘴,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了。可是这会儿,他心里实在太痛苦了,也太愤怒了,竟一点儿也不畏惧王云梦,反而仰头直视着王云梦,道:“我就要知道,你明知道这种流言会害死他的!”
王云梦淡淡道:“那就害死他好了,当初他说好把我送出城去,却中途把我扔下的账,我还没跟他算呢,他若死了,倒省了我一桩事了。”
王怜花维护贾珂道:“他是把你送出城后,才扔下你跑了的,何况,他那时候之所以会冒险出门,都是为了从石观音手里救下我来。”
王云梦听了这话,甚是惊奇的看着他,许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柔声说道:“你出去这一趟,本事没怎么长进,脾气可真长了不少啊,连跟我顶嘴这件事,你都学会了吗?是谁教你的?是贾珂吗?哎呀,那他还真是死的不冤呢。”
王怜花心头一震,不敢置信道:“娘,你早知道他…… 他……”他浑身发抖,“出事了”三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云梦淡淡笑道:“也不算早,昨天
消息才到。”她目光流转,眼中满是冷意,“可惜我真没想到他对你这么重要,你竟然会为他哭成这样,不然我一定早点儿告诉你,让你能多为他哭一天。”
王怜花听了这话,脸上肌肉微微颤动,手指紧紧蜷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忽然微笑道:“你看我哭有什么意思,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错过,真不符合娘你的做事风格啊。”
王云梦道:“好机会?”
王怜花冷静道:“你在那些流言上推波助澜,不就是为了将江湖上那些和你有仇的人都吸引过去,好看看他们现在都是什么身份吗?如果能借机找到柴玉关的下落,那就更好了。我说的是不是?”
王云梦颔首笑道:“说得不错。”
王怜花微笑道:“那些人中的一多半现在都聚在西泥国,贾珂他……,”王怜花深吸一口,继续道,“那些人只怕现在还没离开西泥国呢。你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这时候难道不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吗?”
王云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许久,冷笑道:“你说得很冠冕堂皇,好像你真的在为我着想似的,可是我知道,你只不过是自己想去一趟西泥国,才想办法说服我去。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非要去一趟西泥国?”
王怜花怔了半晌,道:“他若还活着,我要见一见他,他真若死了,我也要为他收尸。”
王云梦听了他的话,冷笑两声,然后淡淡道:“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兴州城。”
第二天一早,王云梦过来,将他易容成了一个面白肌瘦、眼小鼻塌的小孩,她自己则易容成了一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的丹国大汉。他们赶路用的马车,从外面看起来青灰色的很不起眼,但车厢极大,王怜花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已经装好了丹国的裘皮、人参一类特产,王云梦和王怜花坐在车厢里,赶车的是王云梦的手下。
王云梦道:“现在咱们是去西泥国做生意的商人,我姓萧,叫萧月楼,你是我的小厮,要叫我‘萧老爷’,路上可别轻易露出马脚。”
王怜花道:“孩儿明白。”
王云梦又道:“你别不服气,以为我小看你,你平日里过的都是少爷的生活,能扮
演好小厮吗?”顿了顿,道:“看我,竟忘了你在荣国府里当的就是小厮了。这样看来,你对这行当应该很熟悉了,是不是?”
王怜花怔了怔,脸上忽红忽白,他忽然撩起帘子,看向车外,不让王云梦看见自己的脸,阳光下,他勉强笑了笑,道:“不熟。他……怎么会把我当小厮。”
王云梦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昨天王怜花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下狐疑,伸手把王怜花拽到自己面前,看着他哭了一宿,高高肿起的通红眼睛,冷冷道:“那他把你当什么?”
王怜花道:“朋友。”
“是吗?”王云梦道,“那你呢?你把他当什么?”
王怜花听了这话,眼中绽出慑人的光来,表情却很冷淡。他淡淡道:“他都死了,我把他当成什么,他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王云梦看着他,然后慢慢放开了他,还很慈爱的帮他整了整衣领。
王怜花震惊的看着她,在他记忆里,王云梦还从没对他这样温柔过。
王云梦帮他整好衣领后,微微笑道:“你说的不错,人死了,就谈什么也没意思了。”
贾珂此刻如果死了,也是被撑死的。
他已经吃了一只烤乳鸽,一个红烧狮子头,一碗海参羹,还有十个红烧肉里面炸的焦焦的沾满肉汁的鹌鹑蛋。
他躲在御厨房的仓库的货架后面,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大家打开仓库门,开始准备早饭的时候,他又趁着外面的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仓库。
他从仓库中出来,却没急着回冰窖,而是躲在御花园假山的山洞之中,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观察这地方的守卫的巡逻规律,等到下午,终于等到了一个除了侍卫、太监和宫女之外的人。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衣着华贵,容貌美丽,自一处宫殿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衣着相对普通的男孩和女孩,神情殷切,生怕走在前面的这个小女孩一脚踩到哪里摔倒了。
贾珂精神一震,知道这小姑娘应该就是李湛未来的老婆,同时也是书里虚竹未来的老婆银川公主了。他来之前也对西泥国皇帝做过一番功课,知道皇帝这个年纪的女儿只有银川公主一人。
只见银川公主走到一棵堆满积雪的花树下面,一阵风吹过来,树枝上的积雪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又化作雪水流进她的衣服里,她身后的宫女忙道:“公主,快别站那里了,小心着凉,让奴婢给你擦擦身上的雪水。”
银川公主道:“不必了,这棵树上的雪,只怕我也是最后一次见了,让这雪落一落身上,也挺好的。”声音中满是郁郁寡欢。
宫女知道公主自从知道自己被许配给卫国的皇子后,整日就郁郁寡欢的。其实公主年纪尚小,对婚事还一知半解,不甚明了,只是想到不久自己就要离开父母家人,远离故土,自个儿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心中惶惶不安,因此才情绪低落。
这段时间,她们几个一直想着法的逗公主开心,皇太妃也知道公主心里不情愿,便整日拉着她学武功,只是这几日卫国众使臣被杀,皇帝遇刺,整个兴州城都闹得人心惶惶的。她们虽然被下令禁止告诉公主这件事,但公主天生敏锐,虽然没人告诉她,她身边的人也都强作欢笑,她还是察觉出几分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见父皇母后不肯说,本想去问太妃,可太妃这几日一直很忙,伺候她身边的宫人都见不着她人影,公主只好想法子逼问身边的人,却始终没问出结果,因此心情愈发低落起来,暗道:“我还没走,父皇母后就把我当外人了吗?”
银川公主此刻想到这里,心中发狠,恨恨道:“你们还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几个宫女太监对视一眼,忙跪在地上,苦着脸道:“公主,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银川公主冷哼道:“如果没有事情发生,为什么太妃娘娘这几日都不在宫里?她平日很少出宫的,何况她还说过要趁我走之前,把她会的武功都教给我,省的我去卫国被人欺负,她让我背的我都背会了,她却不见了,她从前可从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不得不出宫,你们还想瞒我?是不是以为我要去卫国了,就管不了你们了?我的话你们也可以不听了?”
那几个宫女太监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咱们是伺候公主您的,太妃娘娘究竟去了哪里,要去做什么
,奴婢们哪能去管,连打听都不能打听,公主少安毋躁,等太妃娘娘回来,您亲自去问她多好。”
银川公主冷冷道:“我若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何必和你们在这里废话?我知道你们一定知道的,你们还是不肯说是不是?”她等了一会儿,见面前几人仍然闭口不言,不由大怒道:“你们究竟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的话就这么不好使了吗?好啊,你们既然自己主动的跪在这里,那就一直跪着好了,等什么时候,有人肯说了,再起来见我。”
说罢,果真不再理地上跪着的几人,气势汹汹的走去皇后的寝宫请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忍住,本来打算下一卷再写王公子的,结果构思故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让王公子出场了。
但是我们这是开往幼儿园的车,所以两个人在这里不会遇见的
此刻珂珂看公主,移动的武学宝库
司徒姑娘也是真的悲剧,阴姬是她亲生母亲,可是她却一直以为阴姬是杀她母亲的仇人,最后发现怀孕,含恨自杀了
~~~
话说有没有人和我一样,读完陆小鸡传奇后,觉得西门庄主完全是boss设定。
幽灵山庄好几个人都是本应死在他剑下的人,要么他杀人这件事成了笑话,要么他根本就是同伙。
到了银钩赌坊,在他离开后所谓的玉教主立马出场了,真的是偶然吗?
我是非常不认同他是玉教主儿子的广大同人设定的,因为任何一个有权势之心的人都不可能让自己的独子练这种无情道的剑法,要练起码也该练谢三少爷那种剑。剑术高超,同时该吃吃,该玩玩,除了背负名誉以外,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
并且我觉得玉教主真的死了, 因为他最后现身,是和陆小鸡站得远远的,把身体藏在浓雾之中(不是一些同人设定的自带生雾功能,就他站的距离和当时的可见度,无论什么人都是浑身是雾,只露出眼睛来),并且还专门写他的眼睛在雾中一点也不亮,很轻易就被雾盖住,而武功高手的眼睛如果描写了,比如叶城主,就多次写他的眼睛如寒星一般,又冷又亮。我觉得这个玉教主根本就是一个陆小鸡的熟人假扮的,所以他才不敢露面,甚至
不敢和陆小鸡靠近。因为陆小凤有一双可以看破易容的眼睛。而真正的玉教主完全没必要藏头露尾,小心翼翼。就好像笑傲里任大小姐的爹地,再落魄,在众人面前也不是遮遮掩掩的,这种一派之首,自有自己的派头和从容镇定。
并且西门庄主是陆小鸡找人叫来的,也就是说,当时可能只有几个人知道陆小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而他是绝对知道的,那么这个现身的玉教主总觉得和他也很有关系。
并且到了白玉tiger里面,西门的后人和陆小鸡的唯一弟子,两个人决斗后双双变成了瘫痪,痛苦一生,这种关系,实在不像是好基友的后人该有的关系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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