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食色性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要吃饭,都会好色。

    陆小凤当然也不例外。

    寿尔康是京中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主人原先姓彭,不但是个很和气很周到的生意人,做饭还非常的地道好吃。

    他的拿手菜是豆瓣活鱼、酱爆肉、麻辣蹄筋和鱼香肉丝。尤其一尾豆瓣活鱼,又烫、又嫩、又鲜、又辣,有人不惜赶一两个时辰的路,就为吃他这道菜。连皇上微服私访吃过后,都赞不绝口,给了他一个御厨的职位,每隔二三日,就要吃一尾豆瓣活鱼。

    现在的寿尔康,掌厨的大师傅,是彭老板的小儿子,一尾豆瓣活鱼烧出来,也是又烫、又嫩、又鲜、又辣,并不比彭老板逊色。

    陆小凤现在就在“寿尔康”吃午饭。他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又带着几分野气。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拄着拐杖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正在剥一个鸡蛋的壳子。

    当他剥掉一半的时候,那个老太婆的拐杖忽然打滑,人已经向陆小凤的脚下扑过去。

    陆小凤的手闪电般的托住老太婆的胳膊肘,笑道:“老婆婆,你走路小心点。”

    那老太婆站稳,满是皱纹的脸忽然笑开,如同一张被揉成一团,又展开了的棉纸,又被揉起来。

    “你真是个好孩子,我老婆子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样,我给你一个请我吃饭的机会,就当是酬谢你了。”

    旁边的伙计听到这话,已经呆住了。他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别人帮助了她,她要感谢人家,却不是请别人吃一顿饭,而是要别人请她吃饭。

    难道一个人年纪老了,脸皮总会特别厚吗?

    但是陆小凤非但没恼,反而笑了,点头道:“好啊。”他看向站在旁边发愣的伙计,又说:“你再给我们来五个鸡蛋。”

    伙计瞧着他,心中肃然起敬,似乎在说还是你老兄有高招,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就该用小气这招。只不过等他看见陆小凤桌上只摆着一盘鸡蛋和一壶清水后,心里的想法自然又变了。

    在他们这家店里只吃煮熟了的带壳鸡蛋,只喝纯净的白水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陆小凤等那老太婆坐下,板着脸道:“你是不是偷东西失手被人抓住了?”

    那老太婆也板着脸道:“谁能抓住我?”

    这老太婆自然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凝视着他:“那你昨晚为什么给我纸条,让我今天来这里等你。而不是直接找我?”

    司空摘星道:“因为昨晚我还在躲人,现在我已经把她们甩开了。”

    陆小凤惊讶道:“你在躲谁?”

    司空摘星忽然对他笑了笑,道:“你绝对猜不到我昨天见到了谁,那是两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有权势,武功最厉害的女人。”

    陆小凤略一寻思,惊讶的险些跳了起来:“移花宫的两个宫主?她们也来到京城了?”

    司空摘星道:“不错。她们落脚在城南一处别庄,我能发现她们,也是因为昨天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就一路跟着她,竟然跟到了别庄。你猜这人是谁?”

    陆小凤道:“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当然猜不到这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是石观音。”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我以为她已经*屏蔽的关键字*。”

    司空摘星道:“所以我才奇怪。柳鹤亭大婚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她一面,她那时候还叫陶纯纯,她的脸,她的体态,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风情,也绝不是别人戴着面具就能伪装出来的。”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偷偷跟着她进了别庄?”

    司空摘星道:“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排场很大,去哪里都带着一堆侍女。她们武功并不高,我打晕了其中一个,就混了进去。只是不好靠的太近,只看见石观音拿出一个物件邀月看,邀月看见后,脸色大变。我想看清那是什么,才让她们发现,差一点儿就逃不出来了。”

    他虽这样说,但是脸上满是骄傲和得意,因为从移花宫宫主和石观音手下逃出来实在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

    陆小凤也笑了,然后道:“你一定还遇见什么,所以一定要见到我。”

    司空摘星道:“不错,我劝你现在就离开京城。”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司空摘星道:“京城因为《连城诀》来了多少人了?连石观音这种人物都要去找移花宫宫主联手,你掂量掂量,现在局面哪是你我对付的来的。”

    陆小凤道:“你也要走了?”

    司空摘星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一定不和我一起走。”

    司空摘星道:“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因为我太了解你的轻功,别忘了咱们比试过多少次了。上次咱俩还被明教那只老蝙蝠追的慌不择路,若非洪七公相救,险些就被他吸干了血。听说移花宫的轻功江湖首屈一指,单凭你一个人怎么能逃得过去。”

    司空摘星道:“所以你认为我昨天被人救了下来。”

    陆小凤道:“不错。这个救你的人一定还请你去偷一样东西。”

    司空摘星道:“偷什么?”

    陆小凤道:“偷你差点看见的那样东西。石观音带去给邀月的那件东西。”

    司空摘星叹口气道;“你知道我的规矩,我是不会出卖我的雇主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司空摘星道:“但是我的雇主说这件事可以告诉你。”

    陆小凤吃了一惊,道:“告诉我?他认得我是谁?”

    司空摘星道:“她说她认得你的父母,说你父母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他们的儿子当然也会是值得信赖的君子。”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道:“你听他这话一定忍不住反驳他,对不对?”

    司空摘星道:“如果你听完她的故事,你一定不忍心反驳她。”

    陆小凤眼睛发亮,他心里愈发好奇了,问道:“什么故事?”

    司空摘星道:“你听过玉郎江枫吗?”

    陆小凤道:“当然,这谁没听过。”

    司空摘星道:“你当然也听过剑神燕南天。”

    陆小凤点点头。他虽然不怎么用剑,但是这并不影响燕南天是他还没踏入江湖时的梦想。

    每一个男孩子心里都有这样一个铲恶锄奸,嫉恶如仇,百万军中取首级的义薄云天的大侠梦。

    司空摘星道:“江枫被邀月杀死后,留下了他的遗孤,后来燕南天赶到,抱着江枫的遗孤去追踪把江枫的下落出卖给邀月的书童江琴的下落,误入恶人谷至今生死不明的事情你当然也知道。”

    陆小凤叹了口气。

    司空摘星道:“但是你不知道,江枫留下的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孩子。”

    陆小凤惊讶道:“两个?那另一个孩子呢?”

    司空摘星道:“被移花宫的两个宫主带走了。她们给他起名叫花无缺,宣称他是个孤儿,被她们捡到收为弟子。我的雇主告诉我,她们之所以留下这两个孩子的性命,是打算等他们长大成人后,兄弟两个,一个为了报父母的血仇而向移花宫宣战,一个为了报答移花宫的抚育之恩代替两个师父应战,他们兄弟自相残杀,等一个人*屏蔽的关键字*,她们就告诉那个活着的人真相。”

    陆小凤缓缓道:“这果然是一条绝妙的毒计。”

    司空摘星道:“不错,我的雇主在三年前打听到了这件事,她潜入移花宫,将花无缺偷了出来。”

    陆小凤忍不住高兴起来,就像他是那个免于兄弟相残的花无缺似的,他本就是个很富于同情心的人:“花无缺失踪以后,移花宫的宫主一定很生气,很愤怒,一定在四处找他。“

    司空摘星道:“她说花无缺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是石观音找到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是可以证明花无缺身份的。她不知道石观音怎么知道的,直到石观音去见移花宫宫主的时候她才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她打不过石观音,所以她想请我将那件东西偷过来。”

    陆小凤不由道:“那是件什么东西?”

    他刚说完这话,忽然楼下一阵喧闹声。两人对视一眼,陆小凤跑到栏杆前向下眺望,就见一个肌肤雪白的年轻女人在地上打滚。她身上本来只着一件轻纱,将她的身体勾勒的十分动人。

    但是现在,这件轻纱也被她扯成一片片碎布条。

    她雪白的身体上遍布着各种细细粗粗的血痕,有些是被她自己抓的,有些是路上的石子砂砾划破的。

    她的脸上被人用刀划了一条条血痕,已经看不出具体的模样。两只眼睛里的眼珠已经被剜掉了。

    她“啊啊呜呜”的呻|吟着,在地上打滚,陆小凤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似乎她被人割掉了舌头。

    他正想跳下去一看究竟,就看见一个锦衣公子捡起这女人身旁的竹简,扫了一眼,脸色大变道:“石观音!她是石观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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