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

    大约是因为少年的执念实在太深, 本该没有形态的他,居然因为少年的愿望诞生了人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年的目光,只能面无表情的随着少年的询问而点头,又在少年的笑容之中, 一颗心颤抖起来, 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与人类交谈,竟是这样一件愉快的事情么?

    从那天开始, 少年经常会跑来与他见面。他们聊了很多事情,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的故事,而他也会将自己知道的知识告诉他。

    少年是荒吐族的一员, 之前因为战火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战事稍缓, 他又随着部分族人们搬了回来。只是, 他成了如今鲜有的,仍然信仰神明的存在。

    有时候,少年也会在他面前抱怨,说是自己和很多人都说过神明存在,可是却很少有人相信。

    他询问自己,能不能让自己出现在那些普通人面前呢?如果他们看见的话, 也就能够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了。

    他只能摇了摇头,告诉少年:除了他,目前还没有一个人类能够看见神明。

    “大概是所谓的心诚则灵,谁让我虔诚呢?”少年在沉思许久后,又是为难又是开心的对自己说。

    “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不解的问。

    “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您, 不是显得很浪漫么?”少年笑的眼睛都完成了两梢月牙。

    “浪漫...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形容词?”他更是不解了。

    面对他的疑问,少年却笑的更开心了:“对呀,我可是很喜欢您的。”

    而少年猝不及防的示爱, 让当时的他愣了很久,后来明白少年的意思时,差点落荒而逃。可是在看见少年洒脱表情下藏着的紧张不安,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也会害怕。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见他并没有恼,少年却像是偷吃到世上最甜蜜的糖果,满心都是喜悦。

    从那天开始,少年偶尔会蹦出许多肆意表白的话语,起初他还被这些话恼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年,可是随着听见的表白越来越多,渐渐的居然也就习惯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

    “是啊,一直都这么喜欢。”少年...如今已经不能称他为少年了。他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长大,已经出落成一个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喊声,治回过头,是他的邻家。

    “快来帮忙!”邻家焦急道:“听说战争马上就要打到这里了,我们要赶紧把粮食藏起来!”

    “知道了。”治回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冲他道:“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治跑到邻家身边,而治身旁的那个男人则忍不住嘀咕道:“你天天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什么呢?”

    他看见治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以及从身上弥漫出的,深深的落寂。

    后来,战火还是再次弥漫到了这里,治不得不和他的族人们到处躲避着战火,同时,他也将自己交予他的医术治疗着那些受伤的人们。

    每一次,他都会告诉那些人,他的医术来自神明荒霸吐,希望那些人可以和他一样信奉神明。可是那些被“神明”伤害过的人,却没有几个愿意再信下去了。

    而没有信仰的他,也能够明显感受到身体内力量的流失。只因为有治这么一个虔诚信徒的存在,所以他力量流失的速度被减缓了许多。

    可是即便如此,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失去信仰,最终消失在天地之间。

    不仅是他,其他的神明同样也因为失去信仰而不断的流失着力量。可是没过多久,更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人类因为战争破坏了天地的平衡,本身就没有信仰的支撑,又因为战乱打破了生死的和平,孕育神明的“天道”,快要陨落了。

    天道的陨落意味着未来再也无法有神明诞生,也意味着他们最后的温床也将消散。

    一旦他们因为信仰而消失,就再也无法存活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治,他害怕一旦说出去,对方会因为自己的话语变得害怕,变得崩溃。人类的生命对于神明来说很短很短,仅剩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能陪着他再度过几年。到时候,他可以寻个借口,与治进行道别。

    他希望治能够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他的消失而悲伤。

    直到有一天,治忽然伸出手,第一次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他想叱责治的轻狂,可是当那个人抱住自己,把脑袋搁在自己的颈窝时,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能感受到从治身上弥漫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怎么了?”他问。

    治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喃着开口:“你是真的存在么?”

    他一愣,又听见治说:“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你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妄想呢?我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把他当成了我的神明,甚至连现在拥抱你的触感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为什么没有人能看见你呢?”

    “如果哪一天,连我都看不见你的话,我想我会疯掉的。”

    他感受着治的温度从身体传来,心中头一次涌现出极为强烈的情感。

    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万一哪一天自己消失,治会把过去和他的一切当成妄想,他的存在将会彻底被世界抹去。他更害怕,有朝一日,治会把他忘记。

    他不想被治忘记。

    于是,他将自己即将消失的事情告诉了治。他希望治可以知道,他是真实存在于世的,即便哪一天他真的消失了,他们的过去也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变成梦境。

    那一天,治沉默了很久。

    再后来,神明们为了不让自己消失,决定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一个神器,这个神器能够实现一切的愿望,但是若是想要许下让神明违背天命活下来的愿望,神明们仅剩的力量却做不到。

    而治的存在,也终于被神明们发现。他们意识到,这个男人拥有着特别的力量,能够看破阴阳,与神明沟通。而他,也成为了这件神器最好的使用者。

    可是创造神器需要的力量实在是太多,制造的时间也太久。

    神明们或因为力量耗尽,或因为失去信仰,接二连三的消失了,最后神器也终于做成,却因为融合的力量不够,而有着缺陷。

    想要使用,那么治很有可能要以自己的灵魂做代价,成为神器的一部分。

    “不要为我许愿。”他说:“与其让你的灵魂永远与神器纠缠,不如用我的力量补足神器最后缺失的力量,依靠它,你就可以平定这个世界的战火,获得永远的幸福。”

    然而,他的劝阻却没有让治妥协。

    “我希望您能活下去。”他说。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便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因为这个愿望而陷入沉睡,身体进入了一个神奇的空间,在那个世界沉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被一个人,也就是兰堂唤醒。之后,他与现在的这具身体融合在一起,而他的灵魂,也与这个身体的灵魂相融合,塑造成一个全新的人格,名为“中原中也”的人。

    他还是千万年前的那位神明么?

    中原中也不知道。

    包括治,中原中也也能够确定太宰治就是他的转世。只是如今的太宰治和他一样,也不再是过去的治了。

    这场梦就像是看了一部漫长的电影,那像是他的人生,却又像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唯一留下的,只有藏匿在心中的不舍与怀念,还有荒霸吐陷入沉睡之前,也没有察觉到的,内心对治的那份爱恋。

    有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脑袋上,比正常人的体温要更凉一些,让中原中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一个激灵,渐渐的精神起来。

    中原中也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太宰治带着微笑的一张脸,看着满不正经的,只是眼中藏匿着的关切,还是一不小心漏了出来。

    “太宰...”他张开嘴,声音有些沙哑。

    太宰治抬起手,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然后在中原中也面前晃了晃:“中也,已经九点了,你可真能睡啊。”

    梦境和现实结合,一时间是那样的不真切。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而太宰治也在注意到中原中也的举动后有些惊讶,却还是自然的伸出手,与他交握。

    借着太宰治的力气,中原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并没有因此松开手,而是带着自己的身体直接送进了太宰治的怀抱之中。

    在福泉裕美的故事中,治最后一个人徘徊在世间,宣扬着荒霸吐的名号。

    也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的神明从沉睡中唤醒?

    可是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却再也没能见到他。

    他已经顾不得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二人来说究竟有多暧昧多突兀,现在的他,只想替梦中的那两个人好好拥抱一次。

    横跨数千年的时光,终于再与你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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