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钦宇第一次感受到了江封的无助。
之前, 哪怕江封在被他追杀,又或者疼到意识模糊,楚钦宇也从来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无助这种情绪。或许正如检测结果显示的那样, 江封的情绪永远是稳定的。
但是现在, 楚钦宇从对方的情绪中看到了慌乱。
“楚钦宇, ”江封用额头抵住膝盖, “我想向你解释些事情。”江封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又平静,“我确实是有密谋接近你的, 咱们两个人的相遇,从一开始, 就是一场算计。”
楚钦宇没有着急质问江封什么,而是在江封身边坐下,伸手, 有一下没一下的, 拨弄着江封的头发。
“我会有情绪波动,但是只对你有,这是我从小接受训练的结果。”江封抓住楚钦宇的手,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与实验数据中的几乎没有变化的心率数据不同, 江封现在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 心跳却快得异常。
“我确实杀了你, 这事我没什么好辩白的。”江封抓着楚钦宇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对你的那些情感, 不是伪装出来,那些都是我真实的情感。”
说着江封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跟你解释这些,或许是真的觉得……如果现在不解释的话,以后会没有机会解释了。”
“你——”
楚钦宇刚要开口说什么,江封便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松开了楚钦宇的手,笑道,“行了,我也不打搅你了,现在应该到你平时做实验的时间,你去忙。”
江封的语气轻松而又随和,仿佛刚刚的无助,从来不曾存在。
“江封,”楚钦宇并没有动地方,而是看着江封比方才又白了几分的脸色,“很疼吗”
江封很干脆地摇摇头,“没事儿,也就刚才疼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这样啊,”楚钦宇淡然点头,随后站起身子,“那你起来,我顺路送你回去”
说话间楚钦宇插着口袋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搀扶的意思。
江封并不动,只是坐在原地,抬头看着楚钦宇,“不麻烦你了,我一会自己走回去就好。”
“是不想麻烦我,还是你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楚钦宇自上而下俯视着江封,“你刚刚的心跳得确实很快,但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抓着我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江封神色一凛,错开视线,没有说话。
“你现在情况特殊,我暂时不在乎你出自什么目的接近我,也不去计较你到底为什么杀我。”
楚钦宇在江封面前低下身子,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费力的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的对我那么情深意重,起码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会跟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个动作被牵动了痛处,江封闷吭一声,即便由楚钦宇搀扶,也依旧蜷缩着身子。
跟着楚钦宇的司机非常有眼力见,这会儿已经将车停到了巷子口。这是几步的功夫,两个人就能上车。
但就是这几步的距离,移动的却是异常的艰难。
司机就在车上看着,也不敢下来帮忙。那人鱼的脾气他也是有所耳闻,向来不让别人碰。他过去除了自讨没趣,除了被楚钦宇瞪几眼之外,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他干脆停在车上,耳观鼻鼻观心,只等着巷子里那俩人什么时候能磨磨蹭蹭地挪到车跟前。
江封只走了两步,便动不了了,他抓着楚钦宇的肩膀倒吸冷气,“你先别动了。”
闻言楚钦宇也不再迈步,他见江封唇色都白了,也是不敢大意,“疼得这么厉害?”
江封按着腹部,无奈笑着,“你也不算算,我有多久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有孕的人鱼没人抱着就会疼,江封这话的意思显然是除了楚钦宇之外,就没有跟其他人有过肢体接触的意思。
话说得倒是深情,但楚钦宇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没脸没皮地抱了他好几个小时,结果现在一觉醒来就不认了。
要知道他生怕自己在江封床上一觉到天亮,可是死撑着一直没有合眼,早上才在基地里歇息了一会儿,这会儿还困着呢。
“这么磨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楚钦宇抬眼看了下汽车的方向,“不然我叫司机过来搭把手。”
“不要,”江封搂着楚钦宇的脖子,不让对方走,“别人碰我,我会吐的。”
江封不喜欢让别人碰是真,但碰完了就会吐这种设定就实属胡扯了。楚钦宇自然不相信江封的话,但眼下也懒得跟对方掰扯这些,只是皱眉道,“隔着那么多层衣服呢,没事儿。”
“有事,”江封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楚钦宇身上,“你要是懒得管我,把我放这儿就行,别专门叫人过来折腾我。”
江封嘴上说着别管我但行动上,整个人已经腻在了楚钦宇身上。大有一副楚钦宇要是敢不管,那他今天就横在这条街道上不走的意思。
车上的司机不懂两个人之间曲折的过去,眼下只能看得出来那二人在巷子里你侬我侬,难舍难分。感叹了一句有钱人真会玩,大雪天的也不嫌冷之后,司机干脆耳机一带谁也不爱,在车里闭眼抖起腿来。
就差把“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们继续”几个字纹在脑门上了。
司机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楚钦宇的视线重新回到江封身上。对方虽然看上去一副没正行不需要人心疼的样子,但脸色是真的不好,如果不是他扶着,江封现在估计连站直都费劲。
“我一个人又挪不动你,你又不让司机过来,”楚钦宇踉跄地扶住愈发歪倒下去的江封,“你这不就是想让我把你扔雪里?”
江封扶住一边的墙,慢慢地用后背倚在上面,勉强靠自己站稳,随后冲着楚钦宇展开手臂,“你让我抱一会儿就行,就一会儿。”
楚钦宇倒是想拒绝,不过江封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虽然对方现在看着如弱柳扶风似的,但力气可是一点都不小。轻轻一拽他整个人就靠过去了,随后整个人就被江封拥进怀里。
本来应该是一个温馨的场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突然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老鼠在啃包装纸一般。
楚钦宇皱眉,身体向后来开了一点距离,就看到方才还在他口袋里的巧克力,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已经被江封叼在了嘴上。对方眼神清澈,一点没有偷吃都是被发现的觉悟。
“我疼,楚钦宇,”江封用牙尖一件一件咬着巧克力,“吃点甜的止痛。”
楚钦宇嘴角抽搐,伸手就要去抢,却又被江封重新抱住了,动弹不得。
“吐出来,巧克力这东西是能乱吃的么!万一人鱼不能吃巧克力怎么办?”
“没事,就算死了,也是死在你怀里。”说着江封捏了捏楚钦宇的后颈,“值了。”
楚钦宇没说话,也没有阻拦江封继续吃巧克力。毕竟人鱼很大只,就算巧克力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有毒,只吃一块也不会出什么事。
两个人就这么在巷子里拥抱在一起,方才还觉得冻得要死的天气,现在却觉得没那么冷了。
气氛逐渐温馨起来,楚钦宇感受着对方还有点绷紧的肌肉,想着要说点什么关心一下。
“江——”
“你其实不用担心,人鱼是可以吃巧克力的。”江封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话,“毕竟我不是野生人鱼,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心里清楚。方才就是忽悠你一下,感觉你好像真的相信了,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楚钦宇:……
然而江封还没有要闭嘴的意思,刚抱上一会儿就忘了形一般,“其实你当初哄我说,人鱼不能吃巧克力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笑你来着。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鱼又不是狗。”
“其他人鱼的确不是狗,”楚钦宇伸手揪住江封腰上的一块肉,拧了一小下,“但你是真的狗。”
“嘶……疼疼疼!”
*
相比江封这边卖卖惨调调情的悠闲生活来说,武乌那边就要凄惨很多。认真讲也算不上凄惨,那只不过是寻常任务者,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需要接受的蹉跎罢了。
作为一位短暂屈服于江封的淫威,但是长远上还是将江封视为情敌的任务者,按理说他是不会给江封提供任何帮助的。奈何在这个世界中,想要完成任务,就得协助江封。
不情不愿地帮也是帮,主动伸出援手去帮也是帮,既然不论怎样都得帮到江封,那他还不如卖对方一个好。作为一名小有成就的任务者,这种基础的道理武乌还是懂的。
然而自己跑上跑下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的武乌,看到江封在大公寓中悠闲喝咖啡的时候,心态还是有些爆炸。
“来了啊,自己坐。”江封正在漫不经心地嚼小鱼干,“哦,以及不用担心,这是无咖.啡.因的咖啡,孕夫也可以喝。”
“没人担心你。”武乌翻了个白眼,随后扔给江封一叠资料,“你自己看。”
因为是比较机密的内容,所以武乌并没有采用电子的方式传输,而是专门跑了一趟送过来的。
江封把小鱼干放下,随意地接过资料翻看起来。他倒是不担心武乌在这些资料上动什么手脚,毕竟武乌和楚钦宇的立场都是保护人鱼,就算看在楚钦宇的面子上,武乌也不敢作什么妖。
只不过江封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资料跟假的一样。
江封都没往后翻,光是第一页上写的“有大量迹象表明,楚钦宇乃人鱼所生,与楚父并无血缘关系”这一点,看上去就够魔幻。
至于剩下的“楚钦宇基地遇袭疑似楚父所为”,“楚父痛恨人鱼”之类的调查结果,相比之下就变得不疼不痒了。
江封把资料扔到一边,“你什么想法。”
“目前调查到的情况,只能推理出一部跨物种的大型伦理剧。”武乌无奈摊手,“大概就是,楚父过去跟人鱼有过节,那个人鱼还跟人类有了孩子,那个孩子被楚父扣在自己手里养大成人了。”
“恩,”江封难得没有反驳,“确实是家庭伦理剧。”
“但是楚父么,家大业大的,向来沉得住气,明面上根本没把楚钦宇这个仇人的孩子怎么样,反而还好吃好喝地供起来,让他接管研究所。”
武乌顺手也拿起一包小鱼干吃起来,“我瞧着楚父的意思,是让楚钦宇研究甚至奴隶人鱼,却不想楚钦宇非但不照做,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跟人鱼搞在一起,提议让人鱼成为亚种人类。你说楚父知道了,能不爆炸么。”
“如果楚父真的想要楚钦宇的命……”江封摸着下巴,“为什么那次基地袭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手?”
“这就要问你当初干了什么好事了。”武乌审视地看着江封。
“我?”
“是啊,你。”武乌点头,“据说是因为楚钦宇死而复生过一次,楚父知道了,很想知道是如果做到的,所以没再想要楚钦宇的性命。毕竟相比陈年往事留下的仇啊怨啊,还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最吸引人。不是么。”
江封重新拿起资料,在楚父的个人信息那里反复翻看着。虽说之前就觉得这个楚父有问题,但再怎么说这是楚钦宇在这个小世界名义上的父亲,所以江封一直没有做什么。
但现在种种线索结合在一起,验证了楚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都不是楚钦宇真正的父亲。不论是基地遇袭,还是现如今永远跟不上的研发基金,以楚钦宇的智商,不至于意识不到这其中有问题。
武乌看着江封眼睛放光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准没在筹备好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你可别作死,想着正面刚楚父,人家可是家大业大的,就算你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动不了他的根基。”
“什么叫单枪匹马一个人,”江封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加上崽子起码两个,上不封顶。”
武乌懒得跟江封玩怀孕梗,摆摆手,“你就算生十个也没用。”
“确实没用,”江封重新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晃了几下,“但要是生不下来……可就有用了。”
*
一个晴朗的午后。
楚钦宇结束了手中最后的一次实验,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公寓看望江封。
这两天江封的状态不太好,自打在烧烤摊被打了一次之后,就时常腹痛,一天中大半天都在床上躺着,剩下小半天则是在水里躺着。
即便是这样,昨天在水里尾巴上还见了血,吓得楚钦宇赶紧就把江封捞上来了,好一通检查。
楚钦宇原本想一直待在公寓里守着江封,但江封说要多睡一会儿,他也就没再打扰,来基地做点正事。
说是正事,也只不过是继续研究之前被江封抢走的圆形晶体到底有什么用,其余的父亲那边根本没有批下来资金,如今基地只是干耗着罢了。
“不好了不好了!”楚钦宇刚换好衣服,李叔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
李叔赶忙道:“少、少爷,江封他,被老爷带走了!”
“这没什么,”楚钦宇迈步向外走,“估计就是问问他最近的情况,怎么说也是我的人,父亲还能那他做实验不成。”
“确实只是叫去问话,但……”李叔面露难色,“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起了争执,江封就摔倒泳池里了。”
“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啊,老爷那边是室外泳池,因为没人用所以表面结了一层冰,江封先是摔在冰上,后来又掉进水里。”李叔脸都皱起来了,“您也知道他现在哪禁得住这么一下,当时……”
李叔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时那片池子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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