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酸梅汤

    话说到这份儿上, 再闭目装睡就不适合了。

    不负缓缓睁眼,就看见自家师弟严严实实挡在他床前,沉声道:“大夫放心, 不会少你药钱。”

    毒舌老大夫药锄杵地,啧了一声, 话里充满了没捞着研究对象的惋惜, 与对郁九城冥顽不灵软硬不吃的气恼:“这恹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老头子稀罕你那几个子儿?在这里, 药才是最金贵的!”

    虽然刚刚还在争执,但毕竟是一路同行的救命恩人, 在这里,他们才是一伙儿的。谢棋怕嘴皮子不怎么利索的郁九城吃亏, 连忙帮腔:“知道你们恹城富足, 但就这一盅药能值多少钱?而且这还是我们自己动手熬的呢……再说也没感觉有多金贵啊,我们在这药房住了这么些天, 都没见一人上门求医问药……”

    谢棋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么大一座城池,怎么可能没个头疼脑热的, 可这药房偏偏无人问津,如此不合理, 只能是……谢棋警惕道:“你不会是庸……庸医?!”

    毒舌老大夫气得吹胡瞪眼:“你说老头是庸医?!”

    谢棋环视一圈挂满药包的房间,闻着从进屋就一直环绕在鼻尖的、莫名熟悉的‘汤药’味儿, 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故意拿话激他道:“不是庸医那为什么郁少侠的师兄到现在日日昏睡连床都下不了?这药熬了一罐又一罐完全不起作用啊。”

    “你不会真是仵作?因为长年验尸,有了解剖人体的癖好,便故意伪装成大夫,这里也不是药庐,其实是义庄, 所以才会人迹罕至,无人来求医问药……”

    谢棋这个猜测跳脱又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一直以来都一言不合就是怼的毒舌老大夫的脸色随着他的猜测黑如药罐底,却始终没有反驳……

    室内一片死寂,谢棋尬笑两声,只得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我胡言乱语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站的位置巧,眼睛一瞥就正好瞧见不负睁眼,连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惊喜开口:“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是我胡言乱语,你们瞧师兄这不就醒了!可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呀!”

    谢棋这话一说出口,毒舌老大夫的脸色更黑了,在场真正开心的只有郁九城一个。

    郁九城飞快转身,小心翼翼地看着苍白若雪的不负:“师兄,药已经熬好了,你终于醒了,先喝药……先喝药。”

    话说得颠三倒四,郁九城的动作倒是轻柔小心,将不负扶坐起后,还先用手背试了试碗壁温度才舀起汤药递到不负嘴边。

    不负看了一眼白瓷勺子里浓郁清透的褐色药水,轻轻笑了一下,张嘴吞下。

    毒舌老大夫看着那边兄友弟恭的喂药场景,冷哼一声,语气嘲讽,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意有所指什么:“药到病除?我哪有那本事……算了,你们爱住就住爱熬药就熬,老头我该说的都说了,人事已尽剩下的就看天意……哎呦和你们废话这几句天都暗了,净耽误事儿,老头我上山采药去了。”

    “夜里采什么药啊,您看得见哎那药钱……”谢棋怕这老大夫到时候狮子大张口,更怕他还惦记着不负‘尸身’,当初郁九城是怎样一剑破城门的他还历历在目,可不想恹城重蹈芥城覆辙。这中大事,还是先达成共识比较好。

    毒舌老大夫忙着趁天边还有夕阳余晖出城上山采药,脚步不停,人已经走出回廊,谢棋追出去,只隐约听见:“几钱陈皮薄荷甘草山楂桑葚乌梅洛神花罢了,不值什么……”

    谢棋僵立在门口,如遭雷击,他虽没学过医,但这方子,再添几粒冰糖不就是……酸梅汤???

    谢棋恍恍惚惚回身进屋,不负的‘汤药’也正好喝完,郁九城拿着一方雪白的手帕在给他搽拭唇角。

    “这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谢棋脑海里突然闪过老大夫几次关于‘半死不活尸体’的胡言乱语,他盯着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药罐,下意识便改口道,“这药的味儿还挺别致的哈,那个啥,要不要加几粒冰糖进去凑个圆满啊?”

    不负睫羽轻颤,突然抬眸看了盯着药罐的谢棋一眼。

    郁九城神情认真:“加糖会解药性。”说罢,从床头小碟子里捻了枚蜜饯喂给不负。

    谢棋:“……”酸梅汤加冰糖解个屁的药性啊!

    不负则是笑盈盈地就着郁九城的手将一看就甜得齁嗓子的蜜饯含进嘴里,雪白脸颊微微鼓起,莫名添了三分稚气,不再如霜似雪让人疑心是冰雪雕成,他轻声道:“这药不苦。”

    郁九城摇头,也给自己塞了一枚蜜饯,然后果不其然被甜得皱眉:“哪有药不苦的。”

    所以说这不是药啊……既然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喝酸梅汤都能喝好内伤,还在乎什么药苦不苦,不加糖的酸梅汤不该承担这么多……但谢棋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合理,修仙之人要戒口腹之欲,说不定他们山上没有酸梅汤也没有蜜饯。

    谢棋长长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怜。

    那两位对坐吃蜜饯的师兄弟齐齐看过来,竟然是郁九城先主动搭话,他端起盛着蜜饯的小碟子,往谢棋的方向递了递:“吃吗?”

    谢棋受宠若惊,一边伸手接过一边问:“这是哪儿来的?”这位师兄病床前的大孝子什么时候离开过药庐?

    “街头铺子。”

    谢棋哦了一声:“那家啊,你下次别在那家买了,他家老板眼神不好,倒糖加盐都随缘,要么甜死要么咸死,果脯蜜饯还得是东街那家!经常灯会刚开始就被哄抢一空!”

    “你把恹城混这么熟,是真的打算留在这里。”

    明明郁九城的语气说不上有多重,但就是一下撩起了谢棋心里藏着的火,他敛下脸上笑容,目光沉沉地看着郁九城。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我之前好像隐约听见今晚有灯会?”不负温柔的声音缓和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他眉眼带笑地看着郁九城:“如此盛景难得一见,九城,去看看。”

    郁九城心有顾虑:“可师兄你……”

    “我自然也一起去。”不负转头看着谢棋,眼眸漆黑,如最深最暗的夜色,寂静无声地吞噬着所有靠近的光亮,“麻烦谢公子为我们引路了。”

    门外最后一缕残阳隐没,天黑了。

    ·

    “好!卡!”

    靳导话音一落,安频僵直的肩膀就立马垮了下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导演助理怕把孩子冻傻连忙给他裹上羽绒大衣,正寻思要不要找同事讨杯热姜茶就听安频大声喊:“小鹿老师你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QAQ”

    尾音还带着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

    拍摄一切顺利,鹿之难心中放松,见安频反应这么大,不禁起了玩心,歪歪头,也不说话,就故意用不负最后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他看。

    安频原本还惦记着鹿之难被窝里的温暖,嘴上说着怕,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床边挪动,结果被鹿之难这么一盯,小碎步立马定住了,尖着嗓子语无伦次:“啊啊啊啊啊不负啊不是,小鹿老师你别吓我啊!我给你说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片场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鹿之难也没想到安频的反应会这么大,连忙收了眼神,恢复正常。

    见鹿之难从深不可测的不负变回温柔可亲的小鹿老师,安频才放心爬床。

    只有易故暗自遗憾,原来安频这小子入了戏胆子这么小……可惜了了,他饰演的郁九城没有什么黑化空间,不然就可以把这发光而不自知的人形灯泡吓得远远的了,啧,真是可惜。

    安频爬上床,窝在床尾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委屈巴巴地指控:“小鹿老师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吓唬我的!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鹿之难一脸无辜:“我很吓人吗?”

    易故迅速响应:“当然不吓人。”

    “易老师在这事儿上没有发言权!”裹着黑色羽绒大衣的安频委屈成一颗巧克力大福:“你根本没看到刚刚不负盯谢棋的那个眼神!就好像看穿一切、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知道前面有什么,他也知道我会做什么,但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作死,戏谑又怜悯……我赌一百包辣条,不负绝对是最后大boss!”

    逗孩子虽然好玩,但还是要适可而止争取养成循环可再生(逗)资源。

    鹿之难笑着摇摇头:“你别想太多,不负是好人……至少现在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至于后面会反转几波,最后到底停在哪儿,这就要看韦编还在修的结局在第几层了。

    “虽然你说不负是好人,但我就是害怕!”

    易故一句话总结:“恐惧源于未知,而知道太多的人某些时候也会让人产生恐惧。”

    安频赞同得点头点出残影:“还有还有!刚刚那段可不止一个眼神杀!我说那药的味道别致,要不要加冰糖的时候,不负突然抬头看了谢棋一眼!那个眼神!就跟突然察觉谢棋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打量着思索要不要杀人灭口一样!”

    安频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戏里谢棋没看到,可是,我!演员本人!我安频的眼尾余光看到了啊!真的,毫不夸张,那里我差点就被吓得卡词出戏!还好我敬业,强行拽了回来!”

    易故还真没察觉刚才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么一出眼神交锋:“……这药有什么秘密?”

    嘿嘿,自己的小设计被对手戏演员认可,鹿之难心里有些小得意,他起身端起小药罐,倒了大半碗不负的‘汤药’递给安频,安抚道:“抱歉,没提前和你沟通,差点害你卡词,来喝碗酸梅汤,压压惊。”

    安频接过碗,小小啜饮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热汤:“果然加了糖的酸梅汤才是完整的酸梅汤……哎呀不怪小鹿老师,那里本来也不该被谢棋看到,怪我自己眼睛太尖!”

    易故还在纠结:“药有什么秘密?”

    鹿之难耸耸肩,笑而不语。

    终于有易老师不知道我知道的了!安频一口吨完半碗酸梅汤,带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势给他易老师盘点剧情里藏着的线索:“这罐酸梅汤不仅仅只是因为颜色相似来代替汤药的普通道具,它在戏外是酸梅汤,在戏里也是酸梅汤,那老大夫根本没给不负开药方,拿酸梅汤糊弄郁九城呢。”

    易故手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分析:“不负知道?不,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每次都醒得那么恰到好处了,所以不负不知道药有问题。而喝酸梅汤是治不好那么严重的伤势的,所以,不负的伤,是装的?”

    鹿之难摇头,依然笑而不语。

    “我也觉得是装的,酸梅汤哪有那效——”安频捧着碗,说着说着突然愣住,几秒后,他终于后知后觉,“等等,所以现在只有谢棋和老大夫知道那药不是药,不负是装的?!那我不是很危险?!小鹿老师,你老师交代!你刚才那眼神……不负不会是真的想杀谢棋灭口?!”

    鹿之难还是笑而不语。

    安频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当即放声哀嚎,为什么给易老师盘线索,盘着盘着会盘出自己角色的‘杀身之祸’?

    “呜呜呜!我只是个一百多斤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让我面临这中细思恐极的修罗场!这还不如不知道呢!我后面要怎么演出一无所知,还对月亮师兄信任又怜爱珍重的模样!”

    正头脑风暴不负究竟知不知道药有问题,知道与不知道又会衍生出多少中可能的易故抽空纠正:“是我的月亮师兄。”

    安频哽住,然后哀嚎得更大声:“呜呜呜呜呜呜最可怕的是队友还是和易老师一毛一样的小气鬼‘兄控’,完了完了,这局谢棋拿什么去和不负斗哦!都不用看后面的剧本,我已经预见自己惨死的未来了!”

    鹿之难憋笑:“倒也没有这么恐怖,不负真是好人。”

    安频还是嘤嘤嘤:“我懂。”剧情中前期潜伏在主角团里的大boss通常看起来比主角还要正义。

    但那都是面具!是泡沫!

    鹿之难:“……”你痛苦的表情告诉我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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