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金鹿很喜欢吃橘子。
现在她爱吃葡萄。
因为皇后跟她说, 怀孕的时候吃葡萄，对孩子有好处的。张嫣看着太子妃的孕相，笑着道：“你们现在的时机好, 什么都有得吃，除了葡萄还有石榴、樱桃什么的，这些都补血，可以吃一下。山楂容易滑胎, 不能吃。偶尔吃一碗芝麻糊, 这个对头发好。”
在汉朝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吃的。
到了大晋则不一样，作物的品种都丰富不少。
金鹿没听懂皇后的意思, 只以为娘娘是说年景越来越好, 所以吃的就更多了。她记住皇后的教导和经验, 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觉得孩子来得是时候。
她和太子成婚都好几年了, 直到将近二十岁才有开怀。太子在朝中的压力一直很大, 因为太子是独生子，若是他不能生育, 陛下这一根可就断了！
司马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
萧靖和张嫣不愿意多生（狗男主怕疼）, 只把大葱一个男孩健健康康地养大就行。等出了晋武帝的孝期, 萧靖便作主让自家儿子和潘家姑娘定亲，孩子都十五岁了, 在时人的观念里已经算大龄未婚青年。
要不是司马炎刚好死了, 大葱说不定十三十四就结婚。
皇帝和皇后都看过, 潘家姑娘的相貌好、人品也不错，姑娘爱读书，和大葱有共同语言。两个年轻人都没意见, 双方父母也没有意见。
那不就得了？
皆大欢喜啊。
潘岳当了大半辈子的小官员，收到皇帝旨意的那一刻，都快要乐疯了。他空有一颗向上爬的心，结果在仕途上多次受阻，没想到女儿像他生得好看爱读书，现在一下子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几乎洛阳城的贵族都沸腾起来。
好哇，居然被潘家截胡了！
嗨，好气！
皇后出身贾氏，父亲贾充是大晋开国功臣，他的女儿自然配太子也使得。但瞧瞧潘家是什么门户？
潘岳的官不大，又无爵位，除了人很会写文章，几乎能算不上有什么大功劳。可偏偏他家闺女就被选上太子妃，恨得其他的贵女们牙痒痒的。
“真是个小狐狸精。”好多人暗地里骂道。
太子妃是定下来了，按照东宫的标配，还有良娣、孺子等位置。若是自家女儿能混到太子身边，再生下个一男半女，以后等到新皇登基，那也是妃子娘娘啊。
再不济，当个才人，也有人愿意的。
但是太子不愿意。
别人请大葱去聚会交流文学，他人照去。有聚会成员推荐美人，大葱的表情很柔和，没有一开口拒绝，而是问了几句话。
“你可有读什么书？”
“回禀太子殿下，小女读过《三都赋》《洛神赋》《汉书》，也略懂一点三国。”这位姑娘笑起来有几分灵气，她提前做好功课，知道太子爱有读书的女子，故意这样回答的。
“读得真多啊，那可有读《女诫》？”
“《女诫》也有读，自小有研习的。”
“哦，那孤可不能带你走。”大葱的脾气不错，语气也不重，但说出来话很扎心，“太子妃不爱读《女诫》，你跟她吵起来，孤肯定不帮你，帮她。”
“……”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貌美的姑娘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下去了。
她也是贵族家里的小姐，自认为有七八分姿色，又读过书有才华，求着哥哥带自己出来见太子的。太子生得高大俊朗，态度又温和，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结果问答下来，太子一句骂人的话也没有，却深深地伤透了她的心。
姑娘头一次产生自我怀疑，难道不是女子都应该学《女诫》吗？
太子妃不学《女诫》，她如此不贤德，太子居然还纵容她！
姑娘暗自埋怨道：“那可真是老天瞎了眼。”
这次聚会的对话内容传播出去后，好多人暗骂太子妃不贤，把她当作是一个坏榜样。但也有其他姑娘想要以此为模板，企图走青云路的。
下一次聚会之后，又有人献美人了。美人的小脸白皙，仰起脸来望着上首的男子，双眼仿佛含着绵绵情意一样。她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一头柔顺的青丝垂落到腰间，只着素白色的长衫，仿佛清丽的茉莉花一样惹人怜爱。
好一个婀娜的美人，好多男人看得眼都不眨！
只羡慕太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巴不得把这样的极品美人给收了。
太子看着脚边的美人，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这些人真的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你可有读过什么书？”
“回禀太子殿下，小女读过《三都赋》《洛神赋》《汉书》，也略懂一点三国。”哦，这位姑娘也是一个抄答案的。
“读得真多啊，那可有读《女诫》？”
“小女生性不爱拘束，不喜读《女诫》。”
“哦，孤更不可能带你走了。”太子很认真地说，“当小妾最重要的是听话，你没有自知之明，放在哪一家都不能容你。”
“……”
妈的，明明按照传闻中的正确答案来回答，我居然是错的！
这道题太难了。
美人含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一样，然而上首的男人看着宣纸上的文章，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仿佛真应了那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被书里的妖精给迷住了。
这些趣闻传到东宫，太子妃金鹿摸着怀孕的肚子，听完哭笑不得。这人不喜欢美人，直言拒绝便是，怎么偏偏给人希望，然后却硬生生让人绝望。
不过她喜欢。
她怀孕之后不能与太子太亲近，换做寻常富贵人家，大妇都会安排伺候的通房……但是金鹿不乐意，她装作不知，反正她娘家穷，她爹也没有妾室。
而且看陛下身边，好像亦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皇后宽容，从来不会塞人过来，金鹿偶尔去拜见杨太后，太后见着孙媳妇就欢喜，有时候见东宫冷清，欲言又止。
但最后都没有说什么。
因为先帝临终前让杨太后别管子孙的后院，太后就真的从来没有插手。
这样也挺好的。
太子参加完聚会，回来就看到金鹿斜靠在抱枕上看书。夕阳的光线柔和又炙热，洒在窗边的人儿上，看得太子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怎么不掌灯？等会儿要天黑，怕伤着你眼睛。”大葱问道，“今日这孩子有没有闹你？”
他的手轻轻抚摸在金鹿的腹部，虽然怀了不足三个月，但小夫妻都很注意去保护孩子。金鹿摇摇头，道：“孩子懂事，今日也没有吐，只等殿下回来陪我用饭，才能吃得香甜一些。”
她拉着大葱的手要撒娇，语气软绵绵的，却不失威胁的意味。
你不陪我，我就不吃饭了。我不吃饭，你孩子也得跟着挨饿。
大葱愿意哄她，无奈道：“真是个小娇气包，连吃饭都要人陪。”
他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都去准备上菜。趁着这点时间，他洗干净手，要给金鹿剥葡萄吃。
东宫埋了一处葡萄架子，光长叶子的葡萄藤从金鹿进门的时候就养着，等了好几年，终于种出来鲜美多汁的葡萄。同年，太子妃也怀上孩子，小夫妻俩都觉得葡萄有灵，有借物喻人之意。
紫色的葡萄咕噜咕噜的一大串，每一颗葡萄都有手指头大，看起来圆润又可爱。剥去薄薄的外皮，果肉却是玉石一样的浅绿色，入口酸甜多汁，唯一不好的是，吃葡萄要吐籽，太麻烦了。
但大葱也有办法。
他拿着竹制的牙签，细心地把葡萄籽都剔掉，然后才把果肉放在白瓷小碗里。大约弄了七八枚，他把小碗递过去，道：“给，吃。”
金鹿接过来，豪爽地一口气全吃掉了！
真爽，真痛快，吃着特别甜！
她意犹未尽，小眼神老往盘子里的葡萄上看。但大葱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劝道：“饭后再给你吃一碗葡萄，现在不能吃，该吃饭了。”
“好。”金鹿砸砸嘴，她最近总是馋。
很快，就有宫人端着饭菜上来，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小饭桌前坐好。今日做的是香菇鸡汤、山笋炒五花肉、素炒莲藕，甜点是樱桃酱山药，主食有米饭和汤面。
金鹿的胃口好，先就着菜吃几口米饭，然后就让人用今天的鸡汤给她下面条。香菇鸡腿味道鲜美，炖得上面都是一层黄黄的油，喝到嘴里浓香无比。
她问大葱：“殿下吃面吗？”
“吃，孤能吃一碗，鸡汤配鸡蛋面好吃。”大葱很会吃，“还要加煎香的荷包蛋不？有鸡有蛋，一家子全在锅里，都整整齐齐了。”
金鹿：“……”
妈的，你说起来好像恐怖故事。
一家子共赴黄泉。
虽然为母鸡和蛋默哀了一分钟，但烫好的汤面真的很好吃。鸡蛋和面筋道爽滑，吸收了鸡汤的香气，入口“嗦”一下就全没了。流黄的煎荷包蛋简直是人间美味，还能感受到溏心的一点点甜！
夫妻俩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大葱愿意把自己在外面的事情告诉金鹿，金鹿也静静地听着。
太子好交际，好文学，这是谈恋爱时候就知道的事情。金鹿不反对，只要丈夫不是从外面带人回来，光是一群老爷们吃饭撸串吹牛逼，不算什么。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醒一下。
金鹿酸溜溜地说：“妾听说好多人都献上美人，殿下可有看顺眼的？”
她最近在孕期，好多人都想要在太子身上使劲。搏一搏，说不定就是一门的大富贵。
“美人是真的有，但孤哪里敢收。”大葱说得义正言辞，还企图甩锅，“倒是岳父最近得意极了，来者不拒，美人敬酒都喝了不少，估计岳母要生气。”
作为文坛领袖的潘岳，和太子女婿一起去聚会，都是常有的。他们的活动主打文学交流，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以潘岳为首。
金鹿：！！！
好哇，没想到她爹人到中年，居然起了这点花花肠子！
她爹说老也不老，人也才五十岁，以前家里穷没妾室，杨氏管得挺严的。如今潘岳是太子的岳父，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讨好他，送礼都是不算稀罕，最怕就是送美人的。
金鹿想着亲娘杨氏，她娘都四十多，早就生不出来了。爹爹没有儿子，要是爹爹再跟别人生儿子……
娘亲得多伤心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抱着大葱想要求安慰。
“没事的，每次你爹去聚会，孤就跟着去。要是你爹不对劲，孤回来就告诉你。”
大葱一脸正义，他把锅稳稳地扣到老丈人头上，严严实实的。这回老婆不但不反对他出去交际，反而鼓励他多出去，去盯着她爹！
金鹿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觉得太子忠实又可靠。她回头一直想，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
但是哪儿不对劲呢？
啊，她想不出来，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潘岳：我冤死了，什么都没有做！
大葱身心干净没有出轨啊，但他是喜欢出去聚会。
魏晋时期好像很流行这个，还有一个词叫做“清谈”，就是指士大夫不干实事，聚在一起瞎逼逼，谈天谈地谈玄学。好多魏晋名士都是清谈家，嘴皮子可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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