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出了门以后却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门口的雪地上跪了下来。
此时还下着小雪,院子里没什么人,丫鬟们也都在做各自的事情, 见状还忍不住好奇想出去看看的,但江嬷嬷将她们拦住了。
江嬷嬷以为他是犯了错被主子罚跪, 那小姐此时心情定然不佳, 自然不能让人去外头干涉。
因此, 雪刃就这么跪在外头,也没有人去理会他。
秦琅过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少年身姿笔挺地跪在雪地里的场景。
他不由有些惊异, 这些日子雪刃去军营虽是祖父支开他的借口, 但这个少年却是真的适合军营, 也是天生的将领,不但武功高强,也有极强的领导能力,短短时日之内, 被他训练过的将士就之前好上了许多倍, 堪称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因此, 秦琅很欣赏他, 见他在门口跪着,就忍不住走上前,问道:“雪刃, 你为何跪在这儿?”
他倒没觉得是表妹在罚他, 毕竟表妹待他那么好怎么可能舍得罚他, 那么就是他己做出这样的惩罚自己的行为了,不过说是惩罚,他这样跪着的样子更像是在请罪。
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跪着。
而表妹的房门也关着, 秦琅有心想为他说话,都不好去敲门。
但对于他的关心,雪刃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跪在那儿,连看也不曾看秦琅一眼,侧脸冷漠极了。
秦琅就只能自己猜原因了,他看了跪着的雪刃一眼,他还记得表妹和这个影卫在刚来时还是很亲近的,像现在这么疏离好像是在……他来找表妹以后?
这么一想,秦琅就更感觉无法坐视不管了,以为雪刃是因为他和表妹的婚事而说错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但他们的婚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便劝慰道:“祖父很欣赏你的能力,还想要举荐你去江州历练,宁王正缺人才,你到了那儿日后自然不久就能青云直上,到那时何愁找不到心仪的……”
他们这些将门世家都是将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就以为雪刃也是这样,至于儿女私情在这些事业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
但令他愕然的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雪刃就忽然转头看向了他,那双漆黑的冰冷眼眸竟泛出了几分杀气,就像是他说了什么极其过分的话似的。
秦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极其抵触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看样子他对表妹的感情比他以为的还要深,这样一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听着很虚伪,像是在打发情敌远走似的。
他略一思忖,忍不住道:“若你真喜欢表妹的话,那我可以试试拒绝这门亲事,你觉得……”
他是真没有什么门第之见的,也很欣赏雪刃的身手和领导力,觉得他日后一定不是池中之物,若表妹真能和他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祖父那儿有些难办而已。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年就忽然朝他出手了,秦琅一怔,反应也快,及时闪开了。
少年冷不丁朝他动起手来,秦琅脾气虽好却也有些薄怒,却在听见少年的话以后就烟消云散了。
对面的少年冷冷看着他,道:“若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招惹她?”
秦琅说不出话来,要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尽然,如果是表妹的话,他是愿意和她成亲的,但又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因此有些摇摆不定。
或许是他犹豫的态度惹怒了对面的少年,不等他开口解释,雪刃已经又朝他出手了。
秦琅起初还想要解释,但在交手以后却激起了几分血性,加上雪刃的身手是真的极好,令人有些胜负欲,忍不住开始认真起来了,就当成是一场切磋,解释的话倒也憋了回去。
两人打斗的动静引起了丫鬟们的注意,江嬷嬷一看雪刃竟然敢打府中的少爷,不由大惊失色,忙让丫鬟赶紧去告诉老爷他们。
外头的动静,阮乔自然也听见了,她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雪刃一掌打向了秦琅的肩膀,秦琅被打得猛地倒退了好几步。
阮乔面色微变,这儿这么多人看见雪刃打了秦琅,那雪刃一定会受罚的。
“雪刃!”她忙出声阻止。
雪刃的身形一顿,拳风距离秦琅的面门却已经很近,拳风吹起了秦琅的发丝,众人看得都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一拳下去,大少爷可不得破相啊?
阮乔几步走过去,将秦琅拉开了,秦琅倒是想要解释:“表妹,其实……”
阮乔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看着雪刃,冷声道:“你现在就回房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雪刃看着她,没有开口,神色晦暗不明,好半晌,才声音低哑地说了一个字:“好。”
秦琅却看出表妹表面护着他,实际上维护的人却是这个影卫,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正要说什么。
阮乔却已经转头看向他,道:“表哥,你衣服都脏了,我送你回去。”
看出她语气里的坚决,秦琅也没拒绝,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看着表妹的背影。
他转回脸,又看了眼身边的表妹,只觉心情十分尴尬,有一种撬墙角成功的微妙感觉,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
*
雪刃和秦琅动手的事情有很多下人丫鬟都看见了,因此府中的长辈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尽管秦琅解释说只是他自己想要和雪刃切磋而已,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却也是清楚的,只不过碍于雪刃是阮乔的影卫也不好处罚而已。
但阮乔却不能真的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他们心里肯定会有意见的。
在出手揍了府中的少爷以后,雪刃在这府里也不可能待得下去了。
阮乔很清楚这一点,但没想到秦老将军的行事风格这么雷厉风行,在她和秦琅刚跟前来察看秦琅情况的二舅母解释清楚了以后,就有人来叫她去秦老将军那里一趟。
在路上的时候,阮乔就知道应该是和雪刃的事情有关,但在她见到了秦老将军以后,他却只是叫她陪他一起下棋喝茶,说的也都是些比较轻松的家常事。
等到她快回去了的时候,秦老将军才将一封已经写好了的举荐信给了她,并没说府里容不下雪刃这样的话,只是将雪刃的能力夸了一顿,说他在军营里这段时间的表现很好,当一个影卫太埋没他的才干了,就举荐他去江州那边历练建立军功。
阮乔心里不愿意,但也知道这也是要走的一部分剧情,而雪刃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信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
阮乔本打算回屋想好了该怎么和雪刃说的时候再去找他,但她刚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丫鬟端着一份儿饭菜送进她的屋里。
她不由想到这个时候雪刃也一定还没吃的,便叫住了丫鬟,从她手里将食盒提了过来,站到了雪刃的屋门口。
很快,雪刃就来开了门,面上也没什么异色,只是比寻常更加沉默,明白过来她的来意,将食盒接了过来,道:“多谢公主。”
阮乔一边打着腹稿一边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屋内并没有点灯,光线很暗,她看见雪刃走到桌边将桌上的烛火点亮了,而他清冷精致的侧脸也映入眼帘。
“公主,请坐这里。”
雪刃似乎料到她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将椅子里铺好了坐垫,请她坐下。
见他侍立在一旁,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样子,阮乔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道:“你可以先吃饭。”
雪刃却垂眸看着她,道:“公主有话便直说。”
阮乔:“……”
可看着他站在她面前,她感觉很难说得出口啊。
而此时窗户还大开着,一阵冷风混着花香飘进来,她感觉到了一阵冷意,而雪刃的屋子里竟然还没烧炭。
她陡然意识到,她对于雪刃的关心是真的太少了,而他却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现在却还要赶他走。
她都不用去想他怎么看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渣了。
似乎是见她冷,顿了片刻,雪刃走过去到了窗边,将窗户给关上了。
关好窗以后却也站着没动,像是知道他如果站在她面前,她会说不出口似的。
“公主,现在可以说了,饭菜该凉了。”
阮乔抿了抿唇,努力平静下来,道:“方才……我去见了外祖父,他很赏识你,认为你这段时间在军营的表现非常好,你很适合那个地方,所以……”
雪刃的声音在窗边响起,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静得过分:“所以……公主是在下逐客令吗?”
阮乔一怔,转头看向他,对上了少年漆黑的眼眸,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自然不是,只是如果你去江州的话前程会更好,到时你便不再是影卫,可以掌控你自己的人生。”
雪刃看了她很久,才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多谢公主为属下打算。”
阮乔还以为他已经有些想通了,就将那封举荐信拿了出来,走到了他的面前,道:“这封信是外祖父亲笔写的,你将他交给宁王,他必定会重用你的。”
雪刃看了她片刻,将信接了过来,垂下眼睑,没有看她,也没有打开信,只是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问道:“公主还记得记得属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阮乔一怔。
雪刃倏然抬眸看向她,眸色第一次有些锐利,令人心头一悸,他道:“公主答应过让我跟在你身边,现在是打算出尔反尔了?”
阮乔说不出话来。
雪刃看着她,忽然走近她,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雪刃一怔,随后语气平静地道:“公主是担心属下一怒之下会伤害你吗?”
阮乔愕然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但她也说不出她退开的理由,因为她是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还以为雪刃想要挽留她之类的。
雪刃却绕过了她,走到了桌边,将那封信放到了烛火上,那封信很快就会被烧成了灰烬。
阮乔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去宁王那边的,但没想到他对于这件事能抵触成这样,一时有些哑然:“你……”
雪刃却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忽然道:“公主不必担心,属下会如你所愿的。”
他转头看向她,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似的,目光平静,却令人有些狼狈。
阮乔强忍着才没有移开目光,道:“对不起。”
雪刃眼睑微垂,道:“公主不用觉得抱歉,属下只是一个影卫,现在公主不需要属下的保护了,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
阮乔神色尴尬,雪刃的语气很平淡,也不是在嘲讽她,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但就是让人感觉心里有些憋闷的滋味。
阮乔也没法继续虚伪地说什么是为他好了,事实上,在大家眼里,就是她见异思迁不要他了而已,就这么简单。
“明日我会为你送行。”她默然片刻,道。
雪刃看着她,道:“不必了。”
阮乔没说什么,只觉这气氛过分压抑了,正要走出屋子,走了一步,却又想起什么,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回转身,将玉佩放在了桌上。
雪刃站着,没有动,神色也似乎很平静,只是那眼神令人不敢和她对视,因为这事儿做的太亏心了。
在她走后,雪刃才抬手拿起了那一枚玉佩,紧紧地攥住了玉佩,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
阮乔走出去以后,才猛地松了一口长气,不管怎么样,她的任务到这里总算是完成了。
明日,雪刃就会离开了,他们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次的情况与前两个世界不同,她这样抛弃他,雪刃是真的会恨她的。
阮乔的心情不免低落,晚饭也只吃了几口便歇下了。
因为有心事,她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却又忽然听见了窗边有什么动静。
半梦半醒间,她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道人影从窗户跳了进来,待看清了雪刃那张清俊冷漠的脸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由瞪大了些,刚要开口,雪刃却已经身形极快地来到了床前,点了她的穴道。
下一刻,她便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也开不了口了。
她望着床前神色清冷的少年,心里震惊又茫然,剧情里明明就……没有这段儿的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雪刃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将一个包袱放在了她的枕边,道:“公主,这些财物是我这些年积存起来的,你留着用。”
阮乔怔住。
雪刃的语气却很平静,看着她,道:“公主应该会需要的。”
阮乔没想到他还会想得这么周到,心情就很复杂,就在这时,却见雪刃将他的那柄随身带着的长刀也一起放在了她的身边。
在她愕然的视线里,雪刃垂眸看着她,道:“公主已经不需要属下的保护了,这柄刀便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公主若不要可以替我扔掉。”
阮乔听着他的话,心里莫名不安,但想要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雪刃看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他的手指是冰冷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俯身凑近她,语气低缓,道:“公主,我要走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阮乔愣住,他也并没解开她的穴道,这么问像是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因为他知道她会怎么选。
果然,下一刻,雪刃就淡淡道:“公主不会选我的?”
阮乔对上他的眼睛,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就在这时,雪刃却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俯身吻了她。
他的吻说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用力,血腥味儿在唇齿间散开。
阮乔感觉有些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雪刃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走了,公主珍重。”
雪刃的轻功绝佳,在他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窗前,只有窗户被猛然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在他走了以后,阮乔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可以动了,她想要坐起身来,却感觉头脑有些昏沉,转头看了一眼雪刃留下的包袱,里头散发出的香味儿令人意识逐渐模糊。
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的那一刻,她想起来那是雪刃自制的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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