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的易容术果然高明, 在她和雪刃易容了以后,这一路走来就顺畅多了,并不是没有遇到过锦衣卫, 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也没怎么被盘查。
他们这一路昼行夜宿, 抓紧时间赶路,这么走了半个月以后就已经顺顺利利地到了比较偏远的临城。
这样算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来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玉门关了。
比她最初预料的一个月还要快很多。
可她和雪刃的关系还是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相处的这半个月, 她也只是能感觉出雪刃对她应该并不是表面的那样心如止水,但他恪守规矩, 情绪也隐藏得滴水不露, 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不过,既然他是喜欢她的, 那要让他承认这一点就总归会有办法的,他们之间的鸿沟无非就是身份之别了,但这一点目前也是改变不了的, 那就只能让他对她的感情浓烈到足以无视掉身份地位才行。
并且, 阮乔觉得自己对雪刃已经足够好了, 但关系还是止步不前,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就觉得就这样跟在她身边也很好, 因此也不会想要打破目前的关系。
她就想试试反其道而行之,对他适当地冷淡下来,看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心如止水的淡定样子。
*
到了临城的地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城内有宵禁,城门早就关了,雪刃倒是可以用轻功带她进城去,但要是遇到巡逻的官差反倒麻烦。
恰巧城外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不过这客栈看起来有些陈旧,连祥云客栈这几个字都沾了灰尘,像是没有精心搭理过似的。
一看就知道生意必定很不好,那住宿条件应该也就不怎么样。
不过,现下也只能将就一晚了。
阮乔还是戴着帷帽,同雪刃一起走进了客栈里头。
客栈的大堂里,就只有三张桌椅,只有靠近窗户边的一张木桌前坐着一个男子在吃饭,面色微白带些病态,穿着一身金丝云纹锦衣,金冠束发,腰悬长剑,剑上还镶着几颗闪亮的明珠。
看他这奢华到有些亮眼的衣着就知道必定家境殷实,吃东西的姿态也散漫恣意,很像是商户公子的风格。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富家公子也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闲闲掠过了连容貌都看不清的小姑娘,落在了她身后个子极为高挑的穿着粗布衣裙像是丫鬟的女子身上,不由愣住,这、这姑娘咋比他还高呢?
*
既然这人不可能是锦衣卫,阮乔就没在意了,转头看向了楼梯那边。
在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楼梯上很快就有了响动,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的女子款款走下来,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裙,眉眼间有一种妩媚精明的气质,她一边往下走,一边招呼起了客人,问他们打哪儿来,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在看见她的时候,雪刃便稍稍站前了些许,挡住了她看向公主的目光,冷冷地道:“一间上房。”
阮乔也并不矮,但雪刃太高了,他往前头一站,她就连老板娘的脸都看不见了,只听见雪刃压低的声音,有些微哑轻柔,还怪好听的,倒也听不出他的真实性别。
阮乔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纳闷,都不知道他这算是单纯护主还是独占欲强到了连她跟女人说话都会吃醋。
至于他要订一间房,她倒没多想,这一路过来,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都是住的同一间房,不过是她睡床雪刃睡地上而已。
老板娘见了这丫鬟打扮的“姑娘”也是一愣,目光掠过了她身后的小姐那质地极好的衣裙,眸光微动,笑道:“姑娘,我们客栈别的没有,就是空房多,只是床小只够睡一人,姑娘要不要考虑再……”
阮乔听她说得再理,还以为雪刃应该会再订一间房的,谁知雪刃却似不耐烦地打断了老板娘的话,冷声拒绝:“不必。”
雪刃的态度并不算好,但老板娘还是笑如春风,眉眼弯弯,没有半点儿不悦,笑着将他们引上了楼,还让他们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店里的伙计,态度十分和善友好,好到让阮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老板娘将他们送到了房间里以后,店里的年轻伙计就已经提着茶壶进来添置茶水了,在这时老板娘也笑着看向阮乔,问道:“姑娘应是赶了远路来的吧?也应该饿了,可要点些什么吃食?”
阮乔也早就饿了,闻言就想问问店里有些什么吃的。
雪刃却先她一步道:“不必了,小姐不喜吃外面的东西。”
老板娘笑容一顿,却没看雪刃,只看着阮乔道:“姑娘,你真的不吃吗?”
雪刃却似乎并不想她和老板娘说话,冷冷地看向老板娘,道:“我来做就好,不知可否借厨房一用?”
说着,他还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老板娘见了银子,便笑得更和善了,道:“既如此,我们也省事了,姑娘自便就好,自便就好,厨房里那些瓜啊菜的也可尽意取用。”
等老板娘带着年轻伙计出去了以后,阮乔才看向了雪刃,眼神有些疑惑,问:“这老板娘不会也是锦衣卫的耳目吧?”
雪刃虽然性情冷漠寡言,但也不是无事生非刻意刁难的人,所以她才会这么怀疑,不过她也的确看不出老板娘有什么问题。
“应该不是。”雪刃道,“只是她武功不低,眼神也不正,恐非善类。”
阮乔:“……”
她一听就有些懵,她看着那老板娘眉眼带笑很是和善啊,没想到雪刃能看出对方这么多不妥之处来,不过尽管心里惊讶,她表面还是仿佛也深以为然的姿态,淡定道:“那也不怕,你武功这么好,必定能应付得来,是不是?”
雪刃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微柔和,很顺从地附和道:“公主说的都对。”
*
阮乔在房里歇着的时候,雪刃就下了楼去为她准备晚饭,她一路骑马过来双腿酸疼,人也很累,便在床上躺着歇了一会儿。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看来这家客栈的隔音很不好,木制的楼梯响动很清晰地传入了房里。
雪刃轻功极好,走路的声音也不重,应该不是他的脚步声,果然,过了片刻,她就听见了有一个很年轻清朗的男声在门外不远处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顿了片刻,阮乔听见了雪刃有些压低的微哑嗓音,语气很淡:“何事?”
阮乔总觉得雪刃压低嗓音说话时的声音很好听,有种莫名的温柔勾人味道,但语气却又是极冷的,这种反差也更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多听听他的声音。
她一听见他的声音时,就清醒过来,加上肚子也实在饿极了,便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而这时,外头和雪刃说话的男子的声音正好又响了起来,他温和有礼地道:“姑娘,这些菜可是你亲手做的?看起来着实令人垂涎,不知在下可否出钱买一些过来?”
阮乔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说话的男子正是之前在客栈大堂吃饭的那位富家公子,他见雪刃没搭理他,只抬脚进了房门,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
他又不好进屋,似想到什么,目光微亮地看向了门边的小姑娘,此时阮乔已经摘下了帷帽,容貌虽美,但看起来很稚气,他说话时便带了些哄小孩似的轻和:“姑娘也听见在下方才的话了?这饭菜既是你丫鬟给你做的,那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卖些与我?”
阮乔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人这么馋,雪刃的冷脸都没将他吓退,还来问她买吃的。
可那是雪刃亲手做的,他不愿意卖给别人,她自然也不能开口答应,便拒绝了男子的请求。
男子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道歉说“打扰了”,随后才又下了楼。
*
阮乔关了门,雪刃已经将饭都盛好了,自然也包括他自己的那一碗。
这半个月比较大的一点进步应该就是雪刃能很自在地和她一起同桌吃饭了,不过他还是会先伺候她吃完了,自己才开始吃饭。
大概是因为雪刃是从宫中的影卫营出来的人,他做的菜也很有宫廷里御膳房的风格,不但好吃,而且也很注重外表的美观精致,令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也难怪之前那个富家公子一看见这菜都眼馋了。
阮乔都感觉这一路过来自己都被雪刃给养得更挑食了,加上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感觉等他恢复身份回了楚国以后她一定会过得很不顺心。
阮乔想着,就忍不住看了雪刃一眼。
雪刃很敏锐,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便轻声问:“公主,怎么了?”
阮乔能怎么说,她总不能说他将她照顾得太好她开始担心离开他会过得不顺心吧。
阮乔语噎了片刻,含糊其辞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
雪刃知道她睡前是要先沐浴的,便放下了碗筷,道:“属下去给公主烧水来,公主要将门锁上,若有旁人敲门,公主不要理会。”
见他不放心地叮嘱她,阮乔又有些好笑,明明他是个很寡言的人,但在有些时候又莫名地有些啰嗦,她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雪刃这才将碗筷收拾了一起拿出去,顺便将门给关上了。
就算这是家黑店,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动手吧,阮乔虽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将门给锁上了。
没想到的是在雪刃刚离开不久,老板娘就来敲了敲房门,见她没开门,询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阮乔心里也有些起疑,就随便找了借口将她打发走。
等雪刃回来以后,阮乔便将这事儿告诉了他,雪刃当时也没说什么,只让她不必担心就是了。
*
在阮乔沐浴的时候,雪刃自然也不好继续待在屋内,便又照旧上了屋顶守着。
等阮乔洗完以后,她都没有叫他,他就从屋顶上下来了。
阮乔猜测应该是习武之人的耳目聪敏,这样说来,她洗澡时的动静,他不是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吗?
阮乔心里就有些尴尬,但雪刃的神色却很平静镇定,他把她倒掉了浴桶的水,将几件衣裳也顺便洗好了。
等他将衣裳晾好回来的时候,阮乔就已经上了床快要睡着了。
她转头便看见了雪刃抱着一床被子在地上铺好,随后将上头的一层棉被盖在了身上,侧头看向她,见她还没睡,便轻声问:“公主,要灭了烛火吗?”
阮乔睡意有些浓,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闻言,便“嗯”了一声,有些鼻音,听起来有些软糯。
雪刃看着被窝里雪肤乌发的少女,眸光微暗,片刻后,才移开目光,躺在了枕上,同时出手以一道掌风将不远处的桌上的烛火扑灭了。
直到床上的少女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以后,他才也闭上了眼睛。
夜色逐渐深沉,客栈附近也一片寂静,只有呜呜的风声吹动树叶,等到半夜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寒意透窗而入,室内的温度也骤降。
雪刃睡得不沉,睁开眼,转头一看,公主的被子又快要滑到地上去了。
他起身去将她的被子盖好,怕她会冷,还将一件貂裘也盖在了被子上面,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
昏暗的光线里,少女睡得正香,已经洗去了易容的妆容,露出的一张脸美得出尘脱俗,令人心折,这样沉睡时毫无防备的柔软姿态也让人心里蓦地一软。
雪刃眸色幽暗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拂过了她颊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珠宝似的,眼神里是白天从未有过的灼热和柔情。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脸颊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雪刃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窗外,眸光锐利如刀。
片刻后,门上木框之间的薄纸被人捅破了,有一根竹管伸了出来,里头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股浓烟。
雪刃的神色骤然一冷,抽刀而出,刀光寒气逼人,杀意凛然,他连外衣都没穿,就这么提着刀往外走去,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
翌日,阮乔醒来的时候,雪刃照旧很早就已经起来了,他动作熟练地替她穿上了新的衣裙,伺候她用热水梳洗过后,就重新替她易容。
因为之前下山的时候,她夸过一句他的香好闻,所以雪刃便给她用了这种药粉,抹在脸上也很轻薄透气,而她和雪刃身上的香气也都是一样的了,这让她有一种两人更加亲密的感觉。
阮乔心情就也好起来,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她觉着房间里光线不好,便同雪刃一起去了楼下的大堂吃饭。
早饭是雪刃一早起来亲自去做的,虽然简单,却还是很精致可口,有一笼水晶包,一碗清粥,还有一盘颜色碧绿的小菜。
阮乔坐在桌边吃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大堂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客栈的大门都还是由雪刃来开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时间还早老板娘和店里的小二还没起来。
但就在她吃着软糯可口的包子的时候,楼梯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阮乔抬头,就看见了昨日见过的那位富家公子脚步踉跄地从楼上跑下来。
他整个人的样子也很狼狈,发冠也歪了,衣裳也皱巴巴的,神色还很惊慌失措,仿佛后头有鬼在追着他似的。
不过,在看见了楼下的两人以后,他才仿佛松了口气,加快步伐走过来。
阮乔不由奇怪,也觉得他现在这样有些滑稽,便好奇地问他:“你跑什么?”
见她关心这个人,雪刃薄唇微抿,看向这位富家公子的眼神有些冷嗖嗖的。
富家公子注意到这丫鬟的目光,就看了“她”一眼,就忍不住呆了下,她虽然长得高,但容貌是真的好看,有种极为特别的美,令人眼前一亮,尤其是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的时候,直让人筋骨都不自觉酥了下。
他晃了下神,才记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想起今早醒来发现的事情,他的语气就控制不住有些崩溃:“姑娘,这、这家店是黑店!我醒来的时候就被绑起来了,费了好大劲儿才逃出来,我的包袱也不见了,不跑还等着店家宰了我吗?”
说着,他又忍不住有些后怕地四下看看,看完以后,就愣头愣脑地低声问:“奇怪,怎么没看见那老板娘来拦我?她不怕我去报官吗?”
听到这里,阮乔就忍不住看了雪刃一眼,只觉得雪刃的眼力太好了,这家店还真是一家黑店,不过看雪刃此时这神色平静的样子,她莫名有一种预感。
老板娘他们可能不是还没起来,而是永远都起不来了?
干影卫这一行的不就讲究个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吗?
但当着别人的面,阮乔也不好问他,只当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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