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卷子他认识,她也认识,正是老王星期五罚他写的那张卷子,上面还有墨水化开的痕迹。
“晒干也抢救不回来了。”简一言指着茶几上的手机说:“叫张铭带卷子去广告店,传过来。”
“麻烦,不交就行了。”
“不交怎么行,老王会以为你没写,罚你站怎么办!”
恭律暂且没吭声,把没吃完的瓜子丢回袋子里,拍了拍手,平静地望着她,这才淡淡说:“卷子是我的,交不交我说了算,我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
“你……”
“哦对了。”恭律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插裤兜,垂着眼问:“你怎么知道老王罚我站啊?”
简一言顿时噎了。
她眨巴眨巴着眼,对上少年微垂的黑眸,神思清明:“张……铭跟我说的。”
恭律也不拆穿她:“他又跟你偷偷打我的小报告儿啊?”
“嗯。”简一言在心里头给张铭点了根蜡“弟,对不住了”。
“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这正主,我不喜欢背后阴人。”
“谁阴你了?”
她的确从张铭手中得到过不少他的情报,包括私人的,但被正主这么说出来就有点尴尬。
可左右一想,她一个万年女鬼对一个毛头小子尴尬?
尴尬个屁!
“你想写就写,不想写就拉倒,鬼才管你!”试卷拍在他胸口,简一言沉着脸离开客厅。
恭律按住胸口的卷子,转了头目送她,意外地,觉得那背影气呼呼的还挺有意思。
书房有传真打印机,台式电脑和笔记本,要什么有什么。
简一言抱着手机,坐老板椅上发微信消息给张铭,让他抽个时间把试卷拿出去传过来。
张铭发了个问号:【姐,你要我们的卷子干嘛啊?】
她顺口诌了个理由:【我看看你们的卷子难不难,跟我们以前的卷子比,哪个更难。】
张铭发一串省略号,说:【我在家,卷子没带回来,我先让同学传给我,然后再传给你。】
她发了个“微笑”表情。
但是没想到,就过了大概三分钟这样,张铭说:【姐,你不要急哈,老恭也不在学校。我在班级群里吼过一声了,别人传。】
简一言:“……”
你问某恭的时候,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笃笃”叩门声。
简一言倏地抬了头,望向书房门口,果不其然,正主来了。
正主左手插在裤兜,叩门的右手收了回去,调子懒洋洋的:“说好的不在背后阴我呢?”
“我也没……阴啊。”她脚尖抵着地,控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门口低下头,拇指在微信上给张铭打字说:【慢慢来。】
发完,没听到某恭的声儿,脚尖抵地,正准备把椅子再转回去的时候,椅子它自己动了。
哦不对,是某恭扶住椅背帮忙转回去了。
“躲什么?”恭律直接把她的手机夺了,靠坐在书桌,上下滑动屏幕,翻看聊天记录。
简一言没阻止,偷偷瞄他,决定先离开这里。
可她站起身还没走出一步,某恭的长腿就抬了起来,横在书桌和书架之间,将她困住。
“跑什么?”他把手机交还。
“谁跑了。”简一言没啥好气夺回手机,重新坐下:“屁股坐麻起来活动一下不行啊?”
恭律木着脸,没吱声。
他把腿放好,站正了,倾身下来微弯了腰,两只手分别握住老板椅的扶手,推着椅子慢悠悠抵到后面的墙壁,再俯首,凑近她。
这副要亲人的架势吓得简一言快速偏头,神经紧绷,嗓音不自觉带着几分急促:“你干嘛!”
迄今为止,生死加起来共一万零二十五载,她作为一名名副其实单身狗,还真的是第一次被一个帅帅的年下小狼狗“椅咚”了。
感觉有点奇怪。
“你说我干嘛,当然问你为什么非让我写……”恭律止住话。
眼前这女人,平日披散的长发在今日扎成了一个马尾,露出白皙漂亮的耳朵,这会儿又这么近,正有一只耳朵“面”对着他。
而且这只耳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恭律舔唇,心里头那颗小树苗左右摇了摇,想干点别的什么,便对着耳朵放轻声音:“让我写卷子可以,你拿什么好处给我?”
这语气像极了小孩子说“我会乖乖听话,你给我棒棒糖”。
避免造成意外之外不可描述的暧昧画面,简一言没有转回头,动也没动,因为男生的唇几乎蹭着她的耳廓。动了,就要碰到。
“你多大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啊。”她镇定说。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那就少管我的闲事儿。”恭律不紧不慢垂了长睫,看见女人脖子上笔直的软骨延伸至精致的锁骨。
他愣了一瞬,低头咬住。
“啊!”简一言受到惊吓,松掉手机,伸手推他:“臭小子!”
但却没推得动,被咬得更重。
恭律听到这声“臭小子”,心头火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本来准备咬咬就松开,这会儿故意赌了气,牙齿合得更紧。他不明白,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一边纠缠他,一边又在用这种“大人教训小孩子”的口吻跟他说话。
缺根经吗?
追人不是这么追的!这么追鬼才会对这种女人有感觉啊?!
他松开牙口,慢悠悠退后,身体站正,看她手捂住了脖子,痛苦地趴下来,顿时有点心虚,手插进裤兜里,咬住嘴唇,撇过脸,眼睛望向其他地方,咕哝说:“谁让你自以为是,我跟你又不熟。”
不熟还咬???
简一言一脚踢上男生小腿,倏然抬起头:“你属狗的啊!”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小腿,又懒懒掀睫看向了她。
简一言瞬间读懂了这眼神,身体往椅背上躲了躲。
躲完了才察觉不对。
她竟然在一个十八岁毛头小子的手底下屡屡吃亏,这种把脸丢进忘川河的事怎么想怎么炸毛。
但又不能炸毛,得跟这小子打好关系。
莫名其妙拐了过来,好不容易能和和气气说上话了,可不能再把关系弄差,得不偿失。
地上的手机“嗡嗡”一震。
恭律收回视线,弯了腰把手机给捡起来,拇指滑动两下。
“咬一口,一张卷子。”
说完,他把手机放在书桌,转身离开,背影酷嗖嗖的。
简一言盯着书房门口,盯了半晌才彻底冷静,抓过手机看,打开电脑打印卷子,编辑格式的时候感觉手腕背面越来越灼痛,实在撑不住停了下来,掀开袖口衣料。
指腹一摸,“律”字滚烫。
什么意思?
阎王爷这是在提醒她什么?
冬日下午两点钟的太阳,让趴在茶几上的简一言昏昏欲睡,约莫是宋乾的电话让她起早了,这会儿困顿来势汹汹的,迷迷瞪瞪时,感觉脖子传来痒意。甫一睁眼,正好看见一只手捏着笔往回收。
手的主人看了看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写卷子。
困倦的神志渐渐回笼,简一言清醒两分,手在脖子上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打了个哈欠坐好,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便又抓过手机屏对着脖子照了照,只见牙印那处被黑色水性笔画上了一张猪脸。
擦了擦,没擦掉。
她不由瞪向罪魁祸首:“你还说不是小孩子,幼不幼稚?”
罪魁祸首面色不改停了笔,抓过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没什么精神说:“我饿了。”
因卷子一事,从早餐后两人就没有吃饭。
“写好了?”她也饿,把卷子拿过来,见差不多都写了,只有几道空题:“怎么空在这儿啊?”
恭律说:“废话吗,我又不是学霸,哪可能什么题都会写。”
简一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先不管正确率,写这么多算可以了。
她点开手机,欣慰说:“吃点好的补一补,鱼汤怎么样,吃鱼补脑,说不定吃了这题就会了。我有阵子没有吃火锅了,上次就想点回来吃,你喜欢吃火锅吗?”
“你不是会下厨么?”恭律斜眼睨向她,屈膝撑在地毯上的腿抖啊抖的:“做给我吃。”
简一言滑屏的手指顿住,很快重新滑动:“我只会做早餐。”
恭律“哦”了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下巴对着电视屏幕抬了抬,说:“你看看人家电视剧里的女主,不仅什么菜都会做,说话还都是叠词。”
“叠词?”女人歪头看电视。
“嗯。”恭律还故意细着嗓子软着声儿:“比如小乖乖~吃饭饭~你不跟着学着点儿?”
“别叨叨。”女人转回脸,神情较真地看着男生。
男生手指电视:“不是,你仔细看看,人家女主不是这样……”
“爱谁谁!”女人把手机拍到茶几上,已然在发火的边缘。
某恭有点心虚,只是想让她叫“小律”怎么就这么难呢,果然,喝酒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
“算了。”他摆手说:“你又不是电视剧女主。”
简一言心道“你怎么不早有觉悟呢臭小子”,把手机抓起来往他面前丢去:“吃什么自己点。”
恭律熟门熟路点开手机,悄悄瞄她了两眼,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先行示个好:“你想吃什么?”
但她没啥好气:“火锅锅!”
恭律:“……”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饭局,竟会让两人的关系发生“质与量”的改变。
当然,这或许还要归结于,她把臭小子拐回了家,还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两天。
她没有赶,他也没主动提走。
星期日天还没亮,简一言通知宋乾不用过来了,家里的卫生她会自己打扫,其他一概再谈。
礼拜一大清早,双休两天几乎长在了沙发上的恭律,在睡得正香时被踢醒了:“才几点啊?”
简一言咬着牙刷,刷着牙,望着落地窗外还乌漆麻黑的天,嘴里抽了空,囫囵答:“五点。”
恭律崩溃埋头:“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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