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圣旨求婚, 亲儿子作礼官,李鸿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就这样,郑嘉柔还是愿意嫁。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 相反, 理智又清醒,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隐忍, 什么时候可以无所畏惧。
这一点,李玺随了她。
门外,是皇城十六卫。
院内, 是郑家老少。
李玺把圣旨交到郑嘉柔手中,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娘亲,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能会有点难熬,您放心, 圣人很快就会来接您,就算他不来,儿子也会来。”
“好。”郑嘉柔微笑着, 在他面前, 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李玺戳戳胡娇,“要麻烦阿姐在这里住几天, 护着我娘亲。”
一声“阿姐”,顷刻间让胡娇上了头, “小宝放心,若有人敢碰郡君一根指头, 我让他拿整只手来赔!”
不仅放狠话, 还抓起旁边养鱼的大水缸, 一举, 一扔, “哗啦”一声,腥臭的水溅了郑家人一身。
站在最前面的郑家家主脑袋上还挂了棵水葫芦。
郑家人满脸怒容,却又一声都不敢吭。
李玺嘻嘻一笑:“太暴力了,小金鱼又做错了什么?”
胡娇一想,也是,跑过去捞金鱼了。
吓得郑家人连连后退。
李玺满意极了,叽叽咕咕地对郑嘉柔嘱咐了一通,又把飞龙卫留下来保护她,这才颠颠地回了宫。
第二天,朝堂上可就热闹了。
御史台分成了两波,一波以御史中丞崔沅为首,扎着脑袋装死;另一波以御史大夫为首,骂圣人纵容李玺闹事,骂十六卫将官做帮凶,还有骂崔沅是圣人的喉舌,不配做谏官。
——就是没人骂李玺。
因为习惯了。
小福王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人,骂也没用。
既然被骂到头上,崔沅也就不装死了,好脾气地说:“那臣就冒死直谏一个——圣人啊,不可立长宁郡君为后,于礼不合。”
李鸿挑眉,“哪里不合?”
崔沅咦了一声,看向顶头上司,“是啊,敢问徐大夫,圣人立后,哪里于礼不合?下官为何非得上谏言?”
御史大夫冷声道:“郑氏有祖训,女子不可嫁皇族。更何况,长宁郡君乃二嫁之身,怎配为后?”
李玺可就不爱听了,“他郑家有祖训,我大业还有国法呢!徐大人你说,是郑家祖训大,还是大业国法大?”
徐大夫皱眉,“这跟国法有甚关系?”
“当然有关系,《大业律》不是说了吗,和离自由,再嫁也自由,不关谏官和宗正寺的屁事!”
宗正寺卿:“……”
天地良心,咱可一声没吭。
徐大夫吹胡子瞪眼,“哪门子的《大业律》,莫不是福王自己编的?”
“没文化,真可怕。魏少卿,你来教教他。”隔着大半个朝堂,李玺就对自家准王妃抛媚眼。
魏禹出列,眼含笑意,“福王所言非虚,《大业律·婚典》有言:经夫妻双方议定,可和离;和离后,男女可自行嫁娶,任何一方不得干涉。”
“听到没?不得干涉!”
御史大夫脑子还算好使,没被这俩人绕进去,“旁人不得干涉,郑氏家主总该可以?长宁郡君意图忤逆长辈不成?”
“刚说了,国法比家规大,圣旨都撂到郑家了,郑氏家主想抗旨吗?”
李玺瞄了他一眼,开启人身攻击模式:“徐大夫该不会老糊涂了?刚说过的话都忘了。您真觉得体力不支,不然就回家享清福去罢,御史大夫的位子让给崔中丞坐,他还年轻呢!”
御史大夫……卒。
第二波人涌上来,拿圣人立后说事。
“圣人是一国之君,将来的皇后是国母,是天下妇人的表率,怎么能是二婚之人?”
李鸿压着火气,道:“此事朕已经发过诏令,长宁郡君是遵了先帝的旨意,与崔卿假扮夫妻,便是二婚又如何?朕与她成婚,也算是遵先人遗愿,补上未完的大礼。”
官员们相互看看,摆明了不信。
李鸿冷笑道:“朕自己娶妻,本来没什么可跟你们交待的,但我也不想硬娶,免得有人骂朕的爱妻。不然这样,朕立个太子,将这皇位传给他,再去娶妻生子,就与诸位不相干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开玩笑呢?
“我觉得挺好,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娘亲做皇后,那就让她做太后好了。”
李玺卜楞着脑袋,一脸坏笑,“不过,你们可得想好了,是想要一个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兢兢业业的圣人,还是想要一个聪明绝顶,但不干正事,只会天天和你们作对的圣人。”
李鸿:“……”
打死算了。
有人扬声道:“福王这是笃定太子之位非您莫属了?您将恭王置于何地?”
二皇子正看戏呢,突然被点名,老大不爽,“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小宝不过是想让父母团聚,太子不太子的,还不是被你们话赶话赶到的?”
李玺朝他挤挤眼,“还是我二哥哥通透。”
二皇子笑眯眯,“好说好说。”
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狠狠地打了某些人的脸。
魏禹执手,把话题引回正路:“大业后位空置十六年,早该定下来了。圣人长情,亦重诺,多年来不仅没辜负长宁郡君的情意,又没有违背先帝的嘱托,于公于私,皆为后世表率。”
“如今,终于捱过了十六年,本该帝后团聚,龙凤和鸣,却因诸位的阻拦而不能践行。史笔如铁,想来一定会将今日朝堂之论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太史令执手言道:“魏少卿所言极是。”
魏禹的视线在朝中扫了一圈,“就是不知,后世将如何评论了。”
一声轻叹。
偌大的朝堂鸦雀无声。
还能说什么?
还敢说什么?
再吭声,就是小人,就是乱臣,就是阻拦圣人行大义、践诺言!
魏少卿啊魏少卿,得亏你没进御史台,不然这满朝文武加起来,都顶不过你一张嘴!
但是,也不能认输。
郑氏家主乃山东大儒的代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拥趸者从长安排到吐蕃,若真逼得他跳曲江,不用后世,太学生的笔就能把在场之人一一写死!
争论一时陷入胶着
。
关键时刻,太后来了。
李鸿忙起身,把龙椅让出来。
太后摆摆手,只让姜德安在旁边放了一把胡椅,安然落座。
众臣心里直打鼓,不知太后是敌是友。
太后没卖关子,直入主题:“先帝临终前,给了我监国之权,此事写在圣人的即位诏书中,想必在场的几位老臣应当记得。”
宗正寺卿带头称是。
太后又道:“我一介妇人,自知没什么本事,十几年来鲜少踏入太极殿,朝堂政事更是从来没有干涉过,这话,你们认还是不认?”
众臣连连点头,自然是认的。
不管哪一派,都不会否认太后的慈爱与仁德。
“今日之所以来此,是因为众卿讨论的这件事,不光是朝政,还关系到后宫。”
“圣人娶妻,往大了说是择选一国之后,往小了说,也是给我挑个儿媳妇。”
“众卿自家求娶小娘子的时候,尚且需由婆母瞧上眼,到了我这里,就不成了么?”
宗正寺卿忙道:“后位人选,自然要由娘娘点头。”
“那我说了算,还是不算?”
对方硬着头皮道:“算的。”
太后微微一笑,“长宁那孩子,二十年前我就瞧上了,便立她为后!”
一锤定音。
大婚的日子选在冬日,具体时间还得监天台去算。
李玺颠颠地把太后送回长乐宫,乖乖地跪下来,替李鸿和郑嘉柔磕了个头。
若非太后,这事还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从长乐宫出来,李玺又跑去兵部找二皇子,本意是想谢谢他在朝堂上的维护,只是全程没有说一个谢字,反倒坑了二皇子一顿酒。
亲兄弟嘛!
小的那一个总能恃萌行凶。
李鸿特意把二皇子叫到太极殿,拐弯抹角地夸了夸,顺带着还关心了一下他在兵部累不累、有没有被为难之类的。
可把二皇子吓坏了。
他都习惯李鸿骂他了,画风突然一变还挺不适应。
李鸿顿了顿,不甚自然地说:“你母亲还很年轻,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你有空去问问,她若想出宫改嫁,我会安排。”
二皇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硬着头皮说:“不然……我现在就去问……?”
李鸿点点头。
二皇子就愣愣地跑出去了。
不到两刻钟,又跑回来了。
脸色十分古怪,支支吾吾道:“我娘亲说,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只是……从前守着礼制,不曾表明心意……既然父亲这样说了,她就去问问,若那人也心仪于她,就……就嫁了……”
李鸿:“……”
“挺好的。”
也是大度极了。
前朝有位皇帝,也曾为了心爱之人遣散六宫;先帝的太妃中,那些年轻些,不愿出家为尼或在别宫虚耗一生的,也都各自归家了。
李鸿的做法不算惊世骇俗。
至少比他迎娶臣子的前妻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李鸿亲自去了趟郑家。
李玺替他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事他要自己来。自己的媳妇,还得自己疼。
去的时候,李鸿带了女官、嬷嬷、女使、内侍、亲卫各十六人,把郑嘉柔的小院塞得满满当当。
亲自安排好一切,才放下心。
还是舍不得走,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喝两口茶,没话找话。
直到闭市钲敲响,才不得不离开。
临出门,又转过身,对郑嘉柔说:“不必紧张,只是我同你成亲,不是帝王封后。”
郑嘉柔含着泪,柔顺地点点头。
李鸿的心也软了。
十六年了,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出了郑嘉柔的院子,就换了一副模样,“飞龙卫,看好郑家老爷子,别让他死了。”
转过头,又对郑家人说:“朕听闻,郑氏还有一条祖训,若长辈自戕或枉死,家中男丁,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殉葬。”
众人惊恐:“没、没有?”
李鸿淡淡道:“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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