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沉默的时候, 李玺就猜到了结果。
“我是被拒绝了吗?”从未有过的失落语气。
“小宝……”魏禹再也克制不住,把他揽进怀里。
“这算是补偿的抱抱吗?”李玺强作笑意。
魏禹鼻子却酸了,“不是, 没有拒绝。”
“也没答应不是吗?”李玺把头搁在他肩上, 失落到谷底。
长这么大, 第一次发现, 也有撒娇耍赖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心上人的喜欢。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其实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问出口却需要极大的勇气。
“没有。”
没有不喜欢。
不,是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可以在朝堂上与圣人对峙。
但是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在朝堂上舌战群臣尚有余力的魏少卿, 此时却异常词穷。
不知如何开口。
他抱紧了李玺, 这是身体最真实的反应,不想放开他,不想看到他失落的模样。
好在, 小福王没有冲动,也没有闹脾气,而是异常冷静、异常成熟地说:“你好好解释, 我不赶时间。”
魏禹突然有点想笑, 却又心头泛酸。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明目张胆答应他,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他真的是个不学无术的闲散亲王, 在他交出管家钥匙的那一刻, 魏少卿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人扑倒。
可是, 他不是。
偏偏不是。
他聪明, 睿智, 一点就透;对政事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亦有过人的天赋。
他是天生的统治者。
他还是圣人血脉。
恰恰就在前一刻,魏禹知道了这个大秘密。
他不能毁了他,不能毁了大业的未来。
如今大业立国不足五十年,边疆未稳,百废待兴,正需要这样一位有胆识、又不乏谋略与仁爱的进取明君。
魏禹毫不怀疑,假以时日,李玺会比他的祖父,会比他的父亲做得更好。大业在他的统治下,终将迈入盛世。
骄傲吗?
自然是骄傲的。
喜悦吗?
并没有。
至少,从个人情感出发,他没有一丁点喜悦。相反,觉得悲哀。
上天总是给他开这样的玩笑,每每在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的时候,给他安排一条最难的路。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李玺是个长不大的小米虫,只需要他宠着,护着就好。
而现在,即使他想宠着护着,把他的好藏起来,圣人也不会允许。
能做的唯有暂时妥协,慢慢积蓄力量,直到可以自己掌控命运的那一天。
到那时,只要小金虫虫心里还有他,只要他还肯要他,哪怕做佞臣,做娈.宠,哪怕遭人唾骂,哪怕在青史上留下恶名,他都无惧。
只要能护他一世,伴他一世。
为了那一日,此刻必须隐忍——“隐忍”一词对他来说还真不陌生。
只是委屈了他的小金虫。
“小宝……”
“别叫我小宝,你刚刚叫了我两声,后面都不是我喜欢的话。”李玺气闷道。
魏禹好脾气地拍拍他的背,改口道:“虫虫,你有想要的东西吗?特别特别想要的。”
“如果你是东西的话,我现在就想要。”李玺恶劣地打了个机锋。
魏禹勾了勾唇,语气缓慢而温柔:“还有吗?”
李玺被安抚到了,变得认真了些,“想让祖母健健康康,让母亲开心一些,永远没人敢欺负姐姐们,还有的话,就是希望圣人别那么累!”
“那你觉得,你现在能做到吗?”
“当然能,必须能。”小福王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魏禹轻叹一声,说:“你不是问我,圣人为何在休沐日把我叫去太极殿吗?”
“是啊,为啥?”
“圣人想把我派去黔州,接替崔州牧。”
李玺嗖地一下挣开他的怀抱,炸毛了,“这怎么行?黔州那么远,我想你了怎么办?”
“所以你看,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对方,甚至连把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都做不到。”
“可以的,我现在就去跟圣人说,不许他把你赶那么远。”李玺站起来就要走。
“圣人之所以把我赶那么远,就是因为他发现我对你用情至深。”
李玺突然顿住,一点点扭过头,澄净的眸子里盛满期待,“什么情?什么深?”
“我心仪虫虫。”
“比虫虫动心更早。”
“比虫虫的‘心仪’还要多。”
魏禹毫不犹豫地、无比郑重地表白。
李玺呆呆地望着他。
慢慢地消化着他的话。
魏禹拿起那串管家钥匙,交还到他手上,“所以,虫虫可否再等等,等到我们可以保护彼此,可以守护这份‘心仪’的时候,再谈婚论嫁,可好?”
李玺的反应慢了半拍,还在想刚刚的问题,“你是说你早就喜欢我了?”
魏禹点头。
“有多早?”
早到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或许在王府门前,他把自己的庚帖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被这只聪明的小金虫吸引住了。
李玺又问:“你还说,你喜欢得更多?”
魏禹再次点头,“多很多。”
啧啧啧。
这就好说了。
李玺立即变成一副大爷样,吊儿郎当地坐到竹椅上,“不早说,早知如此,我干嘛还费心费力地追你。从现在开始,换作你追我。”
魏禹微怔,失而复得的欣喜,最终化作一声含着笑意的“好”。
下巴一扬,二郎腿一翘,小虫爪一招,“我要吃菜块。”
魏禹压下眼底的热意,温声问:“哪种?”
“每样来一块,要形状好看没有黑渣渣的。”
魏禹耐心地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美的芋头块送到他嘴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方才小福王给他夹核桃。
小金虫虫么唧么唧
吃了,“还要吃肉。”
肉还没烤。
没关系,魏少卿束起袖子,立即动手。
烤他最喜欢的小五花,还有小脆骨,多撒胡椒少放盐,一口一串吃个爽。
吃完饭,在农庄钓了会儿鱼,煮了锅嫩麦粒,摘了筐小酸杏,边吃边往家走。
上牛车的时候,李玺把手一伸,魏少卿体贴地扶住,不仅把人扶上车,还拿了好几个软垫放在他身后,就像来时的路上,李玺照顾他。
一路上,小福王享受极了。
要吃核桃,魏少卿给他夹核桃,还得把那层薄薄的皮去了;要吃点心,魏少卿给他拿点心,喂到嘴边之前,先用竹刀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这样吃起来才优雅好看;点心吃得嘴巴干,又要喝茶,还得是现沏的。
起初还动动嘴,后来嘴都懒得动了,小下巴一抬,小虫爪一指,魏少卿就给送到嘴边上了。
还得打着扇子赶蚊虫。
无花果坐在车头,冲胡娇挤眉弄眼。
胡娇面无表情,“你眼睛进沙子了?”
无花果:“……”
挤了个寂寞!
李玺抬脚踢踢他,“说啥悄悄话呢?”
“啊,那个,奴是想说,这不快到通化坊了嘛,往西走一截就是光德坊,是不是先把魏少卿送回去?”
李玺没应声,只笑眯眯地朝魏禹扬了扬下巴,“你说呢,魏、少、卿?”
“我一心追求虫虫,自然事事当以虫虫为先,倘若不能亲自把虫虫送回王府,会不安心。”
简直满分。
小福王终于露出笑脸,“听到没?”
“晓得了。”无花果敲敲银铃铛,“蜗蜗,跑起来,咱直接回家!”
“哞——”
原本慢吞吞的大青牛,真就扬起四蹄哒哒哒地跑了起来。虽然,只比之前快了一丢丢!
福王府位于永兴坊,一座府邸就有整个光德坊那么大,坊墙上开了个小角门,专供李玺进出。
魏禹把人送到了,目送着小福王离开,角门关上了,才转身离开。
殊不知,李玺根本没走远,而是爬到墙头上偷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候的小福王,才露出了他执掌皇城令的气势,“无花果,你去宫里打听打听,圣人在太极殿跟他说了什么。”
无花果连忙应下,麻利地去做了。
“小胡椒,你跟我去长乐宫,等我走了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听听祖母和窦姑姑说什么。”
胡娇点点头,给他罩上披风,戴上兜帽,坐着马车进宫去了。
到了长乐宫,李玺扑到太后膝头就是一通哭:“祖母,您得帮帮我,我想让魏少卿留在长安,做我的夫子,不想让他去黔州做什么州牧!”
当然,是装的。
太后拍拍他,“谁说要让他去黔州了?”
“除了圣人,还能有谁?”
李玺暗搓搓套话:“祖母,我觉得不对劲,这么多年圣人也没管过我,为何偏偏现在管起我来?就让我做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不好吗?反正有祖母罩着,我不想努力呀!”
太后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心思,根本不接他的茬,转而道:“且安心,你的魏夫子哪都不会去,就留在学宫教你。”
要到这句话,也算成功了一半,李玺见好就收,又哭唧唧告了李鸿一笔大黑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目送他出了宫门,太后轻叹一声:“册册的身世,怕是瞒不了几天了。”
窦青苔先一步挥退了宫人,因此说话并无顾忌:“娘娘不必忧心,想来圣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然也不会让崔州牧与郡君回长安。”
“他能做什么准备?憋不住了才是真的。”太后再次叹气,“当年的事,恐怕也瞒不住了。”
窦青苔顿了顿,终究没忍住,说:“让圣人知道了也好,毕竟,郡君当年一心为了他。”
“谁说不是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做长辈的掺和太多,反倒坏事,让他们折腾去罢!”太后轻声道。
窦青苔笑笑,扶着她去内殿歇息去了。
有人从梁上翻下来,足尖轻点,掠出殿门,快得如同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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