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桉问完,便蹙眉看向了宋瑾。
宋瑾平静的与她对视,不慌不忙的反问:“师尊是否忘了,金丹以上修者陨落,都会天降异兆?”
俞桉一愣。
是了,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金丹以上修者丧命,都会根据其命格出现不同异兆,大多数修者死时都是霞云漫天。
“前两日合仙宗上空遍布红霞,不多久主峰便派了仆役前来报丧,我这才知晓宗主仙逝之事,”宋瑾不紧不慢的解释,“师尊那时不在,花田又被毁了,我担心师尊有危险,便没有代师尊前去主峰。”
听到他的解释,俞桉点了点头:“知道了,待我换身衣裳,便立刻前去主峰。”
“都晚了两日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了,”宋瑾去扶她的胳膊,见她因疼痛皱起眉头后,顿时不敢碰她了,“再歇息歇息,明日一早过去吧。”
俞桉想了想也是,她还不知道宗主死的时候是什么德行,死在何处,身上有没有伤口,其余人知不知道他们打斗的事,若是贸然前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嗯,那先回去歇息吧。”俞桉应声。
宋瑾点了点头,见她走得艰难便还想扶她,但因为不知她哪里有伤,怕碰到她的伤口,一时间没敢贸然上前。
俞桉一抬头,就看到他局促小心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我左胳膊没伤。”
宋瑾闻言眉眼舒展,立刻扶上了她的左胳膊,两个人慢吞吞的往住处走,偶尔出来觅食的蜗牛都比他们快。
俞桉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笑了,宋瑾不解的看向她。
“我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就是典型的老弱病残?”俞桉含笑问。
宋瑾也跟着笑:“老字去掉,师尊不老。”
“比你年长一百来岁,还不老?”俞桉扬眉。
宋瑾抬手抚去她头发上的落叶:“可师尊心智只有十九岁,阿瑾再长上两年,就比师尊要大了。”
“……还能这么算?”俞桉斜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他不能修炼,便只能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再过几年,相貌上确实会比她看上去年长,至于心智……大概也会吧,毕竟她顶着这张稚嫩的脸,很难成熟得起来。
一想到拿不到心头血,她的阿瑾便没几年好活了,她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惆怅。宋瑾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走走停停,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回到家。
俞桉被搀扶着躺到床上后,噙着笑看向站在床边的宋瑾:“阿瑾也去歇着吧,这几日定然吓坏了。”
“那师尊好好歇息。”宋瑾说着,为她掖了掖被角。
俞桉静静看着他离开,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记得花田那些玫瑰是你种的,以往可有发现过什么不妥?”
宋瑾停住,背对着她问:“有何不妥?”
“我这次本是要丧命的,是它们救了我一命,想来是极有灵性的花木,可这么多年,我却丝毫没看出端倪,”俞桉没提起自己是被宗主所伤,只是说玫瑰的事,“花田平日里都是你照料,你难道没看出过不对?”
宋瑾平静的回头,阳光被他的身影挡住,在他周身汇聚成淡淡的光边,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时常去花田,从未看出过异常,”他缓声回答,“那些花种还是当初师尊赠我的,师尊可还记得?”
俞桉愣了愣,突然想起有这么回事。十年前,阿瑾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从她乾坤袋里翻出这些花种,看起来甚是喜欢,她便想着也不能总让他在屋里闷着,便直接送给他了。
……现在想想,爹娘当初斩妖除魔,收集了不少奇珍异宝,邪性的灵性的都有,存放在乾坤袋里的都是高阶物件,花种自然也不会是普通花种。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灵还是妖,以前没发现时就罢了,现在既然发现了不对,还是要仔细查一查的,万一伤到阿瑾就不好了。
俞桉打定的主意,对着门口的宋瑾扬起唇角:“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是。”
门在宋瑾出去后缓缓关上,寝房里一片安静。俞桉这几日又是挂念宋瑾,又是日夜不停的养伤,早已经疲惫至极,这会儿很快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模糊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稍微生个气就会起高热的阿瑾,这次心焦地找了她三天,竟然除了憔悴苍白些,没有别的不舒服,莫非是身子好了?
在她陷入沉睡时,宋瑾已转身回了西厢房,将门关上的瞬间呕的一声吐出一大片鲜血,皮肤上也很快浮现一道道宛若花枝的痕迹。
痕迹逐渐蔓延,片刻之后身上便布满了,连白皙干净的脸上也出现一道道痕迹。
他面无表情的解开衣带,便看到身上有大片伤痕,若是仔细看,和花田被毁的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俞桉一直睡到翌日晌午才醒来,一看外头都艳阳高照了,赶紧起身下山。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先去探听消息。
得知宗主是在闭关的灵泉去世,且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寿终正寝时,俞桉愣了愣,心里莫名的觉得古怪。
以宗主的性子,在知道自己寿数不多的情况下,难道不该利用最后的时间找她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生的希望,直接回灵泉等死?
俞桉甚至觉得宗主寿终正寝的风声是有人故意放出来、专门等着她上钩的了。
光纠结没用,想知道真相如何,还是得去看看。俞桉思索之后,便隐藏气息上山了,转悠一圈后确定一切正常,这才大步朝正殿走去,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周茵茵的啜泣声。
俞桉顿了一下,搓了搓脸呜咽一声冲了进去,结果因为身上还有伤,刚进大殿便摔倒了,在众人眼里还以为她给宗主行了个大礼。
俞桉摔得浑身痛,索性也不起来了,趴在地上呜呜:“俞桉混蛋,在宗主闭关后跑去寻灵草,结果这么晚才知道宗主仙逝的消息,宗主!俞桉给您赔罪了!”
周茵茵和其余几个峰主,本来对她迟迟没来吊唁的事很是不满,正憋着要找她麻烦,结果没想到她一进门就行如此大礼,众人一瞬间都呆住了。
错过了时机,再计较就显得有些苛责了。
大殿上还有其他仙门的人,不好让她跪太久。赵和平清了清嗓子,沉痛的对她道:“俞峰主还是起来吧,宗主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怪罪你的。”
“可是我心里有愧。”俞桉抬头,红着眼眶看他。其实是刚才摔疼了。
赵和平见她不肯起来,又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打算她再不起来,就让她接着跪,谁知刚劝完,她就摇摇晃晃的起来了。
周茵茵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俞桉心里一惊,还以为被她发现了端倪,结果她看完一眼就接着悲伤去了。
……嗯,没发现就好。
俞桉确定自己安全了,便用宽袖遮住了脸,在袖子的掩护下偷偷笑了起来。旁人只见她以袖遮脸,肩膀不时颤动,还以为她在掩面哭泣,不由得默默赞她一句好品性。
俞桉演了半天戏,随着其他仙门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转移,她得以移至角落休息。
大殿之上很快站满了人,俞桉躲在清静处,安静的看众人表演。
说实话,她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真实感,总觉得宗主作为话本里的恶人,死得太过容易了些。
然而事实是,他就是死得这么容易。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俞桉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看向棺材板。
大殿上的人由少到多、再由多到少,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合仙宗在众仙门之中,虽然只是个小门派,可人缘还算不错,转眼间已经这么多人前来吊唁了。
俞桉浑身疼得如同要散架一般,等人一少便跟着悄么么离开了。
回到鸟语峰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西厢房的门也紧闭。俞桉以为宋瑾还睡着,便想去他房里看看情况,结果刚走到门口,就探出他不在屋里。
去哪了?俞桉用神识扫了一圈,查出他去了花田后顿了顿,蹙着眉头往后山去了。
她赶到时,正看到宋瑾背对她站在花田中,昔日漂亮的玫瑰花丛,如今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焦黑,烧裂的花枝断面,又透出隐隐的红,仿佛人的血肉一般。
这花田如此邪性,真不像什么灵草。
俞桉蹙起眉头,担忧的唤了声:“阿瑾。”
宋瑾身子一顿,背对她的脸上纹路渐消,等她绕到面前时,皮肤干净如初。
只是脸色愈发差了。
“阿瑾,你来这里做什么?”俞桉疑惑。
宋瑾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半晌突然伸手将她抱住,俞桉不明所以:“怎么了?”
“师尊。”宋瑾声音低哑。
“出什么事了吗?”俞桉不明所以地拍着他的后背。
宋瑾脸上的纹路若隐若现,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无事,只是想抱抱师尊。”
俞桉失笑:“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话没说完便要后退,却被他紧紧梏在了怀里。
那力道,有些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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