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天西里尔一出门, 就发现有人假装在六楼的走廊上找东西，同时目光隐晦地看向他。

    他猜到大概是昨晚那个男孩造成的影响，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西里尔假装没有发现, 面上不动声色。

    他模仿着斯科特先生疏离傲慢的表情, 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等他走到一楼的餐厅里，果不其然听见了周围的聊天声中混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

    什么“震惊！全蔷薇庄园疯传的可怖凶杀案，把孩子都吓傻了！”。

    什么“深夜惊魂！六楼长廊半夜尖叫为哪般？”。

    什么“残酷的人生领悟，年轻男孩为何在夜里崩溃大喊？”。

    西里尔心情复杂。

    有种猝不及防在新手村里当了一回反派大魔王的错觉。

    直到他听到“可怜对方辛辛苦苦打劫来的黑心魔法物品都被抢了......”时，连吃了三个松软的纸杯蛋糕压压惊。

    这就离谱！

    他明明还没动手对方就一溜烟跑掉了！

    他连对方具体有什么魔法物品都不清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

    坏事你来做, 黑锅我来背。

    西里尔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天过得很快。

    最后一天的夜晚无事发生。

    新生们都知道他们即将离开这一片自己出生、长大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前往未知而神秘的巫师大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躁动, 混杂着纷繁复杂的情愫。

    ***

    太阳照常升起。

    西里尔一起床就看到床边摆着一封信。

    信上让新生们去往蔷薇庄园的西南方向。

    这封信的背面还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沙漏。

    此时沙漏的上半部分仍然是满满的，细细的小黑点从中间连接的部分漏到沙漏空空的下半部分。

    这是提醒他们需要在沙漏上半部分漏完之前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想到这, 西里尔微微愣了愣。

    在他的印象中, 蔷薇庄园的西南方向是一片高高的篱笆。

    平平无奇的篱笆后面是庄严肃穆的城墙，厚重的城墙上印刻着岁月的痕迹。

    西里尔计算了一下沙漏的流速，大概还给了他们三个钟头的时间。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洗漱, 之前去往楼下的餐厅里饱餐了一顿。

    今日的餐厅乐曲是一首略带忧伤的曲目。

    幽幽的长笛声里好似饱含着千丝万缕的离愁别绪, 令人心情都不由得沉郁了起来。

    当然, 这并不影响西里尔的食欲。

    在系统大量怪僻歌单的“摧残”下, 西里尔对于这种程度的音乐尚且接受良好。

    等他吃完饭走到蔷薇庄园的西南方向时，却发现城墙中央露出了一道宽阔的口子。

    仿佛两块之前严丝合缝的城墙缓缓向两边挪出了一条道路来。

    前方传来了一些嘈杂的人声, 西里尔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若有似乎的海风的腥味。

    等等......海风？

    “嗨, 西里尔！”

    沃伦·亚拉伯罕从后面追上西里尔, 和他打了个招呼, 来到了他身旁。

    沃伦的视线从西里尔手中拿着的两本烫金厚皮书籍上一扫而过, 十分克制地没有停留。

    “嗨, 沃伦，早上好！”

    西里尔朝他笑了笑，礼貌地回复道。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路程，海风的感觉越发浓郁了。

    之后他们在道路的尽头驻足。

    “我完全没想到，蔷薇庄园居然是在海边！”

    沃伦惊讶地感慨道。

    “大概是用魔法屏蔽了周围的海面，所以我们在蔷薇庄园里完全感受不到。”

    他说完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海。

    作为一个在费城出生长大的领主私生子的儿子，并没有多少机会去往其他城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海。

    蔚蓝色的海面在阳光之下泛起点点银光，浪花一朵朵扑向岸边。

    高旷的天空中有海鸥展翅翱翔。

    一艘巨大的蒸汽黄铜游轮停靠在岸边。

    周围再没有其他的船只，这明显就是西里尔他们的目的地了——那一艘即将载着新生们去往鲸落岛的游轮。

    整艘船只泛着金属冰冷的色泽，萦绕着一种冷酷又森严的感觉。

    高大的烟囱和桅杆十分惹人注目。

    西里尔也惊讶地望着这艘游轮。

    不知道这艘巨轮是在他们到达蔷薇庄园之前就停靠在了这里，还是之后才无声无息地出现的？

    毕竟他在蔷薇庄园里从来没有听到游轮的汽笛声。

    此时，游轮上面已经可以看到新生们活动的身影。

    “走，上船。”

    西里尔跟沃伦相视一眼，都朝着那艘游轮走去。

    船舱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精致服装的木偶人。

    若是不看它光不溜秋的脑袋，还以为这就是一位体面的绅士。

    这个木偶人穿着一袭黑色的缎面西服。

    白色衬衣前襟是堆叠的花式荷叶边，上面绣着银丝刺绣。

    胸口口袋上别着一枚造型扭曲诡异的猩红色胸针。

    木偶人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长手杖，察觉到有人的到来，它没有五官的脑袋轻轻扭动了一个角度，看向西里尔和沃伦。

    明明木偶人的头上并没有眼睛，西里尔却莫名感到自己正被人用目光打量注视着。

    这目光十分守礼客气，不会让人有一种被窥视的冒犯感。

    他也悄咪咪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木偶人。

    “两位可爱的新生，早上好！欢迎来到‘布莱克’号游轮，我是负责你们在船上饮食起居的管家帕皮特。”

    它发出了平淡无波的机器声，吐词造句像是黄铜齿轮在有节奏的咔咔转动。

    西里尔猜测眼前没有五官的木偶人应该是用腹部发出的声响。

    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淡定，礼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感谢您的招待，帕皮特先生。”

    西里尔声音平稳客气，仿佛对面真的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管家，而不是一名特殊的木偶人。

    沃伦飞快地看了西里尔一眼。

    他也很反应过来，同样对着木偶人礼貌地表达感谢了感谢：“多谢您的招待，帕皮特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先生们，你们的礼仪值得赞赏。”

    木偶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它用带着白手套的手从薄薄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两张黄铜门卡。

    西里尔敏锐地注意到它的手套上有瞬间消失的透明丝线。

    “这是你们的房间门卡，希望你们珍惜在‘布莱克’号游轮上的日子。祝两位旅途愉快！”

    木偶人朝他们微微颔首，指了指前往房间的方向。

    西里尔接过自己的黄铜门卡，迅速看了一眼。

    这是一张空白的卡片。

    下一瞬，他就感受到黄铜门卡上有轻微的魔力波动一闪而过。

    一行漂亮的字迹出现在了这张黄铜门卡上——“西里尔·劳伦斯，头等舱，22号房间。”

    “再次感谢！再会了，帕皮特先生。”

    看到“头等舱”的字样，西里尔眼睛一亮，语气更加热切了。

    他朝木偶人致谢告别，前往自己的房间。

    一旁的沃伦手中的黄铜门卡上同样写着他自己的名字和房间号，也是头等舱的房间。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更加觉得与西里尔交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西里尔走到自己的房间面前跟沃伦分别。

    此时他房间的门上已经挂上了一块黄铜门牌，上面写着西里尔的名字和房间号，字迹和他手中的黄铜门卡一模一样。

    门锁的位置有一个可以插入卡片的卡槽。

    西里尔将从木偶人手中得到的黄铜门卡往里头一插，只听见一声“咔哒——咔哒——”的齿轮咬合的声音，接着他伸手推开了门。

    西里尔不知道其他的船舱房间怎么样，至少他这间头等舱的房间十分不错，装潢堪称豪华。

    天花板上是漂亮气派的水晶灯。

    墙上绘饰了繁复高雅的花纹，床上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被子鹅绒枕头。

    皮质的长沙发和胡桃木小方桌在另一侧。

    有一小扇玻璃窗，可以望向外面深蓝的海面。

    西里尔在房间里细细摸索了一遍。

    除了房间的各个位置(哪怕是角落里)都没有一丝灰尘的痕迹以外，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地方。

    秉持着对于那张带着魔力波动的黄铜门卡的信任，西里尔将身上带着的两本不易携带的书籍放在了枕头底下。

    一本是他第一天找到的《怪奇生物烹饪手册》。

    另一本是他昨天夜里找到的《求医不如求己——论草药的辨识方法和药效》。

    相比起第一本作者格外明显的个人风格和特殊偏好，第二本书的内容要严肃和学术不少。

    虽然这本书的作者字里行间依旧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对于市场上各种巫师药剂的蔑视(这从书籍的标题也能略见一斑了)，但是这书籍里面囊括了对于各种草药事无巨细的介绍，能很好地弥补西里尔的知识盲区。

    当然，目前作为新手巫师学徒预备役的西里尔知识盲区是......星辰大海。

    【这说明你的进步空间巨大！】

    系统安慰道。

    藏好书，西里尔想了想还是把夜火石带在身上，然后离开房间，去往游轮上的其他位置。

    头等舱这一块十分安静，等西里尔来到了宽阔的甲板上才瞧见了不少新生。

    西里尔走到甲板的边沿处，身子趴在船舷往下望去。

    此时船还未开，水面亦是风平浪静。

    白色的浪花温柔地打在船上，发出舒缓的声响。

    湿润的海风拂过西里尔的脸颊。

    风中带着一丝大海独有的咸咸的味道。

    更远处，海天相接，深蓝色的海水与浅蓝色的天空汇合成一条直线。

    西里尔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风景，刚回头，就碰巧对上了一个褐色短发男孩的视线。

    看起来有些面熟......

    西里尔眯了眯眼睛，突然想起了前天夜里那个扰他清梦的男孩惊恐的面容。

    那位胆小鬼的长相跟眼前的这位一模一样。

    西里尔朝着对方扬起一个“友善”的微笑。

    褐色短发的男孩似乎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西里尔就是那个黑发白衣的女鬼，他心里一咯噔，顿时想起了被黑色阴影支配的恐惧感。

    男孩转身撒腿就跑。

    西里尔在心里迅速估计了一下他和这男孩的跑步速度，遗憾地发现自己若是选择追上去的话，很可能白费精力还追不到。

    不过下一刻，他就瞧见一个突然闪现出来的木偶人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逃跑的男孩。

    身材高大的木偶人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抓着这个男孩。

    西里尔原本以为是帕皮特管家先生，等他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同。

    虽然两个木偶人都有着圆鸡蛋一般光滑的脑袋，但是帕皮特管家穿得是一整套绅士西服，而这一位木偶人则穿的是警卫制服。

    “甲板上禁止奔跑！”

    木偶人毫无感情的机器声响起。

    它指了指一旁立着的一块黄铜公告牌，上面明晃晃地写了一些游轮上的规矩：

    【1.禁止攻击船上的任何服务人员！

    2.甲板上禁止奔跑！

    3.除赌场以外不允许打架斗殴！

    4.船上不得大声喧哗！

    5.不允许浪费食物！

    6.随时补充，破坏规矩者，自动下降舱位！】

    西里尔看见那男孩战战兢兢地读完了公告上的文字，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黄铜门卡，看了一眼便哭丧着脸。

    看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舱位，西里尔嘴角微翘。

    “嗨，詹妮，洛兹！”

    西里尔收回看向那男孩的视线，正巧看见韦伯姐弟走了过来，他心情不错地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嗨！西里尔！你动作真快！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还有许多人仍然想要在蔷薇庄园里碰碰运气，于是我们也前去转了一圈。”

    詹妮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说道：“显而易见的空手而归。”

    西里尔看了一眼詹妮手中握着的信封，上面画着的那个沙漏大概还剩一个钟头。

    他随后提醒了韦伯姐弟去看一下那一块黄铜公告牌。

    “难怪刚刚有人试图强占别人一等舱的房间被木偶人拉下去了！这么说来，在船上的日子，大家终于可以消停了。”

    詹妮松了一口气说道。

    西里尔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结束熬夜的生活了！！

    他内心十分谴责这种把探索任务放在夜里的安排。

    这种阴间作息难道是要选出新生里的熬夜冠军嘛！

    在蔷薇庄园的这几天，他眼下都泛起了青色的黑眼圈！

    之后西里尔告别韦伯姐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刚准备拿出那本《求医不如求己——论草药的辨识方法和药效》，心念一动，还是伸手摊开了《怪奇生物烹饪手册》，从目录里找到“海洋生物”篇，认真看了起来。

    西里尔一边看一边记忆，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着。

    他搁在一旁的信纸上面沙漏的上半部分逐渐空了。

    当最后几粒小黑点从沙漏中间的狭窄连接管道滑过后，房间外面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汽笛声。

    “呜——！”

    游轮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