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很敏锐地感受到了身边慢慢弥散出淡淡的威胁。
她捂着额头, 哼哼唧唧。
“怎么了？”看着这装模作样的小姑娘，萧闵冷笑。
装可怜，这破孩子打小儿就是专业的！
“万里迢迢而来, 可累。头疼。”阿宝弱弱地说道。
一边说，她一边偷偷张开一些眼皮，去偷看自家世子叔的表情。
这点小伎俩能骗得过萧闵么？
目光敏锐的蜀王世子看得分明！
分明是在装可怜。
他不会心软。
“累了就去休息。”他摸了摸阿宝的头, 温和地说道。
萧尔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嫡兄这样轻易地就原谅了这个小姑娘, 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仿佛……当姜家四姑娘出现在嫡兄面前的那一刻, 在蜀中总是冷漠狠厉，从没有半分人气的嫡兄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什么都没有揭破，只见阿宝哼哼着要抱……这一次, 萧闵拒绝了她。只扶着她起来，看着婀娜柔弱的小姑娘撑着自己强壮的手臂, 萧闵再一次感受到了淡淡的违和感。
他抿了抿嘴角, 看着软乎乎的小姑娘, 将心里生出的夹杂着陌生与一瞬间茫然的感觉丢在一旁，扶着阿宝往王府的后宅去了。
蜀王府在蜀中历经数百年，历代蜀王给这王府添砖加瓦的，让蜀王府变得虽然赶不上京都的皇宫, 可是却依旧是非常奢华壮阔的府邸了。阿宝长在京都, 都习惯了皇宫的广大，也不觉得走这大大的王府有什么累的。不过也还是好奇地四处看。
花花草草, 又是各种珍稀罕见的树木, 还有假山流水这样的标配, 却都让她新鲜地跟萧闵问了。
她虽然的确有些累了, 可是嘴巴却停不下来。
和萧闵重逢，她就是很喜欢和萧闵一块儿说话。
明明是很没有营养的话，她却兴致勃勃。
难得一向讨厌女人的蜀王世子没有觉得她烦人，耐心地给她说着。
直到到了极后头，一处非常大靠着湖边的院子，还有非常漂亮的绣楼，跟着东平郡王在回答蜀中种种的萧尔就对阿宝笑着说道，“这绣楼是早些年大哥命人新建的，说是等四姑娘来了蜀中就可以入住。隔着湖水，住在绣楼里往远处看，能看到大片的王府山水景色，是最好的地方。知道四姑娘这次跟着王伯与大人们过来，大哥也已经命人清扫干净。且还预备了许多蜀绣新料子，寻思着给四姑娘你做衣裳。”
萧闵沉着脸看着今日格外聒噪的庶弟。
萧尔不过是一笑罢了。
不说出这么多背地里做了什么，怎么能让姜家四姑娘知道萧闵都做了多少呢？
“我就知道世子对我最好了！”阿宝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一副很习惯的样子。
“哼！”
萧闵冷哼了一声。
阿宝却仰着小脑袋更理直气壮地说道，“世子从来都对我好的呀！要是我来了蜀中，世子却待我冷淡，不把我放在心里，那我才要怀疑世子还是不是我世子叔了。我可是世子心尖尖儿上的人！”
她完全都不怀疑萧闵对自己的好，美滋滋地进了自己的绣楼，到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看她快乐的样子，萧闵侧头看了萧尔一眼。
“聒噪。”
“不如留四姑娘在蜀中多些时日。”萧尔便低声说道。
蜀王世子警惕地看着这个家伙。
“……”当嫡兄摆出一副看挖墙脚的小贼的模样看着自己，这一刻，蜀王府二公子的压力还是蛮大的。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抽着眼角对萧闵说道，“我是说，让四姑娘多在蜀中陪陪大哥。有四姑娘在，仿佛大哥心里很快乐。”
萧闵被“快乐”这两个字恶心得不轻。
“愉悦？”萧尔试探地换了个词。
可是这有区别么？
萧闵目光变得带了几分杀意。
“可是我觉得四姑娘见到大哥，她很快乐。”萧尔换了个话题，见萧闵陷入沉思的模样，便柔和地说道，“四姑娘在京都颇有烦恼，不如留在蜀中，有大哥你庇护，至少无人敢如三皇子那般，敢对四姑娘公然冒犯。”
见萧闵没有吭声，萧尔便急忙继续说道，“大哥也想想。若是在蜀中，谁敢冒犯四姑娘，大哥不是直接就能砍了那人的脑袋？可是京都……三皇子虽然被陛下厌弃，可这样的责罚也就到头了。”
皇帝怎么不说砍了三皇子呢？
到底不如萧闵干脆不是？
“你说的有理。”萧闵看着已经趴在绣楼二楼的大红雕花栏杆上往下对自己快活地挥爪，笑容明媚的小姑娘，看她天真烂漫的模样，缓缓地说道，“只是我即将上京……”要上京袭爵，阿宝就跟他一同回京都去了。
阿宝在蜀中的日子不会很长久。
“上京，袭了父王的爵位，大哥再把四姑娘带回来。”别看蜀王府二公子笑眯眯的，可是拐卖人口是一等一的。见萧闵微微颔首，似乎认同了自己，他才想开口继续给这火上添把柴，就听萧闵已经继续说道，“也好。把她带回来相看相看那几个人家的小子，日后嫁到蜀中，我的眼皮子底下也好。”
蜀王府二公子：……
他垂头，含糊地说道，“到时候再说。”
“再说？”
“先把人骗……带回来。”萧尔继续含糊地说道。
他一副古怪的样子，萧闵觉得这里头有阴谋的样子，深深地看了看庶弟。
萧尔这一次没有抬头。
兄弟之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簇新的，干干净净的漂亮的院落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样的笑声里，连带着厚重深沉的蜀王府，仿佛也一下子灵动快活了起来。
萧闵仰头，看着绣楼上对自己挥着手的小姑娘，又带着几分困惑地说道，“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这个美丽的少女的身上，再也看不出曾经的胖团的半分痕迹。
这本不是想要与旁人分享，反而像是喃喃自语的话，萧尔也聪明地没有去应承。他只是扶着一旁的石桌喘息了片刻，这才笑着说道，“可是她对大哥的心还是如从前一般就极好了。”他说着片刻的话的时候，脸捎儿都已经白了。
萧闵素知他的身体极弱，虽然这些年调养得不错，不过今日应对安顿了那么多的朝中大人，又奔波得久了，就有些撑不住。
“累了就去歇息。”虽然说着让人休息的话，可语气却依旧是冷淡的。
萧尔知道嫡兄的性子，也不在意，反而感激地应了一声。
他并不是一个强撑着干活的人，准备回去休息了，又礼貌地问道，“被捆起来的那个……”
他连叫萧大姑娘一声姐妹都不愿意了。
哪怕有着同样的血缘，可谁遭受过那样的伤害，大概也不乐意再提什么姐妹不姐妹的。
“辱骂生父，这是不孝。打这畜生一百板子，扔到王府门口示众。”萧闵漠然地说道。
“……丢到王府门口，会不会让人觉得大哥你心狠手辣？”萧尔疑惑地问道。
“阿宝说可以打，那就打。”
萧尔记下了，又关心地问道，“父王那里？”
“明日再说。”萧闵便对萧尔说道，“阿宝这几日在王府后宅，你与张姨娘多用心些。”
张姨娘就是萧尔生母，因王府后宅没有个女主人，萧闵又素来对女人厌恶非常，别说正室通房，身边就连个丫鬟都没有，根本没有人能代表萧闵打理王府后宅，因此他就让张姨娘来打理王府的那些丫鬟婆子。
如今阿宝要在王府后宅生活，萧闵自然要让萧尔母子多用心些。
萧尔忙答应了，又笑着说道，“就算后宅有我与姨娘，大哥也要多陪着四姑娘些。她一个小姑娘万里迢迢来了蜀中，没个认识的人，自然是极孤单的。”
“我记得你表妹人品上佳。我问问阿宝，她如果要人陪伴，就让她进来陪着就是。”
萧尔不知想到了什么，忙不自在地婉拒说道，“谁来陪伴也比不上大哥的关心要紧。”
萧闵觉得这话很对。
凭谁，能比得上他呢？
庶弟还是很有眼光的。
知道在阿宝的心里，别管船有多少，最要紧的那条船永远都是蜀王世子的！
“挑几个老实丫鬟服侍。”萧闵满意地说道。
萧尔答应了一声的功夫，阿宝已经快快乐乐从绣楼上扑腾了下来，先拉着耐心的东平郡王叽叽喳喳夸奖了这绣楼半晌，就一头滚到了萧闵的怀里。
这小姑娘一头扎进了自家世子叔的怀里，感受到脑壳儿撞上了硬邦邦的身体，吭叽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
萧闵提着这小姑娘的衣领把她拎起来，看着这小脸儿红扑扑的小姑娘。
“喜欢！”阿宝的眼睛笑成了弯月。
看起来无忧无虑，想必刚刚也只是不小心。
“不许与男子这样亲近。”萧闵板着脸对她说道。
他也就罢了。
换了旁人，对她图谋不轨了怎么办？
这傻白甜的小姑娘一看就很容易被人骗走。
“怎么会。我也只对世子才这样。世子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呀！”
阿宝习惯地甜言蜜语。
萧闵沉默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总是冷硬的心，突然莫名微微颤动了一下。
明明是早就听了无数遍的甜言蜜语，糊弄人的话。
明明这么些年，都已经早就习惯了的话。
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了此刻，正对自己笑得那样明媚的笑脸，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从前都未曾生出过的，从未体会过的陌生的欢喜。
如此陌生。
却并不让他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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