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姜国公世子越说越气愤。

    他和姜贵妃兄妹感情很好, 知道姜贵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帝还因为偏袒蜀王世子一声不吭，他自然要为妹妹出头。

    更何况, 若是姜国公府忍了蜀王世子, 那日后姜国公府岂不是成了旁人眼中人人可欺的笑料？

    他日后是要继承国公府的, 国公府的荣耀与他休戚相关, 因此, 姜国公世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拿出世子的责任感来, 提醒提醒姜国公。

    姜国公和阿宝都默默地看着姜国公世子气愤得仿佛被射了一箭的是他的样子。

    姜国公半晌, 才揉了揉眉头。

    老国公觉得太难了。

    朝廷，军营，沙场, 从没有让姜国公这么难过。

    怎么回了京都, 国公老英雄总是有度日如年的痛苦呢？

    真不知道皇帝把他召回京都, 到底是不是故意要坑害他。

    “你说什么？”姜国公便一边揉着眉头，一边让阿宝坐在了自己的椅子里，慢慢地问道。

    他今日没有暴跳如雷, 相反, 看起来格外平静, 还似乎地耐心要听长子说话了。

    这么难得，姜国公世子眼睛一亮，觉得自己说中了姜国公的不满, 急忙对姜国公继续讲萧闵的坏话，探身唾沫横飞地说道, “父亲！蜀王世子这样做，半分没有把父亲您放在眼里，我听说父亲之前还亲自去他的家里宽慰他？这样软弱, 日后京都里谁不在背后嘲笑父亲畏惧了蜀王世子？还有阿宝！”

    他严厉地看着穿了一件簇新的宝蓝色绣着漂亮的孔雀，小脸被映照得更加清晰漂亮的胖阿宝。

    阿宝每天都穿新衣裳进出国公府。

    可是天知道，他的女儿姝宁都已经多日只穿着旧衣裳了。

    阿宝不过是他弟弟的闺女，二房旁支之女，却能穿新衣裳，还有各种精致搭配出来的小首饰，小宝石。可姝宁是长房之女，何其贵重，生母是广安侯府嫡女，小王氏的出身比谢氏强出八条街，却只能用一些从前用过的旧物。

    听小王氏偷偷跟自己哭诉，仿佛阿宝待姝宁格外刻薄，得了陛下赏赐，阿宝到处送人，却一根毛都没有送给姝宁这个堂姐……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姝宁，有意打姝宁的脸么？

    想一想阿宝干的坏事，再想想姝宁与小王氏如今在附中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不能进宫去看望可怜无助的姜贵妃，阿宝却偏偏要天天去皇后的宫里与仇人为伍，这什么叫做叛徒？

    阿宝就是叛徒！

    背叛了姜贵妃，和姜贵妃的大仇人亲亲热热，这是他弟弟不在面前。若是姜二爷就在面前，姜国公世子都想问问弟弟，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他严厉地看着懵懂乖巧的阿宝。

    当然，懵懂的胖团也和她大伯父有着一样的遗憾。

    可惜了，她爹没在。

    若是她爹在，看见他哥敢这么欺负自个儿闺女，非一脚送姜国公世子上天不可。

    姜国公也不拦着此刻气势汹汹的姜国公世子，只是看着这个长子，眼底露出几分犹豫还有思索。

    “阿宝，你今日是不是又进宫去了？每天穿新衣裳，只穿一次就丢掉，你不觉得过于抛费么？”

    “皇后娘娘做给我的，没用国公府的银子。”爹爹不在，阿宝决定亲自气死她大伯父算了，乖巧地回答说道。

    “你说什么？”

    “阿宝的新衣裳都是皇后命宫中做的，首饰也是。”见姜国公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宝，似乎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能薅宫中的羊毛，姜国公便冷冷地看着长子说道，“就算皇后没有给阿宝做衣裳，可她是老子的孙女，老子拼命赚了一辈子的银子，想给阿宝怎么做衣裳，就给阿宝怎么做衣裳。我就喜欢阿宝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这府里做主的人是我，你还不配越俎代庖，做国公府的主。”

    他的声音冷冷的，带了几分凛然的味道，姜国公世子一愣，正想要琢磨一下，觉得这话仿佛哪里不对，却又忙对姜国公说道，“可是阿宝日日穿金戴银，让别的姐妹怎么想？她的姐姐们瞧见了，心里能好受么？”

    “不好受就憋着。”姜国公喝道。

    这么无情的话，让姜国公世子觉得窒息。

    他看着偏心偏到了咯吱窝儿里的姜国公。

    这是身为祖父应该说的话么？

    不心疼姝宁懂事乖巧，还让姝宁憋着？

    “父亲，这丫头还与皇后要好……”皇后待阿宝这样用心，衣裳首饰源源不断，还把胖团喂得滚圆，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营养丰富，姜国公世子哪里受得了。

    他的女人，女儿如今都憔悴得不成样子，阿宝却日渐圆润，胖嘟嘟一团，这国公府到底日后是谁当家？

    他心疼心爱的妻子与女儿，心疼得心里都微微抽痛，姜国公却抬手让他不必废话，只紧紧地盯着他问道，“对蜀王世子不满这些话，你在外有没有对旁人提及？”

    “也只与两三好友说过。”姜国公世子老实地说道。

    他也是有朝廷官职的人。

    虽然不过是闲差，可好歹也是有几个往来亲近的朋友的，素日里在外当然也会抱怨蜀王世子对姜家做得那些可恶的事。

    姜国公眯着眼睛看着长子，嗯了一声，大手摩挲着光滑的椅子扶手。

    姜国公世子觉得他的眼神渗人得很。

    他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却见姜国公已经垂头称赞阿宝带来的布料，仿佛刚刚眼底的那抹寒光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大概自己过于畏惧父亲，因此有了错觉，见姜国公耐心地和乖巧的阿宝说话，还露出了粗糙的笑容，心情看上去不错的样子，便试探地问道，“那父亲，蜀王世子那儿是不是得有些章程？”

    “什么章程？”

    “咱们可是国公府，父亲在京都中也有旧识。蜀王世子狂悖，难道父亲不想弹劾他么？”姜国公世子说道。

    姜国公沉默了。

    阿宝看着不知死活的姜国公世子，觉得他真是胆子太大了。

    姜国公恼火到了极点的时候，总是会平平静静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么。

    若是在边关，瞧见姜国公这样的脸色，旁人绝对不敢再开口啰嗦，她都没想到，姜国公世子倒是不怕死得很，大概还觉得姜国公认同了他。她伸出软软的小手，给姜国公顺了顺抿紧的嘴角，露出几分担心。

    瞧见她本无忧无虑的，却因为姜国公世子为自己跟着担心，姜国公便露出笑容，对阿宝温和地说道，“料子留下，你回去好好歇着吧。等明日祖父送你进宫。”

    接下来他要干的事儿过于血腥。

    实在不合适让阿宝见到。

    “我明天不进宫。”阿宝奶声奶气地对姜国公说道，“总是进宫惹人注目，我觉得自己最近太红了。”

    这京都最近除了姜贵妃被蜀王世子给羞辱了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宫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宫廷小红人儿……听说皇后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把姜家四姑娘给召进宫里，还命皇子们陪她玩耍，还每天都成车成车往宫外拉宫里的赏赐，那谈论的热度，简直让阿宝红透了半边天啦。

    她觉得自己最近太红，得低调点儿。不然，宫中小红人天天在宫里玩耍，却不知道去看自己的姑母死活，又是许多的风波。

    阿宝决定过几天再进宫，好歹等姜贵妃病好了些的。

    她乖巧得很，还这么低调，懂得不要因为宫中宠爱就飞扬跋扈，姜国公老怀欣慰。

    看看懂事的孙女，再看看仿佛年纪与智商都活到了狗肚子里的长子，姜国公眼底一沉，哈哈地对阿宝笑着说道，“想进宫就进宫去！咱们阿宝就应该红……”他努力地，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胖团嘴里时常出现的各种奇怪的话，一手成拳砸在另一只手心里断然说道，“活该红透半边天！”

    “祖父，你可真有眼光。”阿宝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她人见人爱，当然红透半边天了！

    “我是祖父的孙女儿，当然应该红得不得了！”

    “客气客气了。”

    姜国公世子烦躁地看着这一老一小互相吹捧，又见阿宝心满意足地从椅子里跳下来，准备回后宅去了。

    她同情地看了姜国公世子一眼，打了一声招呼，蹦蹦跳跳地走了。

    见她走了，姜国公世子便见姜国公缓缓起身，忙赔笑问道，“父亲，蜀王世子的事，您意下如何？”

    “关门！”姜国公却沉声对外头吩咐。

    书房的大门，霍然关闭，姜国公世子一愣，只觉得一股危机涌上心头，急忙转头对姜国公连声问道，“父亲，您这是何意？”

    姜国公并未回应，相反，他转眼从一旁的木桌下方，抽出了一根粗粗的铁棍，

    姜国公世子脸色惨白地看着老父亲走了过来。

    下一刻，那铁棍已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与重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一双修长的腿上。

    几乎是瞬间，阿宝只听到了书房之中传来一声凄厉到不像是人声的惨叫，声音凄厉，惨绝人寰，比曾经姜国公世子被马鞭抽得皮开肉绽还要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袅袅不绝，没过一会儿，却一下子没有了声音。

    阿宝回头，看了看书房的位置，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觉得她祖父对她真是太保护了。

    为了她的心理健康，姜国公要打断姜国公世子的狗腿竟然还要把她哄走，生怕她留下心理阴影啥的。

    其实阿宝发自肺腑地觉得，如果能亲眼见到姜国公世子倒霉，心理阴影是不能够的，相反，没准儿她夜半做梦，还能被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