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名之雾】

    这是一场混乱的梦境, 属于一个绝望的人类的梦境。

    梦境中，巨大的宇宙飞船掠过头顶，在城市打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无数人类在一片刺目的光晕中消散。

    不可名状的神明在天空投下庞大可怖的阴影, 虫族们狰狞的面孔在破碎的画面中反复出现。

    蒙太奇一般闪现的画面中，人类建造的地下基地中，无数诡异怪奇之物脱离了束缚, 在人类的防护区内肆虐，一身血衣的厉鬼，诡异莫名的缝合怪物，无数飞舞的象征末日到来的诡异蝴蝶。

    绝望的嘶吼和人类最后的抵抗在沦陷的城市废墟中进行, 载着人类火种的飞船终于起飞, 却在即将脱离地球时被外星飞船发射出的一道光束毁灭。

    最终, 碧绿色的星球在宇宙的尘埃中渐渐暗淡, 崩碎瓦解。

    这就是人类的结局。

    联邦中心防护区，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基地。

    昆德明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头痛欲裂。

    他又做了这个梦, 这个关于上一世的梦。

    从床上坐起来, 昆德明拿出烟，颓废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 他疲惫地佝偻着腰。

    虽然已经重生回来三四天了, 但他还是没能从人类最后的结局中走出来, 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死在那场波及全星球的灾难中，而不是苟活在这里。

    严重的精神创伤后遗症让昆德明最近几天都精神不济, 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人类消亡前的场景, 尤其是那个造成人类最后灭绝的罪魁祸首——无名古神, 是他梦中连看都不敢看的最深的恐惧。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昆德明立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将自己不清醒的神智唤醒，也将即将回忆起的古神的模样彻底遗忘。

    神是不可接触，不可描述，不可回忆的。

    因为一旦描绘出了祂复苏之后的模样，祂就会有所感应，那个全知全能的可怕存在就极有可能顺着时间线找到这里，而作为记忆的承载体，他本人也很可能会被古神的气息污染，最后成为一个没有人类意识的古神眷属。

    他此次重生的唯一意义就是要改变人类灭亡的结局，可不是让人类提前被古神发现，那样他的重生就毫无意义了。

    昆德明最近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回忆的冲动了，在记忆里努力删除了许多有关古神的信息，为了确保自己不被古神发现，甚至连做噩梦都牢牢记得不要把古神的样子构造出来。

    也多亏昆德明前世已经突破了人类极限的精神力才能让他做到遗忘古神相关的信息，如果是普通人，在像他一样直视过复苏状态的古神后只会永远沉沦在无尽恐怖和疯狂之中，无法醒转，连保持基本的人类意识都是奢望。

    这次重生是人类灭绝前的拼死一搏，昆德明决不允许因为自己而让一切重蹈覆辙。

    此时是深夜，做了半宿噩梦的昆德明已经不想继续睡觉了，便穿好衣服准备去办公室继续查看档案资料。

    这次重生回来之后，他发现如今的世界局势与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情况恶化的速度要快很多。

    鬼怪们空前活跃，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冒头，联邦的各个防护区都为此疲于奔命，对面的帝国也忙的焦头烂额，双方再没了互相争斗的心思。

    原本这种恶化态势是至少五年后才会出现的，现在却提前了那么久，这样的变化让昆德明愈发觉得前途渺茫，不知道自己重生带来的预知优势还能保持多久。

    坐在办公桌边，昆德明看着手中的档案，眼中血丝显示着他的疲惫。

    这个世界已经危如累卵，他的重生时机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能尽他所能去完成他的使命。

    现在他的首要目的是要阻止远星上这两个互相敌对的政府继续向外探索，不然很快就会遭遇前世的第一次危机，外星侵略者。

    而在二十年后才会出现的，那个最大的敌人，不可接触、无以名状的古神现在不知道复苏了没有。

    想到这里，昆德明揉了揉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又回忆起了前世人类阵营的绝望，人类与古神的差距，比蚂蚁和人类的差距要大得多。

    来自外太空的古神庇佑着祂的眷属——虫族，是不可战胜的。

    前世，人类对这个未知的可怕古神束手无策，连祂的真名都无法得知，只能称之为无名古神，仅仅只靠一个可怖的身影和无数低级眷属就将人类逼入了绝境，昆德明并不觉得自己重生一次就能对抗祂，他只能去阻止古神像上一世那样发现人类，然后带着祂的眷属们散播阴影。

    昆德明相信自己至少会让人类的未来变得美好一些，不至于完全沉入黑暗，但人类在这浩瀚宇宙中如此卑微，任何外来势力都能随意欺辱的地位却还是让他束手无策。

    看着办公室玻璃幕墙外城市彻夜不息的霓虹灯光，昆德明神情苦涩。

    *

    内层世界

    无数狰狞的血肉在建筑物上攀爬，周石带着另一个资深执行员老纪和年轻执行员小张小心地沿着路边行走，动作利落，但为了避开附近活跃的血肉组织，他们的行进速度不算快，甚至称得上是缓慢。

    因为目前定位系统完全失灵，举目四望又都是一片片血肉血管内脏之类的肉质，这种类似精神污染一样的画面让众人头晕目眩，神情恍惚。

    周石走在最前面，看到前方突然天旋地转，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模糊猩红，他之前见识过这种对精神造成严重影响的灵异事件，立刻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连忙使劲咬了下舌尖，这才恢复了清醒。

    回头一看老纪和小张，神情都不大对劲了，又赶紧把他们摇醒，提议在一旁休息一会儿再前进，按照他记忆中的路线，这里应该离丽市大学的大门不远了，他们不能阴沟里翻船了，还是休息一下，恢复精神状态后再往前走为好。

    老纪和小张两人确实快支撑不住了，也就点头同意了周石的建议。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周石对同伴们如此鼓劲儿道，但抬起头，看着面前数条已经丧失了路标，几乎全部一模一样的血肉组成的道路，他眸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如果这真的是三十三号防护区事件中的内层世界，那他们想要出去是绝无可能的，现在暂时还没有多少怪物出来，只有些畸形怪异的血肉在蠕动，避开就可以，但等到内层世界彻底撕开和善的面纱，他们的死亡就是定局了。

    必须要趁着怪物们还没出现逃出丽市大学。

    周石正思索着逃出去后的计划预案，突然听到身边的年轻执行员小张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哽咽，声音颤抖：“……上面……是什么？”

    上面？

    周石被打断了思绪，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头顶血红色的天空。

    除了一片刺目的红色，还会有什么？

    这样想着的周石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从中看到了世界的终结，表情空白。

    浩瀚宇宙在黑洞中若隐若现，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遥远天体点缀在一道庞大宏伟的身影上，如同披着一件万千星辰组成的薄纱，仅是注视便已是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震撼与伟大。

    直面神明的周石只觉头脑空白，花费了很久才勉强用仅剩的人类认知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的巨大身形。

    只见祂从黑洞中探出上半身，被无数星辰簇拥着，无名之雾与混沌的黑暗编织成令人无法窥伺其面貌的纱衣，也将那抹身影映衬得愈发威严不可直视。

    周石呆滞地看着这处于天穹之上的一幕，看着那道身影微微俯身，看向此处，明明分辨不出祂被无名之雾和混沌笼罩的面容上的表情，但周石却莫名地有种直觉。

    他感觉自己被“看”到了。

    被未知的伟大存在注视的感觉让周石的整个灵魂都在战栗，动弹不得，而这仅仅只是那伟大存在不经意间的一瞥而已，片刻就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周石双脚一软，跪倒在地，同时七窍流血，即使是神明没有恶意的注视也给他带来了精神上巨大的冲击，让他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不足以致命，但却异常痛苦。

    “咳咳！！！”

    周石虚弱地倒在地上，被旁边回过神来的老纪扶了起来，眼睛却依然直视着天空，看到那道巨大的身影靠近了一座被血肉淹没的教学楼，

    然后，那伟大存在停住了视线，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久久未再挪动视线。

    周石看着那栋教学楼和那在天际上俯瞰教学楼内的庞大身影，竟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不知缘由的，他竟然觉得这不知名讳的伟大存在俯瞰教学楼的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的好奇模样。

    那时候，他很顽皮，会在兴起的时候扔给蚂蚁一块糖果，看他们辛勤的搬走糖果，也会在不开心的时候往蚂蚁巢穴里倒入滚烫的热水，看着蚂蚁们浮尸遍地。

    在这伟大存在的认知中，他们人类，也是蚂蚁吗？

    脑海中突然出现这疑问的周石咳嗽出一口血沫，脆弱的精神状态不足以让他继续看下去，于是艰难地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知道远处那道伟大身影出现的原因，但看着附近突然变得安分起来的血肉组织们，周石知道，现在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我们走！趁着这些血肉组织还没开始杀人！”

    周石在老纪的搀扶下站起来，三人一起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覆盖了大片血色天空的巨大身影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教学楼。

    准确的说，是教学楼中惊惶逃窜的几个人类，那几个人类都是柯苏熟悉的面孔，被原主深深憎恨的对象。

    “啊啊啊！！！救我啊啊啊！！！”

    尖叫声响起，又一个同伴被肆虐在走廊的肠子似的血肉组织拖走，王昀和文雯捂着嘴巴躲在旁边的墙角，颤抖着不敢发出声音。

    “呜……”文雯泪流满面，连哭声都只能压在喉咙里。

    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栋教学楼里待了多久了，起初，人们还期待着通过楼梯间能够让他们逃生。

    可是在这被血肉完全覆盖的教学楼内部，最近的楼梯间已经变成了一个畸形血肉怪物的巢穴，扭曲的肠子和破碎的内脏肉块在墙壁上蠕动，一旦有人靠近就会伸出长长的，鲜血淋淋的肠子勒住人的脖子吊起来，痛苦地挣扎，却始终无法解脱。

    “呜呜！我们该怎么办？”

    躲到一间墙壁上长满血管和内脏，没有怪物的教室里，文雯抱头痛哭。

    王昀也脸色惨白地蹲在旁边，吓得手脚冰凉。

    教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其他人要么失散不见踪影，要么被血肉怪物们捕捉，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折磨，只有他们两个跑得快，下手还狠，该推人挡刀的时候毫不犹豫，这才侥幸逃脱。

    “……我不知道。”

    王昀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能想出下一步的计划，两人就这么绝望地待在教室里，不敢再出去了，外面全是怪物，这里还算安全。

    听了王昀的话，文雯无助地蹲在地上半搂着自己，在绝望和强烈的求生欲下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王昀的怨恨，恶毒地咒骂着他。

    “……都怪你们！不，这一切都要怪你！全是你出的主意！要不是你怂恿钱宦来这里，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个心里冒坏水没脑子的狗东西！全怪你！都是你的错！”

    王昀的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一听文雯这个全靠自己带路才活下来的蠢货还敢骂自己，顿时眼睛冒火：“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我带路，你以为你跑的出来！X的！还敢骂老子！只知道哭的贱女人！”

    “我呸！谁靠你带路了！就这一条路行吗！你当我不认识路？现在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讨厌柯苏，装成无辜的样子让钱宦给你出头！否则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文雯不甘示弱地反骂回去，还顺带用尖锐的指甲抓花了王昀的脸。

    脸上渗出血的王昀疼的差点喊出声来，怕引起外面怪物的注意，强忍了下去，气的一拳将文雯打翻在地，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让他轻而易举就将文雯打的鼻青脸肿。

    “贱女人！还敢说我？你以前不也对柯苏吐过口水吗？为了显摆你大姐头的地位在好几个女的面前嘲笑他，还往他书包里塞毒蛇，这不都是你做的吗！我好歹还有原因，你就是单纯的恶毒！！”

    被打的嘴角出血的文雯怨毒地看着王昀，头发凌乱，俨然一副疯子模样，再没了往日仙气俏丽的样子。

    在文雯看来，她欺负柯苏纯属跟风赶潮流，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毕竟这在当时全校冷暴力柯苏的气氛下是很正常的事情，王昀才是这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

    如此想着，文雯摸着自己肿起来的脸颊，眼神憎恶地朝着王昀厮打了起来，连声音过大都不在乎了，接近疯狂的精神状态让她只能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报仇，让王昀这个敢打女人的狗男人付出代价！

    一场发泄情绪的争斗最后终结于文雯虚弱的呼救声，王昀用一条血淋淋的肠子勒住文雯的脖子，用力勒紧，兴奋地看着文雯逐渐没了气息，疯狂大笑了起来。

    “死了！哈哈哈！疯女人！活该！哈哈哈！！！”

    王昀眼中满是血丝，又拿起旁边的凳子一下下地砸着文雯的身体，视野中的世界猩红一片，精神极度亢奋，满脸鲜血的模样与疯子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王昀突然听到了一声怨毒的笑声，他惊恐地扔开手里沾满血浆的凳子，看到地上文雯的尸体扭曲地爬了起来，露出那张被砸得稀巴烂的脸孔，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怨毒。

    “好疼——我好疼啊啊啊啊！！！”

    四肢反转扭曲，如同野兽一样爬起来的文雯发出几乎要刺穿人耳膜的尖叫，头颅中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露出一张长满尖牙的嘴巴，流着涎水，朝着杀死自己的凶手王昀扑了过去。

    “不！不！对不起！放过我啊啊啊！！！”

    王昀四处躲避，却还是被撕扯着咬下了一支手臂，教室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他绝望地看着教室内的血色，突然看到猩红色窗户外，是万千璀璨的星辰。

    “……救我……谁来救我……”

    抱着断臂哀嚎，蹒跚着躲避文雯的王昀突然露出了充满希冀的目光，被窗外星辰的光芒吸引，以为出现了生路，跑到了窗户旁边，然后看到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和无名雾气交织。

    他呆呆地向上看，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教室的布满血管和内脏的墙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比密集恐惧症患者最恐怖的梦境还要恐怖一万倍的画面就这么在教室里出现。

    窸窸窣窣——

    熟悉的呓语声再度出现，王昀趴在窗户上，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宏伟身影，披着无名之雾与混沌的薄纱，靠近了这栋小小的教学楼，原来，他所看到的万千星辰，都只不过是这宏伟身影衣衫上的一片装饰罢了。

    而教室里这些密布的眼睛眨动着，次第睁开，闭合，在墙壁上看着那趴在窗户上的人类。

    无可名状的存在显然，正在很有兴趣地看着这教室中发生的一切。

    咔擦咔擦——

    文雯扑在了王昀身上，全无理智，只知道撕咬这个杀死自己的男人，被神明注视的她正逐渐变化，四肢变得越来越畸形，却也变得越来越有力，最后完全不成人形，彻底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这是神明赐予的进化。

    教室内，王昀的喉咙被咬断，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呜咽声，看着自己被吞噬殆尽，痛苦让他面容扭曲，脑海中闪过曾经的一幕幕，还有导致这一切的开头，那个少年向自己告白的场景。

    懊悔充斥了他的灵魂。

    如果当初没有因为讨厌同性恋就肆意算计柯苏，甚至在今天将其引入这栋地狱般的教学楼，他或许并不会导致如今自食恶果的结局，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怀着深深的悔恨，王昀在痛苦中陷入永远的黑暗。

    教室里的眼睛眨动着，似乎看腻了，消失在墙壁上，片刻后，再次出现在了一个电梯内。

    电梯因为电梯通道里长满了血肉而停止移动，只留下电梯内的两个人在足以逼疯人的狭窄空间里相处了不知多少时间。

    窸窸窣窣——

    眼睛们发出极具污染性的呢喃，在电梯顶上出现，俯视着电梯内的一切。

    长满了血肉的电梯内，钱宦与李兰兰已经如惊弓之鸟，听到声音的他们疑神疑鬼地看着四周。

    此时的两人早已不是刚进入电梯时的亲密了，与王昀和文雯一样，在密闭的压抑恐怖环境下，他们刚经历过一场争吵和打斗，因为李兰兰不愿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巧克力给钱宦吃。

    电梯内，李兰兰脸蛋被打的青紫，不敢吭声，缩在角落里，垂下的眼睛里满是愤恨。

    电梯停得太突然，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恐怖的血肉更是让人不安，没人知道他们还会在这里待多久，她只不过是想要留着巧克力等实在饿了的时候再拿出来分享应急而已，谁知道钱宦这个明面上大方可靠的富二代居然这么自私，一口就将巧克力全给吃了。

    李兰兰真想出去将这混蛋的真面目全部曝光！

    钱宦站在电梯里，衣服袖子被李兰兰撕烂了，整个人再没了富二代的光鲜亮丽，反而像一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脸上余怒未消，在电梯里走来走去，仿佛在发泄多余的恐惧感。

    “该死！你他吗的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钱宦满眼血丝，疯子般看着李兰兰，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呢喃声，这声音让他几乎发狂。

    李兰兰也听到了那呢喃声，被打的有些惧怕钱宦，见钱宦表情不太正常的样子，吓得连忙附和说自己听到了。

    电梯顶的眼睛转了转，看到钱宦背后的长发女，又看向了紧闭的电梯门。

    叮咚——就在此时，电梯门突然打开了，露出了门外充满血肉的走廊过道。

    钱宦和李兰兰同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忙不迭跑出了电梯。

    他们曾经试图扒开电梯门出去，但却始终无法掰开那坚固的合金材质电梯门，只能缩在电梯里，恐惧地看着长满了血肉的四面墙壁。

    现在终于打开了，已经快被憋疯的他们自然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而在出去的下一秒，李兰兰就看到钱宦背后趴着一个白衣的长发女人，瞳孔中映出了长发女的样子。

    窸窸窣窣——

    无数双眼睛在此时开满了四面墙壁，整条走廊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睛挤着眼睛，看热闹一样拥挤在一起，视线全都汇聚在了钱宦身上，仿佛一个好奇的孩童在围观一件十分感兴趣的事情。

    趴在钱宦背上如芒在背的电梯女：“……”

    颤抖着手，电梯女按照自己的杀人规则，向钱宦露出了自己狰狞的面目，下巴往下展开，拉扯到脖子处，露出黑黢黢的口腔，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桀桀——”

    “啊啊啊！！！”

    鲜血炸开，钱宦震惊地看到背上的陌生女人钻进了自己的胸腹中，吞吃着自己的内脏，而他在这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中只能发出凄惨的叫声，连想晕过去都做不到，直到死去之前都在不断尖叫。

    “啊啊啊！！！鬼啊啊！！！”

    一旁的李兰兰险些被这突兀出现的一幕吓疯了，尖叫着将原本还满是情意的情郎抛在原地，跑远了。

    见证一切后，墙壁上的眼睛弯了弯，仿佛在笑。

    嘻嘻嘻嘻——

    嘻嘻嘻——

    呢喃声变成了笑声一样的声音，在整栋教学楼回荡，到处都开始长满了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笑声也随之反复响起，造成的精神污染程度之深让所有在这栋教学楼里挣扎求生的人类都发出痛苦的哀嚎。

    完成了杀人规则之后的电梯女在回荡的笑声中颤抖着爬回了电梯，紧紧地关上了电梯门，再不敢出来。

    看到原主憎恨的人一个个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柯苏在睡梦中笑了起来，难得的愉悦感让他心情舒畅地站了起来，在一片血肉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不小心踩坏了几只瑟瑟发抖的血肉生物，地上血糊糊一片。

    但这并没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看了看周围血色的天空，难得想要在梦里逛一逛，于是几步走出了校园，看到不远处的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物，认出了这是自己家所在的城市——丽市。

    不如去逛一逛？他还从没俯瞰过丽市的样子呢。

    这样想着，柯苏便走了过去，在城市间散起了步，无名雾气环绕城市，让这里如同一座雾都，扭曲了时间与空间。

    就这样，内层世界与外层世界在一位沉睡的神明梦中，出现了短暂的重合。

    *

    “终于逃出来了！”年轻执行员小张看着不再充斥血肉的道路，眼睛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但周石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被两人搀扶着，神情依然凝重。

    如果这是内层空间，那就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逃出来，他环顾四周，怀疑他们现在还是处于那个血肉组成的内层空间之中，只不过血肉蔓延的速度没有到达这里罢了。

    “我们先找一辆车，赶回市区的总部去！”周石语气沉重，只有到达了总部他才能辨别这里究竟是不是现实世界，或者只是一个虚假的内层世界幻象。

    老纪也知道周石的顾虑，在小张的配合下顺利找到了一辆汽车，砸开车门后上车，驶向了城市。

    周石坐在后座上，虚弱地喘了口气，看着车后远去的丽市大学，猛然瞳孔紧缩，他看到无边的雾气在迅速蔓延，而在灰色能见度极差的雾中，一道庞大的阴影正向着这里走来。

    呼呼——

    阴影很快到来，周石只觉脑袋一阵轰鸣，眼前是无数璀璨神秘的星辰，浩渺宇宙在他身周擦边而过，路过了这辆载着渺小人类的汽车。

    周石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了人类的渺小无力，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无数天体中，他只依稀看到了混沌的黑暗和翻滚的雾气。

    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个阴影的身份。

    是祂，那个从黑洞中出现的伟大存在。

    周石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撑着虚弱的身体跨出车门，喘着粗气，倚在车上，极目远望。

    看到远处，笔直公路的尽头，巨大的阴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路过无人的郊外荒野，如同神走在祂的神国般，行走于城市极富科技感的高耸建筑间，像一场古典浪漫主义小说中最为绚烂夺目，极尽想象力的场景。

    也是人类发展科技至今，最为恐惧的场景。

    一切的科技和武器，在这道庞大到一眼看不到全貌的身影面前都显得无比孱弱无力。

    “好大的雾气啊，专家说可能有毒……”

    “真烦，不能开车了……”

    丽市市区，不知何起漫起了雾气，惹来人们的好奇和困扰。

    高浓度的雾气造成了多起交通事故，没有任何现代科技能解释这场突然而来，不肯散去的雾气。

    早起的人们戴着防毒面具走在路上，因为专家的断言而不敢放松分毫。

    而这场雾气并非今早丽市唯一的奇特景观。

    浓浓的雾气带来的，并非只有能见度的下降，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一道庞大的阴影在城市中乍明乍灭。

    “咦？那是什么？雾气里有什么吗？”

    准备去上班的职业女性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两栋百层大厦中间，昏沉灰色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阴影。

    “什么？哇！快快！看！是什么奇特天象吗？拍下来拍下来！”

    几个早起上学的学生笑嘻嘻地指着头顶看不到尽头的雾气中，那抹巨大的阴影。

    等在路边准备过马路的其他人也都好奇地抬起了头，下一秒空间扭曲了一瞬间，内层世界出现，所有人都得以窥见一尊路过的神明。

    无数星辰从身旁路过，宇宙中最深沉的黑暗与混沌也在建筑间浮动，随着巨大阴影的移动而移动。

    “啊啊啊！！！”

    “不啊啊啊！！！”

    “好痛！为什么啊啊啊！！！”

    所有无意瞥见这一幕的人类来不及反应就被星辰间的窸窣呢喃和混沌中蕴含着宇宙奥秘的信息碎片挤爆了脑袋，头痛欲裂地倒地哀嚎。

    而那道巨大阴影并未留意到人类的苦痛，只是好奇地在城市间走动，无数与其擦肩而过的人类都在一阵剧痛后痛苦惨叫，还有一些弱小的鬼怪也在察觉到之后惊惶逃窜，逃窜不及时的就会在那片迷蒙的雾气中沦为星辰们的点缀。

    此时，丽市所在的磁场在联邦中心防护区的检测屏幕上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柯苏走在变小了许多的丽市，看到那些高耸的建筑物在自己掌心下显得无比迷你，这感觉着实很有趣，让他忍不住来回逛了两遍，再抬头时，看到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发出了耀目的光晕，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该醒了。

    他习惯早起，虽然起来也没事情做，但早起总是个好习惯，他需要保持。

    这么想着，柯苏闭上了眼睛，巨大的阴影缓缓散去，城市中弥漫着的深沉雾气也随之消散，仿佛一场短暂的梦境，只剩下无数惨叫着的人类。

    醒来之前，柯苏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刚才那轮太阳，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丽市郊区，

    随着雾气散去，周石乘坐的汽车行驶到了道路的尽头，几辆用来接应他们的装甲车也刚好停下，周石被扶着走出了车厢，进入装甲车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丽市大学的方向，那个神明出现之地。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只是这场梦，来得太突然，太过可怖，也太过震撼。

    “这就是【无名之雾】的来龙去脉，现已全数记载于档案中，可以随时联网查看，但是，决不能轻易去思考祂的样子。”周石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经过修复，却还是有些怪物模样的手臂。

    他在回到总部基地之后曾经试图回忆【无名之雾】的样子，以让丽市总部方面了解事件原貌，却导致自己开始不可逆的变异，索性及时发现，停止了回忆，用道具恢复了身体，却还是使得自身的基因发生了病变，出现了具有精神污染特性的异能。

    周石也说不清这到底算福还是祸。

    他坐在桌前，向总部派来的调研员笑了笑，询问自己现在是否可以离开了，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周石恍惚地想起了前几天才得出的这次S级灵异事件【无名之雾】的最后结局，丽市大学被彻底封锁了，调查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连接内层世界的入口，在黑夜进入就会随机进入里面，暂时没找到逃离的方法。

    周石等人的成功逃离只能说是一场奇迹，无法复制。

    从已经封锁的丽市大学里，执行部门救出了那些被困的学生，本来有十一名，救出来的只有八名。

    在内层世界待了一两天，这八个人虽然没有死掉，但都疯的差不多了，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只能送回家慢慢休养，不过今天好像有信息传回来说这些幸存的学生精神不正常，甚至具有传染性，最近就要被押送回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如果没办法治疗就会被当成鬼怪进行收容，毕竟具备精神污染能力的疯子与鬼怪也无异了。

    余下的三名学生，一个叫文雯的女学生失踪，副区长的儿子钱宦被【电梯女】杀死，一个叫王昀的学生尸体不全，无法分辨死因，疑似被怪物啃食。

    一切对事件源头的调查都毫无线索，这次【无名之雾】事件上面已经决定封存，不再继续探究了，毕竟这次事件具有极强的污染性，继续探索下去也只是白白造成人员损失。

    想到这里，周石叹了口气，看向走廊窗外的城市，仿佛又看到了那抹巨大的阴影。

    经历了此事后，他对人类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的未来感到无比茫然，如果未来，那个莫名消失的伟大存在再度出现，人类又该如何应对呢？

    周石继续向前走，离开了走廊，而在他刚才走出的办公室里，总部派来的调研员，也就是昆德明看着手里的档案，眉心皱起。

    果然，这一世的变数很多。

    看着这个陌生的档案资料，昆德明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觉得这个【无名之雾】像极了那个无名古神。

    虽然忘却了无名古神的样子，但这回忆即污染的特性真的很像。

    可是……

    “怎么可能？”

    昆德明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档案收了起来。

    无名古神是属于虫族的神明，不可能会出现在远星的，祂的本体在遥远的无数亿光年之外，甚至可能在另一个世界——因为没人知道虫族的来源，所以也无法确定古神的所在。

    虽然特性有些像，但也不排除有些特殊鬼怪可以做到这种效果，但要达到无名古神那种高度，真的是痴人说梦。

    无名古神对于虫族的眷顾是绝无仅有的，不同于人类回忆起古神样貌就会被污染死亡，虫族们虽然也会遭受痛苦，但在痛苦过后却会大大提高觉醒异能的可能性，这也是虫族的战斗能力极强的根本原因，因此前世，宇宙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凡虫潮降临之处，必有庇佑。”

    这样回忆就能变强的方式、被神明庇佑的眷属，真是……幸运得让人嫉妒。

    说起来，刚才那个离开的执行员确实因此觉醒了异能，但是想起无名古神对人类的恶意，昆德明还是只能苦笑摇头，将这个滑稽的念头扔到了一边。

    半晌，他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起身，准备去做正事了。

    以他的身份，其实是根本不必来小小的丽市做调研员的，他来此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为了拉拢丽市的相关势力，为一年后的总统大选做准备。

    为了拯救人类，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的未来，他必须要集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成为总统只是这计划的第一步。

    *

    丽市，晨光熹微。

    中心区二层民房内，柯苏刚睡醒，他迷迷糊糊地起床，穿衣服，洗漱，然后下了一包冷冻速食，当做早餐。

    昨晚似乎做了一个美梦，所以今早的柯苏显得神清气爽，吃完饭就坐到了电脑前，照例打开了电脑，准备看看游戏进程。

    打开【蒸汽时代】的副本，凯特医生已经发展了两百名信徒了，真是能干。

    柯苏用鼠标翻了翻小镇的人名列表，发现总共才两百五十人，这小镇基本沦陷了。

    那这副本是不是也快通关了？

    柯苏翻看着游戏里的小镇日志，发现日志里给一个旅行的吟游诗人很多文字描述，还配了一个视频。

    他对视频还是很感兴趣的，点了进去，一个复古蒸汽朋克风的世界缓缓在他面前展开，柯苏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看了起来。

    从吟游诗人列德尔住进旅店，再到他第一次开始询问关于古神的信息，一切都真实得仿佛实景拍摄。

    【蒸汽时代：鸟嘴医生】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坐在教堂里，列德尔看着对面彩窗下雕刻华美，俊美无匹的神明塑像，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