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巡看着手里那份报告，简直是对自己赤裸裸嘲讽。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说出：“别装了。”
但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倒不是顾念什么情分，而是他太愤怒，怒极反笑，更想知道林裴这人到底是什么样面目。
这条路到他们家距离并不远，再加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很，就算叫得到出租，也不如走路回家来得方便。
路灯昏黄，车流涌动，两道身影在人行道上一前一后，正好错开，保持了社交礼貌距离。
林裴抬起眼睑，余光瞥见宋巡沉沉脸色。
好像不是很高兴。
说起来，好像和自己在一起就没有开心时候。
可这也不能怪他吧。
他自己也想保持社交距离啊，安安静静做个同学也成，可有时候他无意间走过去，宋巡就立刻做出了躲避反应，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倒贴。
林裴觉得十分委屈。
他垂着脑袋看着脚尖路，没有发现宋巡回头看了他一眼。
拐过一条人流量稀少马路，微风缓缓吹来，宋巡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忽然挑起了话头。
“这次月考你又是第一名。”
他说，“恭喜。”
明明是祝贺话，但根本听不出‘恭喜’喜气。
不过一向眼高于顶宋巡竟然会主动和他搭话，林裴已经很意外了。
“啊……”林裴说，“还行。”
其实是考差了。
上一次期末考，他甩年级第二足足80分。
本来想着这次再接再厉争取破百，没想到安子明那小子突然爆发，多考了十几分，再加上林裴这次控分没控好，直接把差距缩回了五十分。
他就说这小子一定是暑假偷偷补课了！上次还和别人说他整个暑假都在清迈玩，清个鬼啊，在清迈和卷子玩吗！
林裴感觉到自己年级第一尊严受到了挑衅，失去了快乐源泉。
宋巡：“……”
因为这件事，成绩出来之后，林裴就一直不是很高兴。不过他看着身旁宋巡，突然获得了一丝安慰。
高考改革多年，除了语数外史地物生之外，教育部还多给alha加了一门机械操作课。八门正课一共900分，宋巡考破极限，总分201分，稳定位居倒数第一。
相比之下，他向来讨厌林裴成绩一直稳扎稳打，基本没掉下过800分。
两人之间差了足足四倍距离。
宛若天堑。
遥想宋巡刚入学时，仅靠一分之遥就把他摁在第二名上，如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啊。
林裴心里一阵暗爽。
每次出成绩时候都是他最开心一天，看着自己作为一个o竟然能艳压全a，以绝对无法超越恐怖水平制霸了年级百名榜，而一向视自己如无物宋巡，甚至连摸一摸榜尾资格都没有……
想一想嘴角就忍不住疯狂上扬。
不行，得忍住，不能在小傻逼面前笑场。
宋巡：“……”
当然，林裴表面功夫做还挺到位，“这不是你真实水平，你很聪明，想把分追回来也就是时间问题。”
最后，他还表了下态，“如果你愿意话，有什么不会题目都可以来问我……我随时都有时间。”
宋巡真他妈差点气笑。
作为一个alha，宋巡有自己骄傲。
他有着优异血统，超凡基因，还有着无与伦比信息素压制力，这是他武器，也是他傲骨。
他不可能向别人低头，更别提是一个oga。
林裴对此清清楚楚，所以他才更要说。
他不是要帮宋巡，他是在用这把锋利刃狠狠地划宋巡脊梁骨。
看啊，你是天之骄子。
被我踩在脚下了哦。
宋巡藏在口袋里手指紧紧攥起，他抬起目光，就在此时此刻，林裴那双小鹿一样乌黑眼睛里，依旧盛满了清纯和期待。
好像他还在等待着宋巡回复中有万分之一可能。
宋巡肌肉从未有过紧绷，在黑暗影子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感觉秋风吹来时候很冷，可是血管很燥热。
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不可置信。
原来真有人能把纯真和邪恶切换得如此自如。
林裴装得这么好、装得这么像，给了他这么大惊喜，宋巡不给点回应好像实在说不过去。
行啊，不是爱装么。
他奉陪。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盯着林裴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原先还担心打扰你，既然你都这么说，我自然不会和你再客气……之后，我再和你向你讨、教。”
他停在‘讨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是啊，不麻——”
林裴嘴角刚要习惯性上扬，马上就停在了原地。
他说要帮宋巡补习，然后宋巡说好。
宋巡说好。
他竟然说了好。
这小傻逼不应该一脸反感地拒绝吗……他下半年还要复习竞赛，哪有时间帮他补习！
林裴感觉好像有一道雷劈在身上，劈得他呆若木鸡。
他不敢相信模样忘记掩饰，宋巡隐隐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些许嘲弄意味。
两人正好走到家门口宽敞马路处，宋巡揣着口袋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了过去，还不忘将捏皱文件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宋妈妈文乔刚和牌友们搓完一圈麻将，因为家里离得近，干脆走了回来，也能锻炼身体。
没想到刚拐过弯走到家门，她就看见自家儿子和准儿媳妇一前一后地远远走了过来，两人走到门口处，还说了一会儿话。
从前别说聊天了，宋巡连正眼都不瞧林裴。可现在俩人不仅一起回家，还站在树下说悄悄话！
难道是99终于发挥作用了！！
文乔捂住嘴差点叫出来，她整个人瞬间激动了，克制了半天等两个小孩说完话，各自回到家后，才抚抚胸口，藏着笑意回了家。
回来后，她自然要问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宋巡正在换鞋，聊天兴致不高，“回来遇上了，正好送他一路。”
“顺路啊……”
文乔有点失望，但很快振作了起来。
毕竟按宋巡这脾气，能愿意送林裴回来就很不错了。
人要学会知足，才会满足。
俩小孩日子还长呢，处着处着自然就有感情了，文乔对林裴还是十分满意，这会儿就忍不住帮他说些好话。
“小裴文静又乖巧，他妈妈这么多年一直病着……爸爸工作又忙，听他家保姆说，小裴很小就开始独立了，琴棋书画那样不是精通，还会做饭呢……上次他给我们送他自己做小点心，多可爱，味道也不错，我都舍不得吃。”
宋巡默不作声地脱下风衣，文乔还在说。
“你从小就皮实，到处惹事。我以前就在想什么样媳妇才能管住你啊，要是找个比你厉害，那估计你也只能往alha里看看了，搞搞同性恋，可是哪有好好白菜让你供呀，人家又不瞎。”
“后来找到小裴，他长得好性格也好，也是个傻心眼，我这颗心才算放下……”
“妈。”
眼看着她没完没了，宋巡皱着眉，打断了文乔，“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文乔是真很喜欢林裴。
宋巡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妈每次给他絮絮叨，再怎么烦他都忍了。
可偏偏今天不一样。
林裴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骗子。
他不配。
可是这些他不能告诉文乔，顿了半天，只说：“你别这么片面，心都偏到嗓子眼里了。”
说着转身回房。
文乔不服气地在他身后喊，“这句话我还给你！！”
宋巡根本没听进去。
他已经对真相了解地足够透彻了。
·
宋巡洗了个冷水澡。
初秋夜晚还不算凉，偶尔会夹带着一丝燥气。
冰凉水珠砸在地面上，被四面围挡玻璃门挡住，硬生生撑出了一小片朦胧冷雾。
宋巡抬起脸，密集水铺天盖地地浇了下来，打湿了他眉眼，打湿了他发丝，顺着鼻梁和躯干一路淌在了地砖上，打着旋滚进排水口里。
他忽然想起和林裴初次相见场景。
那也是一个暑气未褪秋日。
那时宋家刚迁回回帝都，宋巡以第一名成绩成功转入国中，他和父母一同去办入学手续，出来时忽然看到楼梯台阶上团着一抹瘦弱影子。
乌黑发，柔软像绵羊毛。
他嘴唇和皮肤一样白，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长长睫毛偶尔颤，圆润鼻浅浅呼吸。
宋巡不用凑近都能闻到他身上浅浅柑橘气息。
很淡，若有似无。
周围人都没有发现。
oga信息素大约会在16、17岁时渐渐露出雏形，alha则会更早，宋巡之前读是封闭式初中，校内没有一个异性。易感期高频发时候，市医院担架都要全部拉满，躺着全是血气方刚谁都不服谁alha。
那也是他第一次闻见oga信息素。
很羞涩，清甜味道。
那个oga被一群男生围着，都是拎不清轻重毛小子，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大约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漂亮男孩子，他们试探地伸出手又不敢触碰，脸涨得通红，尽量用平生最温柔语气问，“你还好吗？”
oga茫然地睁开眼，含着水雾目光缓缓抬起，正好与宋巡视线在空中交汇。
软得像猫儿一样。
后来，接到电话校医赶到，检查后才发现这个oga腺体本来就有些早熟，再加上入学第一天东跑西跑，劳累过度导致信息素紊乱，提前步入了成长期，才引发了不适反应。
这件事后，有人将他照片上传到网络上，很快，国中论坛爆了，所有hot帖都在讨论那个oga信息素味道，就连学校信息素匹配服务站电话也被打爆。
那一晚，不知有多少襄王难以入眠。
……
宋巡抹去脸上水珠，猛地呼出一口气，从模糊记忆中回过神。
很多人都以为他讨厌林裴。
但起初时，他不喜欢，但也不厌烦。
他们关系变僵□□，大概就是林裴不愿意去向他父亲说明解除联姻关系。而宋家这边，由于没得到林裴态度，自然也不会答应解除。
只有他一个人在奋力抵抗。
自然而然，他开始厌恶林裴。
厌恶林裴逆来顺受模样，厌恶林裴像其他人一样，看着他时是带着儒慕目光。
和其他oga没有一丝不同。
现在好了。
他从前嫌弃林裴沉闷无趣，和其他人并无两样，林裴就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
宋巡关了水，随手将擦完身体浴巾扔到了床上。他裸着上身拉开窗帘，隔着一条不远不近过道，看到树影婆娑间盈盈亮着柔和灯光。
说自己是傻逼，连年级百强榜最后一名都摸不上……
他还真敢。
宋巡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喜欢玩变脸是么？
行啊，看他整不死这小玩意。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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