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这日，清河县里下了一场厚雪，车轱辘压在雪上，使得原本颠簸的路安稳了几分。
从贺府到恶水村，实际上用不了三刻钟的时间，但顾及着贺云驰的身体，马车行的很慢，竟真就拖了三刻钟的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巧事。
恶水村的村长住在村西，马车一路穿过村里的羊肠小道，空气中散出几丝腥臭气味。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
三喜皱着眉，这味道很熟悉，是她前世在天牢中被日夜侵袭的气味——血腥味。
贺云驰从袖中拿出两块白绸方帕，递给三喜一条，像是早有准备。
三喜用方帕捂鼻，掀开窗帘往外瞧，只见路边的人家都敞着大门，从外往进望，洁白的血与刺目的红对比鲜明直晃人眼睛。
摇晃间，三喜似乎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似乎是……宝儿？之前和她一起到贺府备选冲喜娘子的姑娘，她还记得，这姑娘十分爱笑，稚气未消，还很顾惜自己。
而如今，宝儿横尸当院，血流满地，周边还有几个似乎是她的亲人，死不瞑目。
“这些马匪……竟然屠村吗？”三喜的声线有些颤抖，鲜血总是会使她感到不安。
贺云驰抓住三喜略微颤抖的手，放下窗帘，小声安慰道：“他们都是些杀人如麻的人，不要看。”
三喜定不下神，之前她也见过马匪，虽然粗鄙，可也只骚扰了村东边的几户人家，今日竟这样大开杀戒
，难不成是那位马军师下的令？
马车稳稳停下，三喜先下了马车，竹青在后面将贺云驰的轮椅抬下。
贺云驰的轮椅是实木打造，再加上他本人的重量，足足有上百斤，竹青看着身量瘦小，竟然力气这么大。
村长家的院子比村上一般人家要大出一倍，进门的时候，三喜吓了一跳，村长的尸身被几把长剑撑着立在门口，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像是在迎接。
贺云驰在后面托住她的手臂，往后拉了一把，示意她站在后面。
院内，几十个马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的人，还有的挑衅似的磨着手中横刀，他们大多身材壮硕，一脸横肉，年纪四十岁往上，脸上和脖子上露出来的地方都有伤疤，想是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恶战。
院外，坐着轮椅的贺云驰在最前面，身后是竹青，不远处是三喜和两个婢女，玄兔的手就按在腰间剑柄之上，随时准备拔剑，这样的场面，倒是没有惊了婵娟，她一脸淡然，甚至嘴角还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浅笑，正像她素日那样。在后面，就是管家带领的一众官兵，大概有二三十人，这些官兵都是暂时从许县令手下借的，他本人说是去州府里给上级汇报职务，不在县里，据说初五顺州府的白鹿书院也就开课了，许一舟今日一早已经启程。
两方人数粗略一算，倒是不相上下，不过对方是狠厉暴虐刚刚屠村的马匪，他
们中有官兵，但最重要的还有一个不能动武且身坐轮椅的贺云驰。
里面一个马匪叫道：“马爷请贺大公子一个人进来，其余人都在外面等着！”
此话一出，竹青捏紧了轮椅的后把手，玄兔眼中已出了杀气，婵娟更是连嘴角最后一分笑意都消散不见，眸中只剩冰冷。
后面的管家直接耐不住性子，视死如归道：“这怎么能行？我家公子身子不好，还是由老奴来和你们马军师谈谈！”
门口的马匪抽出大刀直接将管家拦在门外：“你都说了自己是奴，也配和我们马爷谈？滚一边儿去，我们马爷只见贺大公子！”
贺云驰轻笑一声，就打算自己滚着轮椅进去。
三喜出了声：“我不是奴，我能进去吗？”
马匪歪着嘴，不屑道：“你是哪根葱啊？这是你来的地儿吗？”
三喜也不恼，尽量不将目光落在他旁边笑得诡异的村长身上。
“我是贺大公子的夫人，现在主母不在，也算是贺家半个主事人，我大老远来都来了，总不能连门都不进吧，再说了，我夫君也需要个推轮椅的人帮衬一把。”
这还是三喜第一次称贺云驰为夫君，他扶轮椅的手不觉地动了动。
马匪不耐烦地赶人：“少废话，大爷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温和的声音：“既然是贺大夫人，便一道进来吧。”
这声音不急不躁，与在场马匪格格不入，三喜脑中
浮现起那信上的字迹，也是如此徐徐而陈，落落大方，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与贼同伍，真是可惜。
屋子里只有马军师一人，他安坐高堂，正品着一盏茶，茶香四溢，连门口的三喜和贺云驰都能闻到，是君山毛尖。
这真是怪了，君山毛尖是极品好茶，她曾在贺家见过，据之前孟茜茜说，连顺州府周府尹家中都未见过如此好茶，如今竟在一介马匪处看到。
“马先生。”
贺云驰率先含笑开了口，看他神态，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马军师抬眼向门口张望，目光落在贺云驰身上竟满是欣赏的意味，他衣着简单朴素却干净整洁，面上无须，只是有些发黑黄，想来是常年跟着马匪东奔西跑所致，身上浓厚的书生卷气，还带着几分沧桑之感。
马军师招招手，示意三喜坐下，“这是你的夫人？”
贺云驰答道：“正是内子。”
马军师又看了两眼，不自觉地点头：“是个好姑娘，你小子有福。”
三喜被这两人的对话搅得一头雾水，这不像是马匪与受害人家属，更像是常年在外的世叔和自己的子侄对话，轻松自然，还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
终于，贺云驰一正色，话题转到正题上，“我母亲可好？”
马军师从袖中拿出一条妇人用的丝帕，正是贺家主母的贴身之物。
“她很好，只是不太听话，我想着让你们母子二人见一面，或许她会识趣些。”
三喜
一惊，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有些马匪威胁人的意思了，只是这位马军师究竟想要干什么？让人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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