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的跑车,在吴雀梅诊所的门口停下了。
周围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射过来,这次却不是带着艳羡和眼馋的情绪,而是更多出于好奇和审视的意味——在这个世界,染发和纹身都是稀有品种,更何况还是一位大美女。
进入诊所,两人就见到无所事事的吴雀梅正翘脚在办公桌上,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喂,你什么时候去染的头发啊?”她纳闷地问道,“这金发……意外地挺适合你的。”
“呵呵。”南康公主淡淡一笑,也不解释。
“吴姐,我来做今天的治疗。”程晋阳提醒她道。
“知道了知道了。”吴雀梅摆了摆手,“除了这个,你还能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将手指放在程晋阳的两边太阳穴上,那边南康公主已经开始翻她旁边的柜子了:“有酒吗?”
“有的有的,在门后的柜子里,你别给我乱翻啊!”
于是南康公主就拿了啤酒罐,坐在程晋阳的旁边,开始咕噜咕噜地灌酒。
吴雀梅便有些馋了,但她毕竟还是有职业操守的,没有中断治疗去抢人家殿下的酒喝。
“说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盯着酒罐,她开始转移注意力,“晋阳他已经回归神都程氏了?”
“嗯。”南康公主说道,“就在昨天。”
“那你还真是为了他……用心良苦了。”吴雀梅感慨起来。
“毕竟他可是老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独子。”南康公主拎着酒罐,眼神深邃。
“恐怕不止是关照。”吴雀梅揶揄起来。
“闭嘴。”南康公主有些羞恼,“你自己的单身问题还没解决,就少管点别人的闲事!”
“至少我不会对比自己小的男孩子下手……”
“我下手了吗?”南康公主拍桌嚷道,然后看着程晋阳紧闭眼睛的侧脸,又有些心虚,“他应该听不到?”
“他现在处于记忆调整阶段,对外界的感知是中断的。”吴雀梅便招了招手,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来,“所以,你的意向如何?打算谈恋爱吗?”
“不告诉你。”南康公主哼哼说道。
……
邢沅芷和王婉柔跟着护士长,来到了高层的某间特护病房。
推开房门,便看到某个老人站在窗边,正望着外面的风景愣神。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便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两名护士和两个小姑娘。
“她们……”见两名护士露出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然后便匆匆转身离去,程本和察觉不对,微微皱起眉头。
“抱歉,用了一点小手段,让这两位护士引我们来找您。”王婉柔微笑说道。
“手段?”程本和立刻了然,“原来是太原王氏的小姑娘……那旁边的这位是?”
他的目光投向旁边的邢沅芷,后者淡定地行礼问候:“河间邢氏,邢沅芷。”
“邢家清凤,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程本和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笑道,“所以,你们来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这样的……”邢沅芷刚想说话,就看见程本和将手一摆,指向窗边桌上的围棋,说道:
“不过,你们来得正好,我的棋友最近刚好暂时离院,所以……”
“……能否陪老朽手谈一局呢?”
“乐意之至。”王婉柔微笑说道。
两人在椅子边上落座,邢沅芷则为两人铺开棋盘,放好棋篓。
程本和执白先行,王婉柔执黑随后。两人下得很快,落棋几乎不假思索,厮杀争斗极其胶着,显然都不是什么半吊子的业余水准。
十几手过后,程本和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你这是?”
“不是太原王氏的棋路。”王婉柔轻声回答,“自己琢磨的。”
“有意思。”程本和便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王婉柔。”
“原来是王丞相之千金。不过你这棋风,杀伐太过……倒是与令尊的内敛风格截然不同。”
“摧枯拉朽而已,何嫌杀伐过甚?”王婉柔微微一笑。
邢沅芷闻言心思微沉,然后就看见程本和哈哈哈地笑起来:
“好!好一个摧枯拉朽!年轻人里像你这样锋芒毕露的,确实已经不多了。至少我程家的后辈,就没一个敢说出你这样的话来。”
“神都程氏已是日暮西山,如老骥伏枥,其人纵有壮心,如之奈何?”王婉柔再次说道。
“唔……”程本和手捏白子,沉默不语,似乎没办法反驳面前这位趾高气昂的小姑娘的话,突然便听见旁边的邢沅芷说道:
“若真说日暮西山,却也未必。程清河之子程晋阳近日归宗,年方十八出头,以九品中的血脉在定品测试环节,独身打出风雷鱼龙剑阵,以一百剑破一百三十靶,无一失手,算不上是锋芒毕露吗?”
“程晋阳?”程本和微微一怔,霎时便明白来龙去脉,笑道,“我都快忘了有这个孙子了……所以,他最近重新归宗了?”
“就在昨日。”邢沅芷清冷地道,也不多说,继续看两人下棋。
双方落子如飞,棋盘渐渐被黑白二子占据,可以看出黑子逐渐占据优势,白子溃不成军,努力招架。
“我近日读史,忽然有一问:闻昔日齐桓公灭公子纠,管仲请囚,鲍叔曰:管夷吾治于高傒,使相可也。公从之。”王婉柔突然说道,“小女不才,敢问此作何解?”
这故事说的是齐桓公当年还未即位,听闻父亲暴死,连忙赶往国都。当时管仲为另一个公子纠效力,要阻拦齐桓公,就拿弓箭射他。
齐桓公衣服中箭,装死逃过一劫,回到国都后说服众卿,成为国君,反手就把公子纠灭了。管仲下狱,这时齐桓公手下鲍叔牙说,管仲有才能,可以当丞相呐。于是齐桓公就赦免了他,拜他当丞相。
作为这个世界的《左传》里的故事,时流对这个典故当然是有定论的,即“唯贤是举”。天下人不赞扬管仲的才华出众,反而赞扬鲍叔牙的唯贤是举,让有才华的人不至于因为政治原因而没落。
落在程本和的耳朵里,老爷子自然立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是说程晋阳的异能天赋很强,却因为政治原因而被族里冷落了。
只是他毕竟已经退休不问族事多年,对于这个孙子的情况也不清楚,便下意识捏住白子沉吟起来。
“说到历史,我也有一问。”邢沅芷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昔日韩信属项羽,献数策,羽不用。信亡楚归汉,得萧何奇之。后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这却是为何?”
这故事说的是韩信早年为项羽效力,献上很多计策,项羽不听他的,韩信就背叛楚国去投奔刘邦。偶然间和丞相萧何谈话,萧何对他印象颇深。
后来韩信感觉自己献了很多计策,刘邦都不肯用,就又跑了。萧何听说韩信跑了,来不及报告刘邦,连忙去追他。
邢沅芷问“萧何为啥这样做”,当然主要还是“唯贤是举”的意思。然而她故意提到“楚汉相争”,“韩信跑路”,字里行间分明是在暗示,程晋阳也非只有你程家看重,你们要真冷落他,他就要跑去投奔“其他明主”啦!
太原王氏和河间邢氏,两家的年轻才俊为程晋阳作保,让程本和也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
于是老爷子沉默地长考片刻,便将棋盘一推笑道:
“下不过下不过,老朽认负,后生可畏啊。”
“承让。”王婉柔微笑说道。
“嗯。”程本和看着两个姑娘,似乎是在判断她们和自家孙子的关系,随后缓缓说道,“我退休养病多年,按理说也不好贸然归族问事。”
见两人没什么反应,他便继续说道:
“不过……既然亲孙归宗,我再待在医院里不闻不问,确实也说不过去。这样,明日上午,我抽空回一趟族地。”
“既然如此,那神都程氏向我太原王氏,请托要给程晋阳盖印一事,是不是也暂且押后,等您归来再说?”王婉柔面色不变,笑着问道。
“盖印?”程本和闻言一惊,神情立刻凛然起来。
“是的。”王婉柔神情自若,低声说道,“原定是今日下午,要给他以‘不可危害家族’盖印,来确保他对家族归心的……”
“胡闹!”程本和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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