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而20章 破而后立

    果不其然, 校园枪战的第二天,整个申城海滩都知道了。

    舆论炸开了锅,各路报纸疯了似的报道, 从娱乐小报到官媒外媒, 说什么的都有, 谣言越传越大——

    什么喋血交大, 案发现场血流数十米, 学生尸首堆叠如山。

    什么炸毁了好几座实验楼,学校到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运伤员,都好几天了。

    站门口整日被围的水泄不通,三不五时就有弄堂里来的阿姨叔伯提着菜篮子, 穿着漂亮旗袍, 朝申城站大门口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站里的汽车都被扎爆胎十几回了。

    舆论大败,这个军统的脸都被申城站丢尽了。

    案发到现在快一周了, 申城站李文忠站长天天被气得血压高,将行动一队二队拉出来抓典型, 挨个摁在刑讯室里上了三天酷刑。

    ——这可不是中央军校那种花招子刑罚, 鞭子上连点血都没有。

    三天下来, 除了陈以南, 其他所有申城站涉事的星云高考考生齐刷刷死了个遍, 最多的一个在刑讯室阵亡了五次。

    这还不算完, 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受刑考生最后一次阵亡就再也没回来,光脑里很快传讯说145宇宙有应考者精神崩溃, 退出高考了,四区大群一片哗然。

    愁云惨雾笼罩着申城站。

    ……

    刑讯室里,陈以南被打得遍体鳞伤, 身上伤口像鱼鳃似的开合着呼吸,嘴唇被咬的看不出形状,旁边刑架上,林冲已经四肢粉碎到没人形了,像一堆正在流血的肉,第三次复活回来不到半天,他又只剩一口气了。

    “如何,现在还觉得我之前劝你别开枪是懦弱吗?”陈以南嘶哑道,将喉咙里的血块咳出来。

    林冲满脸鲜血,勉强笑了笑。

    “没,我不算后悔的。”

    陈以南:“……”

    “就是因为你骨头硬,所以受刑最重,知道吗。”

    林冲:“痛苦有时尽——”

    “——你想多了。”陈以南冷酷地打断他,咳嗽两声,吐出几块肺脏。

    “站里才不在意那帮完蛋学生的死活,他们在意的是军统和果党的名声。”

    “现在舆论愈演愈烈,咱们只会越来越惨。”

    因为不能真正的死亡,所以会下场更加悲惨。

    林冲奄奄一息:“你……你怎么知道?”

    陈以南叹口气,“这还用问吗,这一日比一日刑罚酷烈,难道外面舆论还会好转?”

    “咱们是始作俑者也是出气筒啊。”

    光脑一闪,又提示有两个考生退出高考了。

    陈以南:“……”

    唉。

    阵亡烟花慢慢飞到了眼前,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

    陈以南:“……”

    酷刑是按照挑战人类生理极限来设计的,星云高考考生最多变成疯子,死不了,但是那些行动队里的本宇宙土著呢?

    邢云堂还活着吗?

    门嘎吱一声开了。

    看守提着盐水桶进来,见还有个喘气的,便泼了她一身。

    鲜红的伤口被盐分拼命折磨,剧痛瞬间穿透神经,陈以南脸色一白,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冲看守道:

    “对站长说,陈以南请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就讲,我有办法挽回申城站的舆论被动局面。”

    “——一小时后见。”

    看守:“???”

    说话间,这女人脸色发红,猛地从嘴里吐出了一截血淋淋的舌头,随后变成了烟花。

    看守蹙眉,这几天他见多了外宇宙人杀不死的本事,只觉得现在这个估计又是疯了,申城站现在名声臭不可闻,还怎么救?

    但想了想,还是将陈以南的遗言报了上去。

    ……

    ……

    第二天,申城上空关于校园枪战的流言里忽然冒出了许多细节,添油加醋,“栩栩如生”。

    什么交大物理院本来有一排机/枪,为了英勇抵抗丑恶的军统申城站,都打废了。

    什么教学楼当时上课的法律系、历史系的学生都被杀光了,血流的大堂都擦不干净。

    什么军统火力强到梧桐树都倒了一大片,百年的漂亮老树啊。

    民众:“???!!!”这么激烈的吗!

    顿时,民怨沸腾更上一层楼,申城站门口连辆带轮胎的车都不敢停了,连站长都开始躲着太阳上下班,生怕被人瞧见。

    流言的威力在于口口相传的话哪怕主谓宾一应俱全,你却一个都找不到具体对应的对象是谁。

    一旦流言开始侵入细节,就会有好事者去求证——

    求证过后,会发生什么呢?

    ……

    当晚,陈以南在医疗室看到了刚接完骨的邢云堂。

    他半边脸上覆着可怕的伤痕,盖住了左眼,像是被剥了一层皮,见陈以南来,邢云堂不自然地别开脸,挡住有伤的这边:

    “你怎么来了?”

    陈以南:“你眼睛怎么样?”

    邢云堂:“……”

    “可能好不了了,还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前两天担下了替申城站挽回声誉的任务,我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刑讯室。”

    陈以南苦笑:“成不成还两说呢。”

    “枪战也不知是谁引起的。”

    邢云堂看着自己的左手,竭力想装作没大事的样子:“我们都开了枪,有罪一起受。”

    陈以南见他不愿意提伤势,也礼貌地装成不知道。

    进门前她已经打听过了,邢云堂的伤势很不好,拖得时间太长,右手几乎废了,以后连写字都困难,左眼视力也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现在基本全盲,后续能不能恢复半盲得看愈后如何。

    陈以南知道时,心酸、痛楚、焦灼、愤怒,各种情绪混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了上辈子最后一次见邢云堂,那时两人已经分手多年,相遇在军统大会上,他似乎有些行动不利索,在大会文件上签字时字都写得有些抖,还被当时牙尖嘴利的自己狠狠讽刺了——

    如今想来,该不会那时他也右手受伤了。

    这都是什么悲惨宿命?

    邢云堂见她情绪低落,便转移话题:“你有把握吗。”

    陈以南:“什么把握?”

    邢云堂朝窗边努嘴,窗户上还有个被群众扔的烂鸡蛋印子,腥臭稀烂:“你说呢?”

    陈以南:“有些。”

    “流言这东西,只要具象化了,就是不攻自破的时候。”

    邢云堂顿了顿:“所以,这两天给申城站的脏水——”

    陈以南:“——是我泼的。”

    “人总是习惯性地怜爱弱者,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舆论上把申城站踩到谷底,踩到万劫不复,踩到人人可欺。”

    ……

    没几天,申城站的名声更难听了。

    流言造谣已经升级到了文科院被军统局杀戮一片,校园人不聊生了。

    有些民众回过味来:“不太对,哪儿这么惨?”

    “我家就住学校街对面啊,什么血啊尸体啊,一个人头都没少啊。”

    顿时就有人反驳:“你知道什么?那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亲戚他二大爷小舅子的姨妈听申城站看门的讲的,还有假?”

    “啧啧啧,历史院说不准都被宰空了一届呢。”

    有些警醒的民众:“……”

    啊?

    传的这么清楚吗?

    再看报纸上的消息,那也是五花八门,说打死十个的有,说打死三百个的也有,说军统站青苗獠牙是鬼怪的有,说交大封校的也有。

    过度爆炸的信息冲破了人们的接受阈值,流言传播在这一刻来到了一个巅峰转换的临界点。

    当晚,申城站赵科长接待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报纸记者,推杯换盏一番后,领着他们见识了一下外宇宙人的不死神功。

    立刻,这些记者就明白了。

    “合着枪战当天,根本一个学生都没死,被宰的全是外宇宙人?”

    记者们大失所望,“这有什么可爆料的。”

    赵科长旁边的陈·秘书·以南笑了笑,给记者倒酒:“这不显得您力破传闻,去伪存真吗?”

    “现在舆论界一片浑水,正是各位能人正本清源的时候啊。”

    记者们:“……”

    第二天,“申城站连环校园杀人惨案”依旧是报纸报道的重点,其中却有几份冒出了截然不同的论调。

    “《揭秘!交大惨案的真相!竟无一人伤亡!》”

    “《“死而复生”作假死!外宇宙丑恶行径令人发指!》”

    “《不为人知的校园:交大一朝龙在天,军统沦为垫脚石》”

    “《从没死过的历史学院、从没报废的机枪——校园枪战疑云》!”

    申城民众:“……”

    登时,另一股声音就冲了上来:

    “卧槽我说什么来着?就说之前传的假!申城站恶心啦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还学校呢!也不出来说句话!”

    “人家站着舆论高地呢说什么话哈哈哈哈哈哈!学生没死就好啊!”

    “就是啊,杀三千?那学校一共有没有三千人都是问题!”

    不到三小时,翻案的报纸就卖空了,印刷厂被催命似的加印。

    舆论像是发酵馒头似的,一点点蓬松,一点点膨胀,最后来到夕阳落山时,申城站逆风翻盘,举城哗然。

    陈以南抱着温热茶杯站在窗前,马路对面全是举着相机密匝匝的记者群,有的举着横幅请求采访申城站,有的大喊着:

    “我们要听一个真相!外宇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被冤枉了就不想说句话吗!沉默的受害者有什么意思!虚伪!”

    “交大校门都被堵完了,登记在册的学生一个都没被杀!你们为什么不辩白!”

    “枪战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要听真实的原因!”

    “物理院是不是真的造出违法机/枪了?!”

    陈以南:“……”

    舆论如山高,舆论如风倒。

    舆论就在翻手之间。

    她放下茶杯,转身给赵科长汇报去了。

    ……

    ……

    申城舆论战大获全胜,李文忠站长上周气的高血压还没下去,这周乐的高血压又上来了。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前后不过两周,申城站在全**统兄弟站面前的地位实现了绝地大反转,这把关人陈以南可真是揣测人心的一把好手啊。

    李站长当即拍板,将陈以南升入电讯科,直接对阵申城华共宣传一线,把军统之前在舆论上吃的亏都讨回来。

    陈以南:“……”

    针不戳,能用三十五岁的技术指点年轻的我gong了呢。

    ……

    半个月后,一封来自汉口站的秘密电报被截获。

    “黎明[1]即将抵达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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