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城北,红河湾。 河边的堤坡上,躺着数十具身无缕丝、泡的发白,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长长的的头发漂在水中,像是水草一般随波晃动,分外恐怖。 这是上一次贼兵过境后留下的,不过一月,乱贼又来了…… 再往北十里,便是同出陇山的茹河,此次的敌兵全部扎在两河居中的并蒂庄。 庄墙边曾堆放过柴草的地方,还残留着乱兵烧抢后的焦痕…… 两座农庄的墙头上站满了士兵,挽弓竖枪,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墙下停有数百骑,全部驻马朝西,扬首探望。 远处的烟尘已然消散,三百白骑早已不见踪影,但不论是骑兵还是墙上的步卒,依然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这可是三百甲骑! 三十步之内,箭射到骑士的白甲上,竟然会被弹飞? 那不是钢甲还能是什么? 再看骑士头上的兜鍪、腰侧的马刀、胸前的方盾、战马的面甲、胸甲等,竟然全都反射着寒光……这简直是用铁包出来的,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个个都骑的是柔然大马,别说驽马,连匹个头稍矮些的驮马都看不到。 若不是遥遥听到这些人喊的是关中话,乱兵还以为是柔然铁骑打过来了。 泾州哪来的这等雄兵? 可笑出征前,将军和军师都还慌称,那白甲里是木头…… …… “如此劲敌,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庄园里,一处被烧的烟熏火燎、四处露风的厅堂内,一个高瘦的和尚说着同样的话语,眼中满是惊疑。 肯定不是县兵郡兵。 这两月以来,义军的脚步踏遍了泾州六郡十七县,九成九的郡县别说出城迎战,守卒连城都不敢出,就如眼下离此不足二十里的泾阳城: 偌大的郡城,府兵躲在城垛后,连头都不敢露…… 也就被引到朝那县的那一支吃了亏,再未听在何处遇到过阻拦,更不要说什么劲敌。 不出意外,还是同一波敌人,上次折在朝那的那一支义军,遇到的敌军披的也是如今日这些骑兵身上的白甲。 但据逃回来的溃兵讲,敌军总共也就三百之数,骑兵也才不到一百,人和马披的都是木甲啊? 突然就成了人马俱甲,从哪来的? 和尚在那里自言自语,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锁子甲,好似乱兵将领的男子。 这是两叔侄,叔父叫李文忠,侄子叫李继。 刘慧汪起兵所依仗的那句谶语:“刘氏复兴,李氏当辅。”其中的“辅”,就指的是这个李家,而不是李松所误以为的他们那个李家…… 叔侄二人正在看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是李文忠一个时辰前才派出去的甲骑,原本是想将那一百白骑拿下,谁知对方突然又冒出来了二百,且个个人马俱甲,弓强箭利? 己方骑兵只是半甲,战马身上更是连块麻布都没有披,哪是这等劲敌的对手,只能后撤。 即便如此,竟都被白骑尾追而来,折损了十数骑…… 这一个是被追来的敌骑从后面一箭射穿了脖子,等马驮着尸体跑回来,血都快流干了…… 两人看了好久,李文忠才一声冷喝:“拔出来……” 李继愁容满面的蹲下去,折断了箭杆,将箭头取出。 等放在眼前一瞅,他脸色微微一变:“叔父,还真是边军……” 李文忠没应话,面色阴沉的接过箭头端详了起来。 箭镞细且长,约有一指,通体呈三梭型。 再看箭杆,入手很沉,竟是陇西很少见的柞木……这分明就是破甲箭! 虽射不穿铁甲,但对皮甲、马匹等的射伤力极强,是各镇边军用来对付柔然人的标准配装……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是边军!” 李文忠斩钉截铁的摇着头,“无朝廷调令,边将对内调兵罪同谋逆……而且从未听说边军换了装,且全换成了白甲,更是人人配上了铁盾、马刀?” “若不是边军,这等劲旅又能来自何处,为何又用的这样的重箭?”李继一脸惊疑的问道。 “我也不知,但定然不是凉州的郡兵……一则路远,足有上千里,二则真若是凉州兵,何故躲在朝那?早向泾州发兵了……” 李文忠怅然一叹,看侄子隐隐有些害怕的模样,心中又生出一股怒火。 他怒的不是李继,而是刘慧汪。 该死的秃贼,竟然哄骗自己说,最多只有三百敌贼,估计是县兵组建,披的那白甲,也全是松木所制。 义军之所以败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是信了他的话,自己才以为,以近千骑兵,再加四千戊卒对三百县兵,岂不是手到擒来? 也怪自己,非要想着留什么后路,担心万一朝廷势大,事不可为时便可朝凉州撤退,还可向北或向北,逃到吐谷诨或是柔然…… 现在好了,退路竟然成了死路? 李文忠稍一沉吟,只是两三息便有了决断:“这今之计,只有避其锋芒,撤回乌支!” 法明和尚一声惊呼:“这打都未打,李将军竟然就被……就要撤走?” 和尚好险一句“吓破了胆”脱口而出。 “白骑人马俱甲,也只是将军麾下口称,你我均未亲眼看见,若是他无心迎敌的谎托之辞呢? 再者,便是人马俱甲,也只三百而已,李将军领军足有五千,以十敌一,也该胜过了吧?” 李文忠都被气笑了,你他娘的懂个屁? 对方配装如此之强,却依然进退有度,攻时不忙,撤时不慌,统兵之将显然是知兵之人。 这样的人物,怎可能第一个照面,就把手上所有的兵力全派出来? 前期那一百分明是斥候,之后那两百则是开路的先锋,天知道后面的中军还有多少? 若对方全是这等甲骑,就以自己手中这些连逼带骗才组建起来的戊卒,便是二十敌一,也只会是惨败的下场…… 你个平日只知烧香拜佛的和尚,又哪里能想到这等强兵的厉害? 但这贼秃是授刘慧汪之意来监视自己的,手下的好几个和尚都是军主、旅帅,暂时还不能翻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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