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大巫才是真正的决策人, 部族之中的很多事情, 都是需要对方首肯的, 但这时候纪墨却更为坚定,一如他当初说要做大巫的时候, 矢志不移, 族长心中莫名有一丝羞惭, 怎么自己还不如对方了。
大巫没有马上表态, 纪墨激了一句:“怕破坏吗?”
“——好。”大巫似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中的光似晃了过来,然后点头同意了,“先做做看吧。”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默许了。
能够得到这样的态度, 纪墨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多么有决心, 也抵不过现实的洪流, 多少理想化入社会就变成了淤泥,他便是没亲身体验也有所耳闻,不会觉得自己一说什么对方就会听从,能够这样, 已经很好了。
“是要破坏什么吗?”
族长还在状况外, 他并不知道大巫曾和纪墨有过一段不许他破坏的谈话, 这会儿发问, 让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纪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连大巫也难免放松了脊背, 伸展了一下胳膊,驱赶他们:“去去去,明日都不用赶路了吗?都去睡吧!”
这话语间,已经是把领路的职责再次背在身上了。
稀里糊涂在纪墨前头退出来的族长还是不明所以,听那话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纪墨,这个年龄的少年已经是能够参与繁衍之事,不可再被当做孩子看待的了,族长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似是要说些宽慰的话,却只道:“别惹大巫。”
这一句,不知道是劝他看开些,还是让他退让得更为甘心。
纪墨反而被他说得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族长已经回到自己的草棚子里去睡觉了,真没必要再说这个了。
无声一笑,这种笨拙的安慰,连抢占这个名额的机会都看不出来什么的,是淳朴吗?或者说,是觉得这种名额都是鬼神天命,由大巫指定就是了。
信步来到火堆旁,坐下来,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草,看着那草被火烧得卷曲发黑,很快化为一缕青烟,纪墨的心境愈发平和,他要做的事,不过是寻求失败之中的那一丝胜利可能罢了。
这样想,反而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已然这般,再坏又能怎样,他有什么理由不大干一场呢?
第二日,大巫静悄悄走到了领队的位置上,在前方领路,纪墨依旧跟在大巫的身边儿,听他说出对昨日布置的理解,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以及如果是他安排,会从哪里走,同样是这个方向,会在什么地方怎样走… …
悉心教导,比之从前仿佛又进一步。
纪墨默默听着,哪怕不能走这条路,但这条路的经验未必就是无用的,抛开鬼神那些唯心的东西,其他的知识也不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只要还在这个世界生活,这些知识就是有用的,甚至放在其他类似的世界,这些知识也不是全然无用。
给一个差不多的环境,纪墨觉得,自己也能当个野外生活的小达人了。
“这一次我们要去的族地,还有其他的部族在。”
又走了两日,大巫才给纪墨说了这样的话,纪墨有些意外,他说要联合其他部族的时候可不知道这个,所以是大巫早有安排,联合吗?不,应该是一种集会。
“每隔几年,我们就会在聚在一起一段时间,未必在那里长久地居住,也许很快又要迁徙。”
大巫并不觉得这种集会叫做联合,充其量就是一种互换,不仅互换彼此所需的东西,互换消息,知道其他的能够被人类居住的都是怎样的环境,怎样的路程,同时也能知道其他的凶兽的动静,有没有新出现的以前从未见过的凶兽,曾经熟悉的凶兽是否有再也无法找到的… …
林林总总的消息被汇总的时候,两方的大巫也会谈话,说一些自己的判断,在人族这个大前提之下,只要他们之间还没有达到必须杀死对方才能存活的地步,就有坦诚的必需。
除此之外,就是族人的互换。
这是一种并没有明确规定数量的自由的选择。
人的性格本来就千差万别,有的喜欢这样的生活,有的喜欢那样的生活,新鲜事总是不嫌更新鲜,族中的帅哥美女看腻歪了,看着外头的好看,愿意追随而去,都是有的。
大巫们把控着的就是一个度,不会让任何一方的部族因此人数大减,拿出部分人跟其他部族的人交换,并不亏。
这不知道是何时流传下来的习俗,让这个集会也有了些相亲大会的意思。
在纪墨看来,这也是一种合理而科学的做法,同一个部族之间,因为不稳定的婚姻关系,有些事情还不太显眼,但真正分析起来,血亲相亲什么的,不敢说是完全杜绝的,毕竟没人去认真统计谱系关系,连大巫都不负责这种琐事。
没有成形的能够被公认交流的文字,没有足够的对称呼的甄别,如同现代人重名一样,部族之中,叫同样名字的也有,有的名字甚至不能够说那种音是一个字,而是有些人觉得鸟叫的那种声音好听,就直接用那种声音做自己的名字。
含义什么的,并不是真正具备的。
这种情况下,如何区分他们每一个人,并让他们认同这种区分,以此来划定各自的血脉关系,就是很麻烦的了。
大巫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记住很多事情,但也只是能够记得近三代的血亲是怎样的分布,再往上,他就无法尽数了。
他也从没觉得这种人口普查,及其后的血亲记录有必要,纪墨以前也没想起来,现代很多常见的可以当做常识的东西,这里没有,他并不会觉得奇怪,落后啊,原始啊,似乎这样的词就能掩盖一些不是生存必须的了。
直到大巫说起集会会有的相亲,带着些打趣地让他不要跟着别人部族里的女人跑了,纪墨这才想起来有关“三代以内不能成亲”的事情来。
这个世界应该是还没有这种认知的,但大巫他们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往着科学的方向走了,别的不说,这种换血的集会,也能让族中的下一代孩子不至于出现畸形儿之类的问题。
呃,以这个世界人们的身体素质,真的会有畸形的可能吗?
“不会的,我还没有当上巫祝呐,在此之前,我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纪墨的话让大巫皱眉,这可不是他会赞同的思想,但想到纪墨是鬼神赐予的身份,大巫没有多说,只要对方不宣扬这种思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即便鼓励生育,却也没有真的严格要求到个人,随其自愿罢了。
只能说环境真的是影响人,看到身边人人都这样,似乎生活就只有这一条路了似的,也没人会选择故意跟生活做对,选择没人走过的路。
在这一点上,纪墨就很难入乡随俗了,无论怎么说,他最初接受的那些教育,那些记忆,才是构成现在的他的根本,其后的这些,锦上添花也可,精益求精也可,都不是最根源的那种。
一颗种子,从身为种子时候的分类就决定了它能够长成什么样,开出什么花,即便在这个过程之中出现变异,受了旁的影响,但最根源的那些,总还是不变的。
人也是如此,其顽固处,还要更甚于种子。
纪墨不想为了入乡随俗而改变,就像他不想要改变那种一心追求某件事的心境。
这段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路程也已经过半了,一月之中,先后遇到两次凶兽,一次驱赶走了对方,一次直接捕杀了,汉子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好胃口,把那大半的凶兽肉都直接送入了胃袋之中,剩下的连夜在火上熏烤,成了次日的口粮。
因着那凶兽未消的气味儿,后半段的路程都走得很顺利,远远地,能够看到那一段宽敞的波光粼粼的河流的时候,大巫才告诉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隔河相望,河岸那边儿种植着不少熟悉的林木,正是气味熏人的那种,有些树干粗大,已经有了不短的年头,还有一棵树干倾斜,长长的树枝好像是要从河水之中捞鱼一样伸展到河面上,不能完全当做浮桥,对能够一蹦两三米的汉子来说,却已经足够跃过了。
林木后头,隐隐有着人影的样子,还有人在树梢之上眺望,跃动的黑影很快发出呼哨声,惊走了天上的飞鸟。
这边儿,也有汉子回以呼哨声,脸上都是兴奋的笑容,他们中有些人是在后半程路上才发现目的地是哪里的。
也许其中有些人就是上次集会的时候从那边儿部族而来的,连那呼哨声都能此起彼伏,顺利地融合在一起。
汉子们脸上兴奋的笑容富有感染力,一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孩子也跟着欢笑起来,像是知道这段漫长而枯燥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刚才还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孩子,这会儿泥地里打滚儿爬起来,欢笑着就要到河边儿去,又被人拦下,这才安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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