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所居住的府邸是世代巫祝居住的, 庭院构造简单,地方却大, 外头的大路就是直通王宫的大道,毗邻王宫的住宅, 真的可谓是顶级权势的象征了。
这日, 大道上非常热闹, 远征的大王得胜归来, 牛马都不足以完全拉动的车子,还要靠奴隶拉动, 那景象,就像是看到了原始版的纤夫拉船。
如同房子一样大的车子, 古朴的华丽感扑面而来。
“大王回来了。”
纪墨站在二楼上, 纱帘之后, 看着那大道上的车队缓慢行进到王宫之中, 心中有些感慨,这一次,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化。
在大王的车架进来之前,已经有一条消息传回来,大王带来的不仅有新收的若干妃子, 在外头生下的那个名凃的小王子,还有一位女巫,据说也要命其为巫祝。
古时多是重男轻女, 男人的力量天然会高于女人, 在武勇方面有天赋, 也更容易跟猛兽搏斗,保护家庭和国家,这种选择的天然性决定了在掌控国家命运这种大事上,男人是有着充足的超过女人的话语权的。
巫祝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从没见过女人。
巫祝之下分出来的各种大祝小祝,男巫女巫,也有女人,但这种女巫主要扮演的就是祭祀之中代表繁衍的那一方,算是真真正正的配角。
有些时候,还类似于护士的存在意义,给一些人心理上的抚慰,当然,也许她们还会干些别的原始的事情来做安慰,但对舒缓精神也的确是有效果的。
这样的女巫,你若说她不重要,的确是需要这种角色的,若说重要,难道睡一觉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创伤后遗症也没这么好治疗啊!
直接让女巫挑大梁来担任巫祝,简直是滑稽。
各国从未有过女巫为巫祝的先例,这是对传统的挑战,也同样是在挑战巫祝的权威,变相拉低了天地鬼神的地位,形成了蔑视。
大人被这件事气得吐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事情关乎自身,纪墨也难免忧心,不是忧心自己以后能否顺利继承巫祝之位,而是担心大王的这种表现,是否也顺从了历史的发展呢?是否巫祝这种存在是注定要被取代的呢?
他一直都有这样的忧心。
车架已经不见,他回转身,看到靠坐在床上的大人,对方身后垫了一个大大的枕头,相对来说似乎看起来就舒服一些。
纪墨走到大人的身边儿,坐下,大人看着他,伸出手,在他两边儿眉头上轻轻按了一下,推开,像是不要让他皱眉一样。
“不必忧心。”
“大人难道不是为此忧心吗?”
纪墨拉下大人的手,握着,眉头不自觉地再次蹙起,心中总是有着不好的感觉,如同头顶的阴云,挥之不去。
大人微微俯身,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贴上,那双眼,直直地看着纪墨,看着他的眼,像是要通过这两扇窗,直接看到他的心里去。
“你是鬼神赐予的,有鬼神庇佑,不必忧心,这世间所有,都无法伤到你。”
这番话很像是装神弄鬼的神棍发言,但… …纪墨听得心惊肉跳,前面经常听倒还罢了,但后面那句“这世间所有,都无法伤到你”,可不像是对子女的期许寄语,更像是… …像是看透了自己的来历,并不会被这世间的生死所困。
“大人——”
纪墨呓语,一时呆住。
大人忽松了一口气,像是撑着身体的骨头都疲软了一样,又向后倒去,靠在枕头上,喃喃:“这样就好了,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眼帘半垂着,似乎已经倦极,不再想要说话的样子。
纪墨还拉着他的手没松开,却感觉到了自己手心之中的汗湿,刚才那种心跳都随之骤停的感觉,是否通过两人一直拉着的手感觉到了呢?
他是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在做巫祝的预言?
自己这种情况,穿越——学习——考试——离开,是否正是契合了他所言的“无法伤到”呢?
平平淡淡的一日,因此陡添了惊心之感。
纪墨无法说出系统的存在,也无法说出考试的事情,他缓缓放下大人的手,自己的手在床褥上按了一下,汗湿被擦去一些。
“大人好好休息,我去拿点儿水上来。”
大人闭上了眼,似乎是表示了同意。
纪墨转身跑下楼,一时间有些无法面对的感觉,大人口中的“鬼神赐予”真的就是一种托词吗?会不会,真的有某种含义,比如说把系统安排的来历看做了是“鬼神赐予”?
每一次穿越而来,都是胎穿,纪墨清楚自己是真真正正被母体生下来的,而非平白就成了人,所以这来历本来是最不应该担心的。
但,若是对巫祝这等人来说,自己命中有子无子早有所料,且确定准确,那么,自己的来历,是否又是真的“鬼神赐予”呢?
玄学上面的命题实在是太绕,纪墨一会儿又想到了之前几个世界的种种情形,若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会怎样呢?
李大爷会孤独终老吗?纪姑姑会枯守佛堂吗?洪师父会随着孙子的死去而死吗?曹木师父,纪桑师父,杜美师父,王达(何为文)师父,他们又会怎样?
如果没有自己出现,他们的命运轨迹之中是否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弟子,还是说会有新的其他的弟子补上,自己并不是来填补空白,而是取代了一个其他人的人生?
潜意识地,纪墨觉得很大可能是前者,他的到来其实是填补了一个空白的,这样也正好和大人所说的话对上。
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上个世界那个打扮有些类似巫祝的大师说过的话“总领与我道有缘”,那时候,他当大师就是风水师,为帝王家勘探墓地的那种,现在想来,却又像是巫祝了。
也许随着时代的发展,巫祝被大王一步步取缔,最后连这个官职都没有了,被继承下去的就只剩下了那些具体的知识,而其中部分知识显然也随着官职消亡而不再有意义,与鬼神相关的那部分又蔚为玄奇,并不被重视,剩下的就只有观星堪墓这样的与风水学相关的本事了。
这也说得通,但… …
两个世界,并不为因果,怎么会因此相连呢?
文字都不一样,传说都不一样,历史都不一样,怎么就会有关联呢?
还是说天下玄学是一家,无论哪个世界的玄学,对那些法力高深的大师来说,都是能够预测一二的?
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系统的存在,不会知道他穿越的真实来历是什么,但却能够意识到他的不同,意识到他的“缘”会着落在哪里?
这种“意识”就是一种很主观的预测了,好像纪墨现在总是有不好的预感的那种预感一样?
一手撑着柱子,纪墨觉得有些头晕,不是外部引起的,而是想这些弯弯绕的东西把自己的脑子绕晕了。
“算了算了,委实太难了些,无论是螺旋上升还是什么,总是我想不到的地方,就像我想不到(系统)来历一样,这些事情,多想无益,还是看看现在吧。”
【主线任务:巫祝。】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80100)】
正正好好的“80”点专业知识,还要加上这段时间跟着站背景板的所得,剩下的“20”点,若是大王的变革速度过快,他该怎么得到呢?
以后,还是要抓紧了。
微风拂过,额上一片凉意,纪墨用手背擦去成片的汗水,又想到刚才在大人面前,是否这头冷汗已经露馅了呢?
本想着不再上去,想了想,还是去取了水,上去看了一眼,大人似已经睡着,纪墨轻轻放下水壶和杯子离开。
作为串场的司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人的儿子,以后要继承巫祝之位的,并没有一个人敢命令于他,勤奋与否,便全看纪墨自己了。
有了些紧迫感,纪墨其后的一段时间,半是忙碌半是躲避,竟是只有每日晨间的修行才能与大人碰面,碰面也是无话,四目交错,便各自下阴静坐修行。
女巫的到来引发了轩然大波,但这波动到底没有传到巫祝这里,大王使人过来问了,得到大人“不许”二字,再没有说什么,那女巫并没有过来抢占府邸,也没有被另赐居所,依旧在王宫之中,大王身侧相伴,说是伺候天地鬼神的女巫,更像是伺候大王一个人的妃子。
她又与普通的妃子不同,有一个女巫的身份,竟是也能对堂上的一些大事指手画脚,后续的一些日子里,常常听到有大臣传话到府邸之中,希望巫祝做出一些对那女巫的猖狂加以约束扼制。
大人每每只回答“知道了”,之后依旧不加理会。
“大人,这样不管,真的好吗?”
纪墨看不明白这局势了,如今水已经浑了,君权不说至上,神权也从未霸道,下面,该怎么走呢?
历史的车轮该怎么滚动,是终于碾灭巫祝这种存在,还是说顺延巫祝的发展。
学过历史,在现代倒头去看,古代人个个都蠢,那么明白的局势怎么就会做出那样错误的选择,但身在其中,不是一样的历史,不是一样的世界,便是纪墨这等穿越者,都不敢说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毕竟,身处其中,他是真的觉得巫祝还是有些神异的,这种情况下,斩钉截铁说这个世界没有神,他似乎也说不出口啊!
虽然,虽然他也觉得巫祝对鬼神的解释权太大了,怎么都像是在架构莫须有的游戏态度,但… …谁又能说那不是一代代巫祝真的感知到的呢?
意识,真的是很主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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